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蘇跟袁逵-報備後,開始延長上班時間,袁逵-幾乎每天都在公司待到快十點,正好過來接紫蘇下班。
晚餐時間一過,多是上班族的客人,因為隔日還得工作都待不晚,所以沒有想像中的忙碌。平日在家,紫蘇都陪袁逵-挨到十一、二點,直到他趕人才上床睡覺,因此對這樣的工作時間並不覺得累。徐姐也趁紫蘇在的難得機會,每天早早回家當「閒」妻。
一晃眼,接近打烊時間,店內開始收拾整理,這時,進來了一位客人!
「先生,對不起,我們快打烊了。」離門最近的工讀生說。
「我來找人。」
那人看店內一周,找到了目標,他朝紫蘇笑:「不記得我了?」
紫蘇仔細定眼一瞧,人有些陌生,熟悉的聲音卻勾起回憶,她驚訝道:「吳先生?!」
日本料理店那次見面的古董商,打過幾次電話到店裡邀約,都被她婉拒了。察覺其他人好奇的注視,紫蘇對他揮揮手,借一步說話。
「你來這裡做什麼?」她壓低聲音問。
「沒事,知道你快下班了,來接你。」吳先生很坦誠。
「你怎知我的下班時間?」
「老實說,是你姐姐們告訴我的。」他對她印象不錯,雖然受了幾次拒絕,還是想再試試。經驗告訴他,不嘗試永遠沒有成功的機會。
當然,袁家姐妹也難辭鼓動的罪名。因應紫蘇工作時間而想出來的變通辦法──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她們改而間接鼓勵對紫蘇有好感的男士們,到咖啡店坐坐。
「不好意思麻煩你,你還是……」
「沒關係,我等你。」
紫蘇老實說:「真的不用,有人會來接我的。」
「是嗎?」吳先生好奇揚眉。既來之則安之,若真有其人,他也好死心。「我坐一會兒就走,不會妨礙你們打烊時間的。」
紫蘇擔憂的眼眸,自店內逐漸逼近下班時間的鐘,移望窗外。她該如何跟「他」解釋吳先生的存在呢?實在不知如何是好。紫蘇憂心忡忡地點收收銀機的現金,不時頻頻望向店門,提心吊膽等著下一秒「他」推開門進來……
時間一分一分過去,到了時間,眼看大家都預備好要走了,紫蘇抱著一線希望思忖:也許「他」今晚不會過來接她。但,倘若「他」不來,應該會跟她說一聲……忐忑不安地試撥了他公司的電話,沒人接……吳先生還在,似乎抱定主意等她。
再等了五分鐘,沒辦法拖延了,紫蘇只好讓其他人下班,心裡打算再到路口等等「他」──
「吳先生,你還是先回去吧……」他沒說什麼,只是笑笑,陪著紫蘇離開咖啡店、走出小巷;紫蘇有些不知所措!「接我的人應該很快就來了,你先走吧。」
「我陪你等,晚上還是小心點好。」吳先生斯文有禮道。
紫蘇尷尬地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知該如何跟他說話。他也不開口,默默的陪著。時間變得難捱,經過漫長的十分鐘,紫蘇躊躇片刻,帶著歉意說:「吳先生,我不想浪費你的時間,你是個好人,但是……我……」
「我瞭解你的意思。」吳先生體帖地免除了她的為難,輕笑自嘲:「下次拒絕人時,千萬記得別說『你是個好人』這句話,『好人』是個令人覺得乏味的名詞,很傷自尊的──」
