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膠著了。
但是在這節骨眼會客室裡接到通報,來了個不速之客揚言要見火抉。
「跟他說大爺沒空別來插花。」火觴老大不爽的說。
家務事一大堆,誰有空理那個冒失鬼。
「可是二少爺,那個人說他知道大少爺的身世謎底,你不見他可是會後悔的。」來通報的侍衛把來人的話重複一遍,彷彿來訪者早知道要見火抉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
火雪城彈彈指替大家拿了主意。
「不管他是什麼碗糕,為了節省大家的時間就讓他進來,反正,哼哼,他要說不出個所以然,看我怎麼治他。」要是以前他才不肯這麼資事,花心思在別人身上,說來這一切都要歸功於他的婀娜答。
是他心愛的老婆早早替他生了個寶貝兒子,讓他這個年輕爸爸成長,變得更沉穩。
因為火雪城做的擔保,勾域得以順利的進入皇宮內苑。
結果,當他看見大刺刺進來的人是他們最不爽的人,一張英俊的臉立刻像被大象踩過,呈現極不自然的抽動。
繼而一想,他火雪城是如何響噹噹的人物,了不起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誰怕誰呀2「請坐!」表面功夫做得好也算是他家教成功。
勾域目中無人,對火雪城的招呼視而不見,他的眼光自從進來以後一直是鎖在郁心身上,心無旁鶩。
都心在見到他的同一個時刻,全身警戒,她能感覺到身體所有的毛孔都因為他的來到整個悸動起來。
她悲哀的想,自己是怎麼了,明明勒令不許再想他,怎麼才那麼一眼就破功了。
為了不讓自己再心亂加麻,她偏過頭,鴕鳥的裝做世界上沒有勾域這個人的存在。
勾域的眼中閃過一抹失望,但是,他不會被打敗的,他想要的東西就算不擇手段也要拿到。
看著兩人之間晦黯不明的眼神,精明如火抉隱隱露出勝券在擔的笑容。「勾總裁,你是真快人,我就開門見山直接進入主題。」
火抉是習慣發號司令的王,他不是詢問,是告知。
而勾域是聰明人,聰明人不攖不屬於自己的鋒頭,「客隨主便,我來是為了告訴大家一個故事。」
哇咧,火觴忍住想跳起來揍人的衝動,搞了半天,居然要他們聽床邊故事,把他們當猴子耍@#%@&……
他的國罵精彩絕倫,但礙著火抉在場,只能XX在心裡口難開。
「我要告訴你們的版本是由我奶奶親口傳下來的,她是御用接生婆,想當然耳,卸任的城主也是經由她的手出世的。」
狡黠的眼神隨著低沉的嘎啞聲調,輕掃過在座的每個人,眼見收到他想要的效果,故事隨著他的聲音宛如一幕幕畫面展現在大家面前:「……這些其是陳年舊事,我說出來是為了讓你們知道我奶奶跟火氏一家有著非常深的淵源,但也因為這層緣故,使得她接受朝中一位故臣的委託而犯下大錯時,那種自責跟惶惶不可終日的痛苦,不斷煎熬著她的心,我要你們明白她老人家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時鬼迷心竅。」
勾域的這番說詞有沒有得到大家的同情不知道,可是火觴冷冷的話的確澆熄他為祖母乞求諒解的一番心意。
「錯就是錯了,她帶給我們一家的痛苦長達三十幾年,你少廢話,言歸正傳吧!」
顯然火觴不打算接受他的任何解釋。
勾域淡淡接下去道:「對我來說,其實能不能取得你們的原諒都無所謂,只是一件事時間到了,就必須攤在陽光下接受世人的檢視,我愛郁心,也從來想不到會愛上她,」
他冷僻的面容抽搐了下。「為她正名,是我義不容辭的事情。」
本來對他不理不睬的郁心迷惑的回過頭來看他。
「我奶奶為了這件狸貓換太子的事一直到臨終都在不停的自責,當年她把嬰兒抱出皇宮,便讓嬰兒防力護城河流去,經過我十幾年的調查收集資料,她……」他指著郁心,「就是當年那個嬰兒,正確的說,你們的大姐就是她。」
他聳動的話比氫彈在地球上炸開更震動人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大家都沉扶著。
「我不信!」頭一個有反應的是郁心。「我情願是沒人要的孤兒,也不要讓這些人以為我貪圖榮華富貴,半路殺出來認親。」她憤恨的向勾域投去一瞥,沒有任何頭銜她也能抬頭挺胸做人,誰要他雞婆!
