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如作賊般的屏氣輕聲地轉動門把,等了半晌確定沒人發覺才輕輕推開一道縫,再一次自裂開的門縫中確定辦公室內沒有人後,就直起身悄聲跨進辦公室,把抱在胸前的那壺咖啡擺在桌上便轉身溜出辦公室,輕掩上門後才放松地吐出一口氣。
唉!她真沒用!藍巧月邊走邊不開心地數落自己。
再這樣下去,她真得去看醫生了!
這兩天早上送咖啡過去時,她發現自己只要一看見丹妮絲跟鮑斯博士兩人,臉就不由自主地發燙染紅;更令她覺得難堪的,是出現在他們兩人臉上明顯的訕笑之意,這讓她尷尬無比,只得竭力避開他們。
這真是個是非顛倒的社會!
他們倆老是衣不蔽體、有傷風敗俗之虞,卻不為自己的作為感到難為情,反倒聯手嘲弄熟知禮義廉恥的她──
唉!既然比不上人家的厚臉皮,那只好避而遠之嘍!
藍巧月仰起臉,心裡盤算著該到哪裡去打發這一天的時間。
☆ ☆ ☆
“你在這裡做什麼?”一道修長的陰影掩映在蹲踞地上的藍巧月身上。
不必回頭藍巧月也知道杵在自己背後、語氣凌人的是誰;只是她覺得納悶,他怎會有閒工夫到坑道現場來呢?有丹妮絲-赫頓在這裡,他們倆應該是形影不離、如膠似漆,眼中除了彼此外根本不會注意到這世界還有旁人的存在。
鮑斯博士不應該會注意到她的行蹤,更不可能是專程到這裡來逮她回去的。少了她這個電燈泡在辦公室,他們更可以肆無忌憚、盡興地做……做他們想做的事──
艾瑞克-鮑斯長手一伸,像雄鷹突擊獵物似的攫起還在冥想的她,非常不耐煩地問:“我在問你話,你曬昏頭了嗎?”
“我沒有,放開我呀!”
對他這樣粗魯的動作,藍巧月突覺惱怒,她躲避著他的視線,徒勞無功地掙扎。
“我說過你不能到這裡來的,跟我回工作站去,別在這裡惹麻煩。”艾瑞克-鮑斯無動於衷地拎著她往自己的車走去。
“我不要回去,我想待在這裡!”
藍巧月使盡力氣掙脫他的手,仰起下巴氣憤不平地低嚷:“為什麼你老是這樣貶低我?你交代我的事,我哪樣沒做好?我什麼時候惹出麻煩了?我只是想待在這裡幫他們清理挖掘物裝箱………”
艾瑞克-鮑斯失神地盯著情緒激昂的藍巧月,心中徑顧著揣想她臉頰上的粉紅光澤,是因過度日曬引起的,還是她又臉紅了?
藍巧月突然發現艾瑞克-鮑斯根本沒在聽她說話,突來的一股怒氣讓她失去理智,沖動地踢了他小腿一腳!“你這個歧視女性的沙豬!哎喲,好痛──”
隨即,她抱住自己的右腿叫痛。
艾瑞克-鮑斯難以置信地來回瞄視她跟自己的腿部,她竟敢踢他!?
他咆哮一聲,威脅地瞇起眼逼近她:“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我是為你好才會阻止你在現場工作,你以為我喜歡多管閒事嗎?”
“你只是在為自己偏袒的態度找借口,你不讓我跟他們一起工作,純粹是為了替自己省事,因為你認定我只會惹麻煩,你根本就是歧視女人,現在大家都在提倡男女平權了,只有你──”
“好,我是歧視女人,那又有什麼不對?”艾瑞克-鮑斯忿怒地打斷她,指著竹棚外正在搬運東西的工作人員。“你的力氣比得上他們嗎?你有辦法深入地下十公尺的坑道裡挖掘嗎?恐怕到時候還要麻煩人進去把被蜘蛛、老鼠嚇昏的你給給抬出來!”
