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恥、可惡、膽大妄為的臭傢伙!
一路上,冷容的詛咒聲從沒斷過,進了房間,以不必要的大力狠狠地端上門。
想到象徵凡羅那家族的蘭開夏玫瑰意讓宿世仇家桑德斯給收購了去,又不免對族中人狠狠地詛咒一番。
一群不經事的笨蛋!若是由父親來當家,凡羅那家族定能回復昔日顯赫的光彩,哪會淪落到今日賣祖產度日這番落魄景象。
不過轉念一想到亞力桑德斯一早醒來可能暴跳加雷的模樣,她的心清登時轉好,順手從床底下撈出一瓶底士忌。
嘿,這樣的好心情當然應該配上美酒!ˍ旋開瓶蓋,冷容盤坐在大床上,一個人對著迷濛秋月暢飲了起來。
「啊——」滿足地歎了一口氣,果真是好酒,不枉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從班克斯公爵那兒偷出來。
幾口黃湯下肚,她整個人頓時輕飄飄起來,難怪愛爾蘭人要稱酒為生命之水。
「好酒、好酒……與其讓那為富不仁又沒啥品味的老傢伙糟蹋,還不如進了我肚子吧。」說罷,又呼哩呼喀灌了幾口,胡言亂語了起來,」李白呀李白,你為什麼那麼早死呢?害得我一個人找不到伴喝酒……不過,你早死了也好,免得來跟我搶酒喝……」
對嘛,兩個人對飲意謂著她只能喝一半,這算盤怎麼打都不划算。
罷了,這種事還是一個人躲起來享受就好。
「嘿……爽!」酒醉三分,形象皆拋,顯然冷宓的酒品並不好。
「你一個人偷偷躲在這裡幹什麼?」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冷不防在她耳畔響起。
「啊!鬼呀……」砰地一聲,她如倒栽蔥般跌下床鋪。
「你才見鬼了哩!」來人毫不留情地劈頭給她一記爆栗。
「哎喲!痛哩!」半瞇著眼抬頭瞧見一個滿臉落腮鬍的男人,還好不是李白的鬼魂來討酒喝。她忍不住撫傷哇哇叫:「時毅!你就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嗎?還有,半夜三更,你闖入我的閨房幹嘛?」
被稱做時毅的男子抱臂冷冷地俯瞰著她,」我可不知道有哪家的名門閨秀會半夜躲起來偷偷喝酒……憐香惜玉?哼哼!」
「喂喂喂,你那兩聲『哼哼』什麼意思?」她雙手住腰上一叉,微醇的醉意被這殺風景的男人一鬧,立時清醒許多。
時毅濃眉一挑:「就是你心底想的那個意思。」擺明了看不起她。
可惡!」臭時毅,別以為你是我的老師、保鏢兼管家婆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裡,小心我一氣之下向老爹告狀,炒你就魚!」
時毅不怒反笑,大刺刺的朝床鋪坐下。冷宓機靈地趕緊滾至一旁。
好險閃得快!差點被這個身高一八九、體重足足有九十公斤的大男人壓成肉餅。
只見他一撮胡叢中間緩緩地咧出一道縫隙,亮晃晃的白牙刺眼得很。
這是他的笑嗎?左看右看都像是不懷好意。
「你也知道我是你的老師保鏢兼管家呀?」漂亮的東方眼閃過一記不以為然,」我可不記得曾教你三更半夜跑到外面溜躂,我也不記得曾訓練你一個人躲起來偷喝酒!」他稍稍一頓。」不必你開口,我也會向公爵請示,這份吃力不討好的工作我干了十年,印證了孔老夫子生前就說過的一句話朽木不可雕也,我放棄了。」說完作勢起身要走。
「哎呀呀,別這麼死腦筋嘛……」冷宓趕忙堆起笑臉陪小心,一向平易近人的時毅竟講出如此重話,可見真是惹毛了他。她連忙手忙腳亂的倒了一杯酒,恭敬地呈到時毅的面前,小心翼翼地說:「時毅,呃……時老師,我一向景仰你,小女子雖不才,但失去你的教誨,我的人生頓時從彩色變成黑白,就像風雨中一隻孤苦無依的鳥……偷眼瞥見時毅眉頭一皺,該死!那句成語到底怎麼說的來著?」呢……總之,請時毅老師繼續不吝教導,學生在此僅以薄酒代束修敬上。」她彎腰陪笑。
一時間,時毅冰山似的表情教她冷汗直流。
「笨蛋!」
後腦勺沒著防又吃了他一記痛,冰山融化後的他顯得有些幸災樂禍,冷宓直覺道:該死!我被騙了!
