徠乎爾帶領官兵順著車轍追趕秦母三人。這時雨已經停,天放亮。羅士信只走出十幾里地,已累得渾身是汗,忽聽背後馬蹄聲響,喊聲連天。羅士信回頭一看,追兵來了,便把兩輛囚車拉進道旁樹林內。秦母像在雲霧之中,如夢方醒,說:「士信哪!追兵來了,你快逃命去吧!別管我們娘兒倆了!」「娘啊!您別害怕,追兵來了,我也不怕。您和我嫂子在這兒等著,我去把他們打跑了,再拉你們找我哥哥去。」羅士信說罷,找了一棵對掐粗的榆樹,兩手抓住晃了兩晃,然後一叫力把樹連根拔了出來,高興地說:「喝!這個兵刃才好呢!」他手提大樹,來到林外,站在大路上。恰好徠乎爾的馬快,一人先追到。他見了羅士信又驚又喜,喜的是羅士信被他追上了,驚的是羅士信出了牢籠,自己能否把他捉住還不敢說。徠乎爾用槍一指,高聲喝道:「羅士信!你竟敢毀壞囚車,私自潛逃,還不給我伏御認罪,等到何時!」羅士信恨透了徠乎爾,說:「你這個壞蛋,等我擰下你的腦袋吧!」徠乎爾不再答話,挺槍躍馬,分心便刺。羅士信往旁邊一閃,掄樹就砸。「呼啦」一下子,這兵刃可不一般。樹的枝枝杈杈就有一丈多方圓,樹枝正好掃在徠乎爾身上,雖然打不傷,可把徠乎爾嚇得趕快退出圈外,喝令官兵往上闖。官兵人多,往上一擁,羅士信急了,說:「小子們!仗著人多我也不怕,來吧!看看誰厲害!」說著又從懷裡掏出兩個饅頭,一口一個塞到嘴裡,好像下山的獅子抖起了威風,把樹掄圓打了起來。羅士信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只打得官兵們紛紛後退,受傷的無數。羅士信打來打去,把樹枝,樹葉都打光了,光剩下一棵樹幹,使起來更順手了。官兵抵敵不住,徠乎爾又衝了上來,和羅士信戰在一處。五六個回合後,羅士信手搬樹梢掄起樹根,朝徠乎爾頭上砸去。徠乎爾橫槍招架。樹根上七杈八杈帶著的土,被徠乎爾的槍桿一震,泥土紛紛掉了下來,撒了徠乎爾一頭一臉,眼睛也被迷了。他「哎呀」一聲,不敢再戰,撥馬就跑。官兵看主將一跑,也就跟著跑了。羅士信一看,可樂壞了,說:「小子們,來打呀,怎麼跑啦?」說著撒開他的兩條飛毛腿就追,有跑得慢的官兵,又被他打得落荒而逃。這些官兵幸虧騎馬,跑得快,羅士信一想:不能追了,我娘和我嫂子還在樹林裡等著呢,別再丟了,我得回去看看。想著,羅士信忙跑樹林裡一看,娘和嫂子還在車裡呆著呢,就說:「娘啊!我把這些小子們都打跑了。還是拉著你和嫂子找我哥哥去吧!」說著把樹桿扔下,把車拉出樹林,又往前走去。羅士信雖然傻,可也有個心眼兒,他想把老娘和嫂子放出來走吧,她們娘倆又走不動,還不如讓她們在車裡呆著,我拉著車走呢!可是他沒有想到人在囚車裡是什麼滋味。秦母和賈氏都嚇糊塗了,也不知道這麼逃走好,還是不逃走好?羅士信一口氣又走了二十多里地,找了個地方歇下。他從懷裡把剩下的饅頭取出來,娘兒三個吃了一頓。羅士信又拉著車往前走,走一山又一山,走一嶺又一嶺,淨是山路,連個人家都沒有,一直走到日色平西,傻英雄可覺出累來了:頭重腳輕,兩眼冒金星。羅士信回頭看看,見無人追趕,又找了一片樹林歇下。