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燁疑惑的看著一屋子的寂靜。原本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面對一屋子的記者了,但是一回到家……日燁甩去這可笑的字眼,悲傷的糾正自己,她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覺得這裡是自己的家了。
一回到牧場,迎接她的是滿屋子的安靜,這實在大出她的意料之外,就她對新聞界的認識,他們應該不會就這麼輕易的對這一件大新聞放手,否則當初柯亞也不用拜託韋颯幫他暗中尋覓依莎貝拉的物理治療師了。
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念頭一浮上來,日燁不禁加快了腳步向依莎貝拉的房間急急的走去,然後她意外的發現依莎貝拉的房門並沒有上鎖。
日燁慢慢的推開了房門,一下子衝入她耳膜的音樂和房外的安靜形成了明顯的對比,她聽出這是有「歌曲之母」之稱的悲孤調,也就是佛朗明哥舞的基本音樂。
日燁的眼光首先落在站在一旁咬著下唇,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的瑩楓身上,她和日燁交換了一個著急的眼神,然後又把眼光調回依莎貝拉的身上。
日燁的眼光也跟著到了依莎貝拉的身上,她心痛的發現依莎貝拉原本閃閃有神的大眼睛如今蒙上了深深的絕望,她幾乎可以看出依莎貝拉的心正隨著音樂的哀鳴一點一滴的死去。
她知道這時的依莎貝拉有多痛苦,因為她知道一個佛朗明哥舞者如果被剝奪跳舞的權利就等於死去了一半。因為不同於其他的舞蹈只要求舞者的喜愛,佛朗明哥舞要的是舞者的狂熱和摯愛,一且進入了這舞蹈的世界,它就深深的在舞者的心底生了根,直到兩者再也無法分割。
她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血液正隨著這每每午夜夢迴時,總會不時的在她腦海中浮現的音樂狂喊,它們在大叫——佛朗明哥、佛朗明哥、佛朗明哥、佛朗明哥……
「日燁姊姊!」依莎貝拉像是突然發現站在門口的日燁,一把的就衝向她的懷裡。
日燁心疼的擁著哭得像淚人兒的依莎貝拉,同時也暗暗的鬆了一口氣,既然她還肯有這樣的舉動,那表示依莎貝拉應該是相信報導上的事不是她做的了。
經過剛才柯亞對她不信任的鄙夷態度,能夠知道依莎貝拉會相信她,真是一件令人寬心的事情。
其實站在依莎貝拉的立場來說,就算她不相信日燁,日燁也不會怪她。但是日燁仍很寬慰依莎貝拉肯給予她這樣的信任。
「別哭了!」
「我不能跳舞了,我這一輩子都不能跳舞了!」依莎貝拉滿是傷心的說。
「你絕對不能這麼想。」日燁安慰她。
日燁也曾經看過依莎貝拉的舞蹈表演,那是當初她為了找出這個女孩腳的問題所在。而去向柯亞要她的表演帶叫來看。
她可以看得出依莎貝拉是一個很有天分的女孩,甚至可以說跳得比大多數的人都好,她並不辜負她「西班牙玫瑰」的名聲,只除了一點——她優渥的環境讓她的舞蹈中缺少了一種火焰,不過日燁相信假以時日。依莎貝拉會克服這一點而成為一個完美的舞者。
「已經來不及了,我等一下就要召開記者會宣佈退出的決定了。」
難怪外面會這麼安靜,原來依莎貝拉已經發佈記者招待會的消息,或許這會兒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記者正在討論如何拿依莎貝拉下鍋呢!
