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希爾達。”午飯過後,當她們臨近來的時候,康妮說:“你從來沒有過什麼是真正的溫情,或什麼是真正的肉感,假如你從一個同一人的人經驗到這兩種東西,那是大大不同的。”
“老天喲,別厭張你的經驗罷!”希爾達說,“我從來就沒有碰過一個能夠和女人親密能委身於女人的男人,我所需要的便是這一種男人,我並不希罕他們的自私的溫情和他們的肉感。我不願做一個男人的小固固,也不願做他的取樂的肉機器,我所要的是完備的親密,而我卻得不到。我覺得夠了。”
康妮思量著這話,完備的親密!她猜想所謂親密,便是兩個人互相暴露自己。但那是煩惱的事情。在男女關系之中,而不能忘卻自我,那是種疾病!
“我覺得你在他人之前,太想到你自己了。”她對她的姊姊說。
“我希望我至少沒有奴隸的天性。”希爾達說。
“但是現在你恰恰有這天性呢!也許你是你的自我觀念的奴隸。”
希爾達開著汽車,靜默了一會,康妮這小妮子!竟敢說這聞所未聞的魯莽話!
“我總不是他人對我的觀念的奴隸,尤其這個人並不是我的丈夫的僕傭。”她最後狂怒地報復道。
“啊,希爾達,人不明白。”康妮泰然說。
她一向總是讓她的姊姊支配她的。現在呢,雖然她的心底裡有不能言宣的苦痛,但是她卻不讓另一個女人來支配她了。啊!只這一端便足使覺得解脫了,覺得好象得到了另一個生命似的。從另一個女人的奇異的支配和魔力之下解脫而自由起來!這些女人們是多麼可怕喲!
和父親聚首是使她快樂的事,她一向是他的寵女。她和希爾達任在波爾摩爾區的一家小旅館裡,麥爾肯爵士住在他的懼樂部裡,晚上地帶女兒們出去,麗她們是喜歡和他出去。
雖然他有點害怕他周圍的新興世界,但是他還是個漂亮而強壯的人。他在蘇格蘭續娶了一位比他年輕而富有的。但是他一有離開她的可能時,他總喜歡在外邊優游度日的:這正象他的前妻還在的時候一樣。
在歌劇院裡,康妮坐他的旁邊,他有點他的大腿是肥滿的,但依舊是結實而輕快的,這是一個享受過生之樂趣的人的本腿,他的愉快的性情,他的自私,他的固執的放縱無,他的無質侮的肉感,康妮覺得這一切都可以從他的輕快而堅直的兩條大腿看出來。這是個真男子!不過他現在已成為一個老人了.這是令人不快的事!因為青春的精華所寄的銳感和溫情的力量,是一旦有過便永不消失的,而在他的強壯肥厚的男性的兩腿上,卻毫無蹤影了。
突然,康妮明白兩腿的意義了。她覺得兩腿的意義比臉孔更為重要。因為臉孔的意義已變成虛焦了。有生命的靈敏的腿,我麼罕有!她望著正廳裡的男子們。都是一些黑布懈裹著的腦腸似的大腿,或是一些象套著黑色喪布的瘦削的本竿,或是一些樣子好看的提青的腿,但是毫無意義,沒有肉感,沒有溫情,沒有銳覺只是些高視步的庸俗的死東西。甚至他父親所有的肉感都全沒有。它們都是被懾服了的,失去了生命的東西。
但是女人們是沒有被懾服的!唉!多數女人的可怖的粗大的腿!看了令人震怒,令人想行殺的粗大的腿!或者是些可憐的瘦長木柱!或者是些穿著絲襪的,毫無生氣的雅致的小東西!真可怕,這幾百萬條毫無意義的腿,毫無意義在隨處趾高氣揚!……
但是康妮在倫敦並不覺得快活,人們好象都是幽靈似的空洞,雖然有時他們也顯得活潑和漂亮,但是他們都是沒有生命,沒幸福的。一切都是空洞荒蕪,而康妮呢,她有的卻是一個婦人的盲目地渴望幸福的心,渴望確實得到幸福的心。
在巴黎,她至少還感覺得到一點肉感。但這是多麼厭倦、疲乏和衰敗的肉感。因為缺乏溫情而衰敗的肉感,厭倦著金錢、金錢、金錢的追逐,甚至厭倦著憎恨與虛榮,簡直厭倦得要死!卻又不夠美國化或倫敦化,去把這厭倦掩藏在機械的囂聲裡!唉!那些男子,那結游蕩者,那些玩弄女屬於得,那些佳看的享受者!他們是多麼厭倦!厭倦了,衰敗了,因為得不到一點溫情,也沒有一點溫情可以給與。那些能干的,有時是動人憐愛的女子們,對於肉感的真實性是知道一二的:在這一點上,她們是比英國的愚昧的姊妹們勝過一籌的。但是她們對於溫情卻知道得更少。她們是干枯的,她們的意願是無窮地干拓,地緊張著的,她們也正在衰敗。人類的世界漸漸在衰敗下去。也許這種世界將變成凶暴的破壞者,變成一種無政府狀態,克利福和他的保守的無政府主義!也許不久便再也不是“保守的”了。也許將要變成最過激的無政府狀態了。
康妮開始懼怕這世界了。有時,她在巴黎的大街,或布蘭林中,或盧森堡公園裡,也覺得著一時的快樂。但是巴黎已經充滿著一些裝束古怪的美國人,和一些到了國外便令人討厭的陰沉的英國人了。
她高興地離開了巴黎去繼續她們的旅程,天氣突然變得很熱了,所以希爾達決意通過,經布冷納山道,然後從多羅米山地而至威尼斯。希爾達喜歡自己駕駛汽車,愛料理一切的事情,事事由她作主。康妮卻樂得清閒安靜。
沿途的確是很適意的。但是康妮不住地自己說:“我為什麼一點光趣都沒有?為什麼什麼都引不起我的興趣?多麼可怖,我對於風景都失掉興趣了!那是可怖的!我象聖伯納德似的,他渡了過盧塞思湖,卻連青山綠水都沒有看見。風景既然再也不使我發生興趣了,那麼為什麼要強迫自己去欣賞?為什麼?我不!”