羅士信把囚車靠到樹下,自己坐在道邊,心想:我得看著點,若有追兵來,我好動手。他背靠著大樹,坐下不一會兒,兩隻眼睛就睜不開了,慢慢地便沉沉睡去。秦母和賈氏也乏了,坐在車裡也迷糊著了,一覺睡到深夜也沒有醒。三個人睡得正濃,徠乎爾領人追來了。原來,徠乎爾敗走,一口氣跑了十多里地,往回看看,羅士信沒有追來,也就不跑了。他檢點逃回的官兵,雖有輕傷,還不要緊,就坐在地上歇息。徠乎爾越想越氣,就憑我這麼高的武藝,多麼厲害的大將我都打敗過,偏偏這個羅士信我就打不過他?這要真叫他跑了,將來楊林怪罪下來,我可吃不了兜著走呀!無論如何,我也得把他們再捉回來。想到這裡,他就派出一小隊前哨在羅士信後邊遠遠地跟著,看他到底往哪裡跑。他自己帶著大隊慢慢行進,所以羅士信一直沒有發現他們。現在羅士信三人宿在樹林睡著啦,前哨立馬稟告給徠乎爾。徠乎爾聽說就下了馬,帶著一部分官兵,徒步向羅士信靠近,快到羅士信跟前,徠乎爾雙手托著大鐵槍,躡足潛蹤,奔羅士信走來。這時羅士信睡得正香,根本不曉得有人靠近。徠乎爾雙手捻起大槍,分心就刺。羅士信還正作夢呢,哪知道大槍就要扎到身上了。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然從一棵樹後邊飛出一個石子,足有雞蛋大小,「嗖、啪!」正好打在徠乎爾前手手背上。這一塊石頭力量很大,把徠乎爾疼得「哎喲」一聲,前手一歪,這一槍正好紮在樹幹上。由於他用力過猛,槍尖子扎進樹裡足有四寸多深。羅士信被聲音驚醒,一睜眼看見徠乎爾,就「忽」地一下站了起來,說:「好小子!你又來了!」說著伸手就抓徠乎爾。徠乎爾一害怕,大槍也沒有拔出來,扭頭便跑。官兵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見徠乎爾一跑,也就跟著跑。羅士信一伸手把大槍拔出來抖了兩抖,說:「嘿嘿!我使著正合適,歸我吧!」他也不問徠乎爾的大槍怎麼不扎他,反倒扎到樹上,提著大槍就奔徠乎爾追去了。徠乎爾原來有大槍的時候,還打不過羅士信,現在把大槍丟了,更不敢打了,他和官兵跑到戰馬跟前,飛身上馬便逃。羅士信在後邊緊追一陣,也沒有追上。他想:不追了!我還得回去看看我娘和我嫂子。他提著大槍,返回到樹林前喊:「娘啊!嫂子!徠乎爾這小子又讓我給攆跑了,我還拉你們找我哥哥去。」說罷走進樹林一看,不禁大吃一驚。林子裡只剩下兩輛囚車,他的老娘和嫂子蹤影不見。羅士信這一急,頭髮都立起來了,高聲喊:「娘啊!嫂子!你們在哪兒?」樹林裡無人答應,急得他瘋了一般,在樹林裡跑來跑去,嗓子都喊啞了,也沒有找到他的老娘和嫂子。他以為是徠乎爾派人把老娘和嫂子捉回去了,老娘和嫂子的命準沒了。想到這裡,他眼睛發紅,二目圓睜,又哭又叫:「娘!嫂子!徠乎爾抓走了,沒有啦!」他的意思是,娘和嫂子讓徠乎爾殺了。他邊哭邊喊,提槍撒腿就往城裡跑去。他一路上忘了吃、忘了喝。第二天傍晚時分他跑到濟南,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傻英雄順腳熟路竟然跑到秦府,上了台階,「啪啪」地敲門,喊:「開門哪,娘啊!