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你成癲 第八章
    宮燈輝煌,氤氳的霧氣將一間浴池染幻成煙水迷-的景致。

    很久不曾這麼痛快地洗過澡了。

    長型的浴池放了植物香精還有鮮艷欲滴的玫瑰花瓣,比人體還高的溫度蒸醉了海荷官的緋頰,在茫茫水氣中,她白裡透紅的身子和嬉耍花瓣的藕臂美不勝收。

    她仰著漂浮,赤裸裸的腿有一拍沒一拍地打水,浴池的另一頭是水源頭,一個造型猙獰的龍頭汩汩流出溫泉,她翻轉過身子,讓龍口的泉直接打在她的胸脯上。

    “你要玩到什麼時候?”朦朧的煙霧中戈爾真的影子逐漸真實,等海荷官抓住音浪,他的人已經來到她身邊。

    他也是光溜溜的。意識到自己毫不羞慚地看著他男性的胸膛,海荷官驚叫一聲,連忙沉入水中,他也同樣瞧見她的啊!

    本來以為沒入水中就沒事的鴕鳥怎麼也想不到,她憋著氣,睜著眼,卻看到更不該看的,在水色的浴池底,戈爾真一絲不掛,他沒有贅肉的小腹平坦光澤,雙腿修長潔白。

    對水她本來就不在行,一口氣被水底的異色給嚇得張大嘴,水勢馬上嗆進喉嚨和鼻孔,直沖腦門的劇痛讓她亂了陣腳。

    “你喔,就是沒一刻的安分。”戈爾真不費吹灰之力地救她免於溺斃在浴池中,可也沒好臉色。

    一上岸,一方溫暖的大巾就裹住海荷官玲瓏的身軀。

    戈爾真的眼中氤氳著情欲。

    他想要她,已經到瀕臨崩潰的邊緣。

    “好一幅旖旎春色,不過,就到此為止,我不會讓你再碰她一下的。”曾幾何時,浴池的圓柱頂站著一個人。

    騰騰的水霧模糊了來人的臉,可是那陰柔的聲音戈爾真記得。

    他處變不驚地將海荷官推往一室之隔的房間。“去躲起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又來人能通過御林軍的警戒摸到這裡,絕高的輕功和智力絕對跟他有得拼。

    落地的海荷官並沒有如戈爾真吩咐往外走,她四處搜尋,希望能找出防衛的“兵器”來,找了老天半才想到,誰會把武器帶到浴池來啊!

    “沒用的,你阻擋不了我!”天龍子岳一躍斜倚在幕簾的頂端,炫耀他無人能夠匹敵的輕功。

    “我聽你放臭屁,回去刷過牙再來!”戈爾真全然不介意自己春光外洩,以睥睨的姿勢嘲諷班門弄斧的天龍子岳。

    雖說是對頭死敵,天龍子岳對戈爾真的萬丈信心還是報以欣賞地扯動嘴角。人間的男子盡管再威武雄風,總是以暴露身體為恥,戈爾真是他所見過最坦蕩蕩的人類。

    “小丑跳梁只是浪費力氣。”天龍子岳凌空飛渡,以玉樹臨風的姿態撲向海荷官而去。

    “那你就等著我把你揪下來吧!”聲東擊西?想得美!

    戈爾真身如猿鷹怒豹,兩人在交會的同時結結實實地對了一掌。驚天駭地的氣功波及了水域,四濺的水花也成了傷人的利器,波濤過處,斷垣殘壁。

    兩人越打越激烈,可戈爾真覺得眼前的天龍子岳突然幻化作無數個。“我是萬能無敵的神,你一個區區人類打不過本王的。”笑聲歇處,他的本尊如電奔向海荷官。她才是他的目標。

    “妖言惑眾!”戈爾真扭身提氣想從中攔截,誰知道凌厲的鷹爪只抓住空氣,他再返身,先機已失,海荷官落在天龍子岳的手中了。

    “放開她,要不然血濺五步是你最終下場!”戈爾真的指關節嘎嘎作響。全身的水氣因為剛才的武斗蒸發到一滴不剩。

    他不修仙、不佞佛,可是,誰敢動了他此生最愛的女子,修道千年不及一夜成魔,他會開殺戒!

    天龍子岳用兩指掐住荷官喉嚨。“我就不相信你能耐我何?”就算白癡也看得出來,殺伐神龍跟他一樣鍾情於這個女子。

    “自大是要有本錢的,你都這麼自信,我寧可錯殺也不能輕放過你了!”盡管天龍子岳的武功路數怪異,但要他戈爾真認輸?等他的墳前草長高再說!