是的,她在法國、瑞士、提羅爾和意大利都找不以有生氣的東西,她只象貨物似的,被運載著,打這些地方經過,並且這一切都比勒格貝更不真實,比那可怖的勒格貝更不真實!
至於人們呢!他們都是一樣的,沒有什麼大不販地方。他們都想您掏腰包,否則,假如他們是游客的話,他們便無論如何都得尋找快樂,好象把石頭擠出血來似的找尋。可憐的山巒!可憐的風景!它們邦昨給人擠,擠出點小快活、小樂趣來。這些決心享樂的人們,究竟有什麼意義?
“不!”康妮對自己說,“我寧願留在勒格貝。那兒,動靜。由我,不用鑒賞什麼,不用做作什麼。這種旅客的尋樂。實在是太單屈的,太無聊的!”
她想回勒格貝去,甚至回埂克利福那裡去。甚至回到那可憐的殘刻的克利福那裡去。無論如何,聳總不象這些暑假游歷的傻子們一般的傻呢。
但是在她的內心裡,她卻沒有民那另一個人,她和他的聯系決不可中斷。啊!決不可中斷,否則她便要迷失了,便要完全地迷失在這些有錢的廢人和雪樂蟲中間了。啊!這些雪樂蟲!啊!“離樂”!這是令人作嘔的另一種摩登花樣。
她們把汽車停在梅斯脫的一家汽車行裡,坐了定時航行的汽船到威尼斯去,那是一個可愛的夏天午後。湖水起著漣漪。在彼岸背向著她們的威尼斯,在龐大的太陽光下,顯得朦朧暗淡,
到了碼頭後,她們換了一只游艇,把地址告訴了舟子。那是個普通的舟子,穿著件藍帶白的寬外衣:相貌並不很好看,一點特別的地方都沒有。
“是的!埃姆拉達別墅!是的!我認得的!那裡的一位先生坐過我的船,但是離這兒很遠呢。”
他看來是個孩子氣氣的躁急的家伙。他躁得有些過甚地劃著船,經過那些兩邊起著可怖的粘膩的綠寺的小運河,這些小河經過一些窮苦人家的區域,那兒,看得見洗滌過的衣物高高地掛在繩七,並且有一股乍濃乍淡的陰溝氣味。
但是她們終於來到了兩邊有行人道的空闊的運河,上面跨著下結拱橋,河道筆直,和大運河適成直角。他們坐在小船筵下面,舟子高踞在她們的後邊。
“小姐們要在埃姆拉達別墅久住嗎?”他一邊說,一邊從容地劃著船,並且用一條自黑帶藍的手巾揩著臉的汗。
約莫二十天的樣子,我們倆都是結了婚的太太。“希爾達說,她的奇沉啞的聲音,使她的意大利話說得更難聽。
“啊!二十天!”那個人說。過了一會他又問道:“太太們,在這二十天內要不要雇一只艇子?按日計算,或者按星期計算?”
康妮和希爾達考慮著。在威尼斯,總是有一部分自己的游艇好,正如在陸地上,總是有一部自己的汽車好一樣。
“別墅裡有什麼船?”
“有一只小汽車船,也有一只游艇,但是……”這個“但是”是說:它們不是你們的。
“你要多少錢?”
他要三十先令一天,十金鎊一星期。
“這是通常的價錢麼?”希爾達道。
“比通常的價錢更便宜,太太,通常是……”
姊妹倆考慮著。
“好吧!”希爾達說,“你明天早上來,我們再定奪吧。你叫什麼麼名字?”
