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在這塞外漠北的地方似極力的想下整個冬季,可或許是混了塞北漫天的風沙,再怎麼不停的降雪也不若關內的雪白。
雪松仍一如她每天的習慣,在午餐之前帶著銀霜舒活一下筋骨,一人一馬像是想甩去什麼心煩之事的全力狂奔著,非到把自己的體力逼到了極限不可。
「是不是我多心了呢?」雪松在和銀霜一同停在悲火事時,喃喃自語的對著鼻中仍不停噴著白氣的銀霜低聲說。
自從她那天將頭發放下,又消去了喉結的假象後,在窗外聽到的動靜教她至今仍耿耿於懷,雖然沒有證據直接證明有人窺視了這一切,可是她的一顆心說什麼也放不下來,一種不安的感覺總是盤旋不去。
合該是她的多心吧!否則火雲堡是火凜天的地盤,有什麼風吹草動他有可能不知道嗎?而她原是女兒身的事情若真被發現了,火凜天不可能會不曉得。
可是火凜天這些天待她一如以往,平常的令她甚至開始懷疑,他是不是一如他自己所說的,只是單純的想邀她來做三個月的客人。若真是如此,她就是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在他們兩人都是「男人」的情況下,以火凜天這樣坐擁眾多美人的男人,該不會對「他」有什麼不軌的意圖才對吧!
銀霜的一聲長鳴提醒了她有人到來,她一抬頭,就看到白定樵笑吟吟的出現在她的面前,「白兄好雅興,也來賞雪嗎?」
白定樵翩然的來到雪松的身邊,「不瞞你說,我是跟著年兄弟你來的。」
「跟著我?」雪松好笑的說:「天下多的是佳人,白兄不去跟她們,跟我做啥?」
白定樵一下子被說中了心事,臉上不禁又是一陣排紅,可是著雪松似是隨口說說,這才放下心來的淡然一笑。
「年公子,你說笑了。人生朋友易得,知交幾何,像你這麼年輕就有一身好本領,我只是對你的風采興起結交之心罷了。」
「若你說的是五年前的事,那你大可不必銘記於心,那年我只是碰巧經過,身上有幾味藥且學了幾手療傷的氣功,才有機會幫得了你。否則以你和火堡主的武功,說什麼我也不敢班門弄斧。」雪松謙虛的說。
雪松的話雖是謙稱,可所講的也是事實,要不是火凜天和白定樵兩人當年打得兩敗俱傷,以他們兩人在武林數一數二的身手,說什麼也用不著雪松出手。
「你太客氣了,再怎麼說,當年要不是你,我白定樵今時今日不可能還站在這裡,有道是受人點滴,湧泉以報,更何況是救命之恩?雖是大思不言謝,但若有我能做之事,即使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白定樵誠心的說道,他是一個知思圖報的人,只是面對雪松,不僅是恩情,還有他長年的思念和摯情。
『你太客氣了!若不嫌雪松才疏學淺、年幼無知,咱們交個朋友,論年紀,你就稱我一聲雪松便可。而且如果我記憶不差,你我還差一點成了親戚,是不產』雪松微微一笑。白定樵風度翩翩,出身大戶又不見驕氣,差一點成了寒竹的夫婿,以他的人品,是配得上寒竹的。
「是我沒這份好福氣,不過姻緣天定,寒竹姑娘和翔字兄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白定樵承認寒竹真的是個天下少見的奇女子,可是他的心除了眼前的人兒,再也沒有一絲多餘的空間。
「你見過寒竹和我妹夫了,他們還好吧!」雪鬆一下子將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白定樵身上。
遠在火雲堡,最教雪松放心不下的就是她那嫁與雷翔宇那個大浪子的寒竹妹子,一聽白定樵似是知道他們的情況,心中不免焦急的想知道詳情。
「我只能說他們是三生石上早有鴛盟,今生注定相守一生的天成佳偶。」白定樵一看便知雪松掛心寒竹,便一五一十的把他在蘇州看見的一切轉述給雪松知道,好讓雪松安心。
雪松一向陰鬱的眉頭稍稍鬆了開來。看來寒竹的事是她多心了,雷翔宇是個大浪子沒錯,可是浪子回頭金不換,不是嗎?
