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調子殺手 第四章
    快手不問原由地強制唐詩畫離開,令她頓生反感。

    「你究竟懂不懂什麼叫尊敬禮貌?」

    「你以為呢?」

    就是這樣,每次只要對他提出異議,他不回答也不辯解,就像踢皮球一樣,只把問題丟回給她,這便是他最可惡的地方。

    「你難道就不能收斂一下自己的乖張放肆?」

    「乖張放肆?」快手不以為然地挑眉。「你還真瞧得起我,你以為沒幾把刷子張狂得起來嗎?」

    又是那種惹人厭的表情,方才萌生他對朋友有情有義的好感又搖搖欲墜了。

    「我看,或許你連謙虛都不會寫。」

    「你可以寫給我看啊!」他不帶別的情緒,眼眸直盯著她。

    「好。」她爭白了臉,他以為她不敢嗎?「坐下!」一轉身拿來了奇異筆。

    快手掃了她手上的筆一眼,一時摸不著頭緒。「你究竟——」他不過說說而已,她居然當真了。

    唐詩畫拉出他的袖子,以螞蟻撼樹的精神試圖固定快手頑固的頭部。「我要在你的臉上寫字,看你懂不懂什麼叫謙虛。」

    以快手長年經過訓練的身手,沒有他的意願,誰也不能靠近他,他沒有花費很多力氣,唐詩畫纖弱無骨的手便被牢牢鎖進他的鐵掌中。

    快手發現她的手腕竟然玲瓏得讓他握把還有餘刃,下一刻她已被拉進他堅實暖熱的胸膛。

    他的呼吸透過菲薄的衣料沁進她如小鹿亂跳的心房,唐詩畫驚愕得發怔,好一會兒才記起來要掙扎。

    快手以他鋼也似的臂膀固定住她的身軀。

    他張開唇舌嚥下她的唇瓣。

    他是個中老手,親吻對他來說根本不代表什麼,可是他立刻發現了她的生澀,她連堅持都不會便任他長驅直入攫取她的甜汁。

    他的呼吸、他濃冽的氣息和屬於他緊繃的肌肉藉著吻傳遞而來,唐詩畫一古腦地接收,他的吻像挑弦的指頭,觸動她每根神經,他的強硬幾乎擠碎她。

    他奪取了她的吻和呼吸,唐詩畫臉色發白,幾乎缺了氧。

    快手不是很情願地放開她。

    她的感覺那麼好,令他差點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被釋放的唐詩畫一半身子還倚在他臂膀中,在昏天暗地後新鮮的空氣帶回她遠揚的理智。

    「你……這色鬼,居然……把舌頭放進……王八蛋!」他灼熱的觸感仍遺留在她唇上,她抿著唇,霎時氣惱得無地自容。

    她曾決定要將一生奉獻給她的天主,居然還任著感官恣意而為,這算什麼嘛!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從來都不是動不動就決堤的人,只是一個吻,何必在人家面前哭得唏哩嘩啦的?!實在太糗了。

    「不過一個吻,用不著哭成這樣,好像我非禮了你似的。」他告訴自己毋需對她歉疚——難道他的吻技退步了?

    「你太過分了,我是修女也,你有沒有想過我的處境、心情?隨便的親人,而且是……最色的那一種!」她的氣憤茫然化為成串的珠淚,滴答落下濕了胸口。

    快手一臉僵硬。被他吻過的女人從來沒像她這樣反應的,他們逢場作戲,大家都知道底限在哪裡,唐詩畫的反應令他如五雷轟頂,像做錯事的小孩那樣無措。

    他不知如何安慰哭泣中的女孩,所以選擇了掉頭離去。

    ☆    ☆    ☆

    快手把自己丟在躺椅上,雙臂枕著頭。

    吻她,受震盪的並不是只有她,他很不安,那樣突如其來闖進心扉的陌生感覺太澎湃了,只怕一不小心就會被淹沒。

    水能載舟也能覆舟,他可不想捕雁多年後又被雁啄了眼。

    屋內突然響起的鳴警聲拉回他空蕩又煩躁的思緒。

    他的屋子不像富豪人家請了許多排場的傭人,他為了補人手不足,在別墅四周裝設了美國研發最新科技的保全系統,除了設定的人數外,只要有人越雷池一步,特殊的監視器就會發出聲波通知,要是對方不是主人的客人,接近主屋十公尺外隱藏在草坪下的機關鎗便會進行警告性的掃射,通常絕大部分覬覦這幢房子的人都被攔截在頭一個關卡便不敢再恣意妄為了,然而最近為了方便唐詩畫進出,他關掉了防護網,如今有人闖入了。

