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天亮的時候,他洗把臉,更衣登車,又回去他跟霍小玉的舊房去了。
一夜根本沒有合眼。而倦眼惺忪的盧閏英,跟累得要死的雅萍侍候他起身登車後,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等李益走了,雅萍打著哈欠道:「小姐,你多少還睡了一下,我可是是沒有合過眼,實在是撐不住了。」
盧閏英道:「鬼丫頭,你倒是跟我比起勞逸來了,我睡了一下,是不是也該等著你,讓你也睡一下呢?」
雅萍急了道:「小姐。婢子怎敢如此放肆,我只是說你睡過一下,看樣子都支撐不住,婢子到現在都沒合過眼,的確是連眼皮都睜不開了,因此請你明鑒,放婢子半天的假,讓我睡一下。」
盧閏英歎道:「雅萍,我知道你有多累,你也知道我有多累,但只是我們兩個人知道有什麼用,天已經亮了,老夫人恐怕已經起來了,我們得過去請早安,然後接著要處理家務,這一個上午都不得閒,但願上天保佑,今天別再有什麼客人來,否則我們下午都沒有得歇著,唉,這就是做媳婦的苦處了……」
雅萍也知道她說的話不錯,歎了口氣道:「小姐,說起來,這兒才是你自己的家,想不到在自己的家裡,反而不得自由,要是還在娘家,咱們把門一關,吩咐守園的婆子一聲,就可以埋頭大睡;三天也沒人敢來吵一聲……」
盧閏英道:「我都沒抱怨,你倒抱怨起來了?」
「婢子不是抱怨,是說實在話,而且婢子是真的撐不住了,小姐,我不是訴苦,從你上花轎那天過來後,到現在已經半個多月了,我就沒有一天好睡過,平時上午已經沒精打採了,再加上昨天白天跑東跑西忙了一整天,晚上再侍候爺,折騰到天亮。」
盧閏英笑道:「鬼丫頭,那叫折騰呀,我看你樂得很。」
雅萍紅了臉道:「小姐,婢子可沒有那副德性。」
「你還辯,恐怕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在隔屋都聽得清清楚楚,幸好這兒離前邊遠,否則讓人聽了還以為咱們是在殺豬呢?」
雅萍的臉更紅了道:「小姐,你一直打鼾沒停過……」
盧閏英也有點不好意思地道:「什麼?我會打鼾?」
雅萍道:「是的,鼾聲還大得很,就跟打悶雷似的,爺還開玩笑看不出小姐,那麼一個嬌滴滴的人,睡起來就像是個做粗活的老婆子,而且睡相也……」
「睡相怎麼樣?」
「爺走去為你蓋過兩次被子,我跟著進去,只是慢了一步,小姐,你的睡相可實在是不雅,尤其是……」
盧閏英聽了很不是意思,忙問道:「尤其是怎麼的?」
雅萍發覺自己說溜了嘴,現在想收回來也來不及了,所以支支吾吾的,無法回答,盧閏英催促著道:「你說好了,我不生氣,睡著了是什麼花樣了,我自己根本不知道!」
雅萍壯著膽子道:「你四肢八叉,仰天躺著,再加上沒穿衣服,你又愛踢被子,所以……」
盧閏英飛紅了道:「這實在是太糟了!」
雅萍道:「是……是的,當真是不太好看,所以爺關照了,要……」
盧閏英道:「要怎麼樣?」
雅萍道:「要我轉告小姐一聲,以後最好是養成南方人睡眠的習慣。」
盧閏英道:「南方人睡覺的習慣又是怎樣?」
雅萍道:「就是睡覺時多少穿點衣服。」
盧閏英冷笑道:「我活了這麼大,早已經養成睡覺不穿衣服的習慣,而且我們中原的人。無論男女老少都是這樣睡的,現在倒來學南蠻子的習慣,女人們和衣而眠只有做下人才如此,那是為了隨時都要準備起來持侯。」
雅萍低頭不語,盧閏英笑道:「雅萍,你別多心,我可不是在說你。」
雅萍強笑道:「婢子本是下人,小姐說得也對,這倒沒什麼,而且婢子也對爺說了,閨房私室,誰也不准亂闖的,那有什麼關係……」
盧閏英道:「對呀,我沒嫁人之前,做小姐的時候,就是那樣子,也沒出什麼事?」
「婢子說了,可是爺說現在是不同了,至少爺就會隨時回來。」
「他是我的丈夫,那又有什麼關係?」
「爺固然沒關係,不過爺說他的公務不同,隨時都會有人來向他請示的。」
「難道睡覺的時候也來?」
「是的,遇有十分緊急的事件,來人是不分晝夜的,而且為了隱密,往往不經通報,爺說我們的住處,跟前院離得這麼遠,而且入夜之後,嚴禁家裡的人入院子,就是為了方便那些人,使他們能夠不驚動人而前來……」
「我簡直不明白這是攪什麼鬼?」
「婢子也不懂,爺說我們不在宦場,所以不明白,尤其他現在所負的公務,跟別人又不同了!」
「再不同也不能不分晝夜,闖到我們私居之地……」
「爺說沒辦法,因為那些人的身份很秘密,除了爺之外,誰都不知道他們真正的底子,這樣才能聽到朝上大小百官的動靜,如果讓人知道或看見從門上出入,別人就會提防他們了。」
盧閏英多少也接觸過一些密探的內情,對這個解釋,倒是能夠接受的,但是對這種方式,卻難以接受,憤然道:「這一來,我們過的是什麼日子?」
雅萍道:「爺說一切剛開始,要我們忍耐些,過些日子,等他慢慢地把人事安排後就好了。」
盧閏英還想表示一下不滿的,可是轉念一想,這些話跟雅萍說已經太沒意思了,還要聽她解釋,這不更顯得自己的淺薄與無能了?
