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口吞飲了一些橙汁和咖啡,然後拿著報紙上了臥室。我不敢在菲律賓僕人面前打開它。果然,刊登在頭版:
石油大王,在去參加六月集會的路上
墜下火車身亡
H.S.納德林傑,石油工業的開創者,
在去利蘭-斯坦福大學聚會的路上
死於墜車
西部管道與補給公司的洛杉磯代理,若千年來當地石油工業頗有作為的H.S.納德林傑先生的屍體於昨晚午夜前不久在本市以北約兩英里處的鐵軌上被發現,頭部與頸部周圍有傷。納德林傑先生是晚上早些時候乘北去的列車啟程去參加在利蘭-斯坦福大學舉辦的同學聚會的,輿論認為,他是從火車上墜落下來的。警方指出:他曾於幾周前折斷了腿骨,由於他不熟悉枴杖的用法,因而有可能在觀察台上失去了平衡,這是人們最後一次見到他的地方。
納德林傑先生享年44歲。他出生在弗雷斯諾,上了利蘭-斯坦福大學,畢業後做起了石油生意,成為開發長灘油田的開創者之一。後來他活躍在信號山。過去三年來他一直負責西部管道與補給公司的當地辦事處。
留下的親人有一個寡婦,婚前是曼納海姆的菲利斯-貝爾登小姐,還有一個女兒,洛拉-納德林傑小姐。納德林傑太太結婚前是此地佛杜溝療養院的護士長。
差二十分九點的時候,內提打來電話,她說,諾頓先生想見我,要我馬上過去。這說明他們已經得到了消息,我沒有必要再裝模作樣地拿著報紙進去說,這個人去年冬天買了我公司的意外傷害保險。我和內提說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便趕緊上了路。
這一天我總算熬過來了。我想我和你說起過諾頓和凱斯。諾頓是公司的總裁,個頭不高,長得粗壯,約有35歲,父親去世後接替了這份工作。他整天忙著模仿自己的父親,似乎沒有多少時間來做些別的事情。凱斯是索賠部的頭兒,是舊政體遺留下來的人,按他的說法,小諾頓沒有一件事能做對。他個頭高大,身體肥胖,脾氣暴躁。除此之外,他還是個理論家,只要呆在他的身邊就會讓你頭疼,但話說回來,他可是太平洋西海岸一帶處理索賠問題的第一能手,而讓我感到害怕的人也正是他。
首先我得面對諾頓,把我所掌握的情況,或者說至少是他們認為我應當掌握的情況全部講給他聽。於是我和他講了我是如何提議納德林傑先生買意外傷害保險的,他夫人和女兒是如何反對的,我那晚是如何放棄的,但兩天後又是如何去了他的辦公室再次試試看的。這將與他的秘書所見到的情況相吻合。我和諾頓講了這一次我是如何答應對他夫人和女兒隻字不提之後說服他買了這份保險。我講了自己是如何拿到他的申請書的,在保險單辦妥之後,又是如何送給他並拿到他的支票的。之後我們去了凱斯的辦公室,又從頭至尾說了一遍。你知道,這就花了一上午的時間。在此期間,不停地有電話與電報從聖弗朗西斯科打來,凱斯派了我們的調查員去那裡採訪乘坐那列火車的人。還有來自警方、秘書以及洛拉的電報與電話。
在這之前,他們通過電話找到了洛拉,想弄清她都瞭解什麼情況。他們試圖和菲利斯講話,但她有我的嚴厲指令,絕不能接電話,因此她沒有接。他們找到了驗屍官,安排了屍檢。保險公司與驗屍官通常都串通一氣,這樣,如果他們需要屍檢的話就可以進行屍檢。保險單上的有關條款規定,保險公司可以要求屍檢,但那將意味著要上法庭獲得通過才行。這就會走漏風聲,即死者是保了險的,那樣的話可就糟糕透了。他們一般都私下裡進行,而在此案中屍檢一定得進行。因為,如果納德林傑死於中風,或心衰,並因此而墜下火車,那就不再是什麼事故了,而是自然原因的死亡,而保險公司也就沒有賠償義務了。下午快過了一半的時候,他們拿到了屍檢報告:死亡是由斷頸引起的。一聽說是這樣。他們便把驗屍推遲兩天進行。