這時火抉懶洋洋的聲音插了進來。
「要驗明正身簡單得很。」
「二哥,滴血認親嗎?」火觴想到古老的法子。
「DNA啦,笨蛋!」火雪城給火焰的沒知識用力的吐槽。
火抉讚賞的點了點頭,在這段時間裡,他仔細的比較,發現不說話的郁心真有幾分酷似他母后年輕時的長相,說起來也奇怪,他們幾個孩子都像父親,因為可供認定的條件太少,所以大家都不敢貿然相信勾域的說詞。
「也對喔,我怎麼沒想到。」敲了敲頭,火箭嘿嘿笑了聲。
「另外,我想父王跟母后也該決回來了,要指從不難。」火抉做事都是經過審慎思慮的。
從「大哥」變成「大姐」,他相信母后會先尖叫,然後昏倒。
偶爾也會壞心一下的火抉突然覺得事情變好玩起來。
DNA的細胞核染色體檢驗比對報告很快出爐。
攤在桌面的結果是幾家歡喜兒家愁。
「去氧核酯核酸,這到底是啥玩意?」一堆密密麻麻的化學式子、解說、專有名詞,惹惱不懂過程只想知道結果的火觴。
火雪城也瞄到答案。
「實在太難令人相信了……咦二哥,你像偷腥的貓,在笑喔。」
「皆大歡喜啊,我當然高興看到這樣的結果,Honey Ending不是很好?」他的表情太過愜意,卸下一身重擔的表情也不過就這樣了,自由逍遙又快活的日子為期不遠嘍!
「二哥,你不會是想……」火雪城何等的冰雪聰穎,他已經猜到火執的意圖,深鎖的眉頭表示百分百的不贊成。
火抉興奮不已的說:「我們有『大哥』耶,原來有哥哥的感覺是這麼輕鬆。」他從小被壓搾,所有的人生規劃都是為了王國被人家擺佈,從來就沒有為自己活過一天,眼看就快可以擺脫這種命運了。
「你們兩個沒事打什麼啞謎啊?」腦波頻率有時會跟不上的火觴一知半解的問。
「就因為沒事隨便聊聊嘍。」火抉笑笑,喝掉手中的紅酒。
火觴幾千萬個不相信,他雖然腦筋少了幾個招,卻也不是笨得徹底。
「不說拉倒,這裡沒我的事,我回去了。」他準備撤腿,好幾個小時沒見到心愛的姨婆老婆,煩躁得坐不下去了。
他拍拍屁股,瀟灑不羈的先走人。
「我留在這也沒意思,剩下的交代給你啦,二哥。」火雪城也趕緊腳底抹油。
火家兄弟一個比一個滑溜,要置身事外除了要眼觀四面、耳聽八以外,機靈的動作絕對不可少。
以後要是出了事,啥,他的不在場證明可證據充分喔。
「反正受你們糟蹋的機會屈指可數了,饒了你,快滾吧!」這回火抉笑得詭異。
「那就再聯絡嘍。」火雪城已經走到門口,姿態翩翩的對著火抉擇手,就像兩人中不知道誰要遠行—般。
接下來只剩一室空蕩。
火塊舒適的瞇起了狹長的眼睛,呼,好累!
御花園的一角,白色的休閒椅圍成圓弧狀,一罈罈的麝香草散發出獨特的味道,瀰漫在清涼的晨曦裡。
郁心一夜沒睡,不只因為陌生的環境、戲劇性的結果,最困擾她的是徘徊在心中的影子。
為什麼總是無法把他忘懷?本來就十分掙扎的心更因為急轉直下的事實讓她進退無路。
一個殺了她最親親人的仇人,這樣的人她怎麼能愛?
