錢曉竺瞧著自己在車窗的倒影,不經意地問:「我們才四個人,為什麼要分兩部車去?」
「這樣不好嗎?」江柏恩自眼角觀察她的反應。
「如果我跟亦-都搭秉-的車,你就不必繞過來接我了。」微露的香肩無所謂地聳了一下,她的注意力仍停留在窗上的倒影;她從沒做過這樣正式的打扮,車窗中的人看起來好陌生,她不由更湊近些──
「學校的課上得怎麼樣?」他努力拉回她的注意。
「才上兩天課,還好。」她想起一件事,開心地說:「本來我還以為自己肯定是全校最老的學生,想不到班上就有一位男同學比我大一歲。」
「呃,他人怎麼樣?」他認真的語調有些怪異。
錢曉竺回頭質疑地端詳他。「你問這做什麼?你的補償計畫不會包括把我推銷出去吧?」
「我從沒想過把你推銷給別人。」他的話耐人尋味。
「那就好,你已經過度干涉我的個人生活了,真不知道我為何還要忍受下去。」她忍不住發牢騷。
「我不是讓你搬去跟亦-一起住了?」
「當然,我已經決定在台北待上一年,你也不希望我在你家打擾那麼久吧?」沒給他開口的機會,她順順只及耳後的短髮,懊悔地又說:「我這髮型跟亦-借給我的衣服實在不合。」
「你的髮型很適合你。」
她剛修剪的短髮,柔順地貼著她小巧的頭型,襯托出生動明亮、蘊含豐富情感的雙瞳,令人一眼就注意到她獨特純真的氣質。五年的光陰只添加了她成熟的嫵媚,卻未曾改變過她有如赤子的心──他心生驚歎地搖頭。
她誤解了這動作,臉色頓時黯淡,喪氣地說:「可是跟衣服不搭對不對?」
「你穿什麼都很漂亮。」她孩子氣的反應令他不由淡淡睇笑。
錢曉竺壓根兒不相信他說的話,還以為他是在取笑自己。
「我知道你心裡一定在笑我神經兮兮,可是我從沒參加過這樣正式的派對。」
「這類的活動其實是很無聊的。除了餐點以外,這次舉辦酒會的這家飯店,預備的西式餐點絕對讓你食指大動。」他特意提起能振奮錢曉竺精神的美食。
「真的?」她的雙眼倏然發亮,但隨即臉一皺。「可是那麼多人看著,怎麼好意思?」
「人那麼多,更沒有人會注意到你。」
她連連點頭,誰會注意到她這個無名小卒呢?
※ ※ ※
朱毅自醫院姍姍趕來,高人一等的他在擁擠的會場內,一眼就瞧見被何家人簇擁包圍的何秉-、范亦。還是待會兒再過去打招呼,他心想,繼續搜尋其它人的蹤跡,終於讓他找到了江柏恩跟張漢霖。
張漢霖先看到他,舉起手中的酒杯示意。「怎麼這麼晚?」
「有個緊急手術。」他兩手無奈一攤。「倒是你看起來精神不濟。」
「他從歐洲回來,剛下飛機。」江柏恩替張漢霖解釋。
朱毅立刻問:「你的錢曉竺呢?」
江柏恩笑笑,朝自助餐檯的方向揚起下顎──
「我早該想到,一定是在那裡。」朱毅輕笑,定睛細瞧,「是哪個?」
「短髮,身著鵝黃短禮服的那個。」張漢霖指點他。
「喔,找到了。」
朱毅注視著,她看起來好像非常忙碌,東看看、西瞧瞧,似乎對什麼食物都有興趣,可是每道餐點都只取一點嘗嘗。
「她吃得並不多──」朱毅心裡不由納悶。
「你也注意到了?她只是新奇。」江柏恩仍含笑望著她,彷彿對她的每個動作都覺得有趣。
張漢霖說:「你應該帶她到俱樂部去。」
「我正有此意。」江柏恩點點頭。
正巧過來,聽到片段談話的何秉-對身旁的范亦-說:「自從柏恩把我家的法國大廚挖角過去以後,那裡就成了我最常去吃晚飯的地方了。」
這話,讓一夥人都會心大笑。
「每次都是免費招待,你還有什麼不滿?」朱毅糗他。