“我的力氣是比不過男人,但是別的我都不比他們差;只要你答應,我立刻就進坑道去,還有你放心,我絕不會被那些小昆蟲嚇暈的。”
藍巧月昂起秀氣的下巴,拼命挺直腰桿,以意志力拉長自己的身高,強調自己的決心,只是粉頰上經常出現的紅量削弱不少氣勢。
即使是盛怒中,艾瑞克-鮑斯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的視線,他近乎著迷地瀏覽她臉頰上迅速加深的酡紅。
該死的!世上會臉紅的女人這麼多,為何獨獨她一個令他覺得困擾!他心中充滿對自己的嫌惡,惡狠狠地攫住她不屈撓的堅定眼神,心中斷然下了決定,他拉長口氣陰森地問:“這是你自己說的?”
藍巧月堅定地頷首。
“小方,你過來!”
艾瑞克-鮑斯喚來一名工作人員,口氣嚴厲地吩咐道:“給她找一項安全帽,帶她到五號坑去。”
他怒氣騰騰地跳上車,心裡詛咒自己發了什麼神經才會撇下熱情如火的丹妮絲,跑來找這個無知幼稚、不懂感激的女人,她喜歡折磨自己的腿就讓她去折磨好了,他又不是她的保母,干嘛替她操心!
他猛踩油門,吉普車像箭似的在黃土地上飛奔。
☆ ☆ ☆
“西安和洛陽、開封、北京並稱黃河流域的四大古都,這裡曾多處發現新石器時代(公元前六000年)仰韶文化的遺跡。現在我們工作站開挖的這一區是琉山文化遺跡,根據鮑斯博士初步的鑒定,這些地底的穴害應該是夏代(公元前一五00年)的民居,當時除了皇室的宮殿外,民居大都是地下窯洞、半地下穴居。不過,我們這次發現的穴室,其數量龐大而且室室相通,挖掘出來的陶壺、陶罐,漆木做的案、幾、匣、盤工藝技術精美,還有木鼓、石磬等樂器,可見擁有這民居的家族較一般階層富裕……”
奉令帶籃巧月下坑道的小方──方立成──走在前頭帶路,順便給她來個簡介。
藍巧月戴著附有照明設備的安全帽,在頭燈的照射下走進暗濕的坑道中,她專心注意著腳下坑坑窪窪的地面,沒時間分神告訴小方他所說的她都已經從鮑斯博士要她整理的資料中得知了。
“小心!”聽到藍巧月發出的驚呼以及物體滑動的碰撞聲,小方迅速回頭,恰巧與一路下滑的藍巧月拉個正著──
一陣翻滾後,藍巧月扒在向後傾跌的小方身上。
“對不起!沒撞傷你吧?”她七手八腳地從他身上爬起來。
小方揮手站起。“沒事,哎喲──”
“怎麼了!?”
“起來得太猛,撞到頭了。”小方揉著自己的頭頂,小心地避開凸出的土塊站起來。
“對不起。”藍巧月為自己的笨拙道歉。
“沒什麼,你還好吧?”
藍巧月試著動一動,選擇忽略左大腿熟悉的輕微刺痛說:“沒事,只是滑跤時嚇了一跳。”
“這裡濕氣重,地面容易積水氣,走路的時候最好掂點兒力氣,要不然一天得跌上幾十次跤。”
“我會注意的。”
小方拍掉手掌上泥垢說:
“我們走吧!”他轉頭繼續帶路。“再往前走十公尺就是五號坑了。”
經過一個狹長的甬道,他們來到方形洞口前,藍巧月心想應該就是這裡了,鮑斯博士交給她整理的資料中,有一段提到這類居室在入門處多挖有門道──
“就是這裡。”小方跨過一個高起地面十五公分的土夯。
藍巧月跟著跨進一個大約十平方公尺的圓角方形洞窟,她懷著興奮的心情打量上方──穹盧狀的拱形頂──她仰抬的臉上出現贊歎,想不到三千多年前這裡的人就懂得采用暗合結構力學原理,用最不易崩塌的拱頂形式結構洞穴的頂上!
“你還記得回去的路嗎?還是要我走的時候過來帶你?”小方打斷她的冥想。
“嘎?你不留在這裡嗎?”藍巧月猛回頭,她還以為小方會留下來陪她。
“我必須到六號坑去,你一個人在這兒沒問題吧?”