到了四點鐘的時候,凱斯的辦公桌上已經堆滿了各種備忘錄和電報,他只好將鎮紙放在上面以防它們滑落下去。他不停地擦額上的汗水,脾氣也十分暴躁,沒有人能和他說點什麼,但諾頓卻漸漸高興起來。他接到個電話,是一個叫傑克遜的人從聖弗朗西斯科打來的,從他說的話裡我可以斷定,此人正是我跳車之前在觀察台上打發走的那個傢伙。諾頓放下電話後在其它備忘錄的上面又放了一份,然後轉向凱斯。
「顯然是一起自殺案。」
你知道,如果是自殺的話,公司也就沒有賠償的義務了。這種保險只涵蓋事故。
「是嗎?」
「嘿,你們聽我把事發過程理一遍。首先,他辦理了這份保險單。他是秘密辦理的,沒有告訴他夫人,也沒有告訴他女兒,更沒有告訴他的秘書,也就是說,沒有告訴任何人。如果咱們的赫夫工作專心的話,他可能就會發現——」
「發現什麼?」
「沒必要發火,赫夫。可你得承認,他這樣做讓人覺著不正常。」
「根本沒什麼不正常的,這種事天天都在發生。要是他的家人試圖為他保險,而又不讓他知道,那倒會使人覺著不正常。」
「說得對,別把赫夫扯進去。」
「我所說的,凱斯,就是——」
「赫夫的履歷顯示,要是有什麼不正常的話,那他是會注意到的,我們也就知道了。你最好還是找找你手下的代理人的毛病吧。」
「好吧,不說這個了。他在絕對保密的情況下辦理了這份保險單,為什麼?因為他知道,如果他的家人知道了這件事,她們就會發現他的圖謀。她們知道他的心事,這一點我們能肯定,只要我們查看一下他的記錄和經歷,就會發現麻煩在哪兒。再說第二點,他折斷了腿骨,但卻沒有提出賠償,為什麼?一個投了事故保險的人,折斷了腿骨卻不要求賠償,這不讓人覺著有些怪嗎?這是因為他知道他將把自己的圖謀付諸實施,而他擔心要是他提出賠償要求的話,他的家人就會發現保險單的事並阻止他的企圖。」
「如何阻止呢?」
「如果她們給我們打電話,我們就會取消他的保險,不是嗎?我們當然會的。我們將迅速退還他那尚未使用的保險費,速度之快你根本無法察覺,這他知道。喔,不,他不會冒險讓我們的醫生去他家看他的腿,從而把事情洩漏出去。這是一個了不起的論點。」
「說下去。」
「好吧,他想出一個乘坐火車的借口。他和妻子一起到了車站,他上了火車,把她打發走了。她走了之後,他準備好了要動手,但卻遇到了麻煩。觀察台上有個人,他當然不希望此事被任何人看見,因此,他該怎麼辦呢?他把這個人打發開了,編瞎話說什麼車票沒在身上,忘在了公文包裡。此人一走,他便跳了下去。剛才和我說話的就是那個人,一個叫傑克遜的人,他出差去了弗裡斯科,明天返回。他說毫無疑問是自殺,甚至是在提出替納德林傑取公文包時,他就感覺到此人是在設法甩開他,但他不太忍心對一個跛子說不。在我看來,這就確定無疑了,顯然是一起自殺案,不可能有任何別的看法。」
「這又怎麼樣呢?」
「我們下一步要採取的行動就是驗屍。當然了,我們不能露面,因為要是陪審團發現死者是投了保的,他們就會對我們不客氣。我們可以派一或兩名調查員出席,僅此而已。不過,傑克遜說他樂意出席並講述他所掌握的情況,這樣我們至少有可能——只是一種可能,但仍不失為一種可能——將得到是自殺的裁決。如果得到這種裁決,我們就獲勝了。如果得不到,那我們就得考慮下一步該怎麼辦?不過,事情要一件一件辦。先是驗屍,說不準警方會有什麼發現。也許我們第一輪就獲勝了。」
凱斯又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他太胖了,大熱天真讓他難受。他點燃了一隻煙,低下頭不去看諾頓,就好像他是個小學生,而他不想表現出自己對他的輕蔑。但他終於開口了。
「此案不是自殺。」