他叫佐萬尼,他問他應該在幾點鍾來,應該找哪一位。希爾達沒有名片,康妮把她的給了他一張。他的熱烈的南國人的藍色,迅疾地往上瞥了一瞥,然後又望了一望。
“啊!”他說,臉孔光亮了起來,“男爵夫人!男爵夫人,是不是廣
“柯士登沙男爵夫人!”康妮說。
埃拇拉達別野是很無賓,在那淺湖的邊上,面對著紀奧遮。房子並不很老,。卻很可愛,上面的平台前臨大海,下面是個樹木蔥籠的花園,從湖邊起著一道圍牆繞著。
主人是個有點粗俗的笨重的蘇格蘭人,他大戰前在意大利發了一筆大財。因為在大戰中十分愛國,所以封了爵士。他的女人是那種清瘦、蒼白、潑辣的人,她私人是沒有財產的。她的不幸的地方,便是要管束她的丈夫的有點齷齪的招峰引蝶的行為。但是在冬季裡,他發了一場小病,現在他是比較容易被駕馭了。
別墅差不多住滿了容,除了麥爾具體地說爵士和他的兩個女兒外,還有七位客人:一對蘇格蘭夫婦,也帶了兩個女兒;一位是年輕的意利的伯爵夫人,她是個寡婦;一位是年輕的喬治亞親王;另一位斷紀還勸的英國牧師,他因為患過炎,現在在亞力山大爵士的小教堂裡主事,藉此休養身體。那位親王是個囊空如洗的漂亮人物,厚顏無恥,拿來做個車夫是很不錯的!伯爵夫人是個沉靜的小貓貓,她有她自己的小勾當。那牧師是個從巴克斯教會來的經驗缺乏頭腦簡單的人;他僥幸地把他的女人和兩個孩子留在家裡。那蘇格蘭夫婦一家四口一他們姓加絲利,是愛丁堡的堅實的中等階級人家,他們堅實地享受一切,事事敢做敢說,只要自己不吃虧。
康妮和希爾達立即把要王排擠了。加絲利一家人,多少是她們的同種人,很實在,但是令人討厭。他們的兩個女兒正在找丈無。牧師並不是一個壞愛伙,就是太繁文縟禮了。亞力山大爵干呢,自從他發了小病後,在他的歡快中總是帶著一種可怕的呆滯,但是家裡來了這麼許多美麗的少婦們,依然是一件使他心迷目亂的事情。他的太太一柯泊爵士夫人,是個沉靜的善阿澳的婦人。可憐她並不怎麼快樂,她只冷靜地留心著所有的女子,這競成了她的第二天性了。她說些冷酷的卑劣的閒話,那證明她對於一切人類天性是多麼瞧不起。康妮覺得她對於僕人是非常陰毒虐待的,不過她的樣子很靜罷了。她巧妙地使亞力山在爵士相信“他”是一家之主和王候,因為他有那自以為快活的隆然大腹,他有那使人厭煩的笑在他有那“滑稽性”一依希爾達的說法。
麥爾肯爵士作著他的繪畫。是的,他還想在有時間時畫一幅威尼斯的水景。這種水景和他的蘇格蘭風景比起來是相異的。於是每天早晨,他帶了大畫布,乘著游艇到他的取景處去。稍遲一點,柯泊夫人有時也帶了畫簿和顏色,乘游艇到市區中心去,她是個執迷不悟的水彩畫家,滿屋裡盡是一幅一幅的玫瑰色宮殿,暗淡的運河拱橋,中古時代的建築物。再遲一點,便是加絲利一家人,親王,伯爵夫人,亞力山在爵士,有時是牧師林德先生,乘船到麗島去洗浴。大家都回得晚,午餐總是在一點半左右的。
別墅裡賓主聚會的時候,是特殊地令人厭煩的。但是姊妹倆卻用不著埋怨。好司令部整天都在外邊。好司令部的父親帶她們去看展覽會;幾裡路幾裡路的令人頭痛的圖畫。他帶她們上盧齊西別墅去看他的老朋友。天熱的晚上,他和她們坐在皮亞沙上面的佛負邊咖啡館裡。他帶她們上劇院,去看哥多尼的戲劇。有的是燈彩輝煌的水上游藝會,有的是跳舞場。這是所有游樂城市中的一個游樂場城市。麗島上,擠擁著成千成萬的陽光曬赤了的或穿著輕便的睡衣褲的肉體,好象是個無限的海豹從水中出來在那裡配偶的海濱。皮亞沙的人太多了,麗由的人類肢體太多了,游艇太多了,汽船太我了,輪船太多了,鴿兒太多了,冰凍飲食太多了,醇酒太多了,等小帳的僕人太多了,不同的語言太多了,陽光太多了,威尼斯的氣味太多了,一船船的楊梅太多了,絲圍巾太多了,大塊的西瓜,生牛肉片似的擺在貨攤上,太多了,娛樂太多了,唉!太多太多的娛樂!
康妮和希爾達穿著夏季的輕便衣裳,東穿西竄。她們認識許多的人,許多的人認識她們。葛地裡蔑克裡斯象個不受歡迎的人出現在她們面前:“喂,怎麼!你們住在哪兒?來吃杯冰激淋或什麼東西吧!和我乘我的游艇上什麼地方去罷。”甚至蔑克裡斯都差不多給太陽曬赤了。其實不如說給太陽尊焦了,才更適合於這一大堆人內的那種光景。
在某點上說來,那是有趣的,那差不多可說是快樂,總之,痛飲醇酒,身體浸在暖水裡,在炙人的沙上曬太陽。在暖熱的夜裡,循著樂隊的喧聲跳舞,肚兒抵著肚兒。吃些冰凍東西涼快下來,這是個完美的麻醉劑。他們全體所需要的,便是麻醉劑;靜流之水,是麻醉劑;太陽,是麻醉劑;跳舞、紙煙、醇酒、冰、苦艾酒,都無非是麻醉劑。麻醉!那便是享樂那!便是享樂!
