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在做夢一樣,曉恩一輩子也沒住過這麼高雅的廂房,松吟冷著臉背著她進了驛館,又為她召來了大夫。那大夫姓紀,單名一個「連」字,長得很是眉清目秀的一名年輕人,說話溫潤軟語,半年前被徐至圭禮聘,一直待在他身邊。
這三個人見面的情形是很戲劇化的。先是紀連進來的時候有些愕然地瞪了松吟好半晌,在為曉恩把脈的過程中,他又是一驚;雖然仍不時望向松吟,但注意力已放在曉恩身上。他在松吟和曉恩之間瀏覽了半天,才如沒事般地繼續探問曉恩的感覺。那時松吟忙著關心曉恩,倒沒去注意他,直到紀連要動手接上曉恩的骨頭,他才不太情願地望向紀連;豈知這一看也把松吟看得既震驚又呆愣。坐在椅子上的曉恩則對面前兩個大男人莫名其妙地相互對看顯得困惑又好奇。
「喂!喂!」一支小手插進松吟和紀連之間猛力地晃了晃。兩人才如夢初醒,松吟仍盯著紀連不死心地一看又看,紀連則尷尬地頻頻掐著曉恩的脈搏。
「天……老爺!真像……太像了。」松吟失神地喃喃自語。
紀連則慌得低下頭,蒼白的臉頰竟飛上兩片紅暈。
曉恩醋意橫生,這死呆子、爛呆子,連看一個男人都可以看到流口水,怎不教身為女兒家的她氣煞?
「你有病哪?」她氣呼呼地罵了一句,要不是一隻手不能動,另一隻手還給人抓著,她非吼他幾句不可。
松吟驚覺失態,也臉紅地垂下頭。
「在下失禮了,紀……紀大夫可別見怪!」
「不……不會,能否請蕭先生先行迴避?我要替這位小哥接骨。」紀連乾笑兩聲。
「呃……好!對不住,紀大夫,容在下問個問題,故中堂府卓文康卓大人與紀大夫可有關係?」
紀連抬起頭,以一抹從容不迫的微笑坦然相向。「不,先生說笑了,想我紀連乃一介凡夫,怎會識得……像中堂大人這般高尚的人物?」
「說得也是,倒是在下唐突了。」松吟的眼神一暗,瑩然燭火照耀下,隱約可見他眼眶中含有淚光,思及過去的種種,不禁令他黯然神傷,曉恩自紀連掌中抽回手,轉而握住他。
「大哥……不!蕭公子,不要傷心,你還有曉恩呢!」
好一句「你還有曉恩」,松吟竟被感動得無以復加,強整笑顏地拍拍她的手,再度望望紀連一眼。「我到外頭去,有事叫我。」
弄好曉恩的傷,在徐至圭好奇卻又不敢詢問的眼光下,松吟扶著她跟徐府一名下人走進後院,繞過迴廊,再穿越兩個天井,才從西院上樓進了一間寬敞的房間。
待另一名下人備妥點心,恭恭敬敬地對他倆躬身作揖後,松吟頓覺鬆了口氣。
折騰了一夜,松吟累慘了。一見到徐至圭,他的臉色便難看無比,也沒忘記自己為何會住進這個讓人百般不舒服的地方;即便是如此,那雙替曉恩蓋上棉被的大手卻傾注了所有關懷。
「你好好睡覺,我到外頭瞇著。」他溫柔地說。
「蕭大哥。」在他出去前,曉恩面向牆,怯怯地叫了他一聲。
「嗯?」他停下腳步。
「謝謝你。」她閉上眼,唇邊有個很美的笑容。
「睡吧!」他拉開門,聞著對面花園傳來的淡淡花香,繃緊的臉色放柔了。
一抹難以察覺的快樂正不自覺地在他心中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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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大夫!紀大夫!」遠遠地,曉恩那清脆的嗓門就喊了過來。她一手用木板固定在胸前,走路還有點跛,一跳一跳地跑到紀連面前。
紀連對她投以暖暖一笑,扶著她,兩人同在花園裡慢慢走著。曉恩這才發現紀連與她一般高,這對一個男人來說實在是很不體面的事,但她可不想拿這點欺負人家;畢竟,能遇見一位態度溫文可親,行事又不拘繁文縟節的書生是很難得的。