「看來我還是得謝你,要不是你的居中牽線,或許事情也無法這麼順利。」
白定樵在述說中刻意淡化自己的重要性,這讓雪松對他又多了一份好感。
「你是沒有看到我心中的懊悔,早知道寒竹是這麼令人激賞的女子,說什麼我也要和雷兄弟好好爭上一爭。」白定樵看著雪松微微化開的眉頭,心中不由得有些欣慰,說起話的口氣也輕鬆許多。
「是你心中早有人了吧!」雪松聽出他話中的玩笑味,搖頭輕笑的反駁。「只是不知是何方佳人,能有幸讓白兄這般情系一生?」
這事兒雪松是聽聞過的,以白定樵的身份年近而立而未娶妻,自是有甚多傳言聲囂而上,而最多的傳言是白定樵已請定佳人,自是無心別戀。若此事為真,雪松也不得不承認,白定樵可真是個癡情種。
白定樵被雪松這一笑,差一點失神,溺斃在心中澎湃的起落之中。他暗暗的吸了好幾口氣才穩住心神,他可不想因為一時衝動的告白,破壞了現在和雪松這般融洽的氣氛。
「你就別笑為兄的了,這清事又有多少人能逃脫得了?有時不管對不對,一眼就注定一生無悔。」白定樵微微歎了一口氣,這已是他所能訴說之極限了。
他只一眼就戀上雪松五年,雖現已明白他是男兒身,再次見到他,心中的深信摯愛卻沒有因為他是男兒身而有所稍減。可他這份深情能有見得了光的一天嗎?
雪松一看他的臉色暗了下來,不由得暗暗罵自己多事,白定樵至今未娶,不就明白表示,他心中的情仍沒有結果,自己又何必掀人心痛?
「對不起,是小弟多事了。」
白定樵搖搖頭,「苦要情絲斷……你還記得五年前你就是唱著王夫之的『衰柳」出現在我們決鬥的地點嗎?說真的,我從不明白這將是對我心清的最好預言。」
他和雪松同是男人,這情本來就是不容於世間的,可是一旦愛上了,他又有什麼辦法,也曾凡欲斬情絲,可……
苦要情絲斷!
雪松微微皺起眉,「我那只是……」
她的話在想起自己的身份後陡然打住,她的身份是年雪松,年家的長子。她怎麼能說,她唱那曲子只是感歎自己不尋常的身份斷是沒有涉及情愛的權力,畢竟以她的似男是女的情況,她不斷情絲又能如何?
「只是什麼?還是你也如同我一般為情所困呢?」他只能做這般的猜測。
「找們別說這些了。」雪松轉開話題,「倒是談談你和他之間到底有什麼過節?為什麼五年前要打得這般絕烈?」
「我也不知道。」
白定樵的話讓雪松皺起了眉頭,「不會吧?你們那個樣子好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你不像是那種會打這種莫名其妙的架的人。」
「大概我很不得他的緣吧!當年是他莫名的下戰書給我,或許是年輕氣盛,便接下戰書,哪知他對我的態度像是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似的。」白定樵一提起此事,也有滿腹的疑問。
「那你沒有問過他為什麼嗎?」
「我也想知道,可你當年不是要我們不得再打嗎?連他都依了你的意不再找我的麻煩,我也不好再追著他問原因,尤其是他又放話要找別出現在他的面前,要不是……」白定樵搖了搖頭不再說下去。
雪松一聽,出口接了下去:「要不是為了擔心我在火雲堡的安危是不?其實你大可不必擔心,至少到目前為止,我還看不出他對我有什麼企圖。」
「可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是火凜天這個人,他的行為不是一般人所能理解的。」白定樵還是不得不為雪松擔心。
「說的也是,不過我會小心的。倒是我覺得留下你似另有所圖,為防萬一,你還是別留在火雲堡。」雪松反倒擔心起白定樵,畢竟他和火凜天五年前打得兩敗俱傷,以火凜天的心性,說什麼也不可能在五年之後把他們之間的嫌隙化成煙消雲散。
「除非看你安全離開。」白定樵搖搖頭,他就是為了雪松才會再次前來和火凜天打照面。
雪松知道自己多說無用,聳聳肩不再多說。
「咦?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雪松忽皺起眉頭。
「好像是女子的哭聲。」白定樵也隱約聽到風中斷斷續續傳來的嗓泣聲。
「這麼大的風雪天,怎麼會有女孩子在這樣的地方哭呢?」說著,雪松一提氣,人已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而去。白定樵也緊隨其後。
就在悲火亭不遠處的草叢中,一個衣著檻樓的女子背對著他們哭泣,在這大風雪的日子裡更顯得格外淒切。
「你還好嗎?發生什麼事了?』雪松好心的扶起哭倒在路邊的女孩子。
那女子一轉身,雪松就在心中暗叫不妙,這女子的穿著不似她平常的打扮,可那妖燒目光,除了火凜天身邊的蛇紅之外,還會是誰?