自己是這個家的主婦,對李益的行止舉動,應該是最清楚的一個,可是雅萍看來比自己還瞭解得多,因此她淡淡地道:「雅萍,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雅萍還不知道盧閏英的心中已經不滿了,仍是笑著道:「自然是爺說的,否則,這些事誰也不可能知道。」
「爺什麼時候告訴你的呢?」
「昨天晚上!」
「他說了這麼多的話,難道是整夜不睡的嗎?」
雅萍道:「是的,一直到他天亮離開,他都沒合眼,爺的精神可真好,像是從來不累似的!」
「這些事他不跟我說,卻告訴你!」
「那是因為小姐睡著了,所以爺告訴我說有些事情我們必須要知道的,告訴婢子也是一樣。」
盧閏英冷冷地道:「不錯,我們倆可是差不多了。」
雅萍這才發現不對勁了,連忙道:「小姐,婢子怎麼敢跟你差不多,婢子是小姐帶過來的人,無論是誰,都沒把婢子看成另外的一個人,婢子是屬於小姐的。」
盧閏英也突然覺得自己器量太窄了,居然去跟雅萍計較長短,陪嫁帶過來的丫頭是貼身的人,誰都把她看作是自己的一部份,怎麼樣也不會當作個獨當一面的世物。
這是自己最親蜜知己的人,若是不能兼容,那自己會更孤立的,她心中轉了轉才道:
「雅萍,不是我說你,像蓋蓋被子這種事,本來該你做的,怎麼能讓爺去做……」
「是的,小姐,不過婢子實在太累了,眼睛才閉了個盹兒,聽見響動,爺已經進房來了,婢子趕著來侍候,爺已經為小姐蓋上被子了……」
盧閏英心中很甜蜜,因為李益這些舉動,正是對她的關心,雅萍道:「婢子請爺也歇下了,爺卻說他有很多事情要交代,不忍心吵醒小姐,所以把婢子又叫到外間胡床上去了。」
盧閏英笑道:「那你這小鬼還不樂死了?」
雅萍紅了臉,不敢開口申辯,盧閏英卻又打了個呵欠,看看天色道:「老夫人大概已經起來作早課了,我們過去請個安後,乾脆實話實說,就講爺昨夜回來,作了些要緊的交代,天亮才走,老夫人自然知道我們倆一夜沒合眼,我們就可以好好地歇上一天了。」
這的確是個辦法,不過主婢兩人可不能這樣子就過去,總得梳洗整裝儀容,等她們來到李老夫人的屋外時,才知道老夫人已經出門去了。
盧閏英一怔道:「出門?老夫人上那兒去了。」
婆子回道:「到廟裡去燒香還願去了,臨走時吩咐說,少夫人如果有空,就到城外的白雲寺去隨喜一番,如果家裡分不開身,就不必去了。」
盧閏英道:「老夫人怎麼好好的會想去燒香還願呢?」
「那是早就許的願,也是早就約好的。」
盧閏英道:「旱約好的,我怎麼不知道?」
「這是老夫人自己約定的,她不讓人知道,就是免得驚動了人。」
雅萍笑笑道:「這倒好,咱們可以名正言順地歇歇了。」
盧閏英卻歎了口氣:「恐怕沒這麼好的福氣了,在長安市裡,那件事情能真正地瞞過人的,尤其是現在,爺正在當紅的時候,那些人唯恐巴結不上,遇到了這種事,還有不搶著來巴結的,可只苦了咱們倆,又得趕去應酬一番了。」
才說著,李升已經吁吁地趕來了道:「少夫人,老夫人在白雲寺燒香做佛事還願,已經有很多家的堂客們去了,恐怕要你去招呼一下了。」
盧閏英苦笑道:「我說的如何?」
雅萍嘟著嘴道:「這些人也是的,咱們家燒杳還願,要他們來湊什麼熱鬧!」
李升笑道:「這是人情應酬,人家也是一片好意,一方面隨喜,另一方面也來施僧衣,增添香油的,算是為咱們家捧場,據老奴所知,太子妃也曉得了,也要去上香隨喜,這可是了不起的大面子,別人求都不到呢?」
盧閏英一聽也不敢怠慢,而且也忙著派人去通知自己的母親,因為太子妃要來,親家自然也要應酬一下了。
忙著又換了衣服;帶了從人一起到了白雲寺,那兒已經很熱鬧了。
京兆尹已聞訊,派了公人在那兒維持秩序,阻攔一干尋常百姓前去進香!