「精神很好,看來你蕭大哥不會擔心了。」紀連停在一叢桂花前。
曉恩猛收住步伐,抬頭看他。
「紀——大夫,你怎——」
「怎麼知道你是女人?傻曉恩,我是個大夫呀!要不然我幹嘛讓你蕭大哥避開,而且男人在男人面前寬衣解帶,是不會像你昨晚那樣忸忸怩怩的。」他溫暖的笑容中無一絲嘲弄,只有真誠的瞭解。「放心,我不會說出去,你千萬別擔心!」
喔!她鬆了口氣,加上對方也沒問她為何要女扮男裝,這種體諒讓她不免對紀連的好感又加深一層。「你人真好。」
他點點頭,把園中一朵清雅飄香的桂花細細折下,替她別到衣襟上。
「生得這般好模樣,扮男孩太可惜啦!瞧,戴上花兒後,這不挺美的。」他說完輕輕歎了口氣。
曉恩摸摸臉頰,有些臊紅,她沒被人這麼稱讚過。在卜山大夥兒都當她是寶,成天喳呼的全是要她乖乖聽話,哪像她的丫環,美得讓卜山的未婚漢子全打成一團。
「我長得很好看嗎?」她傻傻地一笑。
「當然啦!要不然……」以蕭松吟那木訥保守的脾氣,才不會跟姑娘同行。紀連卻沒把這話說出口,他早肯定了松吟是在乎曉恩,只是——唉!男人對感情這種事,總是顯得比較低能吧!
「紀大夫不會騙人的,誰能娶到曉恩,那是他三世修來的福氣!」
曉恩害羞地回了他一笑。
「紀大夫,有句話曉恩不知道該不該問?」
「說吧!」
「為什麼……你昨天要那樣注視蕭大哥?別否認,我都注意到了。」
「這……」紀連心思快轉,連忙道:「那是因為……那是因為我從沒見過一個翰林。你難道不知道你蕭大哥的才學、人品都是千萬人中難得一見的?我聽說他當年輔政時,還是一個響噹噹的好官呢!有幸能遇見他,我當然要多看幾眼!」
「那……中堂府是怎麼回事?」她索性打破砂鍋問到底。
「這我就不清楚了。」紀連笑得有些牽強。「曉恩,你得多休息,就算幫我的忙,回房去吧!我一會兒再去看你。」
「好!」她心裡頭甜絲絲地,哪裡知道紀連是有心要避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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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松吟帶著曉恩隨著徐至圭和紀連等人浩浩蕩蕩地南下到杭州,約莫是七月下旬的事了。在此之前他托人帶了封家書回去報平安,也答應徐至圭的晚宴;但卻堅辭住進徐府。他和曉恩住進蕭家早年在江南收購的第一棟大宅子,也是他當年刻苦進學的地方;同時,他也逼曉恩修書一封回卜此要她把這些在外遊蕩的日子好好對卜老虎交代清楚,並請卜老虎別掛心。想當然嘍,曉恩是陽奉陰違。
拗不過曉恩的詢問,松吟將往事一一道盡,當年他和宦官的黨派之爭、一手提攜他的恩師之情、與斐貞的夫妻之義……曉恩一反常態地安靜無聲一陪著他在月色溶溶的水榭前坐了一晚。
她完全明白了松吟的為人,也對自己的行為懊悔不已。
「對不起!我這麼任性,強迫你欠了徐至圭的人情。」她咬著唇,很是懊惱。
「算了!我只是在想,八月十五那日,書肪上也會有賀斐意在,我想徐至圭的收場會很難看。」
「那軟骨頭會打你嗎?」曉恩比較擔心這點。
松吟並不以為意。「他要鬧的話,我也不會還手的。」
「他敢!」曉恩跳起來,焦躁不安地亂走,一邊握拳猛捶掌心。「只要有我在,我絕對不會讓他動你一根寒毛的,要是他敢,本姑娘沒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話,我就不姓卜。」
「恩恩。」松吟不贊同地瞪著她。「姑娘家不該這樣!」
「你別擔心,我說的是要他抄上五萬遍的《道德經》。」
松吟眉頭一鬆,隨即咧開一張嘴笑。唉!曉恩哪曉恩,他真拿她沒轍!