「你是專誠來拆我台的嗎?」何秉-裝出一臉憤慨,誇張地直搖頭說:「我特別叮嚀秘書,別寄給你邀請函,誰曉得她──」
朱毅立刻還擊:「去!你以為我愛來嗎?要不是為了看錢曉竺,你求我,我都還要考慮一下。」
「柏恩,你也聽到他親口說了,小心他染指曉竺……」
「彆扭曲我的話。」
「他們兩個一見面就是這樣。」張漢霖對范亦-解釋著。「你管管秉-,今天他可是主人,別玩得太過火。」
范亦-看他們鬥得正起勁,笑笑說:「他未必會聽我──」
「我當然會聽你的。」何秉-聽到她說了一半的話立刻撇下朱毅表態。
「少在我們面前獻殷-,誰不知道你現在可得意了。」朱毅不是滋味地說。「范亦-,你要是想知道他的墮落史,儘管來問我,絕對是有問必答,而且鉅細靡遺、一絲不漏。」
何秉-緊張地瞪圓眼說:「朱毅,我警告你別胡說──」
「啊,你們都在這兒。」
錢曉竺愉悅的聲音打斷了他們,她兩手各端了一個盤子,雙眼散發著興奮的光芒。
「學長,要不要嘗嘗海鮮卷?我試過了,味道非常鮮美喔。」錢曉竺賣力推薦盤中美食,沒注意江柏恩體貼地接過她另一隻手上頗具份量的餐盤。「不然-筍沙拉也不錯,裡面放了一種特殊的香料,保證讓你的味蕾尖叫──再來一口,再來一口。」
張漢霖聽從她的建議取了一個海鮮卷,她轉向下個目標。
「亦-,你一定會喜歡鮭魚派的,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鮭魚派,我拿了兩份,你們一人一份。」
她把盤子交到何秉-手上,兩手一空,才發現少了一個盤子。轉個身瞧見在江柏恩手中,她露齒一笑說:
「剛好,剩下的由你負責吃完。」
「一人一半。」他堅持地搖頭,知道她只是嘗新,其實沒吃下多少東西。
「咳,咳。」一個不甘被冷落的人出聲。
除了錢曉竺以外,其餘的人都充耳不聞,自顧自地品嚐美食。
「是你。」她一眼就認出他了。
「正是在下。」朱毅翩翩風度地彎身。
她不給面子地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朱毅俊臉一垮,一邊殺人似的橫眼錢曉竺背後笑得東倒西歪的同伴,一邊清清喉嚨努力爭取道:
「我跟他們一樣到這裡來吃吃東西──你有什麼推薦的嗎?」
她哼的一聲。「想吃什麼自己去拿。」
朱毅發現好友笑得更厲害,為何他得忍受不平等待遇?他氣不過,直截了當地問:「告訴我,為什麼你從一開始就看我不順眼?」
錢曉竺一愣,脫口說:「誰叫你玩弄芳華學姊的感情。」
芳華學姊?朱毅根本不記得此號人物。「就因為這樣?」
「這樣還不夠啊?」她不滿地瞪他。
「柏恩也玩弄過你的感情,怎麼就不見你這樣對他?」他衝動地反問。
江柏恩聞言猛地一嗆,食物便在咽喉,差點岔氣;張漢霖連忙拍打他的背部,他揮手表示無礙,屏住氣靜待錢曉竺的回答──
她怔忡不語。為什麼她就不會那樣對待他?為什麼?朱毅的話不斷在心底迴響,難道這有什麼特殊原因?不可能的,她自我否認地搖晃頭,就像她告訴亦-的,這只是因為她不在乎過去的事了。她輕易說服自己。
至於朱毅,她倒是對他太過分了,就算當初是基於對學姊的忠誠,決心唾棄他,但事情都已經過了這麼久,她實在不該故意跟他過不去。
「對不起,我真的對你不公平。」她一個九十度鞠躬。「我現在就去拿一盤食物來跟你賠罪。」