“喔,當然沒有!”她快速地回答,又接著說:“只是要麻煩你過來接我,我剛才沒仔細注意我們走路的方向。”
“好,那我走了!”小方又從他消失的洞口繞回來說:“對了!鮑斯博士希望我們先從‘火塘’整理起,他想把我們搜集的食物灰燼一起送到美國去作分析。”
“沒問題。”藍巧月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小方走後,藍巧月臉上的笑容立刻黯淡下來,瞪大的眼睛戒慎地固定在頭燈照射范圍內。
她忽然覺得這個洞窟在一瞬間變得巨大和帶給她莫名的壓迫感,光線照射不到的角落彷佛有著看不到的東西在窺視地,也許是幾千年前居住在這裡的先靈,還是經過千年修練成精的山妖野怪!
她的喉頭倏地抽緊,體溫驟降、手腳冰冷,身體因腦海中幻想的可怕畫面而僵硬凍結──
立刻停止!你只不過是在自己嚇自己,不可能有那些東西存在的!她喝令自己冷靜,強迫自己做著規律的深呼吸,在心裡默念數字:一、二、三、四……直到心跳穩定下來。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只不過是怕黑,只要她習慣了這樣的暗度就能立刻開始工作,她不能因自己這個弱點而延緩了工作,讓鮑斯博士利用這個機會來證明他對女人的偏見是正確無誤的。
她挺直背脊,集中自己的注意力,開始熟悉洞窟的內部環境──首先進入她眼裡半掩在泥土裡的,正是小方剛才提到的火塘。
火塘就是燒灶,主要用來烹食、取暖,通常設於穴室的中央部位。
洞窟四面露出土面的褐色泥牆看得出是經過夯打壓實的,當時應該曾在土面上塗上白灰防濕,不過現在用肉眼是分辨不出來了;需要采集樣本分析才能得知她的推論有無錯誤。
藍巧月走近火塘,拿出小圓鍬小心翼翼地開始鏟土。
她早有體認,每次的考古計畫總有大半的時間做的是枯燥機械式的挖掘動作,但在無聊的漫長過程中卻隨時可能出現許多意想不到的驚喜,你永遠預測不到在這堆泥土下藏著什麼!
也許在長久等待而失去耐性的那一刻會擔心自己白費工夫,但是在內心又確知如果沒有堅持到最後關頭自己一定會後悔的。
最棒的是,當你發現了一件古物或是僅僅一片小小的碎片的那一刻,你會覺得自己跟古代文明有了一次奧秘的交流,彷佛自己已經由這個小發現,得以一窺古代的神秘。
這大概就是考古的魅力吧!
她還記得大學聯考時,錢曉竺知道了她的第一志願是J大考古系時曾極力說服她更改志願,擔心她的身體會負荷不了,尤其是她動過手術的左腿,可是她還是堅持自己的理想進了J大考古系。
到現在她從沒後悔過自己的選擇,雖然錢曉竺當初的考慮是正確的,在從事現場挖掘工作時,她受過傷的左腿是一項沉重的負擔,令她必須不時中止工作,起身走動以減輕左腳所承受的壓力。
像現在,她的左腳就在抗議了!
藍巧月暫時停下動作,以圓鍬支撐自己的重量站起身,活動抽痛的大腿肌肉。
她一邊繞著洞窟四周漫步,一邊在腦中提醒自己,待會回工作站後得記得打電話回台灣。
這陣子她一直沒再給錢曉竺電話,而她總是把她當作長不大的小表妹看待。也許錢曉竺現在正在發揮高超的想象力,幻想她遇上了危險、被人誘拐,說不定已經打電話給海基會,請他們協助尋找“失蹤”的她!
藍巧月因心中荒謬的想法彎起嘴角,晃著頭含笑自語:“曉竺真是個標准的緊張大師!”
安全帽上的頭燈產生的光影,隨著她腦袋的晃動在幽閉的洞窟中織造出變幻的明暗,詭異的氣氛造成空氣的異動,藍巧月倏地斂去笑容,緊張地張望左右,對黑暗的恐懼再次爬上心頭──無際的黑暗籠罩過來,漸漸侵入她的神經……
她猛地搖頭擺脫自己的胡思亂想,在心裡警告自己不斷作祟的想象力,與其在在這裡浪費時間胡思亂想,不如把自己全部的精神用在清理火塘上,她不會被黑暗打倒的!
藍巧月振作精神,士氣飽滿地拾起圖鍬一鏟一鏟地繼續清除積蓋在火塘上的泥土。
☆ ☆ ☆
“小土豆兒!”