「對不起!」紫蘇頓時十分抱歉。
吳先生低笑。
「我是開玩笑的,呵……別介意。」說不介意太矯情,難得遇上這樣真實舒服的女子,不過緣分這種事,只能豁達面對,強求也是無用。
紫蘇一楞,受他感染也覺好笑。
「不管怎樣,還是應該跟你說聲對不起。」
「別再說對不起了,更大的打擊我都受過,我算是身經百煉、家裡一倉庫『失敗為成功之母』的牌匾。哎喲,我這人就是太老實,竟然自己全說出來了,唉,行情都破壞了。」
「你真幽默……」紫蘇抿嘴低頭笑。
吳先生刻意開玩笑:「小姐,我還沒開始賣笑,你就稱讚我幽默,該不會是突然發現我很迷人吧?果然扮演弱者能激起女人的愛心,如果我說曾經被人在結婚典禮上拋棄,你會不會考慮給我一次機會呀?」
紫蘇笑得不能開口,不住搖頭。
「這麼篤定?」吳先生裝出正經的表情。「你應該先聽聽我唱情歌再做決定,我不介意再給你一次機會的。」
看不出來他是個冷面笑匠,呵──
「那是不是需要道具!吉他?」
「我清唱也很迷人呀,」他自豪道:「我以前可是當過吉他社副社長哦,想當年……」
談起學生時代的風雲事跡,總是欲罷不能。好不容易他煞住車,注意到時間的流逝,他求證地問:「真有人來接你嗎?或者那是拒絕我的一個借口?」
紫蘇看了看時間,竟然不知不覺二十分鐘過去,距離她下班時間已經過了半小時了。
「照道理他應該早到了,也許今天臨時有事不能來……」她喃喃自語,一通電話也沒有,倒是令人擔心;她伸手拿出包包裡的手機,發覺手機已因電力耗盡,處於關機狀態。
「還要等嗎?還是讓我送你回去?」紫蘇還沒來得及開口,他接著又一副戲謔的模樣。「別跟我客氣,也不用緊張,我知道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紫蘇也不好再拒絕了,看來今晚「他」是真的不會來了,多虧了自己的好運道,否則她還真困擾極了。
☆ ☆ ☆
「咦?你已經回家了?」赫然發現他在家,紫蘇表情驚訝。「我以為你有事,所以沒──」
「他是誰?」
紫蘇猛眨眼,呃──
「你看到了?」
「哼!」
怎麼會?啊?!
「你去了咖啡店?為什麼我沒看到你,我一直在等你……」
她還敢說!手機沒開,他怕她久等,趕過去──她跟那個男人親匿談笑的刺目畫面,憶及,他胸口躁鬱欲狂。
「他是誰?」
「吳先生……」她怯怯地說,他怒雷般不滿的眼光讓人心驚,嚥了口口水,補充說明:「我跟他不熟,只知道他是個古董商──」
「你跟個不熟的男人站在路邊聊天?!」危險的低吼,令人警覺。
「他……他不是壞人……」紫蘇頭皮發麻了。「……是……是三姐的朋友。」
銳利的眼眸捕捉到心虛的表情,他陰森森的盯著她問:「然後呢?」
「呃,我只跟他吃過一次飯。」她立即招供。
「只跟他一個?」他不放鬆地繼續問。既然是老三的朋友,老三肯定涉案,而愛湊熱鬧的老大,恐怕也──
紫蘇太過緊張,誤以為袁逵-神通廣大,已經知道相親飯局的事,急急坦白,希望可以從寬處理──
「還有林先生、王先生、邱先生跟……我忘了其他人姓什麼了……」她祈求原諒的睇望他──呀!好黑的臉!