她一觸及蛇紅眼中的殺意想縮手時已是不及,蛇紅不知手中握著什麼,就這樣一把對著她襲來。
只見黑光一閃,幾滴鮮血染紅了灰白的大地,接著不可置信的慘叫在天地中迴盪著。
「雪松!你沒事吧!」白定樵驚聲問道,面對這一突來的狀況,他要救也已是不及。
「我沒事!倒是他……」雪松的口氣是不放置信,因為救她的人不是別人,竟是火凜天。
正當她措手不及,火察天及時出現替她擋去了蛇紅的一刀,那滴落雪地中的血是火凜天的,而那不可置信的慘叫卻是蛇紅髮出的。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雪松不明白的問著被火凜天一掌打中而口吐鮮血的蛇紅,她不記得自己曾做了什麼而惹來她如此深刻的殺意。
「你……」蛇紅或許是想說些什麼,可是火凜天這一掌打得她五臟六腑俱碎,她只來得及吐出一個字,就魂歸離恨天了。
「你為什麼要救我?」雪松不明白的問著火凜天。他不是一向很討厭自己,那他這般救自己又是為了什麼?
「該死!」火凜天沒有回答雪松的問題,只是在連點自己手臂的幾個大穴道後,森冷的詛咒:「我做得還真是成功!」
這下雪松才發現,火凜天的血已由原先的鮮紅轉成黑色,想必蛇紅這刀上塗了毒的,而且還是種厲害異常的毒。
「你知道這是什麼毒嗎?」雪松心驚的看著火察天異發蒼白的臉色。
「沒想到我火凜天會命喪於此,真是失算!」
「你別亂說!」雪松皺起了眉頭,火凜天的話讓她聽得有些不舒服。一想到他會這樣死去,不安竟漫上了。心頭。
她為何不安?只是因為他受傷是為了救她吧!
火凜天似是看出她心中的矛盾,雖然臉色蒼白仍是仰頭哈哈大笑,「怎麼?你不想我死嗎?這可是許多人求都求不到的。」
雪松輕輕的打量著昏睡中的火凜天,沒有了他那雙總是陰惻邪厲的眸子,他的睡容平和的像個天真的孩童。
除了自己男裝這過分俊美的皮相外,她看過最好看的男人該算是冷梅的夫婿風馭飛了,可如今細看火凜天,卻覺得他的容貌也是世所難見,只是他雙眼中的冷厲奪去了眾人對他相貌的注意力。
他也算是個世上少見的美男子呵!不過他的性格真教人不敢領教,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一個比他更狂佞。把世俗禮教視若無物的男人,到底是什麼樣的環境造就出他這般的男人呢?
她本是個不愛管閒事的人,可此時的她,在他這般莫名的救了她之後,竟是怎麼也壓不下對他的好奇,好奇於這個謎樣的男人。
這蛇紅在刀上偎的是「百步歸心」,是不下於「蘊毒斷心散」的致命毒藥。不同於蘊毒斷心散依各人內氣修為來發毒,這百步歸心則是在百步之內要人經脈逆轉而亡。
要不是火凜天體內對毒物有抵抗力,再加上她和白定樵兩人以內力為他逼出毒,這會兒或許世上已無火凜天。
「這不是我的錯!不是!不是!不是……」床上的火凜天突然發出一連串的吃語,然後像是作了噩夢的彈坐了起來,抓著雪松的手不住的顫抖。
「你作噩夢了,你還好嗎?」雪松被火凜天這反常的舉動嚇了一跳,下意識安撫著像是受驚孩童的火凜天。
「我在作夢?」火凜天喃喃的重複,似是一點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如果火凜天現在失常的表現已嚇到了雪松,那他的下一句話可真的著著實實讓雪松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哥哥,你是誰?」
「你不知道我是誰?」雪松瞪大了眼看著火凜天,這時她才發現,火凜天一向冷厲嘲弄的眸於此刻像是迷路的狗兒般令人心疼。
他不是火凜天……
不!或許該說火凜天不可能有這樣的神情。
火凜天搖搖頭,倏地他又皺起了眉頭,「我又是誰?為什麼我覺得全身好痛,一點力氣也沒有?」