「這沒什麼好笑的,人家想保護你呀!」對他輕鬆的大笑,她很不以為然。
他摸摸她的頭,仍是掛著笑,心頭卻暖洋洋的。
「你那天為什麼跟紀大夫問及中堂府的事?真是的,拿那種癡呆眼光去瞧個男人,也不怕醜!」曉恩酸溜溜地說。
「三年前中堂府娶進一名新婦,她是大內前任御醫的掌上明珠。有回我去拜見恩師,和她照過一次面,紀兄……唉!真是荒唐,紀兄是個男人,不知為何?我竟覺得他和那位舒小姐容貌酷似;但這是不可能的。那夜大火,北京城內烈焰沖天,或者是我的歉疚太深,對恩師的遭遇竟幫不上半點兒忙,事後那舒小姐的屍首也被尋獲,那天是我太過激動了。」他的神情落寞,無力地說:「也是因為那一場大火,讓我從此絕意仕途。」說罷,他仰天一歎,眼淚差點兒落下,一百多口的人命,每每思及此,他就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曉恩握著他的手,不忍再聽下去,難怪候老頭拼著人頭落地的危險,也要帶著浣浣逃走。在五年前,侯老頭曾被朝廷任命為郢州(今湖北省)武涼縣縣令,浣浣被選入宮中封為才人;但侯老頭不願跟朝廷扯上任何關係,甘冒誅連九族的危險,帶著浣浣逃進卜山。
「別說了,你早點歇著吧!明兒趕早,我帶你去遊湖。」
「你是說真的?」她眨眨眼,一層霧氣濛濛飛上眼睛。
「你真這麼喜歡江南?」他一直不信她離開家的理由,現在總算信了。那天在馬車上,她激動地抱著他哭,他就該知道的。
「嗯!那些詩呀、詞的,把西湖寫得好美、好美,那蘇老頭寫的什麼『西湖南北煙波闊,風裡絲簧聲韻咽』,還有什麼『半壕春水一城花」……唉呀!吟得令人悠然神往,也許你會笑我土,但我就是喜歡。」
他凝視著她,這一刻他多想擁她入懷,每當她綻出那純真燦爛的笑容,總會揪出他內心最深的感情。
他知道自己對她再也不是單純的責任了;他愛上曉恩,愛上這樣一個不知憂愁的小姑娘了。
西湖詩會一過,他還是會送她回去;然後,他會求卜老爹把曉恩許配給他。
在這灼灼熱烈的注視下,曉恩的心又開始「碰碰」地大跳。
松吟用手輕輕一帶,她的身子被拉進他安全平靜的懷裡。她貼著他,感覺到他暖烘烘的呼吸,曉恩暗自慶幸還好是背靠著他,沒讓他見著自己手腳癱軟,無力喘息的孬樣!唉!這樣靠著他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但從來沒像今天晚上,到底她是怎麼啦?
「你……干……什……麼?我……我的心……跳得好快!好像……」她瞪著屋頂上梁,嚥了口水,聲音輕輕顫抖。
如果不是秋風太冷,就是他的擁抱太詭異。
松吟翹起嘴角,真喜歡她的坦白,真喜歡她連掩飾都不會的嬌憨。「好像怎麼樣?」他柔柔地問。
「胸口……胸口好像要裂開了,怎麼……怎麼辦?」她咬著唇,已經帶點兒不知所措的哭音。
「把眼睛閉上,什麼都別想,什麼都別做,只要靜靜地靠著我,你馬上就會好起來。」他忍住笑,把她輕束的小髻解開,下巴摩挲著那頭柔柔散下的長髮。
「有……用嗎?」她瞇著眼,心驚地問。
「噓……」
他的呼吸在她耳畔輕輕呵著,曉恩彷彿受催眠般,竟不由自主地放鬆下來。一種莫名的幸福感正如他的雙臂緊緊圍繞著她,時間越久,她越心安,好像擁有了世間所有的力量。
浣浣怎麼從沒跟她說過這種感覺呢?她軟軟地歎了口氣,有些歡喜地笑了。
「睡吧!好好養足精神。」松吟端詳她甜蜜的睡顏,終於提起勇氣在她腮上烙上一吻。
啊!他好快活,他是個幸運的男人。
……
八月十五即將到來,徐府上上下下忙得人仰馬翻,百間客房住滿了各地湧來的騷人墨客,各自帶著書僮摩拳擦拳,苦思痛想,不外乎是希望能在中秋月夜,一舉奪得詩魁。
