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怎麼呀,只許你來不許我來嗎?
說啥呢?我說,超市又不是我開的。
她說你一出辦公樓,我就跟在你的後邊走。
哇,你在跟蹤我。
她哈哈大笑,說只是很巧合我們走了同一個方向。還以為你要上哪兒吃飯哩,我也好跟著佔點便宜,沒想到你又買了一箱快餐面。
我望著她難為情地笑了笑。
她說怎麼樣,上我那兒去,我來做飯。
我說吃飯太費時間,晚上還要加班幫人家打字。
她把手一揮:那就上你家吧,你打字,我做飯。
這樣不好吧。我說。
她說怎麼呀,讓你老婆看到了吃醋豈不更好?你那個老婆呀,太傲了,也該打擊打擊她的銳氣了。
我想了想說,好吧。
於是,我騎著自行車在前面走,她騎著自行車在後邊緊跟。快到我們樓院的時候,我看見劉文進正從大門口大腹便便地走出來,胳肢窩裡夾著一個真皮包。我連忙將車把一轉,拐進了一個小胡同。
金巧兒有些莫名其妙,停住車詫異地望著我。我朝她揮揮手,你先走吧,我給自行車打打氣。
金巧兒以為我真的給自行車打氣,於是重新騎上車,緩緩地朝前走。等到金巧兒走遠了,我就返回胡同口看劉文進還在不在。這時候我發現劉文進鑽進了一輛紅色的士,一溜煙開走了。我這才從胡同走了出來。說實話,我可真的不想再讓劉文進看到我和金巧兒在一起。
到了我的家,金巧兒提著菜站著,我掏鑰匙開門。可是,我的鑰匙還沒插進鎖孔,門就開了。我還以為是老婆和兒子回來了,忙朝巧兒使了個眼色。巧兒心有靈犀地放下菜轉身就走,不一會兒就在樓梯口消失了。
可是,當我走進門去一看,不禁大驚失色。房子裡靜悄悄的,一個人影都沒有。查看了家裡的東西,好像一樣都不少。電視機、電冰箱這些高檔物品也依然健在。我想可能是自己早晨上班忘了關門。於是連忙給金巧兒打電話讓她轉回來。我說,家裡什麼人也沒有,是我早晨忘了關了。
金巧兒其實沒有走遠,像個賊呆在樓梯口仔細地傾聽著我們家的動靜,我把情況對她一講,她馬上就冒出來了。
她說,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幸虧家裡沒有小偷光顧。
我開玩笑說,興許小偷是來偷我的,結果我不在家,小偷很失望,空手而歸!
她歪著頭,斜眼瞅著我,上下打量一遍,一本正經地說,是啊,沒人看住你,沒準真的很難說。
我說是嗎?我這種人還值錢?
她說,你沒聽人講嗎?二十歲的男人是期貨,三十歲的男人是搶手貨,四十歲的男人是現貨,五十歲的男人是跳樓貨。你正處在搶手貨與現貨之間,你說值錢不值錢?
哦,我說,聽你這麼一講,我還真的應該珍惜珍惜現在才對。
就是。金巧兒把菜拿到廚房,忽又把頭探出來:所以說嘛,今朝有酒今朝醉。過了今朝,再無人理你了,你就真的只有跳樓的份兒了。
我說你放心,即使跳樓,我也不能讓自己孤孤單單一個人跳,要跳一定要找個人陪我跳。
金巧兒在廚房裡說,臭美!別在這兒瞎吹鬍侃了吧,還是過細檢查一下,看家裡丟了錢沒有。
我說,錢是沒有的只有一個存折和工資卡,沒有密碼,偷去也沒用。說著我就打開書桌抽屜去拿那個存折和卡,可是存折和卡居然就真的不翼而飛了。
金巧兒提醒說,想想看,是不是放到別的地方了。
我說,不會記錯的,上面有八萬塊錢,我怎麼會瞎放的呢?
莫急莫急,金巧兒安慰我說,正像你所說的,別人沒有密碼,偷去用處也不大。我想,除了你老婆,肯定沒有其他人拿。
我想了想說,有些道理,不過我不明白的是,存折和卡是老婆自己主動交給我的,幹嗎又要拿回去呢?