兒回來了!」這時,羅士信神情恍惚,以為老娘還住在原處哪。他叫了半天,無人答應,驀一抬頭,見大門上鎖,門上貼著十字封條。羅士信一把把鎖擰開,扔在一邊,推開大門走進院子。但見院子裡冷清清地無有半點生氣,羅士信跑到秦母的寢室,喊:「娘啊!您睡覺了嗎?」進屋一看,除了桌子板凳和一張空床,什麼也沒有。羅士信從屋裡出來,又走了幾個屋子,見一個人也沒有,就坐到院子裡放聲痛哭起來。羅士信沒想到事隔幾來,家就完全變了樣子,家也沒有了,人也沒有了,娘、哥哥、嫂子、小侄,還有秦安老哥哥都沒有了,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他能不難過嗎?他想來想去,又想起老娘和嫂子是讓徠乎爾捉了去,不知是死是活。他把這一切都歸罪於徠乎爾,於是擦乾眼淚,離開秦府,直奔徠乎爾的監軍府。當時,濟南除了元帥府就數監軍府大了,羅士信從他門前走過,自然認識。他來到監軍府往門上一看,掛著一盞紅燈,上邊寫著字。他不認識字,關著的大門旁邊有個角門開著,他邁步就走了進去。門房裡點著燈,有人說話。羅士信往屋裡一探頭,被門房的人發現了,問:「誰呀!怎麼不說話就進院子?」說著有兩個把門的官兵出來了。這兩個官兵剛要發威,就被羅士信手捻大槍「撲撲」兩槍全扎死了。他邁步就往裡走,來到會客大廳。廳裡點著燈,特別明亮,屋裡有人又說又叫,羅士信推開門往裡觀看,那個又說又叫的人正是徠乎爾。
原來,徠乎爾被羅士信戰敗逃回濟南,先把官兵打發回去,自己偷著回到監軍府。他沒有敢去見唐璧交令。雖然唐璧沒有權力處治他,但是,一則丟了犯人自己無臉,二則害怕唐璧給皇帝上本參他。所以他回到府裡,先把幕僚請來,擺了一桌酒席,讓大家給他出謀劃策,如何躲過這場丟失罪犯的罪過。商議了一天,也沒有想出個萬全之策。晚上,有個姓陳的師爺給他出了個主意,叫他多多備下珍珠瑪瑙值錢的禮物,派人到京城去找岳王楊素。楊素在楊廣面前說一不二,只要他能給添兩句好話,就能保他無事。徠乎爾雖然捨不得錢,為了保命,也只好如此。他正在屋裡挑值錢的珍寶,姓陳的師爺幫他寫信,羅士信推開了門。徠乎爾一見是羅士信,手裡拿的一串珍珠掉在了地上,跳起來喊:「快來人呀,逃犯來了!」這時,屋裡的七八個人也都嚇傻了。羅士信手端大槍,圓睜二目,咬碎鋼牙,大吼一聲,說:「徠乎爾!你把我娘和我嫂子弄到哪裡去啦!」徠乎爾掣劍在手,說:「你……你這是為何?」「我要你給我娘償命!」傻英雄惡狠狠一槍奔徠乎爾刺去。徠乎爾一抬腳把桌子踢翻,「稀里嘩啦」,桌子上的酒菜珍寶灑了滿地。羅士信這一槍正紮在踢翻的桌面上。傻英雄一急,用槍把桌子一甩,桌子正好砸到姓陳的師爺的腦袋上,「撲嚓」一聲,把他砸了個腦漿迸裂,其他的人有的嚇昏了,有的藏起來了,只有徠乎爾往上一闖,擺劍就剁。傻英雄用大槍一碰,「噹」的一聲把寶劍挑飛了,然後一擺大槍分心又刺。徠乎爾往旁邊一閃,大槍走空,被徠乎爾順手抓住槍桿,兩個人就拚命奪起槍來。這時候有人爬出門去,搬兵求救去了。