「你在說什麼!案子很明瞭。」
「不是自殺。」
凱斯打開他的書櫥,開始把厚厚的書往桌子上扔。
「諾頓先生,這些是保險統計員對自殺作出的統計分析。你要是鑽研一下的話,或許會瞭解一些保險業的情況。」
「我就是在保險業裡長大的,凱斯。」
「你是在私立學校裡長大的,格羅頓、哈佛。你還在那裡學習如何劃前槳的時候,我已經在研究這些統計表了。你瞧瞧看,這裡是按種族、膚色、職業、性別、地域、季節、鐘點等而劃分的自殺;這裡是按實施方法而劃分的自殺;又細分為服毒、火器、毒氣、溺水、跳躍;其中,服毒又細分為性別、種族、年齡、鐘點等;服毒的種類有氫化物、汞、士的寧,及其他三十八種毒藥,其中十六種在處方藥房已不再拿得到了。而這裡,諾頓先生,跳躍自殺又細分為從高處、從運行的火車車輪下面、從卡車車輪下面、從馬踢子下面、從輪船上跳,等等。但在這上百萬例自殺案中,沒有一例是從運行的火車尾端跳下去的自殺。沒有人採取這種方法自殺。」
「他們可以這樣做。」
「真的可以嗎?在屍體被發現的地方,火車最大的運行速度為每小時十五英里。真想自殺的人會從那兒跳下去嗎?」
「他可以頭朝下跳下去,此人就折斷了頸部。」
「別和我開玩笑了,他又不是雜技演員。」
「那你到底想和我說什麼?是說這是件光明正大的事嗎?」
「聽著,諾頓先生,有誰要是辦理了保險單,一份在鐵路事故中喪生可獲得5萬美元賠償的保險單,而三個月之後他真的在鐵路事故中喪生了,這種事不可能是光明正大的,絕對不可能的。如果火車失事了,倒有可能是,但即使那樣,也將是相當令人懷疑的巧合——相當令人懷疑的巧合。不,不是光明正大的,但也不是自殺。」
「那你到底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什麼意思。」
「……謀殺?」
「我說的是謀殺。」
「喂,別著急,凱斯,別著急,等我跟上你的思路。你有什麼證據呢?」
「什麼也沒有。」
「你肯定有什麼證據。」
「我說了什麼也沒有。無論這是誰幹的,都幹得十分漂亮。沒有任何證據,但仍舊是謀殺。」
「你懷疑什麼人嗎?」
「在我看來,這種保險的受益人自然受到懷疑。」
「你是說他妻子?」
「我說的是他的妻子。」
「她甚至沒有上火車。」
「那別的什麼人上了。」
「你清楚是誰嗎?」
「一點也不清楚。」
「而這就是你的全部依據?」
「我和你說了,我沒有任何依據。沒有別的,只是那些統計表和我自己的預感、直覺與經驗。霍,幹得很漂亮,但絕不是事故,也不是自殺。」
「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我不知道。給我一分鐘想一想。」
他想了能有半小時。我和諾頓,我倆坐在那兒抽煙。過了一會兒,凱斯開始用手掌撞擊書桌。他明白自己這是什麼意思,這你看得出來。
「諾頓先生。」
「你說,凱斯。」
「只有一件事情你可以做。這是違反常規的,在別的案子裡我也會反對的,但在此案中我不反對。從此案涉及的一兩件事看,我認為常規正是他們所依賴並利用的事情之一。在這類案子中,常規的做法是等著,讓他們來找你,不是嗎?我建議咱們不這樣做。我建議即刻就在她的家中,如果可能的話今晚就去,如果今晚去不了,那就一定要在驗屍的當天去,對那女人提出起訴;我建議起訴她有謀殺嫌疑,盡可能從速從快地向她發起攻擊;我建議逮捕她,並對她施行此類案子中法律允許的整整四十八小時的單獨禁閉;我建議用警方所掌握的一切情況拷問她;我特別建議把她與這個同夥隔離開,無論此人是男、是女,這樣我們就能真正做到打她個措手不及,防止他們商議下一步的計劃。你留心聽著,這樣做你會發現意想不到的事情。」
「可是——依據什麼呢?」
「不依據任何事情。」