希爾達是半喜歡麻醉的。她喜歡望著所有的女人,猜想著她們是什麼人,干什麼的。女人對於女人的興趣是十分濃厚的。她是否漂亮?她勾上的是什麼男子?她得到的是什麼樂趣?……男子們象是一些穿白色法蘭絨褲的大狗,等待著被人愛撫。等待著打滾作樂,等待著在音樂聲中,用他們的肚皮去摩擦一個女人的肚皮。
希爾達喜歡跳舞,因為他可以把她的肚皮貼著一個所謂男子漢的肚皮,並且讓他從那內髒的中央引導著跳的動作,在場中四處打轉,然後她可以悄悄地走開,把那“腳色”忘記了。他只不過被利用一下罷了,可憐的康妮,她卻有點悶悶不濼。
她不願跳舞,因為她簡直就不能把她的肚皮去磨擦他人的肚皮。她厭恨這麗島上成堆成堆的差不多赤裸裸的人肉的聚合一麗島的水幾乎還不夠把他們個個浸濕呢。她不喜歡亞力山大爵士和柯泊爵士夫人。她不願意蔑克裡斯和任何人跟著她。
有時,她把希爾達說服了”陪著她渡過淺湖,遠遠地到了一處荒寂的沙灘上,那兒,她們可以怪孤獨的洗浴,把游艇停在礁石的後面,這便是康妮最快樂的時間了。
那時佐萬尼多用了一個舟子來幫助他,因為路達遠了,而且他在太陽下面汗流如注。佐萬尼是個很可愛、對人很親切的人一意大利人都是這樣,卻毫無熱情。意大利人不是熱情的民族;因為熱情是深刻的,蘊蓄的。他們易於感動,常常也很親切起來;但是他們卻罕有持續不變的任何熱情。
這樣,佐萬尼早已委身於他的兩位太太了,正如他過去曾委身於無數的其他太太們一樣他已毫無猶豫地甘心賣身於她們,假如她們要他的話;他暗暗地希望著她們要他。她們定會給他一注可觀的纏頭,那便巧妙了,因為他正准備結婚。他告訴她們於他的結婚的事,而她們也覺得有味地聽著。
他想,橫渡這淺湖到那種荒寂的沙灘上去,大概總是那回事:所謂那回事便是!愛。所以他叫了個幫手,因為路是遠的,而且城有兩位太太呢。兩位太太便得兩條魚!高明的計算!況且是兩位鮮麗的太太喲!他想到這個便不禁得意起來,雖然給錢和發命令的是那位大大太,但他卻頗希望那位年輕的男爵夫人會選中他去擔任那回事。她給的錢一定也會更多的。
他帶來的助手叫丹尼。他並不是真正的游艇舟子,所以他沒有那種賣笑男姐的神氣。他本來是個大船上的船戶,這種大船是運載附近島嶼所產的水果和其他出品到威尼斯來的。
丹尼生得標致,身材高大美好,他的圓整的頭上,長得淡褐色的細密的卷發。他有一個雄獅似的好看的男子的臉孔,和兩只相離很無的藍色的眼睛,他不象佐萬尼似的媚態洋溢、饒舌和嗜酒如命。他靜默著,他從容地有力地劃著漿,旁若無人。太太們是太太們,和他是遠隔關睥。他甚至瞧也不瞧她們,他只望著前面。
這是一個真男子,當佐萬尼喝多了,笨掘地亂拔著漿的時候,他便惱怒起來。這是一個男子,正如梅樂士是一個男了,一樣是個威武不屈貧賤不移的人,康妮不禁替那放蕩的佐萬尼的妻室憐惜起來。但是丹尼的妻定是個威尼斯的妖媚可愛的民間婦女之一,這種婦女,我們還可以見到,她們住在這迷宮似的城市的幽僻的地方,幽雅樸素得如花一樣。
唉!多麼悲哀的事!起先是男了了買婦子的身,現在卻是女子買男子的身了,佐萬尼渴想著出賣他自己,象一只狗似地流口沫希冀著把自己送給一個女人。為了金錢!
康妮遙望著威尼斯:紅粉的顏色。低低地鋪在水上。它是金錢建築起來的,它是金錢繁榮起來的,並且也是金錢把它殺死的。啊!這致死的金錢!金錢!金錢!賣身與死!
雖然這樣,丹尼卻依舊是個男子,他有著一個男子的自願的忠貞。他並沒有穿上游艇舟子的那種寬外衣,他穿的是件藍色的毛線短衫。他有的粗野和驕的神氣,他是那卑鄙的佐萬尼的受雇者,而佐萬尼卻是兩個女子的受雇者。世界便是這樣!當耶穌拒絕了惡魔的金錢的時候,他卻讓這惡魔成了個猶太銀行家似的,把一切權威都握在手裡了。
康妮理理迷迷地從湖水的光照中回家去時。全明一些家裡的來信在等著她。克利福是按時有信來的,他寫得一手好信,他的信都是可以拿來出版的。因此康妮也就覺得他的信沒有多大意思。
他在那湖光照耀的暈迷中,在鹽質的氣氛中,在空曠處,在虛無縹緲中生活著。好迅著健康的生活,她感到一種健康的迷醉。這太舒適了,明躺在搖籃中似的,一切都置諸度外。決且她已經懷孕了,她現在已經知道了。因此,曬著太陽,呼吸著鹽質的湖水空氣,作著海水浴,或躺在沙灘上,或尋覓著介殼,或乘著游潭無地、遠遠浮蕩,……這種種迷醉,再加上她身裡的孕這另一種令人適意的、迷醉的、豐富的健康,於是她的迷醉是到了無經復加的地步了。
她在威尼斯已經半個月了,她還有十天或半個月的勾留。太陽使她忘記了時間,而她豐富的肉體的健康,使她的忘記更其完全了。好居幸福的迷醉祥。
直至克利福的一封信才把她驚醒
我們也有一場本地的小風波。聽說守獵我梅樂士的光婦。突然地跑回村捨裡去,受了個不太恭的款待。他把她攆了出去,然後把門上了鎖。但是,人說,當他從樹林裡回去的時候,他發現那不再佳麗了的婦人,純粹地一絲不掛一不如說淫污地一絲不掛罷,穩然占據在他的床上,她是打碎了一塊玻璃進去的。既無法把這有點疲乏了的維娜絲從他床上驅逐,他只好鳴金退兵。據說,他是退避到達娃斯哈的母巢去了。於是司德門的維娜斯占據了那村捨,她聲稱那是好怕家,而阿波羅呢,似乎是住在達娃斯哈了,這是傳聞所得,因為梅樂士並沒有來親自見我。這些廢話是從我們的廢話鳥,我們的朱鶯,我們的吃腐肉的幾鷹波太太那裡聽來的。“假如這個婦人在這鄰近的話,夫人決不願再到林中去了的!”假如波太太沒有說這種話,我是決不願向你提起這事的。我很喜歡你的對於麥爾肯爵士跨步入水時候的寫生見拂著他的白發,陽光照耀著他的鮮紅的肉。我羨慕你們的太陽,這兒自在苦雨呢。但是我並不羨慕麥爾肯爵士積習而成的對人間肉欲的苦戀。不過,在他這年歲兒也怪不得。一個人似乎是越者越留戀人間的肉欲,只有青春才能體會不朽的滋味。
在幸福迷醉中的康妮,聽了這個消息,煩惱到差不多激怒起來。同在是不得不被那個凶惡的婦人所糾纏了!她沒有接過梅樂士的信,他們倆是相約過不要寫信的,但是她現在需要從他那裡得到直消息了,他畢竟是她身裡懷著的孩子的父親,讓他寫罷!