藍巧月移動著安全帽,讓燈光緩緩地照射過坑洞內的每個角落,尋找隨她進坑洞來工作站人員豢養的小土狗──土豆兒。
“奇怪,它會跑到哪兒去?”遍尋四周就是沒看到“土豆兒”的狗影。
她深吸口氣大吼:“小土豆!”
洞窟裡響起嗡嗡的回音,還有錯不了的小狗輕吠聲,藍巧月快速地環視周圍想找出聲音的來處,她一邊側耳傾聽一邊再低喚著:“小土豆兒,小土豆兒,乖寶寶你在哪裡呀?想不想吃東西呀?”
倏地,一個土黃色的球狀物體不知從什麼方向竄出,沖到藍巧月的腳邊,熱絡地搖擺尾巴。她彎下身抱起這團毛球,責備地說:“你這個調皮的小壞蛋,跑到哪裡去躲起來的?我帶你進來是要你陪我的,你怎麼可以丟下我一個人獨自去逍遙?嘿!別舔我,別舔──”
藍巧月阻擋不及,失去平衡仰倒在地上,“土豆兒”堂而皇之地坐在她胸前,親熱地舔洗她的臉。
“好了!好了!我原諒你了!你快讓我起來,我們得先回工作站才找得到東西喂你呀!”她一手抓住“土豆兒”,笑著喘氣。
“你到底在做什麼?”低沈的男子咆哮聲充斥在閉塞的空間。
“鮑斯博士?”藍巧月心中一驚,忙不迭挺腰坐起。
高大如巨人般俯視她的人正是艾瑞克-鮑斯,他堅硬的臉上掛著明顯的不悅,不作聲地睥睨她半晌,才硬梆梆地說:“大家都在外面等你。”話一說完轉頭就走。
“糟糕,我忘了時間!”藍巧月猛回神,彈跳起來。
工作站有個規定,五點結束坑道中的工作,所有工作人員到齊後一起離開,以防有人落單發生意外。
“都是你這個搗蛋鬼害的!”藍巧月一手抱起小狗,一手提著自己的工作袋,快步地往外走。
也許是急於跟上腳步快急的艾瑞克-鮑斯,她腳步沒踩穩,腳底一滑,連人帶狗地往前朝艾瑞克-鮑斯健壯的背後撲去—─艾瑞克-鮑斯聽到背後的驚呼聲,礙於洞窟的寬度,身材壯碩的他有些困難地回轉,哪知剛轉過身,藍巧月已經撲倒在他的腳邊。
他快捷地伸手揪起她,心中一時閃過多重情緒。
這個女人連路都不會走,怎麼有辦法在這裡工作呢?
只有女人才會想到帶著一條狗進坑洞來,把工作當成到公園野餐,自己在裡頭跟狗玩得不亦樂乎,讓大伙在外面擔心她出事了!當然,他是絕對不會為這種愚蠢的女人擔心的!只是他也不能容許她這樣耽誤大家的時間,就因為這樣,他才會多事地進坑洞來找人,他早知道女人只會帶來麻煩,偏偏她又那麼頑固──
藍巧月前一秒還在尖叫,下一秒就撞上了一道堅硬的肉牆,還沒來得及換過胸中驚懼氣息,立刻就被一雙鐵臂給箝住,粗魯地舉了起來,一陣搖晃使她只能屏著氣、揪住艾瑞克-鮑斯的衣服以保持平衡。
“對不起!”她偷覷他一眼,只見他又擰著眉、莫測高深地瞪視自己。
她氣弱地垂下頭。“我不是故意撞上你的,對不起──”
艾瑞克-鮑斯斜睨她一眼,不確定該拿她如何?
她看他沒應聲,只好張開手掌推著他的胸前,暗示他可以放她下來了。
厚實的卡其布料遮掩不住他糾結瓏起的塊狀肌肉,她難以置信手心下堅實觸感和炙人熱力,不由自主地揉按幾下,忽地衣服底下的肌肉一蹦,一股酥麻的感覺竄入手心,她如夢初醒訝地抽回手,訝於自己竟做出這樣的舉動,臉頰如燃燒似的熱了起來──
艾瑞克-鮑斯一臉震驚地甩開她,不可思議地瞪著她──這個女人在做什麼?她竟然這樣撫摸他!該死,她又紅得像只煮熟的蝦子了,這可是她自己主動的,他什麼也沒做呀!