「把你從未開化的野生動物教養成為亭亭玉立的大家閨秀是我畢生最大的挑戰,這麼有意思的差事我怎麼會輕易放過哩?」狹長的東方眼笑瞇成一道隙縫,」你這輩子注定擺脫不了我啦!」
的確,從十二歲那年被公爵收養之後,他的忠誠就只屬於公爵。
他與公爵可以說是不打下相識,當年在威尼斯的街頭僅僅十二歲的他憑著龐大的塊頭和不留情的鐵拳儼然黑街上最辣手的混混,逞兇鬥狠無人能及。
他必須如此!
在他生活的地區、龍蛇雜處、每天都有無名屍倒在街頭一隅無人過問。要不想成為那些無名屍體中的一具,就要拿出全部的求生意志,憑著動物本能不擇手段的活下去。
而他,一個妓女與東方嫖客偶然相遇遺留下的產物——一個無父的混血兒,要想在威尼斯最聲名狼籍的地方活下去,就需要更大的本事。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不過是這麼一回事。
要不是遇見了公爵,他這一生永遠脫離不了動物的階段。
是幸也是不幸,誰教他那天眼目給蛤仔肉糊到,成千成百的觀光客中誰不偷,偏偏選錯了獵物偷到公爵的身上。
他猶記得當時公爵和他」交易」時所說的話語——
「宓兒需要一個保母,勉強將就一下,就是你啦……如何?你是要進警局還是做我孩兒的保母?」
現在想想,當初實在應該選擇蹲幾天苦窖,也勝過被這鬼靈精給整了大半生。
真是不划算的交易,一直到見識到這小惡魔的恐怖,他才終於明白公爵當年眼中隱隱散發的光芒,其實是等著看好戲的幸災樂禍。
思緒飄回現實,瞧瞧眼前這個小惡魔,他深深地。
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真不知道溫柔敦厚的公爵夫人和足智多謀的公爵的基因哪裡出了錯,才生出這個古靈精怪的磨人精。
「哎呀呀,年紀輕輕的歎什麼氣嘛!」完全不知道自己就是罪魁禍首的冷宓繼續慫恿道:「來來,喝酒。」
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協代,我先乾為敬。」說完,她一仰而盡。
這個酒鬼!」這酒真那麼好喝?」
冷宓冽嘴嘿嘿一笑,」說真格的,我也分辨不出來這酒的好壞,不過哩,只要想到這三十年份的威士忌在黑市的價值超過一萬美金,就覺得好喝。」
三十年份……一萬美金……
「也給我一杯吧。」不待冷宓動作,他就自己動起手來,也是一仰而盡。
「怎樣?不賴吧!」冷宓朝他擠眉弄眼。
「不錯……只要想到是這麼貴的酒,頓時好喝一倍。」於是兩個酒鬼索性席地對飲了起來。
幾杯入肚,時毅突然想起,」這酒是從哪找來的?」
立時,冷宓沾沾自得了起來:「我從班克斯老不修那裡偷來的!」
「偷?」時毅倒抽了一口冷氣。
「嗯,」她點頭如搗蒜,」就是用你教的那幾招……嘿,得來全不費工夫。」
聞言,他靜默了半晌。
「我究竟做錯了什麼?明明照著蒙特梭利幼兒教育手冊在教的呀,看看最後培養出什麼?一個酒鬼兼小偷!嗚……把我的青春還給我!」
時毅顯然是那種一喝酒就感傷的詩人型酒鬼。
「哎呀,別激動嘛!我這叫做青出於藍更勝於藍,身為我的老師,你應該與有榮焉才對。」她豪氣干雲地拍拍他的肩膀。