    “我欣賞你的張狂,因為這點我會留你一具全屍!”天龍子岳施恩地說道。

    戈爾真想生吞活剝他的樣子,激起天龍子岳多年來不曾出現的戰斗力。

    “誰是誰的手下敗將還不知道呢!”戈爾真打起十分精神了,他敢威脅他用生命去愛的女人,就要有受死的覺悟!

    自從他拜武當真實老人為師,藝成下山後,雖說不是打遍天下無敵手,在精英之粹的八荒飛龍裡,論起武功,他也是佼佼者,想讓他承認失敗,放馬過來再說!

    戈爾真屏神靜氣,貫注全神,以天龍子岳為目標,既然是以對手為目標物,就擁有絕對的自信不會傷到海荷官。他有這份別人所沒有的自信,唯一要向老天爺渴求的,是她一定要信任他。

    在如刀割人的掌風氣功下,海荷官被夾在中間,每到緊要關頭要不是戈爾真險險收回一掌,就是天龍子岳把牆壁當平地踩,她被帶著縱跳橫躍,披頭散發,都快成瘋婆了。

    喊救命?沒用的,屋裡出了那麼大的事卻不見一個侍女、守衛還探頭,唯一的可能就是連外面也出紕漏,也陷入水深火海中了,皇帝皇後的命可比她的值錢,她跟戈爾真要自求多福了。

    天龍子岳久久纏斗不下,有些心浮氣躁了。“是你逼出我原形的,不要怪我!”

    狂吼一聲,他陰柔的臉頰大力抽動,嘴一張,兩顆長又尖的獠牙從臼齒處冒出來,眼神整個不對了。

    海荷官一口氣吞不下,沒嗆死卻被嚇昏了腦袋,天啊,地啊,我的媽媽呀!

    “為了你,我自願長生不死,變成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因此我不許你怕我!”天龍子岳還是在乎海荷官的。“不過,長期的痛苦就要結束了,有你陪我,什麼都值得了。”他陰魅的聲音有絲脆弱的哽咽。

    “我說過我不是你要的人,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男人的自以為是讓她痛苦,她什麼都不知道啊!

    “我知道你不是,我的恩兒不敢回嘴,她是朵小花,只能依附著我而活,可是我要你。”他是明白人,他的恩兒在他心中住得太久,久到成了十全十美的影像,他懷中的女子或者不是他的恩兒,可是他等不及了,聊以安慰總比苦苦相思的好。

    “你休想把我當成代替品!”

    “來不及了,我等了好幾百年,等不下去了,你就是她,乖乖喔,等我把從中阻礙我們的家伙除掉就好了!”他泛紅的眼睛藏著占為己有的狂熱。得到他心愛的女子,他心願已了。

    天下,只是他無聊中用來打發時間的游戲,真要稱霸江山版圖他早在數百年前就做了,還用得著等到現在?!

    “你不能……好臭!”海荷官被天龍子岳噴射出來一股腥膻氣給薰暈,四肢癱軟地失去了意識。

    “你對她做了什麼?”戈爾真用盡所有的氣力咆哮。他織就一張氣功的天羅地網想一舉成擒,光華蓋頂的光罩直朝天龍子岳頭顱罩下。

    如果是人,誰都逃不過他烏雲蓋頂的這一網,差就差在天龍子岳不是人,他不顧一切地一飛沖天,光網應聲而破,隱身沒入牆壁之前,邪惡的獠牙重重地在戈爾真的左臂上留下了印記。

    戈爾真咬牙還他一掌。

    天龍子岳笑得肆無忌憚。“這是我到此一游的禮物,殺伐神龍,後會無期了!”

    有什麼事比消滅情敵讓人更痛快的?!

    天龍子岳不見了,斷垣殘壁只剩下筋疲力竭的戈爾真。

    “呀——”他殺紅的眼什麼都容不下,狼一般的嚎叫貫穿空蕩蕩的浴池,他風馳電掣追了出去。

    戈爾真沒能追到天龍子岳,才出了院落的他被滿地的屍首和成河的血腥味給震懾得停住腳。

    他是皇室的臣子,除了兒女私情他還肩負保護主子的重責大任,追還是不追?