“你能不能控制一下!”他語帶不滿地吼她。
“對不起!”除了這句話,她想不出來還能說些什麼。
“你是不是有什麼毛病?臉動不動就紅成這樣!”
嘎?藍巧月松了口氣,還好他不是質問她為何摸他,只是問她為何臉紅……
臉紅!
“我沒有!”她欲蓋彌彰地捂住臉頰。
艾瑞克-鮑斯沒好氣地看著她幼稚的舉動。
“沒用的,你連脖子都──”他訝於自己的發現,突兀地住了口。
天!不只頸部,她連露出於T恤外的胸肩部位都是一片粉紅!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往下梭視瓏起的曲線,那裡該不會也是……說不定她全身的肌膚都………這個想法一閃過腦海,全身血液立即在急速賁張的血脈中狂跳鼓噪,令他覺得喉頭異常干渴、吞咽困難,亢奮的情潮席卷他全身,凝聚在他的下腹,他握緊拳頭全然無法制止身體堅硬的反應和蘇醒。
他詛咒自己,竟然對自己始終避而遠之的這種女人產生不尋常的“性趣”!
藍巧月愕然地杵立著,望著他帶著莫名的惱怒快速離去。
☆ ☆ ☆
誰也沒料到,黃河水位會在短短幾天暴漲決堤!
在一連下了五天大雨之後,工作站接到黃河水位告急的通知。由於擔心坑道會因大量洪水的沖擊而坍崩,因此決定進行最後一次進坑,想在黃河決堤前的有限時間內,盡一切可能遷走這些珍貴的古代遺產。
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冒著風雨在挖掘現場搶挖,直到無線電傳來黃河決堤的消息。
艾瑞克-鮑斯立刻命令所有的工作人員撤離,在一陣混亂中他不自覺地搜尋藍巧月的蹤影。
“該死!她又跑到哪裡去了?”遍尋不著之下,他脫口地詛咒。
他抹去滿臉的雨水,隨手捉住跑過身邊的工作人員,竭力吼著:“那個女人在哪裡?”
工作人員搖頭表示不知。
他又咒罵出聲,隨即瞥見常跟她一起的王暨,他又沖過去抓著正從小貨車上跳下的王暨追問:“她呢?她人在哪裡?”
“巧月回工作站去帶“土豆兒”,等東西裝捆好,我這就過去接她。”王暨直覺曉得他話中問的必定是藍巧月。
“該死!”艾瑞克-鮑斯再次詛咒,沖動地拋下命令:“你跟大伙先走!我過去接她!”
☆ ☆ ☆
艾瑞克-鮑斯駕著性能優越的吉普車沖駛在已成滾滾泥流的黃泥巴路上,眼見泥水以令人觸目驚心的速度升高,他心中更加不停地咒罵著藍巧月愚蠢的行為。
只有她這種沒腦筋的女人才會為了一只狗跑回工作站去!只要讓他逮著了她,非狠狠地教訓她一頓不可!
接近工作站,在磅-大雨中,他眼尖地發現她埋頭彎腰在及膝的泥流中前進,一個緊急煞車,未待車輪激起的漫天泥漿落地,他已經跳下車,怒火沖沖地朝她走去──
“你以為你有幾條命?你這個該死的女人──”突如其來的吼聲令藍巧月驚愕地說不出話。
“……你就不能像個男人一樣,乖乖地服從我的命令嗎?非得這樣搞得雞飛狗跳不行嗎?你該死的給我說話呀?這回你又有什麼理由……”
昏頭脹腦的她根本說不出話,唯有死命地抱住胸前的小狗,深怕小狗被甩落。
一眨眼的時間,流速急湍的黃濁泥水已漲上她的大腿處。
艾瑞克-鮑斯驟然住口,猛力地拖著她往吉普車的方向跑,一把環住她的腰將她塞進車內,自己也跟著跳上車,顧不及她還卡在駕駛座上,長腿一跨就把她環在中間,將油門踩到底。
吉普車劇烈地蕩了兩下,接著突然地向前沖出,藍巧月因後沖力擊撞在他的胸前,他一手箍緊她,把她壓在胸前,在她耳邊吼著:“抱緊我!”