但是多麼可恨!現在一切都擾亂了!那些下層階的人民是多麼可憎!這兒的陽光,這兒的終日優游的生涯較之那的國米德蘭的憂郁的一團糟,是多麼可愛!開朗的睛空,結竟可以說是生命中最緊要的東西啊!
她沒有向人提起過她與懷孕的事,甚至對希爾達也不說,她寫了封信給波太太探問詳細的情形。
埃姆拉達別墅裡,從羅馬新來了一位藝術家旦肯-霍布斯,這是他們的朋友。他現在陪著她們乘游艇出去,在淺湖的彼岸和她們一起洗浴,處處護從著她們。這是個沉靜的、差不多寡言的青年,對於藝術的造詣是很深的。
她接到了一封波太太的信。夫人,我保准你見了克利福男爵時是要高興的。他正在容光煥發,充滿著希望地刻苦工作著。不用說,他天天望著你回來,家裡自從夫人走後最沉悶的,等夫人回來時,我們大家都要高興了。關於梅樂士先生的事,我不曉得克利福男爵對你說了多少。事情似乎是一天午後,他的女人突然地跑回來了。當他從林裡歸家時,發現她坐在門檻上,她對他說,她是他的合法妻子,好在回來了,要和他重新相儲度日,並且不願離婚,因為梅樂士先生似乎正在提出離婚的要求。但是他卻不聽話,不肯讓她進去,並且他自己也沒有進去,門也沒開便回樹林裡去了。但是那天晚上他回去時,他看見窗戶給人打碎了。於是他跑到樓上看她干的什麼勾當。他發現她一絲不掛地在他床上,他提議給她錢,但是她說她是他的妻,他得把她收回,他們間究竟怎樣鬧了一場,我也不很清楚,你的母親對我談及這種種,她是非常煩惱的,總之,他對她說,他寧死而不願再和她同居,於是他拿了他的東西,一直回達娃斯哈他的母親家裡,他在那兒過了一夜,第於天他打花園裡進樹林,沒有定近村捨去,那天他似乎沒有見他的女人,但是隔了一天,她卻跑到北加利她的哥哥名叫丹的家裡去,呼天喊地發誓,說她是他的合法的妻,並且他曾在村捨裡有過女人,因為她在他的抽屜裡找到了一瓶香水,在爐灰上找到了一些名貴的紙煙頭,和其他不知什麼東西,而且送信的人一佛列-吉克,似乎說過,他有一天大清早,聽見梅樂士先生臥室裡有人說話,並且在小路上有汽車的痕跡。
梅樂士先生繼續住在他母親家裡,他到樹林裡去時是打花園裡進去的,而她似乎也繼續留在村捨裡,外面閒話說個不了,於是最後梅樂士先生和唐斐立聽到村捨裡去,把大部分的家修養和床褥搬走了,把抽水管的柄取下了,因此她也只好滾蛋。但是她並不回史德門去,她卻去佳在北加利的史橫太太家裡,因為她的嫂嫂不要她了,她不斷地到梅樂士媽媽家裡去追他,並且開始對人發誓,說她曾和他在村捨裡睡過,她找了一個律師,要求他給贍養費,她比以前更肥胖了,而且更下賤了,而且強壯得象一頭牡牛。她到處向人說些關於他的最難堪的話,說他在村捨裡留女人,說他們結婚後他怎樣的行為,他迫她受一切下賤野蠻的事情,和一切我也說不清的事,多麼可怖!一個婦人開口的時候,她什麼惡作不出來!不論她多麼下賤,總有人會相信她;而丑低之詞將傳揚開去,她把梅樂士先生說成一個對待女子又下賤又殘暴的人的樣子,簡直是鈴人震怒的,但是人們是怪怪易相信謗的話的,尤其是關於這一類事情的話,她宣稱如果他活一日,她便不讓一日好過,但我卻對自己說,假如他對她是這麼殘暴的話,為什麼她還是這麼焦急著要回他家裡?當然,她是快到停經時期的人了,因為她比他太好幾歲呢,這些庸欲粗野的婦人,當停經時期來到的時期,總是要變成半瘋狂的。
這信給了康妮一個大魘打擊,現在。毫無疑義地,她是要混在這讒言丑低之中了,她惱怒他連一個自籬-古蒂斯都奈何不了,她甚至惱怒她干嗎和她結婚,也許她真是有點下賤的某種傾向吧,康妮想起那最後的一夜,她滅禁戰起來,那種種的肉感,他竟和白黛-古蒂斯這麼一個女人共有過!那真是有點令人作嘔了。也許最好是脫離他,完全避開他,他也許讓真是個庸俗下賤的人呢。
她對於這整個事情的情感劇變了,她差不多要羨慕加絲利姊妹倆的不諧世務和癡憨的少女天真了,現在,她生怕她和守獵人的事被人知道”那是多麼不可言宣的屈辱!她覺得厭倦,懼怕,她切望過著一種體面封鎖理的生活,假如克利福知道了她的事,那是多麼不可言宣的屈辱!她恐懼著驚怖這個社會和它的污穢的中傷,她差希望她能屏除那個孩子,避免了一切,簡言之,她是陷在一種畏縮怯懦的情境中。