「可是,凱斯,我們不能做這種事。要是我們什麼也查不出來該怎麼辦?要是我們拷問了她而又什麼也沒得到該怎麼辦?要是此案確實光明正大該怎麼辦?那我們該多尷尬啊。好傢伙,她在民事訴訟中會徹底擊敗我們的,而陪審團會滿足她所有的要求而判決。我不敢肯定他們不會因誹謗罪而拘捕我們。再看看問題的另一面。我們每年花10萬美元用來做廣告,把自己描述成寡婦與孤兒的朋友。我們花這麼多錢為了得到信譽,可結果呢?卻使自己遭這樣的譴責,即我們甚至會指控一個女人犯有謀殺,也不願對正當的賠償要求予以賠付。」
「這不是正當的賠償要求。」
「除非我們能證明不是,否則就是。」
「好吧,你說的是實情。我和你說過這樣做是違反常規的,但有一點讓我告訴你,諾頓先生,現在就告訴你:無論這件事是誰幹的,他都不是等閒之輩。他,或是她,或是有可能他們兩個,或是他們三個,或是管它共有幾個人呢——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要是只是坐在這裡等線索,那是不可能抓住他們的。他們想到了可能會有什麼線索,因此什麼線索你也找不到的。你惟一可以抓到他們的辦法就是對他們採取行動。打仗也好,謀殺也好,管它是什麼呢,這我不在乎,反正突然襲擊是可以奏效的武器。我不是說一定會奏效,但我說可以奏效,而且我還說沒有任何別的辦法會奏效。」
「可是,凱斯,這種事情我們不能做。」
「為什麼不能?」
「凱斯,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討論過無數遍了,每一家保險公司都無數次討論過這個問題。我們有自己的慣例,你不能鑽空子。這些事應由警方來處理。如果我們有什麼可以協助警方的,那我們可以協助他們;如果我們發現了什麼情況,可以轉告他們;如果我們有什麼可以懷疑的事情,也可以和他們講;我們可以採取任何合法、合乎慣例的步驟——但至於你剛才所說的這種做法——」
他停了下來。凱斯等他說完,但他沒有再說下去。
「這樣做可有什麼不合法的呢,諾頓先生?」
「沒有什麼不合法的。相當合法——但這種做法是錯誤的。它使我們處於挨打狀態,沒有任何防禦措施——如果我們未擊中目標的話。我從未聽說有這樣做的。戰術上講這是錯誤的,這就是我想要說的。」
「但戰略上講卻是對的。」
「我們有我們的戰略。我們有我們古老的戰略,你不能鑽空子。聽著,這有可能是自殺。到了適當的時候,我們可以證實自己的看法,而又不冒任何風險。予以證明的負擔在她身上。我想說的就是這個。說真的,在這種具有潛在危險的問題上,我不想使自己處於不利地位,承擔予以證明的負擔。」
「你將不對她採取行動?」
「眼下還不,凱斯,眼下還不。或許晚些,我不知道。但只要我們可以保守行事、安全行事,我就不會捲入另外那種做法。」
「你父親——」
「也會這麼做的,我也正在想他。」
「他不會的,諾頓老人是敢冒險的。」
「可我不是我父親!」
「但你有責任這樣做。」
我沒有參加驗屍,諾頓沒有去,凱斯也沒有去。沒有任何保險公司敢讓陪審團知道死者是投了保的,管它是驗屍官的陪審團,還是其他種類的陪審團。如果這一點被發現,那它就完蛋了。公司只派去了兩名調查員,他們和報界的人坐在一起,看上去和其他人沒什麼兩樣。從他們那兒我們瞭解到了事情的進展。有關人員都辨認了屍體,講述了自己所知道的情況,有菲利斯、兩位列車員、車站的搬運工、搬行李的工人、兩位乘客、警察,特別是這個叫傑克遜的傢伙,他再三強調說納德林傑試圖甩掉他。陪審團宣讀的裁決是:「該赫伯特-S-納德林傑以本陪審團不得而知的方式死於六目三日夜晚十點或十點左右因墜下火車而導致的頸部折斷。」裁決令諾頓大為吃驚。他真的希望會裁為自殺。我並不感到驚訝。參加驗屍的人中,最為重要的角色一言未發,而我很早之前就再三和菲利斯交代過,這個人一定得在場,因為我早已想到,會有自殺這一說,我們必須對此作好準備。此人便是她請求和她一起來並和殯儀員商量葬禮安排之事宜的牧師。一旦驗屍官的陪審團明白,死者將安葬在神聖不可侵犯的墓地,那麼不管此人是服毒也好,割斷喉嚨也好,從碼頭盡頭跳下來也好,他們仍舊會做出「以本陪審團不得而知的方式」的裁決。