「與有榮焉?」他低低詛咒了幾聲疑似髒話的句子。」見鬼了,我這輩了決定跟定你,非把你教養成為一位溫良恭儉的淑女不可!」
「喂!你開玩笑的吧?即使我結了婚?」她可不想要一個跟前跟後的影子。
「結婚?」他毫不留情的取笑,」先決條件是得找到敢要你的人!瞧瞧你,一副營養不良、乳臭未乾的模樣,哪個男人會看上你還真是瞎了眼。」
「臭時毅!別瞧不起人,今天要不是我機警逃得快,早就被那色膽包天的壞胚子佔了便宜……我聽說桑德斯那傢伙對女人還挺挑剔的,換言之。本姑娘的姿色應該還不錯。」瞧她說得眉飛色舞,似乎早先被亞力桑德斯激起的恐懼皆拋到九霄雲外。
時毅原本半癱的身於緩緩挺直了起來,眉宇間的嘲弄盡數斂去。
「亞力桑德斯?約克夏之狐的亞力桑德斯?那傢伙是倫敦金融圈的恐怖分子,吃人不以骨頭的笑面虎!你見鬼的沒事去招惹他作啥?」
「是他先向我們挑釁的!要是不究他一點顏色瞧瞧,那傢伙還不知道要趾高氣揚到哪時候!」
時毅一臉好奇,」你對人家做了什麼?」
「沒什麼啦……」她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招招手示意他靠近,對著他咬耳朵。」……這招不錯吧?肯定他有一陣子沒法再找那些莉莉、娜娜……哈!」她早把先前落荒而逃的狼狽樣忘得一乾二淨,心裡只想著能夠從亞力桑德斯的魔爪下逃出,自己可真是了不起!
時毅畏縮了一下,將心比心,不難想像那可憐男人會有多痛。
「那男人……真的……真的很勇敢。」
別看宓兒身材嬌小,骨子裡可是天生一副易燃物的脾氣,要真招惹了她,非被燒得七暈八素。
「看公爵自香港回來怎行收拾你惹的禍!」教導無方,他只得搬出終極絕招。
這一聽還得了!冷宓急得打躬作揖,」拜託,別讓爸爸、媽媽知道,教他們知道又要操心了……你不忍心讓我母親擔心吧?」
公爵夫人……水做的中國娃娃,誰見著了她,都會被她那深不見底的瞳眸給吸引去。她是如此的溫柔,總是帶著溫情的眼神,傾聽他不肯訴予人的苦悶或狂野的夢想。
少年時代的戾氣就是被她的溫柔善解給一點一點化解。
公爵夫人啊,就像他所不敢奢望的母親或長姐。
睜著無辜的、水汪汪的大眼直瞧著時毅,見他表情似有軟化的跡象,冷宓在心中暗笑,他上有計策,她下也有對策。
一物克一物,時毅對誰都很凶.唯獨對冷若水有一種天性的孺慕之情……也難怪,她的母親是她今生所見過最溫柔、怕羞、美麗的女人。
什麼叫做鐵漢化為繞指柔,著看父親大人和時毅就知道。
「對了,這回茵茵姐姐也會跟著回來英國,說是要討論開畫展的事。」她閒閒的丟下個炸彈。
聞言,他的身體大大的振動了一下。
兩年前初次相見,一看見冷茵茵那恬淡與公爵夫人相似的笑容時,他的心就整個繫在她的身上,只是當時伊人芳心早已許諾他人,她的身旁有個俊俏的傢伙,相較於那傢伙的甜言蜜語,時毅顯得口拙。
即使明眼人都看得出時毅的黯然神傷,奈何感情這種事不能勉強,現在機會終於來了,冷宓暗自決定這回說什麼也要為這個亦師亦兄的笨傢伙盡點力。
「她……還好嗎?」他終於問道。
「還不是老樣子。」她顧左右而言他。偏要急死你!