車水馬龍,一座清靜的梵門古-,成了鬧市,先來的女客們自然還只是些官位比較小的,但盧閏英還得去應酬一番。
盧閏英一面等候,一面埋怨李升道:「老爹,你也是的,像這種事,你早告訴我一聲,也好準備一下。……」
李升道:「老夫人一直不讓我說,就是怕麻煩,那知道還是這個樣子呢?」
盧閏英道:「老夫人對長安的情形不清楚,你不該不知道呀,這種事那兒避免得了麻煩呢?」
「老奴也不清楚,佛事是老奴來定的,只說要十一個和尚唸經,準備個一桌素菜,那知道那裡的和尚把風聲放了出來,吵成這個樣子,老奴一到看見了也是直翻眼,依著老奴的意思,真想把那個知客僧捆上送去打頓板子,可是老夫人攔住了……」
盧閏英道:「這時侯打和尚有什麼用?既來之,則安之,你立刻通知廟裡,多備一點素席吧。」
「這個倒不必操心了,廟裡有準備,那怕再來多些,都不成問題。」
雅萍道:「這可見他們是早有預謀了,那些和尚實在該打,唯恐天下不亂似的。」
盧閏英道:「打死他們又有什麼用,還是撐著點吧,李升,現在恐怕還得要位爺來辦理一下事兒什麼的,你看看是去請誰來主理呢?」
李升道:「咱們家爺是不能來的,既沒空,也不便來,因為這是屬於什麼怪力亂神的迷信。」
盧閏英道:「那在貞觀世民皇帝時,有個三藏玄裝法師,前往西方取經,功成歸來時,連皇帝也出城相迎,大興土木,建了寺廟,甚至於大相國寺,還由宮中給予錢糧呢,這就不是迷信了嗎?」
李升說笑道:「少夫人,你別考老奴,老奴可沒那麼大的學問,說得明明白白,只是信神禮佛之事,我們一向不強迫,愛信什麼就信什麼,而朝廷立言,卻是以孔夫子的話為準。
他說什麼,敬鬼神而遠之。以及論語上說子不語怪力亂神,所以朝廷官吏之間,就不能崇尚迷信,家眷們怎麼樣,大家都可以不理,如若是爺們也把這認真當回事做,就會受到攻訐了。」
盧閏英一笑道:「老爹,你說沒學問,這番話還說得真有道理,連一般飽學宿儒,也未必能比你解釋得更明白,說得更透徹了。」
李升忙道:「這可不敢當,還不是跟著爺學的,咱們爺學究天人,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所以老奴跟著也沾了光,多少也懂得一點了。」
盧閏英沉吟著道:「爺那兒我想他也不會來的,否則他早就告訴我了,家裡又是剛剛才定,也沒請個熟悉的師爺先生,只有在親戚里去找了,你看崔少爺……」
李升道:「老奴叫人去請過了,說是一早帶了家眷出去了,不知道上那兒去了。」
盧閏英卻知道,今天是霍小玉舉喪移厝的日子,崔允明跟霍小玉的關係也很密切,一定是上那兒去了,因為他把他的兒子都認在霍小玉的名下,今天自然沒空。
想想道:「那麼方先生呢,方子逸該可以……」
「爺那兒有事,方先生自然也跟著爺去忙了。」
想了一堆的人,竟沒一個適合的,盧閏英不禁感到棘手了,人來客往,而且多半是女客,自然不能隨便找個人來款應接待,但是找個合適的人,可實在不容易。
正在煩著的時候,剛好她的母親盧夫人來了,而且劉希侯也跟著來了,盧閏英一見大喜,忙迎了上前,先只向母親行了禮,隨即道:「表哥,你來得正好,我正在發愁,沒人可幫忙照應,你可千萬辛苦一下。」
劉希侯笑笑道:「只要是你的吩咐,我還會不盡力嗎?表妹你也是,家裡有這麼大的事,你也不說一聲……」
盧閏英歎道:「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我婆婆的意思不想驚動人,一個人悄悄地來這兒念上一天經。拜佛燒香祈願,那知道……」
劉希侯笑道:「在長安不比別處,像這種事是清靜不了的,除非是那些招架不住的倒霉人家,沒人應酬上門才可以偷個閒,可是真想到了那種境地的人家,也沒心情來做佛事了。」
他把款待的擔子挑了去,盧閏英才放下心,跟著自己的母親來到內殿,見到了李夫人,盧夫人首先道:「表姐,你做佛事,怎麼把我都給忘了呢?」
李老夫人長歎了一聲:「表妹,你別怪我,要是我知道有這麼麻煩,寧可得罪菩薩,也不找這個罪受,這那是還願呢,簡直是在做廟會……」
盧夫人一笑道:「本來就是嘛,在長安做法事,比開廟會還熱鬧呢,因為廟會只是些普通百姓們趕熱鬧,可是一場鄉事,把四城有頭臉的人家全驚動了,尤其是像你這種祈願法事,更是投大家的脾胃,再趕上在正月裡,想得到的是場大熱鬧……」
李老夫人不解道:「這是怎麼說呢?」
盧夫人笑道:「我也是在路上聽小平說的,小平就是你妹夫的外甥劉希侯,這孩子的父母雖不是東西,他倒還不討厭,人也挺能幹,剛好在我家裡,我一聽你在這兒做法事,就把他帶來幫助你照料一下,否則這麼大的場面,我恐怕你跟英兒都照顧不下來。」
李老夫人歎息著道:「我原打算是悄悄的請幾個和尚念一天經,還我在菩薩面前許的願,這個願許下有三年了,那還是十郎三年前剛中進士時許的,那時我倒沒指望孩子能有多大的出息,只求菩薩保佑他能有個正正經經的前程,為我掙一副誥命,也不枉我守了他家一場,那知道三年來他還真有點時運,居然已到了一任尚書,我想菩薩面前可不能失信,就揀定了今天。連十郎都沒告訴……」
盧夫人笑道:「告訴不告訴十郎都沒關係,這種事他也不清楚,而且他也不便出面的,但只要廟裡知道了,他們就不肯放過這個大熱鬧的好機會,每家前來應酬,少說也得賺上三五十斤的香油錢,面子是你家的,人情是你家領了,好處全歸他們所得,還有個不起勁的?
