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間道 第八章 籐井的課堂
    第八章 籐井的課堂

    1 我是在網上看到那條消息的:東京大學晚間將開設心理學班。

    我想都沒想就報了名。

    促使我報名的原因有三個,一是東京大學曾是媽媽當年公派留學的母校;二是因千野君的緣故,我對愛情心理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三是在我撰寫一本心靈書之前我需要比較完整地

    瞭解人的心理世界。

    給學生上課的老師叫籐井,這是我至今看到的長得最高大結實的教授,他肌膚呈現出的古銅色讓人想起熱帶雨林或者是守林人,總之,是與大地接觸、沐浴陽光的人;每次聽他滔滔不絕上課的時候,我總會奇怪地去想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他越是滔滔不絕我想像也越是離譜,比如他健碩的手臂一定可以提起他面前的講台;比如他粗粗的拇指、長長的中指;假如他赤腳走在田埂上,那麼留下的足痕別人一定以為是大象來過了……

    記得第一次他站到講台前自我介紹的時候,操著大嗓門,還手舞足蹈,擺出一個董存瑞捨身炸碉堡的姿勢,那種激越的感覺好像他是個政黨的領袖,下面坐著的統統都是他的蝦兵蟹將(上海俗語,意為手下的兵),這實在是大學教授鮮為一見的氣魄。

    後來,從中國留學生那裡傳來一個震驚的消息———這位籐井老師竟然是中國共產黨黨員。

    真正從「東大中國同學會」那裡得悉傳說的原委,是我在籐井的課堂上讀了大半學期、早已習慣他指點江山式的授課風格後的事了。

    原來這位籐井老師是在70年代才從中國東北移居東京的,是一位45年出生在中國的日本遺孤……他離開中國、歸化日本的時候並沒有辦理退黨手續,而且據說黨支書在機場為他送行的時候,他掏出身上所有的人民幣遞給老支書,老支書見是一疊厚厚的10元面鈔的巨款,嚇得直往後退縮,連連說:「這個俺拿不得。」

    籐井的眼眶紅了,說自己的養父母雖然已經離世了,但這片土地永遠是他心中的故鄉,這微薄的錢他帶到日本也根本無法用,就算交黨費吧。

    就這樣,他一下子將一生的黨費都提前交給組織了。

    這麼說來,他擺出的那種慷慨激昂的演講姿勢就很自然了。

    但說句實話,這位在東大課堂裡最不像教授的教授,講起課來倒是教授的教授,很深奧的課題在他的講解中變得形象而生動,讓我一次次聽得入了迷,一入迷,無限的想像就馳騁了……

    「加拿大社會學家John Alan Lee(1973)經由文獻收集及調查訪談兩階段的研究,將男女之間的愛情分成六種形態︰ 情慾之愛(eros)、遊戲之愛(ludus)、友誼之愛(storge)、依附之愛(mania)、現實之愛(pragama)及利他之愛(agape)……」

    經他這麼一解釋,我明白了我自己。

    有一次下課休息時,籐井朝我的座位上走來。「可憶桑,你好漂亮啊,長得真像我的閨女。」自從第一次學生們自我介紹後,他見到中國留學生都千篇一律地講那種很東北的普通話。

    「哈哈,籐井老師,你這不是在誇你自己女兒漂亮嗎?她多大了?」

    「是啊!她和你一樣漂亮,今年15歲了。」

    這是我第一次在日本被人稱讚漂亮,以往人們最多說我可愛啦,甜美啊。我知道自己並不漂亮,小矮個的,在性感和身材上就得扣分,不過長得像我這張臉的人都以可愛命名,中國那個叫周迅或者叫李小璐的女影星,不都是這樣一張小精靈的面孔嗎? 於是,我對籐井說:「你的寶貝女兒是不是一個小精靈?」

    籐井老師哈哈大笑,那笑聲好像要穿透夜空一般,連聲稱:「是,是,我的女兒活脫脫是個小精靈。」

    但過了一段時間,籐井老師對我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上下課總是裝做沒看見。但有幾次我覺察到他老在漫不經心地睃巡我,有時是躲在教室的窗後看我進出上課,而當我一回頭,他的目光馬上就躲開了。

    「會不會籐井老師就是化名千野君的情愛大師呢?」這個念頭剛一出現,就在我腦海中無限地發生聯想。

    那晚在課上,籐井老師正在講解Sternberg的愛情三角理論(Triangular theory of love):親密(Intimacy)、激情(passion)、及承諾(commitment)。

    「所謂的親密是指與伴侶間心靈相近,互相契合,互相歸屬的感覺,屬於愛情的情感成份; 「激情是指強烈地渴望與伴侶結合,促使關係產生浪漫和外在吸引力的動機,也就是與『性』相關的動機驅力,屬於愛情的動機成份; 「而承諾則包括短期和長期兩個部分