她每說出一個姓氏,他的臉色就陰沉幾分。她到底背著自己做了什麼?咬著牙,他問:「一共幾個?你不會跟我說數不清吧?」
陰風颯颯,室溫陡降好幾度,紫蘇牙關冷顫,心裡默算妥當,才敢開口:「好……好像是……是七個。」
「十七?!」他瞠目握拳,青筋浮起。
「不是!」紫蘇嚇呆了,死命否認:「只有七個,不是十七個!」這回,她用盡力氣控制顫抖的反應,怕一口吃他又誤會了。
「只有七個……」他覆誦她的話,聽起來像是詛咒。
「真的只有七個!」她以為他懷疑。
「你該死的跟那七個男人做了什麼?!」如雷貫耳的巨吼。
紫蘇縮肩、雙手掩耳,大聲說:「我只跟他們吃過一次飯,其它沒有了!」
「你沒事跟七個男人一起吃飯?!」
「不是,一次一個,都是大姐她們──」
「跟她們什麼關係?」他稍微控制心中怒火,試著釐清來龍去脈。「說清楚!」
「大姐她們想替我介紹朋友,就──」
「她們說什麼,你就做什麼?!」剛捺熄的火焰馬上因她說的話而復燃。
「我拒絕了……可是……」紫蘇連連被吼,頗為委屈。
想當然爾,她是無法與她們抗衡的。
「你不會跟我說嗎?」
「本來以為只有一次的……」她欲言又止。
「一次就沒關係?」他不悅哼責。
「我知道跟你說……你一定會生氣的。」
「你倒說說,我為何要生氣?」他情緒回轉,對她推測自己肯定生氣的原因產生高度興趣。
「難道你──你不生氣嗎?」她納悶反問。
他沒好氣地瞟眼。
「別管我生不生氣,說!你為何認為我會生氣?」
紫蘇想了想。
「因為──只要是跟大姐她們扯上關係的事,你都會生氣。」反之亦然。從最初的記憶開始,一直是這樣。
「除了這就沒了?」他高攏眉頭,詰問的眼神閃現焦慮。
紫蘇搖頭,只是這樣就很麻煩了,再有別的如何是好?
「你什麼時候才會開竅!」他衝動一吼,惱怒的踱著步子。
紫蘇愁著臉,努力思考。她需要開什麼竅嗎?看他走過來、走過去,似乎是件重要的事。
「你可不可以說清楚點?」
他忿忿地噴氣!如果可以明說,他還需要這樣煎熬忍耐嗎?他不要她是因為承諾而屬於他,唯有等待她真心歸向;像她這樣遲鈍的笨女人,也許一輩子都不會明瞭他的心意!
袁逵-本就不是個有耐性的人,今晚的事,讓──也許某人會自他手中竊走紫蘇真心的疑慮更為真實,他僅有的一點耐心迅速消逝。
「你有沒有想過未來──我們都會結婚,不可能永遠這樣下去。」他難以克制急切的心。
她莫名心悸!
「為什麼?我不要結婚,什麼都不會改變的,我們可以一直這樣下去!」
「如果我不願意呢?」他執意要求得她心中的真意。
「你──」她腦中出現空白,他是什麼意思?
「如果我跟別人結婚了,你也能無所謂的繼續留下來?」
「我──我──」她無法說出承諾的字句,胸口像似裂了一道大縫,泅流的痛楚威脅呼吸。
「你怎樣?你能無所謂的留下來嗎?」袁逵-咄咄的眼神直逼而來。
紫蘇用力按住胸口,彷彿這樣就能阻擋洶湧而來的傷痛感,咬緊的下唇顫抖:「嗯,只要你需要我,我永遠不離開!」
她的話凍凝了袁逵-的希望,他冰冷的說:「可惜我不需要,我不需要這樣的你。」
☆ ☆ ☆
外面是一片陽光燦爛,紫蘇的世界卻被寒冷的灰色佔據。
他,當她是隱形人,不跟她說話,不吃她為了討好求和烹調的食物,連瞧她一眼都不肯。只是三天,卻像是一輩子漫長。
她知道他在生氣,但是不爭氣的腦袋找不出癥結。
為什麼他不吼吼她,像以前那樣?為什麼不直接告訴她?她一定會改的!
「我不需要這樣的你,我不需要這樣的你」,心底,她不斷覆誦這個句子,無垠茫然黑暗中,隱隱約約、曖昧不清的微光閃過,她捕捉不到瞬間的光亮,尋不著出路!