她出於求生本能,無一絲疑慮地緊抱著他,任風雨瀟颯地肆虐而過,她的耳中只有他堅定有力的心跳聲,沒有道理的,她就是確信他會帶領他們到安全的地方。
這是一場與自然的競速。
艾瑞克-鮑斯憑借著對地形的熟悉,駕著吉普車在奔騰洶湧的洪水淹沒他們之前奔向地勢較高的土丘上。
他抬眼望著底下奔流的洪水,危機過後的松懈情緒奇妙地引燃他心中的熊熊怒氣,他兩眼冒火地盯著,坐在他膝上側臉凝望水勢的藍巧月──
藍巧月感覺到他燒灼的目光及逐漸加劇的鼻息聲,遲疑地將視線固定在他濕透襯衫的第三顆鈕扣上。
潮濕的空氣忽然變得凝重窒人,無形的電波在兩人之間流竄,她彷佛可聽見強烈電波交擊所發出霹啪聲。
“我──”她試著開口想突破這詭異的氣氛。
“別說!”他自繃緊的牙關迸出兩個字。
“你──”
他突然爆發!“你該死的知不知道你差點沒命了!只要再晚個幾分鍾──”他有股沖動想捏斷某人的脖子。
“我只是想──”
“我警告過你別說了,這是你自找的!”
他表情凶狠地迫近她因恐懼而變得粉白、杏眼圓睜的臉龐,粗蠻地含住她抖顫冰冷的唇瓣,咬吮她因驚喘而綻放的下唇,在強烈的男子氣息沖擊下,她不由退縮,不知何時他的手臂已牢牢交握在她的頸背,不許她-動。
他的動作蠻橫,灼熱的唇用力地壓著她,他齒咬著她,在她無助喘息時侵入,探索裡面的絲滑。她驚訝地抖顫,無措地推著他強壯的身軀,被雨水濕透的襯衫下,是十足男性的矯健胸膛,她手指下強勁的脈搏似乎在燃燒,那分熱力令她虛脫無力。
他自喉頭發出呻吟,彷佛她正使他承受某種痛苦的折磨,他的臂膀繃緊,當她冰冷的手指愛撫般滑過緊繃而敏感的胸肌時,他抵著她的唇倒抽口氣,他的雙手仰起她的頭固定住,讓他的舌探得更深,呼吸變得更急促──
感覺到他舌尖的動作,激起她體內從未曾有過的熱流,她全身震顫,而他還不打算放過她,他炙熱饑渴的唇沿著她的咽喉向下滑,需索的唇摩掌她細嫩的肌膚,他的舌尖找著她的脈搏處,輕舔、流連在她的喉嚨凹處。
最後他的唇炙熱地埋在她柔軟的胸前,隔著潮濕如第二層肌膚的輕薄衣料……忽然,他渾身一僵!—─一道車子引擎聲正逐漸接近他們。
她突然被松開來,迷蒙的眼神在接觸到他混合憎惡以及無以名狀的陰沉目光時,轉為羞愧。
艾瑞克-鮑斯心中有股無法言喻的怒氣交戰,亢奮的激素令他身體繃緊疼痛,他一徑擰眉怒目地瞪她,分不清體內翻湧急欲爆發的情緒是來自對自我的厭惡,還是情欲不得宣洩所造成的,他在心裡不住地咒罵──天殺的!他就知道把她留下來會為自己帶來麻煩!
“太好了!鮑斯博士,幸好你們安全無事。”王暨不放心回頭尋找他們來了。
無預警地,藍巧月發覺自己被拋下車,艾瑞克-鮑斯無視因摔在地上而震驚的她,刺耳地命令:“王暨,立刻送她到西安市!不准她再回工作站!”
“鮑斯博士!為什麼突然──”王暨大惑不解。
“我說的話你聽不懂嗎!”艾瑞克-鮑斯射過一道致命的目光,讓王暨乖乖地閒嘴。
藍巧月仍震驚於自己體內因他猛烈的吻所引起的炙熱情緒反應,他驟變的態度令她茫然。
“為什麼?”她不由低喃自問。
正要離開的艾瑞克-鮑斯捕捉到她幾不可聞的顫抖嗓音,猛然轉頭睨視道:“我不想再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