    來的人是亞歷山大和他永不離身的保鏢,另外他似乎請來了不得了的人物。

    快手開放門禁,讓他們進了門。

    「這裡連茶都沒有,主人是怎麼當的。」趾高氣揚的港督翹著兩撇鬍須,不請自坐。

    快手正因為唐詩畫而心煩,原來還想敷衍地端出禮貌,這會兒索性全免了。

    「港督大人到來不會只是為了區區一杯茶吧,再說茶葉裡都是咖啡因、單寧酸,喝了對身體沒好處的。」

    「你竟敢出言不遜。」整個香港島他最大,居然有人不把他放在眼裡,豈有此理!

    快手也不搭理亞歷山大,自己找了最慣常的座位,翹起二郎腿。「你來見我必定是有所求,憑什麼要我對你低聲下氣。」

    「好狂妄,我不相信你從來沒有求助過別人的經驗!」這小子,連最基本的利益輸送也不懂,非得凡事都漂白端到檯面上講開嗎?

    他不知道快手不過實話實說,對赤色響尾蛇的菁英而言,港督或者了不起,但怎麼也管不到他們地盤上,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快手抱持著在此居住是良民的心態,既不想惹是生非,又沒有攀權附貴的慾望,港督於他跟平民百姓沒什麼不一樣。

    「的確是沒有。」他用一副氣死人的高姿態睥視港督。

    在他無所不包的資料網路裡,這個港督並不得民心,原來素無瓜葛也就算了,今日來到他的地盤卻窮吠傲慢,即使不挫他的銳氣,他也不打算給他好臉色看了。

    如果位高權重的港督不是受了亞歷山大的托付而來,很可能在聽完快手的話後就拂袖而去了。再者,他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親見快手那不似平民唯唯諾諾的神情,心中已是一突,又過招數回,已經明白眼前的男人實不可小覦。

    於是,總督放低了身段。「我來呢,是希望鄂圖曼先生能幫個忙,亞歷山大王子遠來是客,他一眼看上貴宅舒適的風光和宅子,想打擾兩天,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前倨後恭,標準的小人行徑。

    快手不想戳破他,因為他的答案只有一個:「恕難從命。」

    他太明白亞歷山大的企圖,引狼入室的事只有蠢蛋才會做,他憑什麼替他製造和唐詩畫親近的理由!

    「什麼!」港督生眼沒見過如此不通人情的人。

    亞歷山大的臉色也不好看,但顯然他的修養風度都高人一等,並沒有作出太大反應。

    他相信向利益看齊的港督會替他擺平這件事的。

    「我的私宅不對外開放。」

    「亞歷山大王子是國賓,他看上你的房子是我們的光榮,做人不可以不知好歹的。」平常人要知道有國賓看上自己的屋子,哪有不倒過來巴結奉獻的?

    「或許,在他的國家他能呼風喚雨,那可不代表他的勢力可以延伸到我的地盤上。」

    「不過是個小小的平民,你再藐視王子,別怪我判你重罪!」想他還拍胸脯向王子保證,只要他出馬一定水到渠成,沒想到卻遇上又臭又硬的石頭,簡直失算。

    「你有那能耐嗎?」快手並不是誇口。

    他那不怒而威的笑令港督汗毛直豎,這種談笑間無所畏懼的男人如果不是沒神經無視狀況的嚴重,要不就是本非凡人。

    他將快手歸類成神經大條的無知男人。「你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可是事先通知你了。」

    快手一哂,不耐煩地挖耳朵。「原來港督也不過是個高級流氓,一不順意就破口叫囂,你要真有本事就使出來瞧瞧,別吠個沒完,吵死人了。」

    「哼!」港督臉色鐵青,碩大的身材因為怒氣,搖晃得像海風中的椰子樹。

    沒人敢不賣他的帳!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死定了?!

    亞歷山大沒有跟著港督一起離開,他一直用深不可測的眼光揣測快手。

    這回,他似乎低估了鄂圖曼,他不在意小小敗北一場,失敗為成功之母,這會砥礪他更上一層樓,為了他追求許久的女孩,他卯上他了。

    「我還沒輸。」

    「你一點勝算都不會有的。」快手連縫隙那樣的機會都不會給他。

    「等著瞧!」他堂堂一個王子難道爭不過一介平民?挫敗的感覺令他更燃起熊熊鬥志,娶唐詩畫為妃是他這生的最大目的,怎能被半途殺出來的人給奪去?!