「哎,錢曉竺,我只是……」朱毅被她慎重的態度一嚇,半晌才回神趕忙跟上。
餘下三人投視江柏恩的眼光都帶著憐憫意味──
范亦-娓娓說著:「她一直都是這樣,不擅於探究隱藏於背後的真相,所以才會輕易任人一騙再騙。」
「你已經知道第二次不是騙局,柏恩是認真的,只有朱毅那個大愣子看不出來。」何秉-替江柏恩抱不平。
「可是她不知道。」范亦-打斷他,抱歉地看江柏恩。「我試著向她提起,可是她非常鴕鳥地拒絕了。」
張漢霖說:「我跟秉-可以試試替你跟她解釋。」
「沒有用的,她的心不敢再相信我了。」他的態度倒是平靜。
「我認為她潛意識拒絕愛情,以防止再受傷害。」范亦-說出她的看法。
「你得想辦法突破她的心防。」何秉-邊搖頭邊說:「你知道她跟我說什麼嗎?她竟然問我:為什麼我到店裡或家裡找亦-時,常常帶著你這顆大電燈泡?她完全沒想過,你是為她而去。」
「我看如果你想有進展,真的得採取些行動,否則就會像某位仁兄──」張漢霖停頓一下,別有用意地瞄瞄何秉。「號稱追人家追了好幾年,原來連開口約過人都沒有。」
何秉-脹紅臉低吼:「誰告訴你的?柏恩?」江柏恩揮手否認。他繼續猜著:「不可能是朱毅,他不知道──」他懷疑地望著臉色微紅的范亦。
「更不可能是我,我……根本不認識這位仁兄。」她-惱地別過臉。
張漢霖大笑一聲,說:「別胡猜了,我告訴你是誰──」他手住前一指。「就是她。」
「錢曉竺!」
正跟朱毅說話的錢曉竺突然被何秉-一吼,驚嚇地眨眨瞪大的雙眼,表情十足的無辜。
※ ※ ※
錢曉竺掩口打了個呵欠。
「累了嗎?」
「大概是喝太多雞尾酒了。」她搖搖頭,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呵欠。她揉揉眼睛,探向前尋找何秉-的車子。「別跟他的車太近,要不然等一下到家,一不小心又讓我撞見他們□的吻別。」中間幾個字她自動消音。「他又會氣急敗壞地怪我。」
「別管他,看你這麼累,還是先回去比較好。」江柏恩加快速度,打算超前。
「我忘了明天早上第一堂就有課了。」她頭痛地呻吟,不滿地看著他覺得有趣的表情,「這都怪你,你還敢幸災樂禍。」
他別有深意、飛快看她一眼,故作輕鬆說:「罰我請你吃一頓飯吧。」
「你自己就有餐廳,那不是太便宜你了?」
「那裡的菜是美食家公認第一的,不去,吃虧的可是你喔。」
「真的?」她半信半疑。
「我敢保證絕對比今晚酒會的餐點更棒,去不去?」
她考慮片刻,重重地點頭說:「去,我們找亦-跟秉-一起去。」
「不行。」他立刻反對,匆忙找個理由說:「這是你對我的處罰,他們怎麼可以也參上一腳?」
「想不到你這麼小器。」她微噘嘴。「那我也不去了。」
唉──他無聲歎息。「就算你找他們,他們也不一定肯去。」
「那可不一定,可以白吃一頓美食,誰會放棄這樣的機會?」
他腦筋一動說:「那就這樣決定,他們由你負責,禮拜三晚上七點在我的餐廳見。」心知他們絕對會識相地拒絕。
「沒問題。」錢曉竺一口答應了。
※ ※ ※
錢曉竺自范亦-口中得知,江柏恩擁有的不僅是單純的連鎖餐廳,而是會員制的高級俱樂部,餐廳只是俱樂部的多項服務之一;聽說在中南部的連鎖俱樂部,還包括由他親自設計的高爾大球場、私人遊艇海濱區、度假休閒別墅等。
錢曉竺大感意外,從沒聽說過這樣的俱樂部。范亦-笑說這是當然,所謂高級俱樂部自然門檻極高,非一般人能加入會員。