何況這樁事兒對了他們的勁兒。」
盧閏英道:「娘!到底是什麼地方對勁兒呢?」
盧夫人道:「說了你也好學學,這樁事對了幾處巧,第一是在正月裡,大家都得閒。第二,剛過了年;每家都做了幾件新衣服,正愁沒機會穿出來亮相……」
李老夫人一皺眉道:「這是佛事,可不是賽珍大會。」
盧夫人笑道:「正因為是祈願法事,是喜事,所以不禁奢華,連我這個老婆子都不好意思穿得太寒傖,更別說那些年輕了,那些來的人那個不是花團錦簇的,現在還是官位低一點的,回頭你看吧,一個賽一個,個個都是滿身錦繡。」
盧閏英問道:「娘!還有呢?」
盧夫人笑道:「還有就是十郎的官了,他年紀輕輕,卻已做到了六部尚書的一部,而京想得到內閣相台裡少不了他一個的,這種場合誰不來巴結一下,更難得是你們事前沒發帖子,大家都可以揍了來。」
李老夫人道:「我就是怕麻煩,才不想驚動人。」
盧夫人笑道:「倒是發了帖子,沒受到邀請的人反而不好意思來,你不發帖子變成人人有份,就是不想來的,怕漏了人情。也不得不來。」
李老夫人苦笑道:「這是從那兒說起呢?」
盧夫人道:「表姐,這正表示十郎的地位顯赫……」
盧閏英道:「是的,娘,李升也說了,要是十郎罩不住,即使發了帖子,恐怕還請不來呢。」
盧夫人道:「小平說,你在這時侯做這場法事,人家心裡還有個想法,以為是十郎借此看看那些人是存心要跟他過不去的,所以更不能不來了。」
李老夫人聽得臉上變色道:「我是對菩薩十分的虔誠,居然會變成這個樣子,那我們收了回去算了。」
盧夫人道:「表姐,你是怎麼了?這還是我多嘴壞了,這時候怎麼能收呢?」
李老夫人道:「怎麼不能收呢?原來我就沒想讓人知道,也沒讓人知道,更沒有意思要人隨喜捧場呀,是他們自己要來的。」
盧夫人一歎道:「表姐,這是長安,入鄉就要隨俗,你不發帖子,就是廣開善門,來者不拒的意思,雖然是廟裡傳出去的,但這也是他們的例子,你如果怕麻煩,事前就該發出請帖,要邀請那些人家,寫得明明白白,交給知客替你一家家送去,他們絕不會少一份,也不敢多一個,你不言語,他們自然就敞開來辦了。」
李老夫人道:「這麼說竟是我的不是了?」
盧夫人笑道:「你沒問問規矩,這會兒就怪不得人,實在說這也是面子,要不是十郎這樣的際遇還不敢這麼做呢,真到了無人問津,才真是頂不下去了呢。」
李老夫人長歎無語,盧夫人又道:「你也不想想,這麼大的廟,養著這麼多的和尚,他們又不出去化緣,全仗這種機會向外面結善緣吧。有時過不下去了,他們的主持還會自行舉辦一次法會,懇乞幾位熟識而熱心的大戶們出頭倡導來結次善緣,這也算是做次好事,你這時一收,不把主持方丈急得上吊才怪呢,他們早就準備了多少精美的素筵,還請了長安市上的名廚來掌杓哩。」
盧閏英道:「奇怪了,這麼大的事情,我怎麼一點都沒聽說呢,連親戚們來往也沒人提起過。」
盧夫人道:「廟裡的人多鬼,他們早就弄清了表姐的意思不想鋪張,要是說早了,怕你們臨時真撤了,所以一直都在暗中準備著,直到昨天才悄悄派出了大批的寺僧,挨戶挨家地通知,而且還賣足了人情。」
「娘!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
盧閏英不禁奇怪了,她知道母親一向不太愛管事,現在怎麼如此滿腹的學問了。盧夫人笑笑道:「是一個盧家的親戚來告訴我的,這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現在知道巴結我了,他得了訊,怕不好意思,要我來帶契他們一下,因此你就是不來告訴我,我也打算來的,還有一些話,則是小平在路上問出來的,小平這孩子倒真是挺結人緣的,尤其是長安的官宦內宅的堂客,他都熟得很,有他來這兒照料著,是不會出岔子的。」
李老夫人歎了口氣:「英兒,真沒想到會張揚如此,我實在很後悔,這些人來,我也應酬不了,我看還是你留下來應酬,我向菩薩告個罪,要回去了。」
「不!伯母,這會兒您可不能回去。」
說話的是劉希侯,他正從長房外掀簾進來,向李夫人行了禮接著道:「剛才小侄接到了通知,太子妃跟幾位老王爺的老太妃,還有汾陽王府的一批眷屬他們都來了,您這一走,可就太失禮了。」