「你不能這麼做!」
日燁急急的反對,依莎貝拉才只有十七歲,她未來的路還很長,她不能在人生的一開始就輸得這麼慘。那會讓她這一輩子都留下和她一樣揮不去的夢魘的。
「我還能怎麼樣?我沒有辦法跳舞。我可以走得像任何一個人一樣,可是我就是沒有辦法跳舞,我恨死我這一隻腳了!」她拚命的捶著她的腳,無助的大喊。
「莎貝,不要這樣!」日燁急急的拉住她的手。
「我以前可以的,就像是天生的舞者一樣,我只要一聽到音樂就好像聽到一種不知名的呼喚,然後就好像有什麼在我的心中形成,我知道我就是舞蹈,我就是佛朗明哥!」
「我知道!我知道!」她何嘗不也曾是這個樣子。
依莎貝拉又哭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平息,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稍稍抑制抽噎。「日燁姊!我平常不是這麼愛哭的,只是……」
「我知道,因為你太愛舞蹈了!」日燁明白的點點頭。
「我不應該這個樣子的,我是貝裡歐家的人,我才不會隨隨便便的哭……」說到這裡她的語氣又開始有一點不穩了。
「不過我們總有很難過的時候呀!」
「可是柯亞哥……」依莎貝拉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的將講了一半的話吞了進去。「柯亞哥呢?他沒事吧!」
「他沒事了,只不過可能要在醫院待上一陣子。」
「我本來想馬上就去看他的,可是好多的記者讓我根本沒有辦法去醫院。」
「我想他會明白的,他不會怪你的。」日燁向她保證。
「他知道那篇報導一定會很著急的,麗塔真是太多事了,我不想讓哥哥受了傷又擔心我,記者會的事情我會一個人處理的。」
她的眼睛出現堅定和認命的眼神,這讓日燁覺得這一個一向在哥哥羽翼下的小女孩一下子長大了好多
這讓日燁感到慚愧,依莎貝拉一個十七歲的小女孩能夠有勇氣面對自己必輸的戰爭,而她這個有能力幫她勝利的二十八歲女人卻因為恐懼而想就此逃避,這一刻她下了一個決定,不只是為了柯亞,不只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這個深具勇氣的小女孩。
「你不能放棄佛朗明哥舞,你跳得不會比『火鶴』差,你所缺少的只是對生命的體驗,但是假以時你一定能成為一個比她更好的舞者。」日燁握住依莎貝拉的雙手,堅定的對她說。
「你不明白!」依莎貝拉含淚搖著頭說。
「你應該知道佛朗明哥是由第一個吻和第一滴淚開始的,它的意思就表示這種舞蹈包括了人類的各種感情,當你感受到的愈多,你舞蹈中所散發的熱力就愈強,而這就是你和她的差別!」
日燁可以看出依莎貝拉不相信的神情,她歎了一口氣閉了閉眼,然後用一種堅定的眼神看看她。
「這些話是我說的你可以不相信,但是如果是『火鶴』說的呢?」
「你是說……」
依莎貝拉吃驚的消化她所聽到的話,她瞪著眼前的女人,不敢相信她就是傳說中的那個神秘舞者。
日燁點點頭證實了依莎貝拉的想法。
「你知道這首歌的意思嗎?」日燁幾乎是喃喃不自覺的重複這首歌的歌詞:「有時我倒情願發狂而麻木不仁……死亡來到了我的床邊……不必葬我,我已經活生生的被埋葬了……」她抬頭望著眼前的小女孩,但是眼光卻落得好遠。「一般人總以為佛朗明哥最高的藝術在表現悲痛和生活的黑暗面,其實它最高的藝術在於它就是悲痛和生活黑暗面的本身。只有在體認生命本身的同時,才能造就舞蹈中的狂熱……」
日燁的話在悲涼的音樂中漸漸消失,她慢慢的站了起來,彷彿入迷的揚起手,讓隱在她心中深處的狂蹈因子一下子宣洩而出,腦海中響起一個名字——