她結婚了嗎?也許都有孩子?」她的……」話到嘴邊,還是吞了下去。
「怎樣?」
「她的……未婚夫是否也一起來?」眼見自己所戀慕的人在別的男人懷中,教他情何以堪。
但又能如何?她和他之間的距離,宛如天與地,不是他所能妄想的。
「放心!那口蜜腹劍的傢伙早已被三振出局。」
他一愣,眸中閃過莫名的光芒。
「這回你又做了什麼勾當?」她那黑不溜丟的眸中閃過的一絲精光引發他的警戒心。
冷宓笑得更神秘了。」沒什麼……」
那個軟骨頭不過是為了茵茵繼承的大筆遺產才巴過來。父親大人兩三下就摸透了他的底細,不過並沒有讓茵茵知道,以免她難過。
倒是她看不過去用了狠招。
謀略一,先有意無意的透露茵茵的遺產是以信託基金方式,三十歲之後才有權動用,讓那傢伙著慌動搖。
謀略二,那傢伙色膽包天,她冷大小姐就投其所好.設計好一個仙人跳的圈套,讓茵茵撞見他不忠的事實。
這一招果然讓茵茵解除了婚約。
雖然事後被父親狠狠揍了一頓屁股,說什麼傷了茵茵的心,但她私下還是認定自己做了明智的事。
與其不忍傷害而繼續欺瞞茵茵,不如讓她早日看見那臭男人的真面目,否則代價是一輩子的後悔莫及。
「你如果做了什麼傷害茵茵的事,我……」時毅持穩的形象,總因為茵茵而破功。
「別著急!我辦事,你放心。」冷宓拍拍他的肩安撫著。
「你辦事,我心都涼了一半。」這話立即引發場枕頭大戰。
打打鬧鬧中兩人終於倦了,任憑一地狼藉,索性枕著月光,橫陳臥地。
月亮高高掛在雲畔,一室從喧囂漸漸暗靜。
幽暗中似乎還聽到一聲輕噸的吃語:「茵茵……」
「茵茵!這兒!」希斯羅機場大廳一個聲音引起大家的側目。
冷茵茵轉頭,微微一笑。
「對毅。」
時毅只點點頭,接過了她的行李,這自朝前頭走去。
「怎麼啦?冷宓見她愣愣地,開口問道。
「時毅他……是不是很討厭我?」莫名的,他的冷漠傷了她。
「沒事,他一向那副陰暗不定的樣子。」心底暗暗補充,你若知道他心底對你的感情之豐沛,鐵定嚇得你半死。
「是嗎?」總覺得他對任何人都笑顏以對,唯獨到如老是冷著一張臉。
也許他很瞧不起自己,畢竟自己是個很失敗的女人。想到此她又不禁黯然神傷,設注意前頭的時我轉過身來,斂眉垂睫暗暗打量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的美總是能奪去他的呼吸。宛如出塵的仙子,香靨深深,姿態媚媚,雅格奇容無與。
瞧見她落寞的表情令他心一緊,想要接近她、安慰她……不由得大步一跨,接著又躊躇地止步。
安慰茵茵?他憑什麼?
她是堂堂大小姐,億萬家產的繼承人,被眾人捧在手心的明珠、寧馨兒。而他,不過是一個在黑街上逞的鬥狠、連父親都不知是誰的雜種……他憑什麼?
當冷茵茵含著企盼的眼神看向他,對我卻又一個轉身退自大步向前,不想再見到那個勾起他無止盡的情債卻又無法燭及的臉龐。」
他們倆—個是天,一個是地,他這份感情只能埋藏在心底,深深地,永遠不容見天。
亞力桑德斯三十歲的第一天,就以一個極荒誕的早晨做為序曲。
先是頭痛欲裂的醒來,接著又被一個從浴室傳出的恐怖尖叫聲繪差點嚇出心臟病,原來是那位被遺忘大半夜的紅牌蒂娜小姐。這位瀕臨歇斯底里的」生日禮物」,被亞力差人負責打發走。
送走了女人之後,他才發現室內一片狼藉。
冰雲差人送來的肖像,多了一個」賤狗」般的黑眼圈外加兩撒鬍子;幻影的賀禮——來自拉丁美洲的上好煙草全被浸在酒精裡,這酒正巧還是昊帝差人自蘇格蘭高地捎來的威士忌。
更別提冥皇的那份終夜被遺忘在浴室,最後卻落得」退貨」的大禮。
這全都要感謝一個天外飛來的小女孩,而她卻消失無蹤!
「沒有人見過她。難道她是鬼不成?」他對著電話筒大聲咆哮。
此刻的他黑雲罩頂,沒有一個人敢靠近他三尺內。
這些全都得感謝該死的她!他心情跌到谷底。
這些該死的守衛是在做什麼?人怎麼進來的都不知道……可見他引以為做的保全系統出了問題。
調出當晚大樓所有出人口監視器的錄影帶,偏偏就是沒有這位不速之客的影子。
該死!難道她是從天上掉下來不成
等等!他在想什麼?百層的高樓,根本不可能!
「通知守衛室,更換一批新的保全人員。還有,差人將頂樓的監視錄像帶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