她好笨!就是弄不懂他的意思。為什麼不說明白?紫蘇抱膝坐在樓梯的回轉平台,像只被拋棄的小狗狗,可憐祈求的巴巴望著主人,只要一個小小的接納訊號,立即會討好搖尾衝上去的──
餐桌上只有一杯孤單的黑咖啡,沒有奶精;被拒絕的培根蛋、奶油土司落寞地躲在廚房裡。早餐是一天最重要的一餐,她關心的眼眸凝定──他的臉遮蔽在打開的報紙後,看不見;垂眼幽幽計算她跟他之間的距離,一步、兩步、三步……她在內心走近他……四步、五步,只要五步她就能觸到他,只是他不許,他劃下一道鴻溝,執意隔開她,唉……
「你還不肯跟我說話?」她愁苦的心擰痛。
翻折報紙——聲,椅子向後移動摩擦地板的響聲,他不發一語站起,一逕無表情的面孔。紫蘇注意到他今天穿著正式,身上淺藍的襯衫是她最喜歡的一件,每次她花好多工夫將襯衫熨得直挺……她因為他穿了自己熨湯過的衣服而感到些微安慰,看到他伸手拎起掛上椅背的西裝上衣,還有領帶,她像找到一線生機似,飛跳起身縱下樓梯──
「我幫你打領帶。」她屈膝討好的繞著他打轉,興奮的眼光閃呀閃。他不會打領帶的,每次都是要她幫忙!
他刻意避開她伸出的手,冷漠地將領帶塞入口袋中,什麼也沒說,走了。
喀!大門落鎖的響聲在空洞的空間迴響,漾進她心裡,慢慢擴大……單調、空蕩……一點一點溫熱的液體滴落,失落無依,被遺棄的空虛感像繃緊的弦,懸宕心湖,針扎的尖銳痛楚像漣漪擴及全身,無力的身軀滑坐而下,難過的淚水決堤,令人心疼的細碎哽咽啜泣聲──
天開始下雨。
☆ ☆ ☆
「紫蘇?」袁家老三在她出神的眼前晃動手指。「你是怎麼了?」咖啡店老闆徐姐打電話給她,說這幾天紫蘇不太對勁。
「我沒事。」紫蘇斂眉,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三姐喝茶?」
機械式地取出茶具、茶葉,袁姍姍一句「你跟逵-怎麼了?」讓她執壺的右手一震,接近沸點的熱水澆上扶著茶具的左手。
袁姍姍跳起來,抓著她的手打開冷水龍頭沖水,後悔自己直接的問話。一抬眼,被她盈眶的淚水嚇到!
「很痛嗎?三姐送你去醫院!」
她哽咽換氣,咬緊唇搖頭,淚水卻流得更厲害。
「怎麼了?你是怎麼了?」老三疼憐的抱住她問。
她嗚咽搖頭,什麼也不說,袁家老三從她顫動的身軀感受到她的傷心,撫慰輕拍她的背,等待著。
「我沒事。」啜泣聲歇,她退開身,低垂滿是淚痕的臉。
袁姍姍關了水龍頭,思忖地看她半天,走了開,一會兒回來說:
「走,我送你回家。」
紫蘇堅持:「我真的沒事,不必──」
「我幫你請假了!」袁姍姍不容拒絕地拉著她上車。
一路上,紫蘇靜靜凝視窗外,思緒似乎飄向某個遙遠的空間。
她身邊慣常環繞的開朗氛圍不見了,縹緲淡淡愁思縈繞,只有他能讓她這樣!
袁姍姍首次意會到逵-跟紫蘇之間密切糾結、互相影響不可分的關係。
進了門,袁姍姍按捺不了,立即問:「你跟逵-到底怎麼了?」她正面握住紫蘇的手臂,不許她逃避。
「逵-哥不理我了……」她沒哭,情緒抽離的說。
「不理你?你們發生了什麼事?」
她無力搖首。「沒有,他說他不再需要我了……」刻意控制的情感顫抖,胸口慢慢抽緊。
「不需要你?他有沒有說清楚這是什麼意思?」老大不是才確定逵-對紫蘇有不良意圖?
「逵-哥有一天會結婚,他不需要我……」可憐淒楚感爬上心頭,不知不覺淚水悄悄-濫。
「結婚?!」難道他找到別的對象了?袁姍姍自言自語說:「這倒是個好消息……」
好消息……她扯動唇角想表示贊同,奈何心有自主意識,斗大的淚珠撲簌簌滾落臉頰……
袁姍姍愕然瞪大眼,腦海閃過難以置信的懷疑。
「你愛他?」
她的話像雷擊擊中紫蘇,催化蘊藏心田不自知的情意。她愛他嗎?她從未想過,他不要她已是事實,充塞胸口澎湃、不及辨明的情感,轉化成自憐的淚水──
「紫蘇,你說,你不會真愛上他了吧?」
她搖頭、搖頭,奔流的淚水卻有相反的答案。
「傻瓜……」袁姍姍震驚低語,怎麼會這樣呢?