她說這有什麼奇怪,興許她現在又反悔了也說不準。
反悔?反什麼悔?
她神秘地笑了笑說,你想想看,如果她真要跟你離婚,兒子跟著她過日子,你總要出一大筆撫養費吧。興許現在有高參給她出主意,說那筆錢是她應得的也說不準。
這時候,我忽然發現了另一樁不對勁的事情,我記得我是在家裡舉辦過「攝影大展」的,而現在那些被我掛得琳琅滿目的照片,好像秋風掃落葉似的一起被捲走了,就剩下老婆和兒子的一張合影還躺在牆角落的地下,望著我傻乎乎地笑。
我對金巧兒說,完了,真的一切都完了,我們一家三口過去照的像片全部被人偷走了,一點回憶的資料都沒有給我留下。
金巧兒起初也有點驚愕,不久竟撲哧一聲大笑起來。
我莫名其妙地望著金巧兒,你笑什麼?人家被盜了你還幸災樂禍,像話不像話!
她說,你呀,完全是個書獃子。你以為那是孫中山毛澤東鄧小平的原始照片價值連城誰見誰愛呀。你想想看,你們家那些照片除了你們家自己人認為它們珍貴之外,誰還那麼珍惜?所以說,你要想知道照片的下落,別的誰也不用找,還是只找你老婆。
金巧兒的分析是非常有道理、不容置疑的。看來,老婆在我上班的時候,真的是來過了,她不但拿走了存折和我的工資卡,而且還欣賞到了我的家庭攝影大展,並且收走了那些值得珍藏的寶貴資料。
巧兒說她拿走存折和卡是拿走了我應該給孩子的撫養費,在這一點上我是不贊成的,我相反認為是她後悔做出了離婚這種打算,尤其是當她看到我的攝影大展之後,這種後悔變得更加強烈,我們過去的一切美好時光,重又喚起了她對往昔的美好回憶,想到了我對她的真心實意的愛。她毅然決然拿走了所有的照片,又恰如其分地給我留下一張她和兒子的迷人的笑臉,這就是最好的佐證。想到這裡,我的心裡充滿了強烈的安慰。我知道,我的展覽達到了預期的效果。
由於堅信存折和照片都是老婆拿走了,所以在吃晚飯的時候,我並沒一點緊張不安的表現,相反顯現出老婆出走之後我從未有的灑脫與輕鬆。
巧兒說,你不想打個電話證實一下我們的猜測是否正確?
我說打什麼呀打,絕對準確無誤。
不過在送走了金巧兒之後,我還是忍不住給孫姍姍家掛了一個電話。孫姍姍和我老婆又出去逛街去了,還是只有兒子和孫姍姍的女兒一起在做作業。兒子說,爸爸,我想你。
我說寶貝,我也想你。
他說,要是媽媽也像我一樣想你就好了。
我說她也許想了,只是沒有說出來。
我怎樣知道她想不想你呢?兒子說。
你把她最近的表現講給我聽聽就知道了。我那口氣像福爾摩斯斷案。
他說,媽媽每天下班了都和孫阿姨出去玩,不是跳舞,就是去做面膜,再就是上網聊天,媽媽最近好像又變漂亮了。告訴你個秘密——他小聲說——好幾個男生打來電話請她出去吃飯,她都不去。孫阿姨建議她出去開開心心玩一玩,可她就是不買人家的賬。因此,她只跟孫阿姨出去,誰約她都是枉然。
我說你要盯緊一點,別讓人家把你媽勾跑了。
他帶著哭腔說,爸爸,我有什麼辦法呢?除非我不讀書了,天天看著她。
聽了兒子的話,我的心有些隱隱的疼。我說,算了,你已經盡到責任了。還是學習要緊。
他說你交給我的任務太重了,我最近上課老是想怎樣才能使你們不離婚,動不動就走神了。老師點我回答問題,我都不知道是什麼問題。同學們都笑話我的注意力長了翅膀。還有個壞孩子學巫婆的樣子搞什麼天靈靈地靈靈地給我招魂,我氣不過,跟他打了一架。他打不過我,被我摔到地上撞破了頭,可是他把我的脖子抓傷了,還流了血。媽媽被老師叫到學校,挨了批評。
我說媽媽是不是很生氣很生氣?