曉恩沒事就拉著松吟逛遍了整個杭州,游看十景,望湖樓、孤山寺等地。每每到了一處,松吟會告訴她相關的起源和典故,曉恩也會收起玩心,認真地聽書。
她崇拜他,對他早早就生出一股說不出的依賴之情;而松吟總是趁她不注意時,不落痕跡地把她的天真美顏盡收眼底,要不就輕輕握著她的手,他已經習慣她的小手在掌中的感覺了。
這一日,徐至圭差人送來請柬,算是一份正式的邀請,松吟擬好回函,曉恩卻自告奮勇地要代僕人送去。
辯不過她,松吟早習慣了她的作風,只是笑笑囑咐她快去快回。
送完回函,她溜進花園去找紀大夫敘敘舊。
紀連一見到她,態度熱絡得像個親人,差人送些糕餅點心過來。兩個人像兄妹一般地躲在房裡談天說地,彼此間都沒有什麼忌諱。
「對對對,就是這樣!」餅屑沾了滿嘴,看著紀連學著松吟笨拙的樣子,曉恩樂得撫掌大笑。
紀連吞了口茶,也跟著掩袖笑起來。「蕭翰林真的這麼呆?」
曉恩呆呆地望著他,她一直以為男人學女人這麼笑應該滿噁心的,可是紀連卻不會;也許是他生得太好看了,面如冠王,眼似明星,同是男人見了也會心動的。不過,在她單純的心裡,老早就擺不下別人了。
唉!她喜歡松吟,喜歡那個總是溫溫柔柔對她微笑的松吟,曉恩每每想到這不久前才領悟到的重大發現,臉上總是不自覺地傻笑起來。
對了,紀連可以配浣浣,怎麼把她給忘了呢?曉恩想起這個絕配,對紀連的態度更加親熱。
「啊!差點兒忘了,我要問紀大夫一件事。徐府客房裡,有沒有一個叫賀斐意的人?」
笑容迅速自紀連臉上隱去,他淡淡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曉恩把松吟和賀家曾有的關係詳述一遍,在驛館療傷雖只短短數日,但她相信紀連的為人,所以放心告之。
「我想去警告那傢伙,不准給蕭大哥難看,否則我就給他好看!」
紀連嚴肅地點點頭,告訴她地方。
「那個人很壞,你需要幫手嗎?」
「不了,他也欺負過你嗎?沒關係,我替你打他,他碰你一下,我連本帶利討回十下。」
「這麼狠?其實也沒什麼,我只是不太喜歡這人罷了。」紀連被她逗笑了。
「哦!」
「你確定要這麼做嗎?怎麼說這兒還是徐大爺的府邸,弄得不好可能會給你蕭大哥添麻煩。」紀連有些擔心。
「不會啦!只要你別把這事跟蕭大哥說,他會生氣的。紀大夫,謝謝你的餅。」說完,她輕靈地攀上牆頭,回眸對紀連一笑後便走了。
紀連清瘦的身子孤立在風中,想著曉恩活潑飛揚的笑語,那獨特的魅力令他有些果愣。難怪蕭翰林無法對這個女孩放手……他想他完全明白了,如果可以,他也會愛上卜曉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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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了串糖葫蘆,曉恩一口接一口地舔著,賀斐意那幫人不知跑到哪兒去了?幫不了松吟,她有些沮喪。
拐到街角,冷不防地被一隻大手抓進懷裡。
「我不要!」見到來人,她驚呼一聲,隨即拚命想扯脫小韜如鉗子般的手。
「不要胡鬧!恩恩,你知不知道卜山的大哥、大叔全出動了,就是為了要找你!」小韜的聲音冷冽得嚇人。
對一般人這麼做,可能還有一點嚇阻的作用,但是卜曉恩根本沒當一回事,只是拿出她的招牌動作——聳肩。
「少來!你們不過是有事順道繞到這來,少拿那頂大帽子壓我!」她撇嘴,不以為然。