至於那瓶香水,那全是她的不是。她就忍不住她的孩子氣的發作,更把他抽屜裡的幾條手巾和他的襯衣芒香起來,又把那小半瓶高鍬的野羅蘭香水留在那裡,她想使他聞到了這香水而想起她。至於紙煙頭,那是希爾達留下的。
她不能自禁地對旦肯-霍布斯傾了幾凡民。她並沒有說她已經是那守獵人的情人,她只說她喜歡他,並且把他的歷史告訴霍布斯。
“啊!”霍布斯說,“你瞧吧,他們是非打倒這個人不可的,假如他不願攫著機會爬到中等階級去,假如他是個維護他自己的性的人,那麼他便完了,人們唯一不讓你的事,使是對於性這東西的爽直和坦白。至於於你是怎樣的齷齪,人卻不管,中實上你對於性愛愈齷齪的話,那便要打倒你。這是人類所剩下的最後的一個野蠻的禁忌:他們不願聽說性愛是個自然的、基要的機能。假如你想用這機能,他們便要殺你。你瞧罷,他們將把那個人窮迫到死的。畢竟,他有什麼不是?說是他和他的妻的性愛太狂了,這不是他的權利麼?她還應該引為榮呢!但是,你看,甚至一下流的東西如他的妻,都要起來反對他,而且挑撥暴民的野狗似的反對性愛的本能來推倒他。在實行性愛以前,你得象一只狗似的聞聞嗅嗅,覺得犯罪而難過。啊,他們是要把這可憐的家伙窮迫到死的。”
現在,康妮的情感又在另一方面劇變。畢竟他有什麼不是?他對於她自己一康妮,又有什麼不是?他給過她美妙的快樂的一種自由的、欣欣向榮的感覺,他把她身上困著的自然而溫暖的性流的水閘打開了。這了這個,他便將被人窮迫到死。
啊,不,那是不應該的!她的心裡看見他,赤棵錫,白析析的,只有臉孔和兩手是赤色的,他閉著,對她挺起的陰說著話,仿佛它是另一個人似的,他的臉上接著那奇異的苦笑,她聽見他的聲音:“您有的是最美麗的婦人的臀兒!……”她覺得他的攙在熱烈地、溫柔地愛撫著她的臀部,愛撫著她的秘密的地方,好象是個祝福的表示。一種熱力在她的子宮裡流過,一些小小的火焰在她的兩膝上搖曳。她說:“啊,不!我決不能退縮!我決不能把他拋棄!無論如何,我定要依附他和他給鐵東西!我的溫暖的、光芒的生命是他給的,我不退縮。”
她做了件冒失的事。她寫了封信給波太太,裡面封了一封短函叫小馱莊轉交給他,她給他寫道:
我聽了你的種種煩惱,覺得非常痛苦;但是你寬心罷,那只是一種歇斯底裡罷了,那是來得驟然,而去得也驟然。便是我是十分抱歉的,我很希望你不致過於憂心。那究竟是不值得的。她不過是個想給你點苦頭的歇斯底裡的婦人罷了,我在十天內使要歸去,我希望一切都將順適。
我聽說你們打算十六日離開威尼斯,真是高興得很。但是假如你在那邊很快活的話,那便不必急急於回家。我們很懷念你。勒格貝沒有了你也太空洞了,但是最要緊的還是你多多地享受陽光,陽光與睡衣褲,好象麗島的廣告上說的。所以。要是你在那兒覺得很愉快,並且對你的健康有進益,以准備度我們的嚴冬的話,那到你就請多留一些時日吧,拿今天說,這兒就下著雨呢。
波太太勒勉可靠地侍候我。她真是個怪異的人類標本。我越活著便越覺得人類是奇怪的生物。讓多人是很可以象蜈蚣似地有一百條腿。或象龍是似的有六條腿。人類的一致,和一個人所希冀於他人的尊嚴,實際上仿佛是不存在的,我們甚至要懷疑這兩種東西本身是否存在。
守獵人的非議日見增大,如雪球滾地一般,波太太供給著我種種消息,她使我聯想到一條魚,魚雖然是不會說話,但是只要它是活著,它的腮好象總是在呼吸著沉默的閒言,一切都打她的腮篩裡經過,並且沒有使她驚異的事情,仿佛他人的事故,是好怕生命所必需的氧氣似的。
她很留心著梅樂士的事件,假如我讓她開口的話,她便要把我引到深底裡去。她對於梅樂士的女妗是無限憤慨的一甚至這樣她也象是舞台上的女優般的憤慨一她堅持叫她白黛,古蒂斯。我曾經到過白黛-古蒂斯的污濁的生活的深處;當我從那滔滔的閒話裡解脫出來,慢慢地重新浮出水面的時候,我望著光明的陽光,驚異著怎麼能有這麼一種生活。