羅士信一看徠乎爾死抓住大槍不撒手,傻人就想了個傻主意,他一把一把往前倒,離徠乎爾近了,猛然撒手丟槍,攔腰把徠乎爾抱住。大槍不起作用,徠乎爾也把大槍扔了,就和羅士信扭打起來。羅士信是一猛,徠乎爾是二猛,兩猛相打,就和兩頭獅子決鬥一樣,翻上翻下,都玩兒命了。羅士信把徠乎爾按在下邊,一手卡住脖子,另一隻手騰出來,攥起碗口大的拳頭,「啪啪」幾下就把徠乎爾打昏過去,然後雙手掐住徠乎爾的脖子仍然不放。過了一陣,徠乎爾已經死了,羅士信鬆開手拿過大槍,又照徠乎爾的心口紮了一槍,這才出了一口怨氣!羅士信看了看屋裡無人可殺,就提著槍出了大廳,找到廚房去吃飯。進門一看他就樂了,說:「嘿嘿!有好吃的。」廚師嚇得「媽呀」一聲,跳窗跑了。羅士信抓起雞鴨魚肉,狼吞虎嚥,吃了個十成飽,又把饅頭往懷裡揣了十幾個,然後端起一罐子豆油往爐子裡一倒,騰的一片烈焰飛起,著了頂棚,轉眼之間,火舌飛舔、濃煙直滾,把隔壁倉庫也引著了。羅士信來到院裡,哈哈大笑,這才算報了仇。他提槍來到府門要走,只見官兵無數,把大門堵了個水洩不通。官兵們各舉燈球火把,亮子油松,把街上照得亮如白晝。為首一員大將正是節度使唐璧。唐璧借燈光一看,羅士信就跟一個血人一樣,渾身上下都讓血染紅了,披散著頭髮,滿臉是傷,瞪著眼睛,真和凶神惡煞差不多。唐璧一看就知道徠乎爾的命沒了。他心中暗道:在我的治下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要讓凶乎跑了,我的腦袋也就保不住了。想罷用刀一指,說:「對面是羅士信嗎?」「是我呀!你不是那個大帥璧兒嗎?」「本帥問你,徠將軍哪裡去了?」「你問徠乎爾嗎?他是個壞蛋,要害我娘,我把他掐死了,又給他紮了一個窟窿。」「好你個膽大的羅士信,竟敢殺官造反,這還了得!來呀!把他抓起來。」官兵們一聽,各擺兵刃就往上闖。唐璧知道羅士信厲害,沒敢動手。羅士信殺得性起,早把生死不放在心上了,掄開大槍,掛著風聲,往前一衝,一條血胡同;往後一退,又是一條血胡同,真好像虎入羊群,把官兵殺得死傷無數。官兵害怕,「嘩」一聲撤了下去。唐璧一看不好,忙吩咐一聲「放箭!」三百弓箭手馬上被調上來,扇面形站開,梆子一響,亂箭齊發,如同飛蝗暴雨,直奔羅士信射來。羅士信可知道弓箭的厲害,急忙舞動大槍,撥打亂箭,且戰且退,往城外跑去。羅士信跑到城門一看,城門關著,他又鑽進一條胡同,唐璧率兵緊追不捨。弓箭手一邊跑一邊放箭,羅士信跑著跑著,覺得腿上一麻,回頭一看,中了一箭。羅士信一彎腰把箭拔下來,剛一抬身,「喲!」肩頭上又中了一箭。羅士信晃了一下,差點栽倒。他一咬呀,又把肩上的箭拔了下來,羅士信邊跑邊想:壞了!我的命要沒啦!這時,唐璧又傳令:「捉住羅士信的賞銀一千兩,官升三級!放走羅士信的殺頭!」官兵一聽,俱各勇猛向前。要知羅士信能否脫險,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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