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把他惹毛到這種地步!從來沒有!小韜把眉毛堆得跟天山一般高。
「你連小哥說的話也不聽了?」他瞇緊眼睛,露出威脅。
「人家不要嘛!你瞧,我在這兒跟著大夥兒一塊兒做學問,不會出事的啦!」曉恩委屈地跺跺腳,怒言:「你就這麼想娶我嗎?小韜哥!」她無奈地翻個白眼。
「你就這麼討厭我?」被她這麼一問,他被弄得火氣全無,還啼笑皆非。
「當然不是!」
「但乾爹要我這麼做的……」他歎氣的聲音像雷鳴。
「那你去跟阿爹說嘛!我在這兒好好的,大家……」再騙一次就好了,曉恩心裡想著,看著小韜,臉上裝得很認真。「都認不出來我是女的,這樣不是很好嗎?」
她信口扯著漫天大謊,說什麼她在這兒迸了學堂,扯得天花亂墜,小韜氣得把牆壁一陣亂捶。
「一個女孩家混在一群男人中間,這像話嗎?」他大叫。
「不像也像啦!」她頂回去。「你要怪只能怪侯老頭,誰叫他老教一些沒頭沒腦的東西給我。在這兒進學,比念那些之之乎乎的要有意思多了,你安一千一百個心啦!誰都認不出我的,要不然在卜山十幾年,不白跟了你們這些男人。」
小韜想搖散眼前這顆頑固的腦袋,要不,把她分筋錯骨也行,他沒耐心繼續跟她耗下去。
「講到男人,我這才想起了,還有一筆舊帳沒跟你算!」小韜臉色一沉,忽然咆哮出聲:「該死的恩恩,那天在客棧裡,那個男人……我看到的那個男人,說!他是誰?」他捏住她的肩膀,再也按捺不下怒火。「他碰了你嗎?該死!我要知道!」
「痛痛痛……」見曉恩齜牙裂嘴,五官全扭成一團,小韜這才鬆開手。
她甩著手,跳離小韜至少有一尺之遠,才扭頭狠狠瞪他。
「那個男人想佔我便宜,姑娘我老早就把他給宰了!這樣就你高興了嗎?審人也不是這種逼法,很痛耶!」她用力去揉肩膀,嘴裡嘟嘟囔囔地罵著:「你不是很疼我嗎?小韜哥,就幫我這一次嘛!」看他不說話,曉恩打鐵趁熱,為了留在松吟身邊,她好說、歹說都得誆過這一回。
「乾爹不會答應的。」他轉頭,憤怒的眼神可以把一隻貓嚇得把毛全抖掉。
「只要你去說情,阿爹才不會說不呢!他把你捧得比我還高。哼,重男輕女!要不然叫浣浣哄他幾句,卜山上要是連她都哄不了阿爹,那就沒人辦得到了;還有還有,你回去告訴浣浣,要是她幫我說服了阿爹,回頭我鐵定揪個俊俏又風流的書生回山上去給她當老公,等等,還有還有……」她焦急地歎口氣。「我那一千遍老老頭的《道德經》還沒寫全呢!至少等……」
「夠了!」他低吼。
這……這是什麼話?小韜自忖:最好趁自己的耐性還沒爆發前趕快離開恩恩,要不然他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放把火燒了還靠在岸邊隨風輕蕩的畫舫。
喔!完了,小韜哥真的生氣了!曉恩繞過他的身子去看他氣得鐵青的臉,不禁乾笑兩聲;想了想,她掩著袖子開始掐眼皮。
小韜哥不可比書獃子,她捏得很重,當場淚水冒了一攤。
「你不要生氣嘛!人……人家跟你走就是了嘛!」她哇地一聲大哭。
小韜瞪著曉恩,好像不認識她。
「你要多久才寫得完?」他的怒氣擠得他的喉嚨發疼。
曉恩停止哭聲,畏畏縮縮地伸出了兩根手指頭。
「兩個時辰?」
見她搖頭,小韜變了臉。
「兩天?」
她還是搖頭。
「兩個月!」她抽噎地說:「這幾天好忙哦,人家忙得沒法子寫啦!」
老天!如果他能平息怒氣回到卜山的話,那他肯定是神。
「好!兩個月後你給我乖乖滾回乾爹那兒,要不然我用五花大綁也要把你綁回去!」他咬著牙,迅速地跳上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