    「放馬過來吧!」清朗愉快的聲音平穩地滑出快手的口。

    他會等著接招的。

    ☆    ☆    ☆

    「你想躲我躲到什麼時候?」趕走亞歷山大,快手又做好了晚餐,卻遲遲不見唐詩畫出現。他不耐等候,直接去敲她的門,沒想到扇門之隔裡的人裝龔作啞根本不理他。

    快手火了。

    「數到三,不開門我就撞破它!」

    一、二……他的威脅果然奏效,三字還逗留在舌尖,那扇門已開了一條縫,再來是唐詩畫忸怩的表情。

    他知道不該再火上加油,但話還是衝出口。「不過就一個吻,要不然我讓你吻回來好了。」

    唐詩畫美目倏張。她還天真地以為他是來道歉求和的,她早該知道牛牽到北京也是牛,你怎敢奢望它會變成風度翩翩的白馬王子?癡人說夢!

    她沒讓快手吃閉門羹,只怒氣騰騰地從彈簧床下提起一個簡單的行李袋,將隨身的衣物往裡一擺,拉上拉鏈便要走人。

    快手被她決裂的態度嚇到,他用長腿擋住門。「唉!那個吻……真的很嚴重啊?」

    「白癡!」如果她有刀,一定往他那長得不像話的腿上砍下去。

    不用多想,快手也明白她還在「餘震」期,依照她暴力的個性看來,此時實在不宜惹火她,他沒對人低聲下氣過,連道歉的話也說不出來。「其實我真的不以為那該死的吻有什麼錯……你先別發火,聽我講完,你以為我真是那種隨隨便便來者不拒的男人?假如沒有幾分的喜歡,我不會亂親女孩子的……我的意思你懂嗎?!」

    唐詩畫以沉默回答。

    快手等得幾乎以為自己要斷氣了。他可沒對哪個被親吻過的女孩說過任何安撫的話,他對她夠特別了,還不知足嗎?

    「你知道我是修女,我沒有談戀愛的資格。」她不想作繭自縛,也不想飛蛾撲火。

    「你說的是哪一國的語言,你還只是個修煉女,要還俗隨時都可以。」媽的!

    這話一出口不就代表他已經失去逢場作戲的資格了。

    就為了她,他居然一口就葬送自己再拈花惹草的機會,搞什麼!

    「不得,侍奉天主是我永誌不渝的願望,我不能因為男女間的小情小愛就忘記我許多年來的堅持。」她斂眉肅目,聲音有些幽幽然。

    「你還未努力過,就先打退堂鼓了?」他絕難相信她對愛情的態度是那麼的閉塞。

    「我……我從來沒愛過,你怎麼能說我退縮?」一個人在沒有摸清楚自己心向的時候,要怎麼確定感情的依歸?

    「從來沒有?」他的眼噴出冷凝的光束。

    她咬了下唇,遲疑了一下。「沒——有。」她有些惶惑,既然對他不動情,為什麼仍要遲疑?

    「你要為這句話負責任。」他的怒氣如焰力四張的火球,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席捲而至。

    從來沒人敢用這種方式侮辱他!

    「我不過實話實說,難道你一點容納諫言的基本度量都沒有?」她不會笨到看不見快手瞳孔中錚亮瑩然的烈焰。

    「哼!你真是瞎了眼,像我這麼好的男人,放眼你身邊有誰及得上的?」

    「我就是看不出來你哪裡好!」哼!他也狂妄過頭了。

    「我的好你會一項一項發覺出來的,現在,給我下樓吃飯去,糟蹋糧食會遭天譴的,知道嗎?」和她吵架雖然過癮,肚子沒填飽前還是先暫停的好。

    唐詩畫聞言,摸著早就咕嚕作響的肚子走下樓去。「不吃白不吃。」

    「這才是好女孩兒。」

    一場戰爭暫時弭平了——至少在他們吃飯這段期間是如此的。

    ☆    ☆    ☆

    又是輾轉難眠的夜晚。

    明明打呵欠打得嘴角都發酸了,眼皮也沉重得剝不開,可是腦細胞卻活躍的不肯安歇,她只要一翻身一抬腳,任何一個無關連的動作都會令她想到鄂圖曼的吻。

    那一吻後她漱了千百次的口,他那炙熱狂野的吻痕卻依然存在著,即使含著食物在口中,她也會驀然一陣臉紅,想起他色色的吻。

    難道——她喜歡他的吻?或者因為這是初吻,震撼太大,以至於還處在震驚狀態裡?