火鶴……
從第一步開始,這場舞就是不同的,火鶴的身體訴說著音樂中的悲傷、應和著音樂中的蒼涼,她不再是那個生命中只有美好的向日燁,她是火鶴,一個只有佛朗明哥的女孩,一個能用身體舞出生命黑暗的女孩,她就是佛朗明哥。
奮力的、吶喊的、狂涓的、發洩的,火鶴舞出她一切的情緒,釋放她所有的熱力,她一個指節擊響,一個腳尖踏地,她的裙擺旋出一朵花。
音樂乍然而止,但是日燁仍繼續的舞著,她不需要任何音樂的伴奏,因為音樂就在她的靈魂中央,是她血管中奔流的血液,是她從不曾失落的記憶。
依莎貝拉和瑩楓都為這樣的表演驚呆了,如此熱烈瘋狂的表演是她們所沒有見過的演出。日燁彷彿是燃燒生命的跳著,她所散發出來的熱力幾乎要教她們為之燙傷。
舞蹈毫無停頓的持續下去,節奏愈來愈強烈,日燁突然伸出一隻手邀請依莎貝拉加入,她要將依莎貝拉帶回這個曾是日燁生命中一切的舞蹈世界中。
像是迷惑的,像是不自覺的。依莎貝拉慢慢的起身加入了日燁的旋律。
起初她仍有一些遲疑,但是慢慢的她跟上了日燁的節奏,她們開始了她們的舞蹈。就像兩簇燃燒的火焰在跳躍著、在呼應著,漸漸合而為一。
腳上一陣尖銳的刺痛讓日燁知道她已經到達了極限,她慢慢的退到一旁和瑩楓一起成為依莎貝拉獨舞的觀眾。
當依莎貝拉雙手一揚在指尖抖出一朵指花時,舞蹈乍然結束。一下子整個時空好像是完全的靜止了一般。四周靜得有些令人發慌。好一會兒她才像是醒了過來的撲到日燁的懷裡。
「我成功了,我又能跳了!」她高興的大喊,但是不一會兒她又奇怪的看著日燁,「你跳得這麼好為什麼不再跳了?」
日燁早就知道一定會有這一個問題,但是一聽到這個問題仍教她忍不住一顫。
「因為我再也不能跳舞了!」她掀起長長的裙子,在她的膝蓋上出現了好幾條醜惡的疤痕。「今天這樣的舞已經是我的極限了。」她的笑帶著淡淡的哀愁。
「對不起……。
日燁搖搖頭。「我雖然不能再跳舞了,但是你能呀!你還這麼年輕,你一定能成為一個比『火鶴』還要好的舞者的。」
「可是……」依莎貝拉仍是有所遲疑。
「別可是了,你應該相信『火鶴』的眼光,而且我希望你能代替我,好好的成為一個出色的舞者,讓佛朗明哥在每個人的心中駐留,好不好?」日燁愛憐的拍拍她,她知道這個小女孩可以飛上那個她不再能及的舞台。
「我會的!」依莎貝拉保證的向日燁堅定的點點頭。
日燁在依莎貝拉的眼睛中看到了重生的信心,而不同於以往的是她的眼中更有了一份新生的堅定,她知道這個小女孩在等一下的記者會中,一定會讓那些嗜血的記者來一個措手不及的。
送依莎貝拉去參加記者會之後,日燁回到自己的房中拿早已整理好的行李,等韋颯過來送她到機場。
「日燁姊姊,你要離開?」一個聲音從日燁的身後傳出,她轉身一看,原來是瑩楓。
「這裡已經沒有我的事了。」日燁不帶一點光和熱的說。
「那麼依莎貝拉的哥哥呢?」
日燁的心因為這個名字而縮了一下,但是旋即又恢復淡然。
「你為什麼這樣問?」
「依莎貝拉曾經告訴我:『愛一個人就會希望他只屬於你一個人』,難道你不想留在他身邊讓他只屬於你一個人的嗎?」瑩楓疑惑的問著她、她知道自己應該慶幸日燁就要離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想要有這種結局。
「你只說對了一半,愛一個人固然會想要他只屬於你一個人,但是一旦你的愛只會傷害到他,那你唯一的選擇也就只有放棄,有時放棄並不等於忘記,卻是更深的記憶。」日燁垂下眼險,露出一個半自嘲的笑容。「我跟你說這個做什麼?而且柯亞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充其量他也只不過是一個僱主罷了。」