我覺得絕對的真,我們所眼見的這個世界,實際上是個深深的海底;所有的樹木是海底植物,我們自己是海底的奇民蝗或鱗甲動物,我們象小是似地以腐物飽腹。只有靈魂偶爾從我們所住的這深不可測的地方,喘息著浮了起來,遠遠地浮到有真空氣的以太的水面,我確信我們普通所吸的空氣是水之一種,而我們男男女女都是魚類之一種。
但是在海底掠食後的靈魂,有時也會象海鷗似的、狂喜地向著光明展冀疾飛。我想,我們在那人類的海底野林中掠食著我們水族同類的獰惡的生命,是我們的死運吧。但是我們不朽的命運卻是逃走,一旦蠶咽了我們的粘膩的掠物後,我們便從這古老的海洋沖出,重回到光輝的以太裡,重回到真正的光明裡,那時我們便了解我們有個永久的天性。
當我聽著波太太說話時,我覺得我自己是在沉著,沉著,沉到了海底裡,那兒,神秘的人類魚在打轉,在游泳,肉欲來潮的時候,他們攫住了一塊肉食,然後向著高處上升,上升,從濃霧裡到以太裡,從低濕處到干爽處。對你,我可以將這整個的程序解釋,但是和波太太,我只覺得很可怖地向下,向下沉著,沉到了那絕底的海藻與死灰色的妖怪中間。
我恐怕我們的守獵人要定了,逃婦所引起的丑事,不單沒有緩和下去,反而愈來愈見擴大了。她遣責他一切不可名狀的事情。說也奇怪,她競有法子使大部分的礦工的妻了們一可怖的魚類一站在她的後面,村裡是給淵言所腐化了。
我聽說這位白黛。古蒂斯,把村捨和小屋搜索一番後,到梅樂士母親家裡把梅樂士羅皂了一場,有一天,她的女兒散學回來時,她想把這酷肖母親的東西帶定。但是這小兒女,不但沒有吻她慈母的手,反而把她狠狠地咬了一日,這一來,慈母的另一只子給了她一個耳光,把她蹣跚地打落溝渠裡,那位憤懣窘迫的祖母才把她救了出來。
這婦人在她的周圍,噴布了驚人的大量的毒氣。她把地妻生活的一切大小情節都播散出去,這種種情節在普通夫婦之間是只有埋藏在婚姻的沉默的擴墓之量深處的,在十年的安葬之後,她再發掘了出來,好個異樣的陳列!這些詳情我是從林來和醫生那裡聽來的,醫生覺得那是伴娛人的事情,自然,個中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人類一向就是婪無厭地探究著性交的特殊姿式的,假如一位丈無喜歡和他的女人“意大利式”地一如賽凌尼的說法一盡情盡意,又有什麼不可呢,那不過是嗜好的問題罷了。不過我卻沒有想到我們的守獵人也能玩這許多戲法。無疑地那是白黛-古蒂斯啟蒙他的。無論如何,那是他們自家的家丑,與他人是毫無關系的。
雖然,大家都在聽著,正和我自己一樣,在十年前,只要普通的廉恥心便足把這種事件窒息。但是普通的廉恥心不再存在了,礦工的妻子們從頭到腳都武裝起來了,再也無法使她們緘默了。人一定要以五十年來達娃斯哈的孩子們個個都是聖胎所出,我們的背教的婦女們,個個都和瓊-達爾克一般光榮。我們的可敬的守獵人竟有拉伯雷的的傾向,這在村人的眼中似乎使他變得比一個殺人凶手如巨立朋更其怪庚而令人發指,可是然種種傳說看來,達娃斯哈村裡這些人民也是荒淫不羈的。
困難的地方便是這可惡的白黛-古蒂斯並不安於她自己的苦痛經驗,她到處呼號著她發現了她的丈夫在村捨裡“留”女子,並且膽敢指出人名。於是幾個可敬的名字便被曳在污泥裡了;事情竟鬧到使人不得不下個拘禁她的命令。
梅樂士已不能使那婦人不到林中去,所以我不得不叫他來把事情問個詳細。他和往常一樣地踱來踱去,好象說:“別管我的事,我也不管你的!”可是,我卻十分懷疑他自己覺得象個尾巴上縛了個洋錫罐的狗,雖然他裝做詳錫罐並不在那裡的怪自然的樣子,但是我聽人說,當他經過村裡的時候,婦人們都把她們的孩子叫開,好象他是沙德候爵的化身似的,他是一味的魯莽,但是我恐怕他尾巴上的罐子縛得緊緊以的,並且他內心裡象堂羅德裡哥似的念著那句西牙短歌:“唉!我犯罪的那個地方,現在被咬傷了!”