絕望緊緊攫住她。
「唉!」
悠悠的歎息傳來,驚懾了她。
「瞧你黑了的眼眶、一夜沒睡對不對?」
那麼溫柔,充滿深情的聲音來自誰?不用猜,郁心一清二楚,才多少天,她已經把他的聲音聽熟,貼放在心底的角落存放著。
「別來煩我,我要安靜!」她誰都不想見,包括弄亂她心弦的始作俑者。
勾域沒有離開,他跟她並坐。
「你知道我是怎麼到花園去把你撿回來的嗎?你知道我是怎麼對你傾心,怎麼將你放在心上嗎?你什麼都不知道對不對?」勾域脖子上的領結鬆了,有稜有角的下顎冒出青鬍髭。
他也不好過。
「我不想知道!」郁心抗拒著。唯有堅強的築起心防才不會被攻陷。
「你該知道,這樣,才能很我很得長久。」
她撇過頭乾脆閉嘴。
這傲慢到沒無理的男人簡直讓人無法捉摸。
他可以冷血的毀去人命,也能當著眾人的面揭露陳年往事,就為了證明她是勞什子皇家公主,依照她這幾個月來對他微薄的認知,她根本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就這樣盲目的愛上他,郁心啊郁心,你的理智被狗咬去了嗎?
「可憐人必有可恨的地方,要是你對個祖母的遭遇耿耿於懷,我可以告訴你,那些陳年舊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她的愧疚、她的不安都是咎由自取,我的原諒對她沒有意義。」
「那我呢?我對你也毫無意義嘍?」勾域心存希冀的問。為愛,他已經擺下前所未有的低姿態,不知道自己還要怎麼做才能被接受。
他的話徹底激怒郁心。「你到花園去為的是確定我們一家人有沒有死透,很不幸,我命硬,死不了,你也乾脆做了順水人情,防的就是今天的東窗事發,至於對我傾心,你算了吧,如果說蔑視我的自由,把我關在金絲打造的籠子叫做恩寵,我寧可一頭撞死,你的愛只是自私自利下的產物,哼,你留到棺材去的時候慢慢獨享吧!」
她尖酸不留情的冷水潑得勾域一陣慘笑。
他就是被她這股傲慢和絕不留情給吸引,找尋回光城的公主只是他對她一見鍾情的借口,她與眾不同的潑辣才是吸引他這黑暗靈魂想滌淨的動機。
但對一個真正的公主而言,他不是王子,是把她困在高塔裡的可惡巨龍,現在,公主脫身了,萬惡的巨龍也該退場。
「謝謝你的至理名言,我會永遠記住。」
言已至此,終成陌路。
郁心難過的轉過頭。
勾域什麼時候走掉的她完全不知道。
這段青澀的戀情就這樣夭折了,還來不及成長就得告別,她的心好痛好痛……
郁心渾然沒察覺到,遠處跟火安琪手牽手的郁倪正用擔心的眼光瞅著她。
「我過去安慰她,她看起來似乎快倒下去了。」掙脫火安琪的手,她想表示手足的感情。
「最好不要。」他把她接回轉身跟他面對面、鼻對鼻。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她不用回來面對這些。」
「很多事沒有是非對錯,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下去,別為她難過,郁心已經選擇了她要走的路,我們只要在一旁看著就好。」火安琪已經蛻變成成熟的大男人。
「我明白了。」難這麼說,郁倪仍不放心,頻頻看著沮喪的郁心。
「到們走,她需要的是安靜。」火安琪拉著她漸漸遠去。
很多事都塵埃落定了嗎?表面上似乎是。
火家的大家長從國外回來了,火靖還沉得住氣,可他的妻子莊鳳意可就十分激動,從知道消息到返抵日光城,身子不好的她一路都靠藥物支撐。
她神情激越的還著跟她年輕時有八分相似的郁心,端詳她的左手心。
才看著,老淚便從眼眶掉了,恰巧落在郁心手心中央的一顆紅痣上。