    老實說她還不是很明白。

    細微的心正一刻一刻地發酵,只是她不自覺——

    就這樣胡思亂想,天又亮了。

    例行的早禱和早餐——

    快手很清楚地看見她眼眶下比昨天更明顯的眼袋。「坦白說,你眼眶下面的東西是怎麼回事?」

    唐詩畫無精打采。「半夜起來釘稻草人啊!」他明知故問嘛!

    「還有氣力說笑,不錯。」她半夜不睡覺都做什麼去了?他不禁暗自揣測著。

    她把最後一片番前塞進口中。「我今天值日,要早點到學校,水槽的碗給你洗。」

    「我討厭洗碗。」

    「那就放著,等它發酸出餿吧!」睡眠不足的人火氣也大。

    抱起書,唐詩畫斂眉低目,根本不看快手一眼。

    快手很早就發現她古怪的舉動,怎麼,他臉上長蟲嗎?瞧她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

    眼看她就要出門,快手長腳往前一攔小「在你沒給我滿意的答案前,是走不出這扇門的。」

    唐詩畫竄升的怒氣快得幾乎觸摸得到,她忘了發誓不看他唇的誓言,猛然抬頭。

    「你到底想知道什麼?管東管西,窮極無聊!」

    他的唇動了。「告訴我為什麼你沒睡好,是不習慣,還是不舒服?」

    他這算噓寒問暖的關心嗎?免不了她又被鄂圖曼蠕動的唇吸引,像撲火的飛蛾,怎麼都拉不回視線。

    她驀然臉紅,剛剛的怒氣變成了理不直氣不壯。「可能是不習慣吧!」

    快手盯著她紅得好看的臉,一個箭步,大手便覆上她的額。「你發燒了!」

    「才沒有。」她的臉由輕紅轉為火紅。

    怎麼了,她這樣經不起碰,他只不過把手放在自己的額上,又不是吻她……呸呸呸,她幹麼動不動就想起那個無聊的吻。

    她愈想阻止自己來如潮水的奔騰思緒,愈是不能,一時臉紅心跳,連虛汗都盜了出來。

    她恨自己不爭氣,下一秒,連驚呼都沒得及發生,唐詩畫自覺身子已被攔腰抱起。

    「你的臉都紅得像猴屁股了還說沒事!」快手蹙起眉,往房間走去。

    他們隔著薄薄的衣料,清楚地聽到彼此的心音,唐詩畫簡直不知該把手往哪裡擺才好,那麼親*的接觸令她心慌意亂。

    「我沒事,你不要大驚小怪。」快手橫她一眼,以令人頭皮發麻的堅決低吼。

    「你他媽就不能像其他女孩子一樣表現一點溫柔婉約啊,逞強對你到底有什麼好處?!」

    他懾人的注視令詩畫安靜下來,無處可放的手指蜷握著,心臟沒來由地狂跳。看著她驀然溫馴下來的表情,快手聳了下眉,手下也變得更見小心輕盈。

    「躺下,我去請醫生。」他可沒這樣待過任何女孩。

    「我真的……」在望見快手那駭人的氣勢後,詩畫縮短了喉嚨的剩餘字眼。

    他從來都不聽人說話,一意孤行嗎?

    「希望我回來的時候你還在這裡。」丟下半恫嚇半要挾的話,快手施施然走出房門。

    門一關上,她才定下心瀏覽這間房。

    鄂圖曼顯然是個模型狂、幻影2000、熊貓式戰鬥機、SR71高空照像黑鳥偵察機、飛狐二號、蘇凱三十一,看得人眼花繚亂,就連長條木桌上都還橫躺著雷鳥十六的分解圖片,可見沉迷之深。