    天人交戰後的他用腳尖拈起一把衛士刀,朝自己的手背一劃,頓時血流如注。

    會痛證明他是清醒的,瞪著火光沖天的主屋,他別無選擇沖入了呼聲價響的前廳。

    ☆    ☆    ☆

    一場殺戮直到天色翻白才告段落。

    殘留的部將忙著善後,努力清洗整理過的議事廳,聚滿整夜沒有合眼的群龍。

    沒有人開口,這一仗是有史以來最慘烈的,建築物所受的破壞不說,連將軍都折翼了數人,更甭提蝦兵蟹將武士小卒了。

    “對方究竟是什麼妖怪,刀斧對他們一點用處也沒有?”一國之君的獨孤胤也參與戰斗,白緞的袍子沾的是斑駁的血跡。

    “是僵屍。”說話的是一個道士打扮的年輕人。

    他和從京都趕來的藍非結伴而來。

    所有的人全站起來。“天人!好小子,你可回來了!”

    頭戴道冠,身穿太極陰陽兩儀的年輕人跟大家摟成一團,你一拳、我一拳,雖說拳拳見肉,卻是久別重逢真情流露。

    靳天人,鎮魂龍,八荒飛龍裡的老六。他饒舌愛說話,一天要不開口說話絕對會生病,精通奇門遁甲,以斬妖除魔為一生的目標,居無定所的他,行蹤飄忽,卻在這節骨眼回來,怎不令人驚喜!

    “准備把我打成肉醬啊,你們這些死沒良心的人!”靳天人躲過一拳拳招呼過來的鐵拳,四兩撥千金地閃到獨孤吹雲身後。

    “喂,是誰沒良心,出門是丟掉,回來算撿到,你這算哪門子兄弟啊,聯想替你收屍,都不知道上哪去才好!”最毒的嘴巴出自獨孤胤。

    “皇帝老兒,你一把老骨頭沒教皇後娘娘給拆了,真可惜!”奇怪,“毒王”的封號換人了,老五呢?

    “看在你是我兄弟,要不然剪了你的麻雀舌喂野狗!”獨孤胤不好惹,誰招了他的忌諱就等死吧。

    靳天人大吐舌頭。“我好怕!”天地獨秀的臉卻轉向悶聲不響的戈爾真。“五哥,你的臉色不好喔,看見小弟回來不高興啊,我千裡迢迢是為了你,不妙……”

    撇下眾人,他捏指成駢,以非常的速度點住戈爾真周身的大穴。

    “沒用的!”戈爾真安靜得出奇,黑氣似有若無地罩在他飽滿的額頭,他自己是懂醫的人,最清楚自己的身體,要能救會任著自己死去嗎?

    “你被天龍子岳的毒牙咬過?”撕開戈爾真被咬過的布料,胳臂上出現兩顆並齊的牙印,印子的周圍已然全黑。

    “你知道他?”獨孤胤很難置信一個功在朝廷的大將會變成僵屍。昨夜他們大戰傀儡,直到天龍子岳呼嘯,傀儡們也跟著跑掉才結束一場荒誕的殺戮。

    “據我所知,人類的天龍子岳早就被這個不名僵屍占用身體,我從西藏追殺它到這裡,前前後後,它不知道換過多少軀殼,天龍子岳不是第一個。”靳天人說明他會回來的原因。

    天下無奇不有,神妖仙佛,不見得看不見就不存在。

    “你收得了它嗎?”戈爾真沒有把自己的傷放在心上。

    “天下沒有我收不了的妖,就算再棘手我也要收。”要不然他何必回來!

    “我也去!”戈爾真心急如焚。

    “不行!誰都可以去,就你不行。”他去簡直是送死!

    “那就算了,沒有你我還是能去!”他會坐在這裡是因為戰斗才結束,他有義務保護主子和大哥的安全,眼看京城裡最剽悍的侍衛團和御林軍都到齊,現在他該去做自己的事了。

    “莫非……海姑娘被擄走了?!”當時兵荒馬亂,誰也顧不了誰,眾人一心只想退敵沒有顧慮到其他。

    “她是我的責任,不用你們管!”戈爾真的傲慢無人能敵。

    “死鴨子嘴硬!”藍非啐他。

    “我們走吧!乘我還沒死,我要荷官平安回來。”他連跟藍非玩笑的心情都沒有,一心掛記著海荷官的安危。

    “你知道他的巢築在哪裡?”靳天人問道。

    “跟我走就對!”戈爾真心似油煎地搶出門外。

    靳天人也隨後追隨。

    “那我們呢?”藍非多此一舉地問。

    “走!”獨孤吹雲拿來佩劍,瞬間不見人影。

    所有的人見狀,知道什麼都不必多說了。為兄弟兩肋插刀才叫兄弟,向來不愛沾血腥的大哥都義無反顧地剿鬼去,他們當然也要同進退,戈爾真可是他們的老五,群龍缺一不可啊!