「靖哥,你看!一模一樣,她真的是我的孩子……」已經沒有任何言話可以形容莊鳳君苦盼三十幾年的心情,她狂摟住郁心,哀哀哭了起來。
天下父母心,不是身為父母的都無法瞭解她的痛苦興自責。
郁心被箍得喘不過氣,平靜的臉也受到感染,慢慢染上悸動,她有了身份上的認知,因為這家人毫無芥蒂的認同她,淚水不禁浸濕睫羽。
「媽媽……」她囁嚅的輕喚。
「靖哥,她叫我了呢!」莊鳳意被喜悅點燃的雙眼,深深撼動在一旁的火家四兄弟。
火抉欣慰的笑著,為了母親的喜悅而歡愉,也為了自己,是卸下身上枷鎖的時候了。
他悄然隱退。
火雪城眼尖的看著火抉走掉,他自然有樣學樣。
至於火觴,他張著合不攏的嘴巴,意識到他們陽盛陰衰的火家終於有了個嬌滴滴的女生,感動的捂著臉到化妝室去擦拭淚水。
火安琪則靜觀這一切,心裡暗想,二哥的如意算盤也未免打得太快,人生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城主的位置可不是誰來當都行的。
接受家人可能是郁心當今最迫切的課題,至於長女接掌王位恐怕就沒那麼容易。
「糟!」他想到一件更嚴重的事。
「怎麼了?」火安琪的臉色時好時壞,看得郁倪心情也跟著緊張起來。
「我去追二哥,你沒法把場面穩住。」才見面的老爸要是看見他們一個個溜走,不氣掛才怪。
咦,留她一個人獨撐大局?
主動給了郁倪一個深長綿密的吻,火安琪咧著偷著香的大大笑容離開。其實他是故意留她下來,好讓她跟老爸、老媽培養感情的。
儘管就覺到事情的發展有些詭異,她卻被他的吻給迷得暈陶陶的,在公開場合這麼吻她,這可是生平頭一遭。
結果火安琪是追上了火快,剛好自送他搭上私人噴射機飛離開這片他掌管許久的土地,同行的還有他的妻子舞月光,兩人如在天堂的恩愛他是看慣的,但是火塊瞼上那抹奔向自由的嚮往卻讓他說不出一句話來,也許二哥是該放個長假。
暗夜時分,有兩條鬼祟的人影從星宮大門逃了出來。
「我們這樣落跑很沒道義耶。」刻意壓低聲音說話的郁倪透過遙遠的視線,看著遠處的皇宮塔頂,把姐姐一個人丟在皇宮妥當嗎?
「當然嘍,趁他們發現來追殺我們以前要跑得更遠。」
火安琪早就算定他們要逃亡路線。
從北到南,然後偷渡到各大國家去玩玩,驚心動魄的眼警察玩躲貓貓似乎滿刺激的,可以一試。
他身上的冒險因子直到最近才冒出頭,這一冒就不可收拾。
「我們的身份是逃犯?」聽起來有那麼一點不可思議,跟安琪在一起生活愈變愈刺激了,哈!
「如果你喜歡,那就是了。」他捏捏郁倪的俏鼻,「別擔心,等郁心被訓練到能夠獨當一面,有資格登上王位的時候我們還會再回來,回來參加她的冠冕大典,她加冠你是不可或缺的主角喔。」他許下承諾。
「就這麼說定!」
不管此刻的皇宮是不是被他們離家的事鬧得雞飛狗跳,火安琪是走定了,反正他以前就嫌它太過平靜,許它個亂七八糟,應該有人性些……
於是小倆口開心的搭著渡輪離開日光城。
在船上他們結了婚,婚禮的見證人是大海還有水手們,婚後,一張張精緻的明信片從他們到達的地方郵寄回日光城,在美國的大峽谷、隔著萊茵河與德國相對望的法國阿爾薩斯、屬於夏天色彩的溫哥華……
他倆的足跡在一、兩年內恐伯還會不斷的繼續下去。
而郁心孜孜不倦的身影在日光城穿梭,她的桌面散置著郁倪才從阿拉斯加寄回來的明信片,小夫妻甜蜜可掬的笑容形成完美的畫面。
郁心細心的將明信夾突進她正在研選的《日光城史》裡面。
此刻,柔軟的光線從外面射進來,把她網住。
每個人享受人生的方法不同。
火心,將會是目光城建城幾百年後的第一個女王!
金色的光緩慢的移到她的頭上,閃閃爍爍的,像是一頂神祇為她加冕的皇冠……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