    沿著落地的紙扇門是道日式的木造迴廊,廊外遍地嫩綠墨翠,風聲習習,迎陽放著籐椅、小几,乾淨寂靜的恬然挽著涼風拂過詩畫全身的毛細孔。

    她在籐椅上坐下,半瞇眼靜看荷腴襖半探出頭的荷葉和羽翼輕透如虛無的粉蝶飛上飛下。

    不消一會兒,她歪著頭在輕風微陽的照拂下朦朧睡去,唇畔含著如荷花般的笑意。

    快手再走回房間看見的便是這幅景象。

    他放下手中的醫藥箱踱到她跟前,俯下頭。

    因為側著臉,她密實的頭巾和長年掛在項際的十字架都斜傾一邊去,只有放在口袋的念珠湊巧掉在裙兜上,快手拾起念珠,手撫上她飽滿額上的柔細髮鬢。

    她的發一如上次他抓在手心上的澤度,摘去頭巾,果然,匹練似的發全傾向他的臂,溢滿地垂落下來。

    一個小小的修女!快手忍不住用鼻樑挲摩她晶瑩如凝脂的面頰,甚至想嘗嘗她安靜徜徉在眼瞼下的黑睫是什麼滋味。

    不過,萬般慾望只化成一個輕如蝶翼的吻,他抱起她走回臥室,幫她覆上絲被後退了出去。

    他一反身,冷不防撞上一堵肉牆。

    快手由牙縫中擠出豬狗永世不得翻身的髒話,將詩人拉至樓下。「你又死性不改的走路沒聲音,想謀財害命吶!」

    詩人盯住略帶慌亂的快手,眼珠一轉,輕掃樓上一瞥,並不辯駁。

    他顯然清洗過了,參差不齊的茶色頭髮順著頸抵在肩窩處,脖子下是亮黑的薄毛衣、黑絨褲,一色的冥黑為他斯文清淡的氣質增添了神秘和憂鬱。經過處,詩人很順手地將所有的簾幕窗戶拉下來,然後開了冷氣。快手邊看邊歎氣。「拜託,你也留一扇新鮮空氣給我,老兄!」詩人不為所動,逕自找了沙發坐下。「我討厭夏天。」

    「我知道,」要不,有人會病態地在夏至天氣穿上毛衣吹冷氣?「我是很認命,反正你這毛病每年都要犯,我也很習慣了,可是有時候我會想,你沒考慮過只要夏天一到就住到北極去?」

    詩人沉下幽靜深邃的瞳眸,表情有些認真。「你說的有理。」

    他要找的人或許輪迴在北地也說不定。

    快手由他沉思的樣貌測出他的想法。「唉!我開玩笑的,別當真。」

    他是認死扣的人,難保不會因為一句玩笑話就殺到不見天日的荒涼地方去。

    詩人的薄唇滑過輕忽的笑。「一年不見你還是大驚小怪的個性,我還沒說會去呢!」快手瞪他一眼,又順手給了他一瓶飲料。「老兄,你的玩笑像糞坑的石頭,真難笑。」

    他從不敢奢望聽見詩人的幽默。

    詩人扳開瓶蓋,可有可無地喝了口。「是啊!」

    居然連自己都不否認。

    快手最見不得他那恍惚的眼神,那種不見情緒起伏的臉龐並不代表無心,是有道活誰也看不見的傷口,那傷是有口難言的苦,那苦又澀又深,除了詩人自己誰也無法使它癒合。

    「意大利那群問題兒童都好吧?」詩人毫不費力地換了話題。他太沉悶,不適合讓人放在嘴上說。

    「你再不出現,牧師恐怕要自裁謝罪了,這陣子他為了被迫還俗,煩得人見人咬一口,好歹他是你兄弟,去讓他看一眼熄熄他的火苗吧!」

    「我還不能回去。」一旦被家族的事業枷鎖桎梏套牢,想再出門可就難如登天了。

    「你呀,有你這種兄弟,牧師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即使已經當了牧師,他還是必須脫下牧師服回去幫忙打理家族事業,誰叫孔融讓梨的那顆「梨」沒人要,一個經年流浪他鄉沒消沒息,迫不得已只好捉看得見的那個充數了。

    「是啊!」詩人的目光遙向窗外的一片翠禾,聲音低曳下去。

    又是那種沒元氣的肯定句,如果詩人不是他歃血為盟的弟兄,又太過明白他沉靜的個性,快手相信沒有人能跟他「聊天」的。

    把一瓶飲料喝空,詩人抿抿嘴。

    「你坐立難安是因為樓上那個女孩?」

    快手五官全皺在一起。「唉!別莫名其妙害人吐血,什麼跟什麼?」他哪裡表現出坐立難安了!

    「你在支吾其詞,繞圈子。」

    他認識的快手只有女孩會為他茶飯不思,沒見過他為誰多擔一分心的。

    「哼!」快手由鼻孔不是很由衷地妻了不屑。「雖然跟她吵完架後覺得滿痛快的,但是她那死硬派的作風真叫人受不了,我們是火跟冰,不搭軋的。」

    這麼明顯的撇清!詩人露出一朵摸不透的笑容。「那小修女了不起,一下就把你收得服服貼貼。」

    「唉!」快手握起結實的拳頭由他眼前晃過。「別仗著你有心理障礙病就以為我不敢動你,少胡說八道了。」

    「隨你。」詩人並不強辯,他斯斯文文起身。「你愛玩捉迷藏遊戲就繼續吧,令人羨慕的傢伙!」

    他要尋覓的那人到底在哪裡?

    情重,徒惹一身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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