    ,短期的部分是指個體『決定』去愛一個人,長期的部分是指對兩人之間親密關係所作的持久性承諾,屬於愛情的認知成份。

    「隨著認識的時間增加及相處方式的改變,上述的三種成分將有所改變,愛情的三角形會因其中所組成元素的增減,其形狀與大小也會跟著改變。三角形越大,愛情就越豐富……」

    他在講課的時候,目光一直迴避著我,但我卻死死地盯著他看,也許他感覺到我的注視,臉上有一絲不易覺察的慌亂和尷尬。那一刻,我毫不懷疑他就是千野君。

    席間,是學生的提問時間,我第一個站起來試探性地問籐井:「籐井老師,你能談談對目前流行的網戀的看法嗎?網戀能不能達到彼此間親密、激情和承諾呢?」

    我的提問引起了同學們的共鳴,吵吵嚷嚷的教室裡一下子鴉雀無聲。

    「可憶桑的問題也許是同學們都曾經歷過、帶有普遍性的問題吧。是這樣,自從網絡日漸滲入人們的日常生活後,網絡愛情的故事就一直為人所津津樂道。但是,人們對這種新時代的戀愛方式總是持有深深的疑慮。大家有沒有看過好萊塢電影《網絡情緣》?它使我們充滿了對浪漫愛情的期望,但不少事實證明網絡愛情終究是虛幻的。畢竟,這與面對面的傳統戀愛方式有著巨大的差別。

    「然而,最近英國心理學家傑弗裡-加文的一項研究成果卻表明,網絡聊天非常有可能使聊友們產生真正的愛情關係。在對42個精心設計的個案研究之後,加文得出了網絡聊天有利於建立真誠人際關係、甚至建立戀愛關係的結論。聊天,尤其是長期的聊天關係並不會導致虛幻的人際關係,這種不見面的經常性交往能夠使人們更為自由和誠實地進行交流,這反而有助於建立精神層面上的那種感情。如果雙方感覺不錯,一旦見面,就很容易產生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而這種感覺對於戀愛關係的建立大有幫助。會讓人愛得更加的純粹……」

    天哪!難道這樣的答案不是針對我來的嗎?我心跳得厲害,根本不再敢看籐井一眼,真沒想到,真沒想到,怎麼會是千野君,怎麼面前的籐井竟然是千野君?! 原來朝思暮想的愛人就是面前這位粗壯的大漢! 「籐井老師,那麼你本身有沒有經歷過網戀?」有位女生俏皮地提問。

    「我……我這個年紀的人怎麼可能呢!唉,我是不是也應該去體驗一下網戀啊!我想請教在座的女同學們,如果你們知道對方是個年過半百的男人,是不是也會與對方展開網上之戀呢?」籐井曖昧地拋出這句話。

    教師裡哄堂大笑。

    我的臉像紅蘋果,我的眼睛像含羞草,我的嘴唇像蜜桃,我的心更像轟鳴的馬達……

    下課鈴一響,我迅速地第一個溜出教室,步履很快,但剛剛走出大樓,聽到刺耳的幾聲喇叭,我習慣地回頭一看,竟然是鈴木開車來接我了。心想,要是給籐井看到就糟了,此籐井非彼籐井,他竟然是千野君!我急切地鑽進車裡,讓鈴木趕快離開。

    「快,快,你快往前開呀!你今天怎麼會想到來接我的?」

    「你沒看到這雨下得有多大嗎?」

    我這才留意到雨水不停地擊打著車窗的玻璃。

    「可憶,你幹什麼這麼急迫?神色慌慌張張的,是不是怕被你的情人看到我啊!」

    媽的,這鬼子鈴木,算我服你了。但我嘴上豈肯服輸? 「你吃什麼乾醋呀,哪來什麼情人,我的愛情都被你承包了下來了,不是嗎?你沒看到我屁股後面那些嬌貴的小姐們,看到有車來的,一個個嬌聲嗲氣地要拜託你送她們回家了不是?那樣的話,我們幾時才能到家啊!人家白天連夜裡都上課,困死人了……」

    「可憶,我只能說你聰明過人,算我服你了。」

    「到底誰服誰啊?」

    我畢竟心是虛的,於是靠在車座上,不再理會他,車駛過御茶水、穿越本鄉三丁目,在夜的風雨中前行。我套上耳機,傳來的是一首歐美歌曲,一個深沉而略帶磁性的男聲輕輕唱

    出: 「The world puts off its mask of vastness to its lover.It becomes small as one song,as one kiss of the eternal.」

    (世界對著它的愛人 把它浩翰的面具揭下了 它變小了 小如一首歌 小如一回永恆的吻) 2 晚上躺在床上思潮起伏,籐井真的是我那麼刻骨銘心愛戀的人兒嗎?籐井老師與我想像中的千野君相差太遠了,儘管我也說不清想像中的千野君具體是什麼樣子。