「或許吧!」瑩楓聳聳肩,不對日燁明顯的謊言做任何評語。「我總覺得你剛才對依莎貝拉講的話中,還有很多沒有說出口的,你想說說嗎?」
瑩楓可以感到日燁心中的陰影在浮動,這是她第一次遇見日燁時就感應到的,但是此刻她似乎明顯的收到日燁的心正為那陰影傷痛著。
「我才沒有……」
日燁有著被人看穿的驚慌而急急否認,但是她的眼光對上瑩楓那對似乎可以瞭解人心的清澈雙翦時卻一下子噤語了,她覺得自己有股傾訴的衝動,而瑩楓的雙眼正明明白白吐露出等待的意思,她幾乎是不自覺的開口:
「在十三歲以前。我一直都住在塞維爾的特裡安納區。十幾年前的特裡安納區和現在完全不同,那兒到處是髒亂、貧窮、簡陋,任何你想得到的邪惡在那裡都找得到。
「我是一個父母不詳的黃種人和白種人的混血兒,注定一生下來我就必須在別人的異樣眼光下生活,尤其在特裡安納這個地方,你永遠想像不出人類會怎樣的殘忍。」
日燁想起那一段總是充滿著侮辱的生命,其他的人永遠不能瞭解她是花了多大的毅力,才讓自己不被那些惡意的嘲弄打倒、費了多大的勇氣才活過來的。
「打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和安麗妮生活在一起,她是一個吉普賽人。也是特裡安納最棒的一個舞者,如果運氣好的話我相信她會成為數一數二的大明星的,但是她的運氣似乎一直跟她做對,不能伸展抱負的她漸漸的染上了酗酒的習慣。
「我不曉得她為什麼要收留我,因為她似乎並不喜歡我,尤其在喝酒之後,我常常會發現她用一種近乎憎恨的眼光看著我,但是我總以為那只是我的多心,因為她再對我怎麼不好。仍是世上我唯一擁有的親人,至少在十三歲以前我一直這麼認為……」日燁似乎又陷入往事一般的安靜了下來。
看來在她十三歲的時候一定發生了什麼事。而這件事也就是日燁中陰影的根源。瑩楓雖然心急的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她知道現在出聲只會壞事。所以她聰明的選擇靜靜聽下去。
好一會兒日燁才又開口:「我和安麗妮一直都靠著她在酒館跳舞的微薄收入為生,但是到了我十一歲的時候,她的酗酒惡習已經嚴重到讓她無法跳舞,而家中的一切只要能換酒的她都一一變賣光了;我們的環境原本就不好、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我就化名『火鶴』到酒館去跳舞。
「在安麗妮的耳濡目染下,我對佛朗明哥早就非常熟悉。
但直到我開始跳舞,我才明白為什麼人家說到佛朗明哥的時候總是會用狂熱來形容。是的!就是狂熱。我可以感到佛朗明哥融入了我的生命、我的呼吸甚至於我的靈魂和身體,我可以將我的欣喜欲狂發揮到極點,將我的痛恨和對人世的嘲諷全都藉由佛朗明哥表現出來、宣洩出來。
「原本我是為了生活而跳舞,但漸漸的我迷上了佛朗明哥,此時的我不再將它視為一種舞蹈。它已經變成我生命的全部,我從不曾故意象徵什麼,或是企圖敘述什麼典故,我只是表白我的情緒,我只是隨著我的心情跳舞,因為我和舞蹈已合而為一。」
她還記得自己是怎麼樣的舞著的——在那個熱情激昂的世界裡,她可以忘了自己是一個受人排擠的小雜種,她成為天、成為地、成為一切的一切……