調查員講完之後,我們又圍坐在一起,有諾頓、凱斯和我本人,這次是在諾頓的辦公室裡。時間已近下午五點,凱斯惱羞成怒,諾頓也很失望,但他仍然試圖使事情看上去似乎他的做法是對的。
「嘿,凱斯,咱們的處境沒有變得更糟。」
「你的處境也沒有變得更好。」
「不管怎樣,咱們沒有做任何蠢事。」
「現在怎麼辦?」
「現在?我遵循慣例,以等待的方式挫敗她。我否認有賠償義務,理由是沒有證明是事故,我等著讓她起訴。她一起訴,我們就會發現真相。」
「你完了。」
「我知道我完了,但這就是我要做的。」
「你說你知道你完了,這是什麼意思?」
「嘿,這件事我一直在和警方談。我對他們說我們懷疑是謀殺,他們說開始他們也懷疑是謀殺,但現在他們已經放棄了這種念頭。他們進行了調查,也有自己的統計表,凱斯。他們知道人們以什麼方式搞謀殺,不以什麼方式搞謀殺。他們說把一個人推下慢速運行火車的尾端而進行的謀殺或企圖進行的謀殺,這種案子他們從未聽說過。他們說的和你說的一樣,假設有人搞謀殺的話,他怎麼就能肯定此人一定會死呢?要是他只是受了傷怎麼辦?那樣他們會使自己處於何種境況呢?不,他們肯定地對我說,這是件光明正大的事。有些事情很奇怪,這正是其中之一,就這樣。」
「他們弄清了火車上的每一個人了嗎?他們發現了沒有,其中是否有一人和他妻子認識?好傢伙,諾頓先生,他們還不至於沒做此項工作就放棄了吧。我敢肯定地說火車上有別的什麼人!」
「他們所做的遠不止此。他們找到了觀察車廂的服務員,他就坐在門邊上記錄發車時的情況,他敢肯定沒有人和納德林傑一起呆在外面,因為要是有誰從他身邊經過的話,那他就必須移動身子。他記得約在火車開車前十分鐘的時候,傑克遜出去過,記得那個跛子在身邊走過,記得傑克遜回來過,記得傑克遜帶著公文包又出去過,記得傑克遜又第二次返回。傑克遜沒有馬上報告失蹤事宜,因為他只是想納德林傑可能是去了洗手間或是別的什麼地方。事實上,直到半夜他想上床睡覺而手裡仍然拿著他認為裝有納德林傑車票的公文包時,才和列車員說了此事。五分鐘之後,火車到了聖巴巴拉時,列車員收到了洛杉磯調車場場長髮來的電報,他扣留了納德林傑的行李並開始點名。外面觀察台上一個人也沒有,這傢伙掉下去了,就是這樣。咱們沒戲了,是件光明正大的事。」
「如果是光明正大的,那你為什麼不賠付她呢?」
「哎,別著急嗎,我是這麼看的,警方也是這麼看的,但仍然有大量的證據表明是自殺——」
「一點也沒有。」
「有足夠的證據,凱斯,我要對股東們負責,先把此事交由法庭處理,讓陪審團裁決。我可能錯了,警方也可能錯了,但在此案審理之前,我們還可能發現更多的證據。這就是我要做的,讓陪審團來裁決,如果裁決說我們有義務賠付,那我就賠付她,並高興地去做,但我不能就這樣把錢白白送給她。」
「如果你聲稱是自殺的話,那你就是要把錢白白送給她。」
「咱們等著瞧。」
「是的,咱們等著瞧。」
我和凱斯回到了他的辦公室,他啪地一聲拉亮了燈。
「他會瞧見的。我處理過太多的案子,赫夫。當你處理過無數案子之後,你就會知道,而你甚至不知道你是怎麼知道的。此案是謀殺……這麼說他們找過了搬行李的工人,也查明沒有人去外面的觀察台上。可他們怎麼知道沒有人從外面翻身躍上火車呢?他們怎麼知道——」