他這一句話問出口,雪松終於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一定是因為毒藥的副作用,所以讓火凜天失去了他的記憶。
「你不會有事的,睡一覺明天就好了。」雪松面對他那如孩童般可憐的神情,不由得也放柔了聲音,輕哄著他。
「你不要走嘛!不然那個壞女人又會回來打我。」火凜天抓著雪松的手怎麼也不肯放。
而他那無辜至極的眼神,讓雪松放不下他。
「好了!別這樣,乖乖閉上眼睛,我陪你到睡著,那你就不用怕了。」雪松用哄小孩的口氣哄著火凜天。
「真的,你說的喔!」
他那孩子似的依賴神情,讓雪松有一種想好好呵護他的衝動,她輕柔的微微一笑,「我會的,畢竟我的命也算是你救的。」
突然,火凜天伸手碰了碰雪松的臉頰;雪松呆呆的瞪著他,面對這樣毫無惡意的火凜天,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該做何種反應。
「你的笑好好看,就像春天融雪的感覺,我是不知道我怎麼救了你的,可是,我想我會很高興是我救了你,因為我喜歡你。」他孩子似的說完後,打了一個呵欠,然後抓著雪松的手便沉沉的睡去。
相對於火凜天平靜的睡去,此時的雪松心中則是五味雜陳。
喜歡她?
該說是「他」吧!
可是不管火凜天口中的是哪個「年雪松」,對雪松來說,心中滿滿的卻是說不出口的感動,因為她明白,在他口中說的喜歡是無關乎男女,他喜歡的就只是年雪松這個人而已。這心中暖暖的酸甜就是被喜歡的感覺嗎?
「我覺得事情沒有這麼單純。」
白定樵在久候雪松不歸後,終於忍不住來到火凜天的房中,想知道為什麼雪松在火凜天的房中待了這麼久。
可一入了房,他卻大吃一驚,因為他竟然看見雪松輕握著火凜天的手,眼神中的溫柔是他所不曾見過的,一時之間,他一點也不能解釋那湧上心頭的酸澀是什麼。
即使雪松為了怕吵醒熟睡的火凜天而跟他出來解釋一切後,他仍揮不去心中那名為嫉妒的情緒。
「你想太多了。」
「火凜天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他怎麼可能說失憶就失憶?」白定樵不相信。
「你我都知道『百步歸心』的厲害,他毒發的時候你也見過的,那全身經脈逆流會令一個人瘋狂至死,在經過這麼大的痛苦後,他會失去記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雪松就事論事的分析。
「可時間上也未免太湊巧了。」他知道雪松說的有理,或許是心中的酸澀,讓他怎麼也不願意承認火凜天是真的失憶了。
「我知道現在不管我怎麼說,你一定不會相信的,要不是我看過他剛剛的神情,或許我也會和你一樣存著疑惑。等你看過他的眼神後,就會明白我為什麼會這麼說了,他那純然一如孩童的眼神不是用裝的可以裝出來的。」雪松再一次替火凜天辯駁。語言或許還能作假騙騙人,但一個人的眼睛卻騙不了人。
「可是……」白定樵揮不去心中不安的感覺。
「你不覺得自己太多慮了嗎?他又何必玩這種手段,這對他又沒有一點好處。」
「或許是你太過關心他了。」白定樵悶聲的說。
「你想太多了,就算找關心他,那也只是因為他為了救我才會發生這種事的,就一如你會這般擔心我而來火雲堡一樣,不是嗎?」
可是那也是因為我愛你呵!白定樵想吼出心中的真實情感,可是俗世的禮教又讓他將到口的話吞了回去。
「我情願你對他的關心和我對你的是不一樣的。」他哺哺的說。
「你說什麼?」雪松沒有聽清楚。
「沒什麼!」白定樵搖搖頭。為什麼他會有一種被人擺弄而漸漸失去方向的恐慌呢?
「若沒事,白兄就早點兒歇息,我也該再過去陪他了。」雪松說完便轉身,頭也不回的回到火凜天的房中,全然沒有發現白定樵眼中流露的傷痛。
雪松啊雪松,你真以為他的失憶沒有得到任何好處嗎?你一點也沒有發現你全副的心神都在他的身上了嗎?你也忘了他是個多可怕的人了嗎?