「那時我常想,上天雖然給我比許多人坎坷的生命,但是它至少公平的賦予我這天賜才能,為此我是應該感恩的了,只要能永永遠遠這樣跳舞下去。我不怕未來迎接我的會是什麼磨難,我可以將一切寄托在舞蹈中。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雖然我不希望安麗妮再酗酒下去,但我也沒有辦法制止她,所以也就只能隨她去了,我跳舞的所得全都被她拿去換成了酒,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曾希望就讓她這樣毀了自己,或許上天是要懲罰我這樣的想法、所以才會有後來的這些事情發生。」
日燁看向瑩楓,但是瑩楓卻知道她的眼光落在她身後好遠的地方,那種眼光像是沉思又像懺悔,卻更有著說不完、道不盡的哀戚。
「這時有一個人出現了。剛開始時我只覺得好像常常在酒館遇見那對金色的眼睛,但是漸漸的我卻期待著他的出現,期待著在他的眼中看見讚賞的意思,於是我舞得更瘋狂了,因為我只有在舞蹈的世界裡才能表現我的心情。
「隨著我瘋狂的舞蹈,『火鶴』的名字似乎漸漸的響了起來。許許多多的人開始告訴我,我將成為西班牙最亮的一顆星。或許會也或許不會,我從不曾在意,只因為我跳舞只是為了跳舞,其他的我並不關心。但是我並不知道我這樣的態度竟然在不經意的時候刺傷了一個人的心。」想到這一點,日燁又是一陣黯然,如果當初她曾留意,那麼這件事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是安麗妮?」瑩楓忍不住出口猜測。
日燁點點頭,然後她又說了下去:「我的成功代表著她渴望的一切,而我不在乎的態度卻刺傷了她的自尊心,你不會明白對驕傲的西班牙人來說自尊是多麼重要的東西,而一個佛朗明哥舞者又是多瘋狂的捍衛她的自尊心。
「你一定懷疑我為何要用瘋狂這個字眼,這並不是侮辱。
跳佛朗明哥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瘋狂的因子,因為它的本身就是瘋狂。」
講到這裡,日燁的思緒又回到十五年前改變了她生命的那一天。
那一天……
火鶴仍是像往常一樣的跳完了舞然後就回家,當她回到家中卻發現安麗妮異常清醒的等她回來,這是好久以來火鶴第一次看到她清醒的樣子。帶著些許疑惑和欣喜,她暗暗希望安麗妮會從此就戒掉那些教人深惡痛絕的酒。
半夜,她突然感到一股寒意而在睡夢中驚醒了過來,卻訝異的發現自己被綁得緊緊的,而安麗妮則一邊喝著酒一邊恨恨的瞪著她。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怯怯的問著看來已經有些神志不清的安麗妮。
「你沒有權利擁有那些喝彩、掌聲和榮耀,那些都是我的。」她激動的揮舞著手中的酒瓶,好些個酒都灑到火鶴的身上,那刺鼻的味道讓她忍不住縮了一下。
「喲!我們偉大的火鶴受不了這種墮落的味道嗎?」安麗妮將整瓶酒倒在她的臉上,滿意的看著她掙扎躲避的樣子
「你為什麼要這麼說?我一直把你當做我的媽媽呀!」火鶴傷心的說。再怎麼說,打她有記憶以來,安麗妮就是她唯一的親人。
「少噁心了!誰是你媽,當你爸選擇要她而不是要我的時候。我就注定了不會是你的媽媽。這一定是報應才會讓他們生下你不久就都死了,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拖著你這個小鬼頭?那是因為我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是誰搶走了我心愛的男人。」她惡狠狠的瞪著她,似乎在她的身上找到那個搶了她心愛男人的女人影子。