盧夫人道:「汾陽王郭老千歲有兩個兒子是尚公主的駙馬爺,那不是說連公主也要來了麼?」
劉希侯道:「是的,不過郭老令公彪業蓋世,公主雖然是金枝玉葉,嫁到郭家還是規規矩矩的守著子媳之道,毫無驕人之態,所以這兩位倒是沒什麼,主要的是國公夫人。」
李老夫人道:「又是那一位國公夫人了?」
劉希侯笑道:「汾國夫人,是郭老令公的長媳,卻是現今身長禁軍統帥的兩位世子的母親,除了太妃之外,大概以這位夫人最是尊貴了。」
李老夫人卻怫然道:「我不需要應酬這些貴夫人,想她們也不至於見怪而撤我兒子的差吧?」
這位老夫人居然動了氣,倒使得劉希侯有點手足無措了,盧閏英道:「娘!不是這樣子的。」
李老夫人道:「那又是怎麼樣子?你倒是說說看,我知道這是天大的面子,別人請都請不來,可是我認為這也犯不上硬去巴結她們。」
盧夫人剛要開口,李老夫人搖搖手道:「表妹,你別以為我這是不識抬舉,其實我明白得很,像這種應酬最是無聊,十郎要是真靠我去替他應酬才能保住官位,那他這個尚書不做也罷,如果跟我的應酬毫無關係,我又何必去奉迎這些貴婦?」
盧閏英與盧夫人聽她這樣一說,都不知如何接口了,還是雅萍乖巧,上前道:「老夫人,這您可弄錯了,據婢子所知,太子妃跟國夫人是從不出來應酬的,只是跟您的關係不同,第一因為爺跟太子以及兩位世子早就有了交情。第二,她們也是聽爺說起以前受了您的種種教訓才有今天,著實欽佩您的,所以要來拜會您一下,向您領受一點教子之方,因為爺的表現太特出了,她們要見識一下是怎麼樣的一位賢母,才能教出這麼一個兒子。」
千錯萬錯,馬屁不錯,這小妮子的一張嘴倒真甜,居然說到了李老夫人的心窩裡去了。
因此這位精明的老婦人也撐不住笑了道:「小妖精,倒是會說話,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婢子那裡懂得這些,是聽她們先著來致送禮儀的嬸嬸們說的,所以老夫人可不能走,否則倒顯得爺在人家面前是誇張了,婢子想老夫人豈是怕見人的!」
李老夫人笑道:「我的兒,給你這麼一說,我倒是真不能走了,我既然教出那樣一個兒子,總不能替他丟人,讓人說我是被那幾位貴夫人給嚇跑了。」
雅萍道:「可不是嗎?到時候她們一定會問東問西的,您如果沒有一大套大道理跟說詞,也難以叫她們心服,但到時候您真能把她們給折服了,那不僅是爺的光采,連婢子們往後見了人也有面子多了。」
李老夫人目光一亮道:「你說她們還會考我?」
這個好強要勝的老婦人是受不得激的,居然被雅萍的一番話留下了,笑著道:「鬼丫頭,我不知道這話是你謅的還是真有其事,反正給你這一說我倒是不能走了。」
雅萍笑道:「老夫人,婢子就算借了天大的膽子想來謅一套話哄你,也得有這個本事才行呀,這番話就是挖苦了心思,也是謅不出來的。婢子是聽汾陽王府來打前站的那位婆婆私下告訴老總管的,因為咱們爺跟兩位世子是好朋友,加上太子妃正在汾陽王府,商量著回頭來向您如何討教,她就趕來通個消息,叫咱們打個底,我聽了也就趕來向您稟報了,老總管卻還說沒關係,說您的一肚子學問道理都是現成的,連以前做過丞相的大老爺都對您欽佩不已了,這些個娘兒們,總不會勝過宰相之才,還怕您應付不了嗎?」
老李夫人更得意了,笑笑道:「李升是我家幾代的老人家,他算是知道我的。」
見她已無去意,盧夫人跟盧閏英母女倆都鬆了口氣,因為她若一使性子走了不打緊,這個場面不能收,就得盧閏英來挑,而且那些貴夫人來了,還得想一套言詞來搪塞解釋,這實在是太作難了。
快到中午的時候,果然在宮監扈從的簇擁下,幾位貴婦人都來到了。
至尊的自然是太子妃,因為大家都知道,聖上已有遜位之意,所以這位太子妃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也是指日間事,但是論到顯赫,還是那位汾國夫人。
郭氏一門無不顯赫,他的娘家尉遲氏也是世襲的國公,堂上家翁晉封王爵,夫婿膺了國公爵,兩個兒子一個是汾陽王世子,一個是翼國公世子,且俱為禁軍統帥,這份氣勢是皇后都及不上的。
何況郭夫人的輩份也比太子妃要長一輩,所以這一行,竟是以她為首的,基於兩位世子跟李益的交情,而郭家在最近的這一段時期內能夠重掌軍權,也得力於李益不少,郭夫人對李老夫人自然是極其禮遇的。