如果可能,白定樵倒情願失憶的人是他自己。
「你不見了!」火凜無怨忽的看著推門進來的雪松。
「你醒了?對不起,我剛剛出去了一下。」雪松走到床邊,像是哄著賭氣的小孩子般的,輕拍了拍轉身背對她的火凜天。
「你答應過我的。」他把自己的頭悶在被子中,那不快的聲音聽來有些滑稽。
「我知道是我的不對,如果你真的不想理我,那我走好了。」雪松起身離開,或許讓他自己一個人靜一靜也好。
可是她才一邁出腳步,身後的衣袖已被人緊緊的拉住。
「你不要走啦!你一走,那個女人一定又會回來的。」
雪松回頭看了一眼緊緊抓著她的火凜天,他臉上的驚恐明顯可見,不知道怎麼的,她心中竟生出了一股憐惜之情。
「又作噩夢了?」
火凜天停了好半晌才不甘願的點了點頭,「我不喜歡夢中的那個女人,她一直在打那個小男孩。」
「小男孩?」雪松有些不明白。
「我不知道,我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可是她臉上的表情好可怕,好像要把人吃掉一樣。」火凜大臉上儘是受驚後的恐慌。
雪松拍了拍他的手,輕聲的安撫。「沒事的,你只是作了個噩夢,這個世上沒有這個女人。」
「我知道有的,她真的很可怕,她一直在打那個小孩子,而且還把他關在那個到處都是死人味道又連一點光都沒有的洞中,她想餓死那個小孩子。」火凜天拚命的搖著頭。
雪松連忙擁住火凜天,他那驚慌失措的樣子教她好是心驚,「別怕,沒事的,有我在,沒人可以傷得了你的。」
或許是雪松的懷抱給了火凜天安定的力量,他不再像初時猛力掙扎,但仍不停的顫抖得像是雨中的孤葉。
「她一直罵我,說我一點用也沒有,她說她生我就是為了留住那個男人,既然我留不住他,我就一點也沒有存在的價值!我真的好痛,我求她不要再打了,我不要被關在那個可怕的地方了,可是她從來就不聽我的話,她還說她不會輕易的讓我死掉,因為她要一輩子看我害怕的樣子……」
他打了一個寒顫後才又接著說下去:「可是,這又不是我的錯,那個男人不要我不是我的錯,又不是我自己要這樣的……」
這下雪松終於明白火凜天所說的是什麼了,原來他夢中那個小男孩就是他自己,而那個可怕的女人合該就是火烈雲。
雪松的心都絞痛了起來,怎麼會有女人這樣對待自己的小孩,再怎麼說,他也是她十月懷胎所生下來的,不是嗎?
「這當然不是你的錯!」雪松感同身受,立刻安慰道。
相較於他生命的不被喜愛,她的存在又何嘗不是,多少次她也曾怨恨上天為何不讓她以女子的身份活下去,卻又讓她身為女人。
她和他其實擁有一顆如此相像的心靈,只是她心中的黑暗讓她緊緊的鎖在內心深處,而他,則是讓自己和那黑暗同化罷了。
「你哭了?為什麼?」
等火凜天的手拭了下她的臉,雪松才發現自己落淚了。她有些愕然的撫著頰上的濕潤,當她放棄以女人的身份活下去時,相對的地也放棄了哭泣的權利,現在她為什麼落淚呢?
「相信我,這真的不是你的錯!」不只是對他,雪松這話也是說給自己聽。
「從來就沒有人會對我說這樣的話。」火凜天小心的擦拭著雪松滾滾而下的淚水,「你別哭,是不是有人欺負你?告訴我,我一定幫你把他們欺負回來,你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我一定不會讓別人欺負你。」
看著火凜天像是小孩子般的起誓,明知道眼前的他就如同孩童一般,可是雪松仍是不由自主的感動了。
從來就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從來就沒有人如此接近過她的心,其實她並不想成為年家的長子,她也想在軟弱的時候好好的大哭一場,可從來就沒有人明白。因為所有的人都認定年雪松是年家的長子,是個天之驕子,像這樣一個處處惹人妒羨的人,是沒有悲傷的權利的。
「謝謝你。」雪松噙著淚的綻出一抹微笑。
這像孩子般的火凜天,卸下了她的心防,讓她想也不想的就緊緊的回擁著他。只因為此時的火凜天,在雪松的眼中不再是她印象中狂邪的火凜天。
他是如此的單純、溫柔的、依賴的也是被依賴的,不知不覺中,就這樣全然的攫住了她的心。
窗外的雪不知在何時已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