他停了下來,看著我,然後開始像瘋子似的破口大罵。
「難道我沒告訴他嗎?難道我沒告訴他從一開始就對她發起攻擊嗎?難道我沒告訴他不等驗屍開始就把她逮捕起來嗎?難道我沒告訴他——」
「你到底什麼意思呀,凱斯?」我的心怦怦跳個不停。
「他根本就沒有上火車。」
他開始大喊大叫並猛烈敲打書桌。
「他壓根兒就沒有上火車!有人拿了他的枴杖替他上了火車!那傢伙自然得甩掉傑克遜!火車一過屍體被停放的地方,他就不能讓人看見他還活著!現在可好,那麼多發了誓的身份證明對我們十分不利。」
「那麼多什麼?」
我知道他什麼意思。驗屍時所做的那些身份證明是我一開始就考慮好了的事,因此我才如此留心不讓火車上的任何人看清我。我猜想有了枴杖、那隻腳、眼鏡、雪茄煙以及想像也就夠了。
「驗屍的時候!那些證人中有誰好好看過此人?只不過三四天以前在黑暗中看了幾秒鐘。這時驗屍官掀起一個死人身上的布單,那個寡婦說是的,是他,自然他們也就都跟著說是。好嗎,現在看看咱們的處境!如果諾頓嚴厲處置了她的話,所有那些身份證明以及其他有關的一切就都可能受到置疑,警方也有可能醒悟過來,我們也可能有所突破。可現在——這麼說他將讓她起訴!而現在你看他將如何撤除那些身份證明。那將是辦不到的。要是那些證人改變自己的證詞,任何一個律師都不會對他們客氣的。這就是他所謂的保守!這就是他所謂的謹慎行事!這就是他所謂的採取他老父也會採取的措施!嘿,赫夫,諾頓老人到這個時候早就讓那女人招供了,他早就使她服罪並上路去福爾索姆服無期徒刑去了。現在看看咱們的處境,看看咱們的處境好了。問題的關鍵時刻已經過去,我們錯過了……聽我和你說點什麼:如果那傢伙繼續試圖掌管本公司的話,那本公司就沒救了。這種慘敗遭受多了,公司就不可能維持下去。好傢伙,五萬塊錢沒了,都是由愚笨造成的,十足的、存心的愚笨!」
我眼前的燈開始顯得怪異起來。他又說了下去,核實著納德林傑是怎麼被殺死的。他說這個傢伙,不管他是誰,先把車停放在了伯班克,並在那兒跳下了火車。他說她在那兒和他碰了頭,然後他們分別開著兩輛車,其中一輛裝著屍體,到達他們把屍體停放在軌道上的那個地方。他算好了她將有足夠的時間到達伯班克,然後有足夠的時間返回,在十點二十分出現在雜貨店並買一品脫的冰淇淋。他連那都能猜出來。至於是怎麼幹的,他全說錯了,但他所猜的與實際情況如此貼近,只是聽他不停地講著,我的嘴唇早就變木了。
「嘿,凱斯,那你將怎麼辦呢?」
「……好吧,諾頓不是想以等待的方式挫敗那女人,讓她起訴嗎?——這正合我意。他不是要調查死者的情況以便盡可能查明他可能是自殺的原因嗎?這也正合我意。我將對那女的進行調查。她所走的每一步,她所幹的每一件事,我都要弄個清楚。遲早,赫夫,那傢伙會露面的,他們將不得不相互見面,等我一旦知道了他是誰,那就看我的好了。讓她起訴好了,她一出庭作證,聽我的沒錯,赫夫,諾頓將承認自己說錯了。他將收回他所說的每一句話,警方也可能不得不收回他們的一些話。喔,不,我還沒有智盡能索!」
凱斯勝利了,這我知道。
如果她起訴並在證人席上昏了頭,上帝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如果她不起訴,那就更糟了。她不設法領取那份保險賠償,那看上去將是件極為糟糕的事情,甚至警方也可能插手進來。我不敢給她打電話,因為就我所知,即使是現在她的電話線仍舊可能裝有竊聽器。那晚我又做了等待驗屍的那兩個晚上做的事——我醉了,或者說試圖喝醉。我大口喝掉了一夸脫的法國白蘭地酒,但卻沒有任何效果。我的腿感覺不舒服,耳朵也響個不停.可我的眼睛卻不停地凝視著黑暗的房間,心也跳個不停,不停地想我該怎麼辦?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睡不著覺,吃不下飯,甚至就聯想喝醉都辦不到。