所以她們這一次相與是很融洽的,也為李老夫人減卻了許多的麻煩,接踵而來的達官貴婦們跟她們一比就較遜色多了,李老夫人陪著她們,就無須去應酬那些人了。
這對李老夫人而言上是一件較為愉快的事,因為那些貴夫人未必都有很好的教養與氣質,甚至於有些更是俗不可耐,倒是免了一番噪聒之苦。
李老夫人輕鬆了,盧閏英就苦了,來的人身份並不低,聲氣相近的,自然而然地參加了裡面的那一堆,不受歡迎的,就被擠出來,由盧閏英去接待了。
也幸虧有劉希侯幫著她招呼。才沒有使她很狼狽,因為她再也沒想到這些所謂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顯宦貴婦,談吐竟會如此的庸俗,粗鄙。
這些貴婦人們像是故意跟她過不去,嘰嘰喳喳的,說的都是些不堪入耳的話,盧閏英要不是因為自己是主人,早就發作了,也都虧劉希侯一再為她解圍,才沒讓她太失儀,好不容易總算把一天應付過去。
李老夫人是在郭夫人跟太子妃等告辭後就先走了,留下的殘局自然也得出她這個做媳婦的來收拾了。等到日已西沉,她透了一口氣道:「總算過去了,像這種事要是再來個一次,我連命都會送掉,表哥,難道長安市上的酬酢都是這個樣子的?」
「差不多,不過今天特別熱鬧,這當然也是府上的面子,別人家也有酬酢,卻請不到這些貴客而已。」
「什麼貴客,簡直是一群蝗蟲,一窩黃蜂,一堆鴨子;表哥,這些貴婦難道都是這份德性?」
「那倒不是,她們在有些場合,也是文文靜靜,規規矩矩的,只不過今天特別,完全是衝著你來而已。」
「怎麼會衝著我來的?我得罪了她們了?」
劉希侯笑笑:「你是得罪她們了。」
「這是從何說起,我都是第一次見面,有幾個雖然見過。但也都是客客氣氣的。」
劉希侯道:「因為你太出名了。」
「我太出名?表哥你這話又是從何而來呢?」
「因為大家都說你是長安的第一美人,而你在兩年前跟十郎一起在平康裡召妓侑酒,被好事者傳開來,她們的丈夫更說你是既解風情,又懂生活,人更賽似天仙,她們聽來已不是滋味,你嫁給了十郎,又是長安市上有名的風流才子,而十郎最近一連串的屢膺奇數,那點不便她們羨得牙癢癢的?所以她們心裡都很不好過。」
「這……多麼無聊啊!」
「還有一點,她們原本是想借這個機會來巴結一下太子妃跟郭家的內眷的,可是來到這兒,卻又被隔開了,連面都見不著,她們心裡當然更不是滋味。」
「這不能怪我,是郭夫人自己派了親信丫鬟在殿門外守著的,對來的客人,誰該進去,誰該在外面,都由她們作主,根本由不得我。」
「她們也知道不能怪你,只是一肚子的怨氣,總得找個人發發,自然而然就對著你來了。」
盧閨英長歎一聲道:「做人真難,看來我這個女主人今天是很失敗。」
「不!你還算成功的,至少你沒有失態。」
「是你攔住我的,照我的性子,早就不理她們了。」
劉希侯道:「你可不能使性子,因為她們在人情上是為了你婆婆而來的,也是你婆婆的客人,你這個做媳婦的只有替婆婆招待客人,絕不能替婆婆得罪人,大家的目的就是要你受不了,鬧點笑話,好多一個批評你的口實,你要是一使性子,就著了她們的道了。」
「為什麼她們要這樣跟我過不去呢?」
劉希侯一笑:「表妹,女人做事本來就沒什麼理由,孔子說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雖嫌籠統,倒也不是隨便說的,十個女人中,有九個都是莫名其妙的,何況,聰慧、美貌、富貴、得意,你把一切的優點都占齊了,怎麼不使人嫉妒呢?」
盧閏英心中是興高的,粲然一笑道:「表哥,瞧你說的,我那有這麼好的!」
「怎麼沒有,這可是一致的公認,十郎是長安仕女們心中夢寢以求的第一個好兒郎,他被你得去了,就是一個明證,可不是我一個人說的。」
盧閏英笑笑道:「表哥,我今天可是在人家的口中聽出一點端倪了,那些女人們心目中,認為最好的一個丈夫,可不是十郎,而是你這位大情人。」
劉希侯連忙道:「沒有的事!沒有的事!」
「怎麼沒有?靖南侯薛光的二夫人就跟我開玩笑說:幸好我嫁的是李君虞,大家雖然有點羨慕,都還好過一點,因為十郎跟長安市上的大家閨秀們很少來往,如若是嫁給了你,恐怕連花轎都無法抬進門,在路上就會被一群失望得發瘋的姐兒們砸爛了。」