    但至少想像中的千野君應該是很儒雅的,帶有純正東洋傳統味道的,舉手投足充滿物哀美學的人文情懷的,感覺很具川端康成風範的……

    但是,籐井不是這樣的,他真是千野君嗎?難道一直以來都是我的想像在造美嗎?難道網絡的虛擬被我親自驗證了嗎? 但是,如果那一切都是真的,那麼我也沒有退路了,我不是都做好就是千野君長得像巴黎聖母院裡醜陋的敲鐘人、我依然愛他的心理準備了嗎?籐井並沒有什麼不好,從世俗的眼光看,他相當大男子漢氣,偉岸、大氣、性感、淵博、溫暖、幽默,這樣說來,我倒是該驚喜了……

    「可憶,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啊?看你平時睡得像個小死豬似的,今天怎麼像猴子般坐立不安、心神不寧?」鈴木邊說邊將手搭在我的肩上。

    我一把推開他的手,什麼話也沒說。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你心慌成這樣,你不要瞞我,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隱瞞我什麼?我的眼睛很厲害,你逃不過去的。」黑暗中的鈴木擰亮了床邊的小燈,乾脆坐了起來。

    「拜託了,將燈關上,好不好,人家要睡著了。」我沒好氣地說。

    「不,你今天一定要老實交待,到底在學校裡發生了什麼?是不是不可遏止地愛上了什麼人,譬如你們老師什麼的?」

    我騰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你有完沒完?什麼愛上不愛上的?這不是你操心的事,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說著,我就俯過鈴木的身子將他床榻旁的小燈擰滅。

    鈴木順勢將我一把攬在懷裡,不顧我不悅的情緒,再一次將燈打開:「可憶,看著我的眼睛說,你到底發生了什麼?」

    「什麼也沒發生。」我轉過頭閉上眼,對他不理不睬。

    「你今天非得對我說實話,我有權知道,我是保護你的人。」

    「算了吧,你何必這麼沒風度呢?都可以當我父親的人了,還這麼小心眼的,都說日本人因為生活在一個狹長的島國,所以人之心也狹隘,今天我總算領教了。鈴木,你記住,你不要以為我是你豢養的狗,我們的精神和肉體是平等的。我們的人格更是平等的,我有自己的隱私,我絕不比你低下,我一直沒有對你說,其實最初我答應我們在一起,並不是我真是屬於那種玩世不恭的賤女人,而是因為那時我急切地需要錢給父親治病,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啊!在尊嚴和親情生命之間,我選擇了後者……今晚你不想讓我睡覺,我走好了……」我的快言快語猶如點燃了爆竹,引出成串的辟辟啪啪的聲響,我使勁地掙脫了他,一骨碌地起床,在他毫無心理準備下,套上衣服後就出門了。

    我朝前奔著,這個時候我的淚才噴湧而出。我覺得委屈,為什麼我不能像普通女孩那樣無憂無慮地活著、隨心所欲地愛著?為什麼我小小的身軀、纖弱的肩膀要承受過於沉重的生活負擔,我恨自己的卑微,為什麼靈魂上的愛人不是肉體上的愛人? 我恨自己,我詛咒命運。

    鈴木很快就追上了我,「可憶,別著涼了,回家吧。」他將一件厚外套給我披上,而自己則穿著睡衣睡褲,在風中瑟瑟打抖。

    「回家。」這兩個字強烈地撞擊著我的心,所有的酸楚都湧上了我的胸口。我一時又變得無奈,默默無語地跟在他的身後回去了。

    一連3個晚上,我都沒有去「籐井的課堂」。

    一天中午,我從校外吃完便當午餐回到立教大學的教室時,鄰座的一位男生指了指我座

    位上的一包物品說:「可憶桑,剛才有位叫做籐井的先生給你送的東西,這就是。」

    我隨口答謝了一聲,沒有追問一句,裝作全沒當回事的,我將這包東西往桌下一放,就坐了上去,打開課本預習起來。

    當然,這是表象。心裡,早已是小兔亂撞,一陣熱汗一陣冷汗,一陣狂跳一陣窒息,想去看一眼那裡面究竟是什麼?又不敢去看。於是,就猜想裡面到底是什麼?還這麼沉的,最後的結論就是那裡面裝著他沉甸甸的心,天哪!如果我不飛起來就要軟下來了。