聽范亦-這麼一說,她不住想像所謂高級俱樂部到底是怎樣的高級法?而現在站在俱樂部門前一看,果然氣派非凡──不同一般名廈建築外露的耀眼光華,這棟五層樓高、佔地頗廣的建築,以銀、灰兩色為主的建築,在夜色中散發內斂光芒,卻顯格外高貴氣派。挑高的門廳上以雕花的藝術英文字體標出名稱──
「Heaven……天堂……」錢嘵竺輕聲念著,再一次仰望整棟建築,有股將要進行探險的興奮感,她喃喃道:「天堂,我來了。」
她邁開大步,朝入口前進。
一位穿著正式黑色禮服的服務生,眼尖地注意到穿著淺色無袖連身裙、背著背包,學生式輕鬆打扮的錢曉竺,立即上前有禮地詢問:「有什麼事嗎?」
她納悶地看他,這問題不是白問嗎?「我來這兒吃晚飯。」
「請問您有會員資格嗎?」
她搖搖頭。「可是我跟江柏恩先生約好了。」
「請問這位江先生有會員資格嗎?」
「應該算有吧。」她想想說。「現在我可以進去了嗎?」
「請稍等一下,讓我為您查一下訂位紀錄。」
「你們這兒都要預先訂位嗎?」錢曉竺好奇問。
「是的,請稍等一下。」服務生投給她奇特的一瞥,幾乎已經確定她所說的江先生絕不是俱樂部會員。
錢曉竺無聊地四處張望,數著停靠的車輛,不久她發現多數的會員都擁有私人司機,少數是自己駕車前住的會員,下車後,即把車鑰匙交給門口的服務生。這其中最令她感到厲害的是,每個服務生都記得來客的稱謂。
「小姐。」剛才的那位服務生回來。
「可以進去了嗎?」錢曉竺自動地提步向前。
服務生倉卒地阻擋,態度保留地說:「不,很抱歉,訂位紀錄裡沒有江先生的訂位紀錄。」其實根據他的資料,這位江柏恩並不具會員資格。
「可是我打過電話到他公司,他的秘書說他已經過來了,還交代我一定要赴約。」
「這──我想這其中也許有誤會,你最好再跟江先生確認一下。」
她眼睛一轉說:「我可不可以進去借一下電話?」
「對不起──」服務生表情為難。
「算了,沒關係,我在這兒等他好了,他應該會來。」
這時,在俱樂部四樓──
負責管理餐廳部的余經理──是位受過正統餐飲服務訓練,蓄山羊鬍,外表裝扮酷似保守英國紳士的中年人──他正在進行最後的審核工作。
他親自動手調整桌上的鮮花擺飾,同時交代道:「這兩個燭台顏色不對。去找副水晶的來。」
費了一番工夫以後,他退後瞇著眼仔細打量每個細節,終於滿意地頷首,回頭問:「江先生呢?」
「正在廚房跟法尚羅大廚談話,可能要變更菜單。」女助理回答,停頓片刻,她忍不住又說:「為了這次的晚餐,江先生先是親自指定菜單,隨後又更改了兩次,可見他非常看重這個約會,不知道是什麼重要的人物?」她期待地望著余經理。
余經理瞭解一笑,滿足她的好奇心說:「我只知道是一位女士。」
女助理張大嘴。「喔──我懂了。」
「你懂了什麼?」余經理好脾氣地問。
「經理,你不覺得她可能是我們未來的老闆娘嗎?江先生身邊從沒出現──江先生?」女助理猝然發現江柏恩正注視自己,她結結巴巴地說:「對、對不起,江先生……」
「沒關係,我也希望她能成為你的老闆娘,可是這可能需要一點奇跡。」江柏恩臉上掛著淡淡的笑。
「我們會為你製造奇跡的。」女助理元氣十足地說。「經理,你說對不對?」
「竭盡所能,為您服務。」余經理肯定地點點頭。
「謝謝。」江柏恩看了眼手上的表。「我的客人似乎遲到了。」
※ ※ ※