劉希侯瀟灑地攤攤手道:「這不過是她們胡說八道,開開玩笑而已。」
「不見得是玩笑,她是當著一大群人說的,卻沒有一個人反對,可見這也是公認的事實。」
劉希侯笑道:「所以我至今未娶,就是為了不敢害人,免得那些姑娘們發瘋。」
盧閏英道:「可是你也老大不小了,總不能一直打光棍下去,還是快點選定個對象吧,今天來的那些千金小姐們,待字閨中的不少,才貌雙全也很多。」
劉希侯忽然變得幽鬱了,長歎一聲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只為君故,沉吟至今……。」
盧閏英一震道:「表哥,這話我可不敢當,而且也足見得你口不由心,我來到長安不過才兩年,而你這大情人卻是至少有十來年了。」
「傾蓋如故,白首如新,情之一事,不以時間論久暫深淺的,我心中為自己塑了一個影子,縱然這一生見不到那個人,也不會減卻我對那個影子的半分感情,一旦人與所思相合,就立刻決定了我心之所屬。」
盧閏英忙道:「表哥,這些話……。」
劉希侯道:「我知道這些話不該說,但是你可以放心,我也不過說說而已,沒有別的意思,現在你該整理一下,好回去了。」
盧閏英打了個呵欠:「我們是該回去了,昨夜我就是等於沒睡,今天一早上又趕到這兒來,雅萍呢?」
一個小丫頭來道:「萍姑娘在客舍裡睡著了。」
「該死的東西,她倒是會享福,居然在這兒睡著了!」
小丫頭道:「萍姑娘是沒肯要睡的,可是她站在那兒就倚著柱子睡了,是婢子把她扶到雲床上去的,她自己還不知道呢。」
盧閏英道:「站在那兒也能睡覺的,這丫頭莫非是死人不成,總不把她叫醒了來。」
小丫頭匆匆地去了,劉希侯道:「雅萍一向很勤快能幹的,想必是太辛苦了,對了。昨天她半夜裡還來把你接了回去,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盧閏英臉上不禁微紅道:「事情倒是很急,十郎派人回來要拿些重要的東西……。」
她心中一動,想起了李益說過有些重要的案卷,還要劉希侯幫助才能知曉的,這時候倒是不妨先探探口氣,因此道:「表哥!十郎在兵部跟禮部接過了一批案卷,叫我整理,我簡直不知道該由何著手……。」
劉希侯道:「君虞的公務也要你參與整理的?」
盧閏英道:「別的我都不管,可是十郎說,那是有關我爹的檔案記載,他不便叫旁人來過目!」
劉希侯的神色也有點不太自然道:「他居然把那些東西也交給你了!」
「是的,十郎說我爹雖然對不起他,可是他心中還是把爹當作長輩,自然要凡事留心一點,那些案卷由我整理也較為熟悉一點,因為爹的事我一向就在幫忙照顧著。」
「你看過那些案卷沒有?」
「還沒有仔細地看,只是大約瀏覽了一下,還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十郎說可以向你請教。」
劉希侯沉吟片刻才道:「要怎麼樣的一個整理法呢?」
盧閏英道:「十郎只是要我整理一下,看看是否有錯誤不實的地方,加以修改一下。」
劉希侯看了她半晌才道:「表妹,說老實話吧!你究竟要我怎麼樣?」
盧閏英道:「表哥我一向都拿你當自己人,因此也不怕你生氣,十郎自然是看得懂的,他說姑丈跟你那位叔叔對自己人都如此,未免太不講交情了。」
劉希侯的臉也紅了,苦笑道:「表妹,你知道他們的公務性質,倒是該原諒一點。這份工作本就是六親不認的,朝中四品以上的文官,參將以上的武職,每個人都有一份詳盡的檔案,記載著平素言行,以備萬一需要,可以提出稟奏,否則如果聖上查詢起來,總不能以不知道來搪塞,或者是捏造稟奏!爹跟叔叔記是記了,卻沒有用來對舅父作過任何不利的行動。」
「那是以前,今後呢?昨天他們在我家反目而去!」
劉希侯道:「檔卷既然已到了君虞手中,他們也無能為力了,所以你不必為此而擔心。」
「可是十郎要我酌情刪改一部份。」
「這……可以這樣做嗎?」
「為什麼不可以……」
「因為保管經手的另外還有人,擅加變動,這個責任太大,弄不好就是欺君之大罪!」
盧閏英冷冷地道:「是嗎?十郎怎麼就膽敢那麼做了呢?難道他就不怕犯欺君之大罪了?」