沒有。他笑了笑說,媽媽不但沒有生氣,還帶我去吃麥當勞,今天又給我買了好多好多的新衣服,還有我最喜歡的運動衫,一套要好幾百塊哩。
我想起我那八萬塊錢的存折,於是對兒子說,你媽肯定是有一大筆錢恨不得一下子花在你的身上。
兒子說她哪裡會有一大筆錢哩。
我說你媽把我的存折和卡都拿跑了。
兒子說,我媽是不是怕你到外邊找新歡亂花錢?
我愣了一下,說,誰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突然,兒子驚喜地叫起來,爸爸,爸爸,我知道了,媽媽現在還是捨不得你呀。
為什麼?我說。
他說你想想看,要是媽媽捨得丟下你,她怎麼會擔心你有沒有新歡,會不會亂花錢呢?
我的鼻子有點兒發酸,差點就要流下淚來。我說,兒子,今後你就不要考慮這些問題了好不好,要一心一意地搞學習。不然的話,即便是爸爸媽媽和好了也不會快樂,因為你的學習成績下降了,這個代價就太大了。
兒子很乖地答應了我的要求,臨別還在電話裡像征性地親了我一下,嘴唇弄得吧吧響。
晚上在幫秦真真打字之前,我照例查看了一下郵箱的信件。
我的信箱最近老有一些令我開心的收穫,大都是秦真真、金巧兒和酷愛玫瑰嘻嘻哈哈投進去的。她們像三個神秘的開心果,總是變著戲法逗我開心。
秦真真這次在網上唱了幾首她喜歡唱的歌,弄成MP3,發到我的信箱裡請我點擊聆聽,希望我也喜歡。她的簡短留言是:雙華,你替我打字這麼久了,一定很辛苦吧,送你幾首歌,希望能夠帶給你一份輕鬆,一份快樂!
我聽了聽,真的很不錯,有一種坐在舞台下聽明星演唱的感覺,激動得差點鼓掌。
我給她回信說:謝謝你的關心。你的關心給我身體加油,頭腦充電;你的歌聲令我打字加速,夜不安眠。
再看金巧兒的信。金巧兒在我的郵箱裡居然畫了兩隻失之交臂的螞蟻,然後在螞蟻下邊寫了這麼一段話:
兩隻螞蟻,
它們從不同的區域而來,
它們互相用觸角碰了碰對方,然後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它們一邊走一邊想:
我們是多麼有緣分啊,但是我們為什麼不互相擁抱一下呢?
它們越往前走,
這種遺憾越來越明顯……
我知道金巧兒話裡的意思,她說得那麼含蓄有她的理由。我呢,也不是那種赤裸裸的人。我給金巧兒的回信沒有寫一句話,我同樣採用了畫螞蟻的方法。我給她畫了一隻強壯的螞蟻,它的心在汩汩地流血……
接著點擊「酷愛玫瑰」的來信,我發現她的信也是那麼別具一格。她用無數的玫瑰編織了「愛心永駐」四個大字,並且採用一定的技巧讓它們光芒四射。隨後有句注語:感謝你每天為它增材添料、增光添彩!
我在心裡得意地笑了笑,按照慣例又給她送去了一枝玫瑰。玫瑰對於她來說,成了生命的一部分。我在信中說:愛心是人類共同的追求,沒有愛心便沒有快樂!讓我們伴著玫瑰的花香,在快樂中共享人生!
做完了這些工作,我就安安靜靜坐下來替秦真真打字。儘管連日來接踵而至的煩惱攪得我暈頭轉向,但總有一種神秘的力量,令我不得不見縫插針來完成這項艱巨而又光榮的工作。
這是一個十分寧靜的夜晚,似乎整個世界都進入了柔和的夢境,只有我的鍵盤發出清脆悅耳的和弦。伴隨著這種快樂的音符,我的十個指頭在鍵盤上有規律地彈動,漂亮的細明體漢字在我的光標的指揮棒下,迅速從幕後站出來,排列成一組組整齊的方隊,向我講述一個個古老而年輕的故事……
丁零零……
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把我從忘我的打字境界中拽出來,我拿起話筒一聽,居然是兒子秦根打來的。
我說根兒,這麼晚了你還沒睡呀?