天公似乎總是不作美,錢曉竺在外頭等了二十分鐘,無預警的,突然嘩啦嘩啦下起大雨。
她跑到俱樂部前突出的門廊避雨,滔滔雨勢落在簷上,形成一道透明雨簾,她好興致地欣賞趄水氣氤氳、呈現扭曲線條的街景。
俱樂部服務生忙碌著為不斷到來的客人打傘,站在門廊最前端的錢嘵竺,為了躲避不時開啟收合的雨傘飛濺出的水滴,她向後移動了一下;卻不小心礙著了一位服務生的路,遭他白眼相視。
她歉然地縮縮脖子,住旁移了些;不料正巧接著了廊簷漏下的水串,背部一陣清涼,不得已,她再住內一挪。適才被她擋路的服務生經過她的身邊,又給了她不悅的一瞥,她左右為難,不自在地縮著身子。
幸好,夏日驟雨總是來得快去得快,轉眼間雨勢變小,錢曉竺趕忙離開,走入細細雨霧中。突然地又停了下來,偏著頭考慮一下,決定不再等了。她旋了回去,走近先前侍她較和氣的服務生說:
「先生,我想麻煩你──如果江先生來了,請告訴他我先走了。」
「好的。」他眼帶同情地答應,心想她必定是被佯稱是俱樂部會員的這位江先生騙了。
「謝謝。喔,還有,請問你這附近有公車經過嗎?」剛才她是搭出租車過來的,可是這兒出入的儘是私人轎車。
「你得住前走差不多十五分鐘才有公車站牌。」他好心指點。
「謝謝。」
錢曉竺走到路邊,在茫茫細雨中等待綠燈。
俱樂部大門開啟,江柏恩跟余經理自內走出──
「經理。」多數的服務生並不認得江柏恩。
「你們有沒有看見一位小姐……」余經理不知該怎麼形容自己還沒見過的人。
江柏恩立刻接著說,口氣有些焦急:「短髮,身穿淺色洋裝,帶著背包。」
他剛聯絡過范亦-,詢問錢嘵竺是否改變主意、不肯赴約;得到的消息卻是她已經離開一個多鐘頭,算算時間早該到了,令他十分著急,立刻下樓來詢問。
跟錢曉竺談過話的服務生,不大確定地開口:「我想我看到她了。」
「在哪裡?」江柏恩急切地說。
「她剛剛走──」服務生指著馬路的方向。
江柏恩朝那個方向一看,捕捉到她小跑步穿過馬路的身影,立即追上去。
「你們誰快拿把傘過來!」余經理注意到天還下著雨,他接過傘也追上前去。
一位服務生納悶地看著他們,搔搔頭說:「他是誰?怎麼經理這麼緊張?」
跟錢曉竺談過話的服務生腦中突然一閃,愕然脫口說:「他就是那個──江先生?」
「你也知道他是我們的老闆,難得喔。」一位資深的服務生拍拍他的肩,語氣間居然帶有讚美意味。
※ ※ ※
「這裡的感覺真不錯!」錢曉竺驚歎地環視四周。
「你的頭髮都濕了。」江柏恩擔憂地糾眉,對於她的關心掩蓋了蒙受讚美的喜悅。
余經理快步過來遞上毛巾,錢曉竺略感驚訝,嫣然一笑地謝過他。她隨便抹了抹頭,放下毛巾。
「我還以為你知道他們都不來了,就改變主意不請客了。」
「不可能的。」他看不過去,移到她身旁的座位,拾起毛巾,自己動手擦乾她的濕發。
錢曉竺瞄了眼在一旁的余經理,彆扭地閃避。
「不必擦了,吹吹冷氣,馬上就干了。」
「別亂動,你連衣服都濕了。」
江柏恩一雙大手強制地控住錢曉竺,她臉微微一紅,嘟噥說:「我自己擦就行了。」
「我幫你比較快。」他態度堅決、不容反對。
「都快八點了,錢小姐一定餓壞了,我去吩咐廚房上菜。」余經理注意到自己的在場令她不自在,立刻退場。
「經他這麼一說,我才覺得好餓喔。」錢曉竺按著腹部,有氣無力地說。
「抱歉,我沒想到──」
錢曉竺晃晃頭。「沒關係,我自己也好笨,沒想到跟他們說你就是老闆,當然找不到訂位記錄嘍。」