「不會的!你騙我!」火鶴不敢相信的說,她一下子不能接受她不是被遺棄的私生女,而她唯一的親人卻變成一直恨她的人。
「你和你媽媽流著相同的血液,她搶了我的男人,而你則搶走了原本該屬於我的佛朗明哥,我早該在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就把你丟到瓜達幾維河去的,那麼你今天也不會在這裡搶走我的光彩了,我知道你就要成為大明星了,我看到那台攝影機在拍你的舞蹈,那本來應該是我站在那個舞台上的。」
「我沒有……」火鶴恐懼的看著但是瘋了的安麗妮,她不知道什麼攝影機的事,但是她可以感覺到安麗妮的恨意已經在沸騰。
「不過現在也不遲。」安麗妮冷冷的笑著,她一把敲碎手中的酒瓶底部,一步一步的接近火鶴。
「不要!」她攸地明白安麗妮想要做什麼,她拚命的掙扎,無奈身上的繩結是如此的牢固。
「這本來就是屬於我的!」安麗妮目露凶光,舉起手中尖銳的破酒瓶……
火鶴只覺得火燒般的疼痛從她的腳上燒了起來,但是除了第一下的疼痛有感覺之外,其餘的就再也沒有知覺了。因為她的心在這刻死去。她知道自己是再也沒有辦法跳舞的了,而一個死了心的人是再也感受不到什麼了。
她的失神狀態一直到聞到了煤油刺鼻的味道後才回過神來,她驚覺到安麗妮竟然準備放火燒死她。但這一刻她竟沒有任何的恐懼,對一個不再能跳舞的舞者來說,死亡倒是一件解脫。
她默默的看看安麗妮在她的四周灑著煤油,直到看到安麗妮的衣角競垂在煤油上,她出聲想要警告她。
「你不能……」
「怕了嗎?你愈怕我愈高興。」安麗妮截斷她未說完的話,將火柴點燃,火星掉落在安麗妮的腳邊。一下子火就燒上了安麗妮,一陣哀號響起。
安麗妮痛苦的在地上翻滾,她不相信自己竟然得在這個女人的面前痛苦的死去、這一刻她已經分不清眼前的女孩並不是她當年的那個情敵,她只想狠狠詛咒她悲慘的命運,而她就是那一個該為她所受的一切負責的女人。
「我不會輸的。我會一直詛咒你,你將會像我一樣嘗到這種生不如死的滋味,當你真心愛上一個男人的時候,你的愛就會害你失去心愛的人。小心啊!當你真心愛上個人的時候。
你將會嘗到像我這種生不如死的痛苦……」安麗妮的聲音在說完她的詛咒時戛然而止……
火鶴只能拚命的閉上眼睛杜絕這可怕的一幕,但是她卻沒有辦法不去聽安麗妮在火中一聲聲惡毒的詛咒……
瑩楓對這樣的故事只能又驚又呆的說不出一句話,她不明白人類竟然有這麼強烈的愛憎,這在妖精的眼中實在是不可思議。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就成了義父向遠鵬的養女,不知幸或是不幸,他那一天剛巧路過那裡,所以他就救了我,從此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火鶴這個人,但是卻多了一個向日燁。」
「那你的腳?」
「有一陣子我幾乎連走路都辦不到,但是我克服了一切的不可能,更甚者我從自己的經驗中學習而成為一個物理治療師。」日燁的話中沒有一點自滿的意思,她只是談談的訴說,但是瑩楓卻可以聽出她曾走過一段多艱辛的路。
「那你為什麼還要再回來這裡,而現在又為什麼急著走?」要是換了她,這種地方她輩子都不想再聽到了,更別說回來了。
「我原本以為一切都隨著時間而過去了……」直到她從依莎貝拉的口中再聽到「火鶴」這兩個字,她才明白這噩夢沒有過去,而且還會永遠的存在。
算了!日燁搖搖頭,她不知道自己是著了什麼魔,她竟然將自己埋藏了十五年的事就這樣輕易的說出來!她將之歸結於最近發生了太多事讓她一下子失去了理智。