    提著這包東西走在回家的路上,手上的感覺很沉,有點像電影裡陝北的小媳婦那樣提著大包小包去給紅軍送公糧,但步子卻從未有過的輕盈。

    一到家,放下這包物品,卸下雙肩書包,就往沙發上美美地一坐,然後整個人自然而然地往後仰,雙腳架到牆上,裙子像花朵一樣從四周盛放開來,然後,那兩條腿像圓規一樣地以扇形的弧度展開,由於腿長得玲瓏有致,便極度自戀地擺弄幾下腳丫子,眼睛一花,將牆壁看成是天鵝湖,而自己正是那個踮起了腳尖的芭蕾仙子。

    後來,王子出現了……

    「千野君,籐井,好傢伙,你們竟然是一個人,同一個人?」我狠狠地蹬了一下腳,整個人就坐直了。

    這個座姿,面對的正好是那幅畫———千野君的手畫像。

    我滿含深情、目不轉睛地看著它,其實,我都已經早看了千千萬萬遍了,就差沒有臨摹下來了。

    忽然,我愣住了。「不可能,不可能……」我的眼前交替出現了畫像裡千野君的手以及籐井那雙粗壯有力的大手,如果這雙畫像裡的手就是千野君的話,那麼千野君一定不可能是籐井先生,這時候,我想起了那包籐井送的物品,我一下子打開了它。

    是羊羔皮的長皮衣!相當的時尚,我覺得奇怪,如果他不是我的網上情愛大師,單單就是一位普通老師的話,為什麼要送我這麼貴重的禮物? 我上網又一遍遍地讀了千野君給我的情書,並查看了他發出郵件的日期,我在一封信上停住了,千野君留言帖子的時間恰恰正是籐井老師在上課的時間,看來是我誤解了籐井。

    我重又出現在課堂上,帶著疑惑的眼睛看著籐井老師。當然,我也更加留意了他的手———他的手太肉感了,有點像粗藕一樣,一節節的———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畫像裡的那只纖長的經絡分明的骨感的夾著煙卷的手。

    籐井就是籐井。

    與上次相反,下課後,我在座位上故意磨磨蹭蹭的,就是想讓同學都離開後,找籐井談一下。

    「籐井先生,我收到你的禮物了,真是謝謝。可是這麼貴重的東西,你為什麼要送給我呢?」

    「因為你長得像我的女兒,真的,與我女兒太像了,如孿生姐妹,我感恩上帝的造化。」

    「僅僅是這個嗎?」我的眼睛直視著他。

    他的目光躲閃了一下,但很快就顯得很沉靜。

    「可憶,我對你說實話吧,免得你不安或者誤解。我是你母親宋小寧當年的兼課助教,我最近參加了旅日東大中國同學會的首次聚會,這才知道你媽媽不幸去世的消息,也知道小寧的獨身女兒就是在立教大學唸書的可憶……你媽媽非常美麗,從心靈到外表都是那麼的美麗……我得悉消息後幾天沒有睡著,我很難受……」

    籐井老師像對待女兒般輕輕擁了我,且撫摸著我的秀髮,讓我改口稱他為「東北大叔」。

    「你媽媽那時就一直叫我『東北大哥』的,可憶,往後你在任何時候碰上任何困難都可以去找我,我已經把你當成自己的第二個閨女了。」

    「東北大哥?」我的腦海中頓時閃過一個驚歎! 「東北大哥」是一個至今在父親心中沒有破解的密碼。

    因為母親生前好幾次在惡夢中都叫喊著同樣的一句話:「東北大哥,救救我。」

    記憶最深的是有一次我們全家去上海舅舅家作客,那天晚上舅舅請我們一家去大光明電

    影院看電影,是一部日本片,片名叫什麼《天國的車站》。看完電影歸去的路上,母親的情緒比較低落,沒有多說什麼話。到了半夜,全家都熟睡了,聽到母親的一聲驚叫「東北大哥,救救我!」全家都被吵醒了,父親開燈一看,母親仍熟睡著,原來是一場噩夢。第二天清晨,父親發現母親額頭髮燙、神志不清,一測體溫竟然39度5的高燒,就趕忙將母親送往醫院。

    事後父親問母親誰是東北大哥,母親說她也不知道……

    我望著籐井老師,心中揣測著他是否是母親留日生活中一個難忘的人呢? 母親的話題讓我們之間的氣氛變得傷感,他鄉遇上母親的故舊,就像見到久別的母親一樣,我伏在他的肩上輕輕抽泣,心想,一定是母親在冥冥之中的保佑,讓我在她曾生活過的地方邂逅她的師兄。

    那以後,籐井對我倍加呵護,也經常與我聊起家常。有一次因為長期貧血的我沒有吃晚飯,低血糖發作,昏倒在課桌上。籐井二話不說就讓同學們提前下課,開著車將我送到了附近的東大病院,當我在急診室的病床上醒來的時候,他彎下腰問候了我,還用熱毛巾給我抹臉,餵我喝水吃藥,我恍恍惚惚還以為是父親呢! 在千野君以外,我又得到了另一份更珍貴的男人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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