江柏恩好笑地揉揉她的頭頂,她抗議地咕噥幾聲,惹他笑出聲來;仍是不顧她的反對,細心地用手指梳攏有些混亂的髮梢,確定頭髮已半幹才停手。
「去洗手。」錢曉竺開玩笑地命令道,隨後想到:「我也要去一下化妝室。」
江柏恩將毛巾披在手臂上,模仿服務人員道:「請跟我來。」
等他們回座,服務生已等著上菜了。
在浪漫的朦朧燭光、繽紛花影的陪伴下,錢曉竺有如置身夢幻世界般飄飄然。每道菜都惹來她陣陣驚歎,她盡情享用精心設計的餐點,心中有股美夢成真的感歎。
她舀了一匙最後一道甜品「藍莓香檳慕思」,眼睫彎彎地瞇起,臉上浮出如要似醉的神情:「嗯……這真是──」
「天堂的滋味。」江柏恩替她說了出來。
賓果!她訝異但開心地笑著。「你也這麼覺得?」
他但笑不語,她不甚留意,逕自陶醉地說著:
「我覺得今天晚上好幸福,幸福到會讓人落淚的程度。」
他眸光一閃,道:「如果你喜歡,可以天天來。」
「別開玩笑了。」她不當真地搖頭。
余經理捧上了一束紮著無數銀色星星的粉紅玫瑰花束,擺在錢嘵竺桌邊。她驚訝地睜大眼,遲疑、戒慎地望著江柏恩。
「你為什麼送這麼一大束花給我?」
「你不喜歡嗎?」他暗沉地問。
玫瑰花=愛情=傷害,潛意識的警報響起,她下意識抗拒地搖頭。「我不能收下──」
他突地迸出口說:「是余經理送的。」
「我?」余經理愕然地張口,江柏恩嚴峻地使了眼色,他立即會意,「請錢小姐務必收下,如果您對我們餐廳部的服務還滿意的話。」
警報解除!
「你這樣說,那我一定得收下了,真謝謝你。」她臉上漸漸浮出欣喜的笑容。「這束花真是美極了,你一定是個浪漫的人。」
「謝謝您的誇讚。」余經理特意偷瞄一眼表情不自然的老闆,隱忍住到了嘴邊的笑。他低下頭說:「法尚羅大廚想知道今晚的餐點是否合錢小姐的意?」
錢曉竺雙眸立刻迸出欽佩的火花。「請你告訴他,這是我這輩子吃過最棒的料理,他真是個天才,他所做的每道菜都是精美的藝術。」她突然心生一念,期待地問江柏恩:「我可以當面謝謝他嗎?」
江柏恩卻開口否決了。「我想這不是個好主意。」
話一出口,正想離開去安排此事的余經理緊急煞住腳步。
錢曉竺的失望清楚地寫在臉上,江柏恩心雖不忍,卻不願跟別人分享今晚;他可以肯定他們倆要是見上了面,絕對一見如故,談得欲罷不能。
「下一次吧,我一定安排你們見面。」他想到個主意。
她再次展露歡顏。「一言為定。」
「我帶你參觀一下俱樂部,怎麼樣?」
※ ※ ※
江柏恩陪著錢曉竺走近家門口,錢嘵竺含笑仰望滿天繁星,滿足地歎口氣。
「我覺得今晚好幸福。」她指的是美食。
他的心跳暫停片刻後怦怦然急促跳動,他覺得自己有如從未談過戀愛的愣小子,手心微熱發汗,良久才記起自己的計畫。
「這是我度過最特別的生日。」
她猛地轉向他,問:「今天是你的生日嗎?我不知道,我應該為你準備一份生日禮物的。」
正如他預期的一般,他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現在還來得及。」
「嗯?」她一臉困惑。
微笑擴大成狡計得逞的滿意咧笑,他出乎她意料之外地緩緩湊近,在她唇角輕聲低訴:「我只要一個吻。」
天上繁星為證,他確實只偷取了她一個吻,但那卻是個長長、長長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