兒子說剛剛做完作業媽媽回來了。
有事嗎?
媽媽讓我告訴你,她根本沒有帶走你的存折和工資卡,她在出來之前就把它們留給你了。
驀地,我急出一身冷汗來:這麼說她今天沒有回來過?那就糟了,存折和卡都被盜了。
被盜?
是呀!我說,今天下班回來門是開的,存折、工資卡,還有我們全家的照片都不見了。我還以為是你媽拿走了呢。
他說,那我讓媽接電話吧。
半晌,老婆王小春拿起了電話,儘管她沒有開口說話,但她的氣息告訴我,正是她無疑。
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了,我拿話筒的手禁不住哆嗦起來。我用顫抖的聲音說,小春,你今天真的沒有回來過?
她說我回來幹嗎?回來看你臉色呀!
我說,氣話別說了好不好?家裡被盜了。
她冷笑兩聲說,你自己報警吧。那存折沒有密碼誰也取不出錢來,現在報警興許還來得及。
我說你能不能帶著孩子回來過,成天住在別人家裡總不是個事吧。
不用你操心。她說。不久我就有屬於自己的房子了,儘管小一點,但只要我滿足就行了。
你在家裡有什麼不滿足的呢?你到底需要我怎樣做你才樂意呢?
現在不是談判的時候,你還是馬上報警吧。
我還想和她攀談幾句,她卻把話筒擱下了。
在我打110十來分鐘後,三名警察就迅速趕來了。警察要看作案現場,可現場卻早被我破壞了。無奈,他們只好搞了下筆錄,走訪了隔壁幾家的鄰居,就匆匆開著車回去了。臨走一位姓張的警官對我說,只有明天才能證實你銀行的錢到底還在不在。明天見!
次日一大早,我就等在了銀行的門口。我在那兒焦急地踱來踱去,弄得來去匆匆的行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我,好像我要圖謀不軌搶劫銀行似的。
等到銀行職工一上班,我就心急如焚地攆著他們,把我家被盜的情況講給他們聽。銀行的領導和職工們都很熱心,馬上就吩咐人打開電腦幫我查詢。有位女營業員一邊查詢一邊安慰我說,別急別急,保你沒事。想在我們這兒取這麼大一筆錢,沒有密碼,是絕對取不走的。這話讓我聽了心裡十分踏實。
然而,不一會兒,只見那位好心安慰我的女營業員忽然臉色大變,她直直地望著電腦屏幕,兩隻眼睛瞪得像兩隻燈泡。
我說怎麼啦?不對勁?
她說,你存折上的錢一分不剩全被人取走了。
面對這個結果,我猛然出了一身冷汗。於是馬上掏出手機給昨晚那個張警官打電話。
張警官一會兒就來了,車一停穩就馬上展開調查。
由於錢是昨天下午四點半鍾取走的,銀行領導便帶著我和警察一起去看昨天的監視器有沒有留下有價值的線索。張警官對我說,不是一般的熟人,絕對不會知道你存折的密碼,呆會兒你在看錄像的時候,一定要仔細看看有沒有你所認識的人。
錄像打開了,刷,刷,刷,前面的影像一晃而過,快到四點半鍾那段,監視員忽然調慢了放映的速度。此刻,六七雙眼睛全部聚集在銀屏上,屏息靜氣地盯著出現在上面的每一張面孔。
停!我大聲叫了一下,監視員馬上就把機子按了暫停。我指著屏幕上一個穿藍色碎花衣服、個子比較小巧的女人說,這個人好像很面熟。
張警官對監視員說,請再放一遍!
第二遍,我全神貫注地盯住一個人看,總算讓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張熟悉的女人的臉,只是臉上多了幾條莫名的疤痕。只見那女人把取到的一摞錢迅速裝入一個學生用的書包,神色慌亂地走出了銀行大門。此刻時間顯示,正好是四點三十四分。
我說,正是她。
張警官說,她是誰?
我說,幾年前她是我們家的保姆,名叫田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