    ☆    ☆    ☆

    她又回到這間陰沉沉的鬼屋了。

    前門、後窗、走廊都有人看守,她要安分待在金絲籠裡,看守的人一個也看不見,可她只要探探頭,人立刻馬上冒出來。

    “我要見他,天龍子岳,你不要像個縮頭烏龜的躲著,立刻出來見我。”海荷官捶桌子、丟東西出氣,明知道無濟於事,就是壓不下心頭火。她牽掛著戈爾真,不知道他是好是壞,她想逃出這個鬼地方,又無能為力,兩相煎熬,心力交瘁。

    “夫人,請不要為難我們下人,大王只吩咐我們看著夫人,您要出了什麼事,下人們擔待不起。”

    “說的也是,你要有能力就不在這裡了。”狡猾的天龍子岳,只敢派下人來敷衍她,自己卻沒膽露臉。

    “你去告訴他,我要見他,天龍子岳要是不來就等著收我的屍。”

    “是……是。”以死相脅,誰都不敢擔下這份重任。

    “還有。”她喊住他。

    “夫人,還有什麼吩咐?”

    “給我棉底、針線、刀剪,我要納鞋。”她必須找點事做,要不然會先發瘋。

    “這……我要請示大王……”

    “給我要的東西,不然我讓你不得安寧。”

    “砰”地一聲甩上門,她不接受拒絕。

    稍後她得到想要的東西。

    有了事做,她沒有如預期地安下心來,在她腦子裡飛舞的全是雜亂無章的片段,戈爾真殺紅眼的扭曲神情,還有天龍子岳……她渾身掠過一陣痙攣,不敢再想,手捻的針穿過布料在手指上戳破一個口子。

    她糊塗地遇上戈爾真,糊塗地愛上他,從來沒仔細想想這愛有道理嗎?

    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你找我?”她怔怔地發愣,沒注意天龍子岳什麼時候來的。

    很奇怪,海荷官並不怕他。

    他的鬼樣子的確很駭人,也嚇著了她,可是她無法恨他。可惡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她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是她?

    “你終於肯見我了。”

    “有一些不知死活的人跑來挑釁,我必須清除干淨,還有,我們的婚禮也在籌備中,我一時分不開身。”對她,天龍子岳有什麼說什麼。

    “我不可能嫁給你。”她語氣堅定。誰能將一顆心分成兩半?至少,她不能。

    “放心,他不會再來干擾我們了,我知道你愛他,我很介意,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的他恐怕只能在死亡線上跟死神拔河,他最終還是贏不了我,我才是你的真命天子。”舉凡被他咬過的人,只有死路一條。

    “你對爾真做了什麼?”海荷官霍然站起來。

    “生死搏斗,你以為我跟他玩的是家家酒?”

    “砰”一聲,她坐回椅子。“我不相信,他是九命怪貓,不會死的。”攻心為上,她不上當。

    “他出殯那天,我寬懷大量讓你目送他最後一程吧。”不由得她不信。

    海荷官如遭雷殛,她心痛如絞,卻是怎麼也不肯相信天龍子岳的話,她要親眼看到才相信。

    “來不及了。”天龍子岳一把拉住她。

    “我討厭你!討厭你!”失控的她竭盡所能撕咬天龍子岳。

    “住手!”

    “我不要,放我走!我不要待在這裡!放我走……”她聲嘶力竭,眼淚卻怎麼都流不出來。

    天龍子岳像是縱容孩子的父親,他安靜理智地將海荷官送上床,大手在她的前額一揮。

    “你……對我……做了什麼?”她不要昏迷,她不要隨意讓人擺布,可是,她的四肢慢慢發軟,腦筋變成了漿糊。

    “乖乖睡一覺,等你醒來就什麼都過去了。”他哄溺的口吻又暖又輕,跟冬日的羽毛一樣,讓人輕飄飄的。

    她會心甘情願下嫁的,只要他想要就沒有辦不到的事……

    不要!海荷官掙扎著,她一定要逃出去,盡管意識逐漸模糊,她卻喃喃地要自己清醒過來,她蠕動的紅唇直到雙眼沉甸合上才停止呢喃。

    逃!要逃!

    她,一點都不相信戈爾真死了,一點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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