不過這個看似小女孩的瑩楓倒是一個很好的聽眾,不知道怎麼的,這件事一說出來倒教她心頭的重擔輕了許多。
「可是你這樣離開,依莎貝拉和她哥哥都會很傷心的。」
「依莎貝拉有她的舞蹈,過不了多久就會忘了我的,至於她哥哥……」日燁頓了一下,「我想美麗的法蘭德絲不會讓他寂寞的。」她心痛又無奈的說。
「日燁姊妹……」瑩楓一想到日燁要走,她的心就好難過,為什麼上天這麼不公平,她是一個這麼好的人卻要受這麼多的苦。
「別說了!」日燁對瑩楓搖了搖頭,這些日子她早把她和依莎貝拉都看成她的妹妹了。
「我送你一樣我留在身邊好多年的東西,就當做謝謝你有耐心的聽完我心中故事的回禮好了。」她拿出那個裝有響板的小方盒,輕輕的遞給了瑩楓。
瑩楓好奇的打開盒子,「這是?!」
「這是我以前用的響板,因為那一場火所以它的邊緣被燒焦了一點,過去當我想起這件事時我都會摸摸它,它是唯一和我逃過那一場火的東西了。」
「這麼重要的東西……我不能……」瑩楓看看她又看看那個響板。
「你留著吧!我想我不再需要它了,或許就是因為它的存在,所以我和過去一直沒有辦法斷線。」
這一次希望她能將這切斷得乾乾淨淨的。
瑩楓默默的看著韋颯接走了日燁,她突然有一種好想哭的慾望,可是妖精是沒有眼淚的,所以她根本就不可能哭。
「我不想要她走!」瑩楓悒鬱的對在無人大廳中現身的JJ說。
「可是這是最好的結局,她走了,柯亞和法蘭德絲就可以順理成章的配成一對,而且你也拿到了有火記號的響板,你可以說是順利的完成了火長老的試驗。」
「我知道,可是看日燁妹姊這個樣子離開我好心痛,我不知道人類的愛情是什麼,但是我覺得她這樣情願自己受傷也不願傷害他的行為,比依莎貝拉所說的佔有,讓我更覺得感動、這不應該更像人類傳說中那種無怨無悔的愛嗎?」瑩楓像是心中有很大疑惑的問。
「別想這麼多了。你一個月的期限很快就到了。」JJ提醒瑩楓。
「我想日燁姊是愛柯亞的,而柯亞應該愛的也是日燁姊姊,看得出來他一點也不喜歡法蘭德絲。」
「話是這麼說沒有錯,但是火長老會給你這道試題,就注定柯亞必須和法蘭德絲在一起,這是命運。」
「這不公平!只因為命中注定而讓相愛的兩個人不能在一起,這算是什麼命運嘛!」瑩楓深感不平的說,如果這注定是命運,那日燁姊姊的命運也太差了吧!
「命運本來就不是公平的,你就別管這麼多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怎麼讓柯亞和法蘭德絲成為一對。」JJ跳上跳下的在瑩楓四周勸她。
瑩楓咬著下唇沉吟了會,她抬起頭看著JJ。「如果我沒有達成火長老的試驗會怎麼樣?」
「你想都不能想,如果你失敗了,你的妖精花園會死亡,而你在妖精界也就不存在了。」JJ急急的警告她。
「換句話說就是我會消失?」
「不錯!」
「可是為了我的生命而讓日燁姊姊不能和她心愛的人在一起,就算是讓我永生不滅的活下去,那我也不會快樂的;我絕不會忘記我的生命是建築在一個讓我尊敬和喜愛的人的痛苦上,這樣子的永生對我又有什麼用呢?」
命運是什麼?日燁妹姊能夠在遭遇這麼多挫折之後仍站得比任何人都直,所以這一次瑩楓決心扭轉命運來幫助日燁。
「可是……」JJ仍不想放棄。
「我已經決定了。」瑩椒不容JJ置喙的說。
JJ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了。我只是想問你,你要怎麼改變既定的命運?」
「我想——真愛是可以改變一切。創造奇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