我問他是不是盡林中的職務,他說他相信並沒有疏忽他的職務。我對他說,他的女人在林中這樣打擾是件討厭的事。他答道,他沒有法子制止她。然後我暗示他那件不名譽的事情,是越來越難聽了。“是的,”他說,“人們應該只管自己的床第間事,那麼他們便少聽他人的床第間閒話了。”
他說這話是帶點苦味,而無疑是真的,但是他說這莊的樣子,既不文雅,又不尊敬。我把這個意思暗示給他,這一來我聽見了那樣錫罐在響起來:“克利福男爵,象您這樣情境的人,是不應該責備我的兩腿間有一條鱉魚的。”
這種事情,不分皂白地逢人便說,當然於他是毫無益處的,因此我們的牧師和林來,和波勞斯,大家都以為最好是將他辭退了。
我問他在村捨裡留女子的事是否真的。他說:“那與你有什麼關系呢,克利福男爵?”我對他說,在我的林園裡面,是不容不正經的事的。他卻答道:“那麼,你得把所有婦人的嘴都扣起來。”一當我迫著問他在村捨裡的生活情形時,他說:“你盡可以把我和我的化狗兒佛蘿茜捏造一些穢史。那給你一個好的漂亮的題目!”真的,他的魯莽無禮,是無人能出其右的。
我問他另外去找個位置是否容易。他說:“假如你這話是暗示我滾蛋,那麼再容易沒有了。”這樣,他毫不反對地在下星期末離開此地,而且他似乎願意把這職業的種種秘密傳授給他的代替者,喬-錢伯斯,一個年輕的家伙,我提議在他定的時候,多給一個月的薪水。他說我還是留著這錢好,因為我的良心無法安靜。我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他說:“克利福男爵,你沒有另外欠我什麼,所以不要多繪我什麼。假如你還有什麼不滿的話要說的,便只管說罷。”
好了,此刻事情是完結了!那婦人是走了,我們也不知道她上哪兒去了。但是顆達娃斯哈露面的話,她是要被拘禁起來的,我聽說她是最怕坐牢的,因為她實在太應份了。梅樂士將於下星期本離開,那地方不久也便重返原狀了。
我親愛的康妮,假如你覺得快活的話,你就在威尼斯或瑞士留在八月初罷,你能遠隔著這些污穢的謠諑,我是覺得欣快的,這些謠琢到了月底便可以全息了。
我看,我們是海底的妖怪,當一條龍蝦在泥上走過時,它把水給大家攪了,我們只好坦然受之啊!
克利福信裡的激惱和任何同情心的缺乏,給康妮的印象是很壞的。但是當,她接到梅樂士的下面那封信時,她對於事情才明白些了:
秘密是刺穿一袋子裡的貓定出來了,而且還帶著種種小貓呢。想來你已經聽到了,我的妻白黛,向我的無情的臂裡回來了,而且卜居於村捨裡,那兒一說句不恭敬的話一那小瓶高狄香水,在她的鼻子裡卻是老鼠味兒。在幾天內,她沒有找到旁的東西,然後,那張焚的像片,使她狂號起來,她在雜物間裡發現了玻璃和框板。不幸地,在那框上板上,有人塗了一些小畫,和幾個省筆名字:C.D.R,起初,這還不能供給什麼線索,直至她跑到小屋裡去,在那裡發現了一本你的書一女伶朱狄英的一本自傳,在第一頁上,寫有你的名字ConstanceStewartReid,得了這個後,她便到處狂叫了幾天,說我的情婦不是別人,就是果太萊男爵夫人自己,這消息終於傳到了牧師、波勞斯先生和在獅福男福的耳朵裡,於是他們把我的好太太告到官裡去,她是個怕警察或怕死的,聽了便逃之天天了。
克利福男爵要見我,於是我便到他那裡去,他把事情說來說去,好象惱恨我的樣子,然後他問我知道不知道連查太萊夫人的名字也給人提及了,我說我從來不聽謠言,這話競從克利福男爵嘴裡聽得,是使我驚異的,他說,這自然是個絕大的侮辱,我答道,在我的洗滌間裡,接了個日歷,上面有個瑪麗王後的像,無疑地因為王後是我的阿房宮裡的一個宮女子。但是他並不賞識這個笑話,她差不多派我是個不如褲鈕在外面走路的魯夫,而我也差不多告訴他,無論如何,他是沒有東西可以不扣褲鈕的,因此他把我辭退了,我將於下星期六離開,這地方將不再認識我了。
我將到倫敦我從前的房東英格太太那裡去,她住在高堡廣場十七號,她將繪我一個房子,或替我找過房子的。
你可以確信罷,你的罪惡是不會把你放松的,尤其是你是有夫之婦,而她的名字叫做白黛。
信裡沒有一個字是關於她的,或是給她的,康妮不禁憤恨起來,他很可以說幾句撫慰她的,或安她的心裡的話,但是她明白他的意思是要讓她自由、自由地回勒格貝和克利福那裡去。而這也使她憤恨,他何必如此假作毫俠?了對克利福說:“是的,她是我的愛人,我的情婦,而我是驕傲!”但是他卻沒有這個勇氣。
那麼,在達娃斯哈,她的名字竟和他的混在一起了,可怖的混蛋!但是不久便要靜息下來了。
她憤怒著。那是一個復雜而系亂的憤怒,這憤怒使人了生氣,她不知做什麼好,說什麼好,於是她也不說什麼,也不做什麼,她在威尼斯的生活和以前一樣,和旦肯-霍布斯乘游船出去,洗海水浴,讓時光輕輕地過去,十年前憂郁地戀愛她的旦肯,現在又愛起她來了,但是她對他說:“我希望於男子的只有一件事,便是他們讓我安靜!”
於是旦肯讓她安靜了,而是毫不生氣。雖然,他還是對她流露著一種奇異的顛倒的愛之軟流他。他但願與她親近。
“你有沒有想過,”他有一天對她說,“人與人間的關系是多麼膚淺?看看丹紀罷!他美得和一個太陽的兒子似的,但是你看,他在她的美中,看來是多麼孤獨!而我敢打賭,他一定有妻兒,而且這妻兒是他所不能離棄的。”
“問他自己去罷”康妮說。
旦肯問了他。丹尼說他已經結了婚,生了兩個男孩大的九,小的七歲。但是他對於這事實並不流露任何情感。
“也許唯有能與他人真正結全聽人,才有這種孤獨於宇宙之間的外表罷。”康妮說,“此外的人都有著某種膠粘性,他們只知膠粘著群眾,和優雅萬尼一樣。”而她心裡想:“你,旦肯,也是這一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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