直至次日晚上菲利斯才打來電話。正值晚飯過後不久,菲律賓僕人剛走。我甚至害怕去接電話,但我知道我必須接。
「沃爾特?」
「是的。先說,你在哪兒?在家嗎?」
「我在一家雜貨店裡。」
「喔,好的,那接著說吧。」
「洛拉的舉止怪極了,我甚至不想再用我自己的電話,我開車到了大馬路上來。」
「洛拉怎麼回事?」
「喔,我想不過是有些歇斯底里罷了,對她的打擊太大了。」
「沒別的什麼吧?」
「我想沒有的。」
「好,講吧,快講!都發生了什麼事?」
「好多事,我一直不敢打電話,葬禮之前我都得呆在家裡,還有——」
「葬禮是今天舉行的嗎?」
「是的,驗屍之後。」
「說下去。」
「下一件事,明天他們將打開我丈夫的保險箱。由於有繼承稅,因此這事還將牽涉到州里。」
「是這樣?保險單在裡面嗎?」
「是的,大約一周之前我放進去的。」
「那好吧,聽我說你該怎麼做。保險箱將在你那位律師的辦公室裡打開,是這樣嗎?」
「是的。」
「那你到那兒去,州稅務官也將在場,法律規定他必須在場。他們會找到保險單,你把它交給你的律師,指示他提出你的賠償要求。所有這一切都有待你這一舉動。」
「提出賠償要求。」
「是的,不過聽我說,菲利斯,有一件事你絕不可以告訴你那位律師——現在不行,這就是他們不會作出賠付的。」
「什麼!」
「他們不會作出賠付的。」
「難道他們不該賠付嗎?」
「他們認為是——自殺,而且在賠付之前,他們將迫使你提出起訴,好把這件事交給陪審團來裁決。這個先不要和你的律師講,日後他自己會弄明白的。他會想到起訴,你讓他這麼做好了。咱們得付錢給他,但這是咱們惟一的機會。菲利斯,你聽著,還有一件事。」
「說吧。」
「我不能和你見面。」
「可我想見到你。」
「咱們不敢見面。他們希望是自殺,但他們始終疑心極大,對各種可能性都疑心極大。如果你和我開始見面的話,他們就有可能馬上明白真相,速度之快會讓你不寒而慄的。為了得到線索,他們會盯你的梢,你絕對不可以和我有任何聯繫,除非是萬不得已,即使如此,你也必須是在家中從雜貨店裡給我打電話,而且絕對不能接連從同一家雜貨店打你聽明白我的話了嗎?」
「天哪,你聽上去似乎嚇壞了。」
「我是嚇壞了,嚇得要死,他們可不像你所想像的那樣白給。」
「這麼說真的很嚴重?」
「也許不是的,但咱們必須得慎重。」
「這麼說或許我還是不起訴的好?」
「你必須起訴,如果你不起訴,那咱們就真的完了。」
「喔,是的,這我看得出。」
「你起訴,但一定小心你和你的律師都講些什麼。」
「好吧。你還愛我嗎?」
「你知道我還愛你。」
「你想我嗎?每時每刻?」
「每時每刻。」
「還有別的事嗎?」
「據我所知,現在還沒有。你都說了嗎?」
「我想是的。」
「你最好把電話掛了吧,沒準有人會來我這兒。」
「你聽上去好像是想甩開我。」
「只是出於常識。」
「好吧。這件事總共要持續多久啊?」
「我不知道,或許相當長一段時間。」
「我渴望見到你。」
「我也是,但咱們必須慎重。」
「那好吧——再見。」
「再見。」
我放下了電話。我愛她就跟兔子愛響尾蛇似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件多年未做的事——我祈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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