☆ ☆ ☆
她一直在想、不斷回想,是在什麼時候、不知不覺「愛」就出現了?
她始終以為他需要自己,因為孤單的宿命;她一輩子都要陪著他,因為對奶奶的承諾,因為他會孤單,這全是欺瞞……
其實是她需要他,是她無法離開他,是她倚靠他的需要才覺完整!她才是懦弱、依賴的一方。
她恍然明瞭,她一直以一種自私的方式愛他,無視他是否需要。愛一個人應該讓對方幸福的,她試著說服自己,一次又一次……
每晚,她睜眼躺在床上、等待他回來的聲音,知道他的夜歸是為躲避自己;早上,他離開後,她才下樓。
不斷提醒自己:該快點下定決心,卻,不時不刻在動搖,總是莫名其妙落淚。
有一天,驀然發現自己在他房裡對著打開的衣櫃發呆。愕然回神,套著洗衣店透明袋的整排衣物,終於讓她下了決心。
他的生活中,她的角色是隨時可以被取代的,這樣下去只會對他造成困擾──
她立刻一一打電話告訴姐姐們她要搬出去的決定,不讓自己有後悔的機會。她們都體帖的未問及她跟他的事,只是慷慨的提供住所、邀她搬去同住。
她婉拒了,已經不知不覺依賴她們許多年了,她必須學習獨立。未來,不知會如何,她得自己走下去。
花了一些時間心理建設,她撥了他辦公室的電話,或許他真不在,也可能他不肯接她的電話,她只能請秘書轉達──
「請告訴他,今晚務必回家吃晚飯,我有重要的事跟他說。」
這是她最後一次任性的要求。
☆ ☆ ☆
八點,他還沒回來,她失望,但不意外。有心理準備,也許得等到十一、十二點才見得著他,她耐心等待。
九點不到,他回來了,她不由驚喜,明知不該,卻有壓抑不了的希望湧現,渴望的眼神提不起勇氣直視他。
他無法漠視她傳達的訊息,反覆思考,最後放棄掙扎回了家。對她的憤慨,經過這段時日仍無法平息。他早已認定她是唯一,她遲鈍不解,他可以等待;但當她承認不在乎他是否跟別的女人結婚,是令他難以接受的打擊。
他只能用冷傲防衛內心,逼迫自己斷了對她的想念,袁逵-不看她,視線瞟過餐桌,注意到未動過的食物。她還沒吃飯?強迫自己跨上樓梯,不理會背後顯得較以往孤伶的身影。
隨著他一步一步上樓,她的心直往下墜。該面對現實了,決定離開的話到口卻怎麼也說不出來;他的背影變得模糊迷離,她不斷用手背揮拭遮蔽視線的水氣。
他忿恨自己沒用的在意她,咬緊牙關仍克制不了。「我吃過了,你別等了!」
隱忍不住的啜泣聲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他猛然回身!她不及迴避,哭泣的眼眸與他相交,他的心為之扭曲。該死!他能感覺自己辛苦築起的厚牆快速崩落!
他咆哮:「該死的,別哭了!你願意給的不是我想要的!」
無法忍受看她落淚,卻無能為力,他扭頭上樓。
她知道,所以她得離開……紫蘇嚙咬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強迫自己大口吸氣。她要堅強,不能再帶給他困擾,仰起臉拚命睜大眼,不許眼淚再掉下來!
好久之後。
淚停了,思緒定格於空白,她平靜對著一桌子的菜和為他預備的紅酒,憶起自己還未進餐的事實,猶豫的握起刀叉,跟自己說,總是要習慣一個人過日子,一個人吃飯……勉強塞進口中的食物嚼了嚼,怎麼也嚥不下;她為自己倒了一杯酒,屏息,猛然喝下……
☆ ☆ ☆
她伏在桌上靜止不動,好像睡著了。
袁逵-潛行靠近,壓低的眉掃過桌上開啟的酒,陰鬱地發現她喝了酒。
她不會喝酒的。他抑鬱地盯著在陰影中顯得格外脆弱的側面輪廓,壓抑的自語:「我該拿你怎麼辦?」
低身抱起她,她先是因突然的移動緊繃,之後緊緊偎著他,還主動伸出手臂緊環他的頸背,像似怕跌了。
突然,他頸部感覺到溫暖濕意,俯首一看,她眉心顰蹙,閉緊的眼睫滲出淚水,呼吸變得有些急喘,他因擔憂而皺眉,低喃:「很難過嗎?傻瓜,明明不能喝酒的。」
他快速抱她上樓,彎身將她放上床鋪,她像只無尾熊般緊緊攀住他的肩,讓他無法退開;更多濕意滲過相隔的衣料,他不由焦心問:「你怎麼?很不舒服嗎?」
懷中的她,身軀微微顫抖,臉埋進他的胸前,雙眼閉合,似乎未清醒!袁逵-無法,只能安撫的撫掌她的背。
過了一會兒,她呼吸變得平穩,身子也不顫抖了;他試著讓她躺平休息,她牢牢揪住他胸前的衣服,嗚咽囈語:「不要離開我……」
他陡然一震,發覺她仍閉著眼、無限苦澀地說:「你喝醉了。」
袁逵-堅定自己,嘗試鬆開她的手指,她轉而抱任他的腰,直搖頭──「不要……」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他痛苦低吼:「你這是在折磨我……」
她睜不開眼、腦袋昏沉,隆隆吼聲在耳邊震動,唯一的意識是不許他走開。她害怕自己抗拒不了來自黑暗的阻隔推拒,用盡全身力量緊緊抱住溫暖的胸膛,啜泣吶喊:「不要……不要……」
他無法再忍受,奮力分開彼此,雙手牢牢將她壓制在床上,半身懸空,黑眸陰驚俯視哭泣扭動的她──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不能離開的是誰?疑問針扎般刺痛他的心。
她拚命掙扎,試著掙脫禁錮自己的疼痛壓力。不!她衝破重重迷霧、渾沌枷鎖,迷茫的眼眸直視上方,分化成好幾道影子的臉,努力看清──是他!
紫蘇委屈的含糊囈語:「你為什麼不要我了……逵-哥……」熱淚盈眶,顫抖地滑下臉頰,箍在手臂上的手指陷入柔皙的肌膚,她疼痛嗚咽,難以成聲:「……我……愛你……」
他如遭雷擊,血液瞬時停止,腦中全然空白,無法消化傳入耳中的事實!箍制的力道減輕,雙手得回自由;她不顧一切的撲抱溫暖的胸懷,表情呆愣的他毫無抗拒力量,隨著她的手臂一抱,緊帖的壓在嬌小的身上!
她帖近壓迫的堅硬重量,緊緊攀住,汲取令人安心的溫暖,眼緩緩合上;他動作僵硬地側轉頭,唇頰幾近相帖,急促的熱息拂過她頰邊的髮絲,暗啞說:「你剛說什麼?再說一次。」
猶掛淚珠的眼睫閉著,濕潤的臉頰輕輕蹭磨,她沒說話。
「不許睡著!說!否則不讓你抱!」等待的心怦怦疾跳,他咬著她的耳,焦急吼問。
許是威脅作效,兩道睫毛緩掀開來;他逼近,幾乎與她鼻尖相頂,灼熱緊張的召喚她的心神:「跟我說……你愛的是誰?」
她臉上漾出隱約飄浮的笑容,慢動作的仰起下巴,粉紅的唇如蝴蝶飛舞般觸上他的唇,輕輕吐出一個字──「你……」放鬆合眼,喟歎一聲,柔軟枕靠他的頸窩處。
他再度處於呆楞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