「這……我就不清楚了,也許他另外要建下什麼新的制度,對了,我想起來了,他要著手撤換全都經手的人員,所以能無所顧忌地改變檔案了。」
盧閏英也才明白李益何以把那些絕頂機密的數據藏在家裡的原因了,原來是要撤換保管的人,當然。她也知道這是必要的措施,一朝天子一朝臣,這種事的經手人員一定要是主管的心腹,早先的那批人,都是劉氏兄弟手下的親信,當然不能繼續留用,否到機密盡洩,什麼事都辦不成了。
那些檔案留在家裡的時間不會很久,李益必須要立刻找人來清理存盤,雖然,新接手的人必然是李益的親信了,可是像這種湮滅證據,變更內容的事也不能假手於人,故而李益才要自己來著手。
當然,另外的一個原因是有關那些密件的內容,劉氏兄弟有他們記載的方法,李益還沒有完全弄明白,才需要一個真正瞭解的人加以解說一番。
劉氏老兄弟兩人是不會幫忙的了,劉希侯也不會肯幫這個忙,所以李益才要想到這個方法。
這卻是盧閏英和劉希侯都沒想到的。至少他們都沒想到李益會用這種方法來取得劉家的秘密的。
不過劉希候多少還保留了一點,他警覺地道:「表妹,舅舅的那一份,我當然可以盡力,幫你加以增刪,其它的,我就不能了,因為我不能太對不起我爹跟叔叔他們。」
盧閏英的目的本來也只是父親的那一份,只不過劉平的話使她聽來很不舒服,因此冷笑一聲道:「這麼說來,我倒是該代爹謝謝你了。」
「這……倒不必了,雖然他是我的舅父,但是你也聽見他那天跟娘翻臉時互相責罵的話了;他們姊弟之間的關係並不是建在手足之情上的,因之我們這甥舅之誼,也是勉強得很,我是為了你!」
盧閏英倒是沒有想到他說話會如此直率,劉平歎了口氣道:「表妹,我的話也許不中聽,但的確是事實,固然我的爹娘對舅舅似乎太不講親誼,居然還把舅舅的許多不足以告人的事記了下來,但是舅舅對人的態度,又何嘗不是那樣呢,尤其是對君虞……。」
「但是十郎並沒有記恨在心呀!否則他也不會把那些卷宗拿回家裡來,叫我重加修理了。」
「這是君虞的過人之處,就憑他這份胸懷,我才願意盡這份心,不過也要趁快,如果讓爹知道我跟你們仍是如此來往得密,就會禁止我上你們家去的。」
「你也這麼大了,又不是小孩子,難道連個行動的自由都沒有嗎?」
劉希侯痛苦地道:「表妹,你說這個話就未免對我太過於漠視了。」
「這話是怎麼個說法?」
「我在你心目中毫無地位,但在我爹的心中,我還是他的兒子,我總不能連父母都不要了!」
「我沒有這個意思呀。」
「可是你剛才那個話,不等於是要我跟父母公然作對違抗嗎?他們如若禁絕我前來,你要我別予理會。」
盧閏英慍然道:「表哥!你倒是真會歪纏,西瓜攀上葫蘆架,我的意思是說你已經這麼大了,對如何立身處事,應該有個抉擇和主見,不要一味唯父之命是聽,天地君親師五倫,父母的順序排在第四位,表示仍有很多更高的遵循所則……。」
「這道理是從何說起,表妹,你可把我弄糊塗了。」
盧閏英道:「姑丈是為了十郎奪了他的權勢才含恨他。其實這個想法就大錯特錯了,官位權劣,都是朝廷官家所給予的,若不是朝廷有意把你們劉家給撤換下來,誰也沒這個權力。姑丈要你也跟他一起跟十郎作對,不是跟姓李的過不去,是跟朝廷官家過不去,難道你盡了孝道,就不顧臣綱了?」
「我若是幫了君虞的忙,就是盡了臣道了?」
盧閏英輕歎一聲道:「表哥,我們總是親戚一場,我有些話不得不說,如果十郎有一天要對付你們劉家,絕對不會是利用他自己的名義吧!」
劉希侯終於明白了。盧閏英又道:「我不是威脅你,而是我太瞭解十郎。他現在還不願意做得太絕,所以才透過我請你幫個忙,如果你認為他是要利用你我之間的私情,那可是想得太左了,第一、他犯不上那麼做,第二、他總有辦法得倒他所要的,可是用到那些辦法時,他就不會再留情面了。」
劉希侯想到了李益的厲害處,不禁汗流夾背道:「我懂!我懂!」
盧閏英道:「因此,我出面私下求你幫忙,算是讓你們劉家有個好看一點的交代,避免鬧出兵戎相見,不可開交的場面,也算是我能對姑丈他們能盡的一點心意,如果你一定要盡孝道,堅持勢不兩立的界線,我只有不再管了,那後果你可考慮到了?」
劉希候的臉都嚇白了,顫聲道:「是的!表妹,謝謝你,方才是我太過糊塗……。」
「那倒不必客氣了,我們畢竟是親戚,現在你明白了就好,我看你也別回去了,就在我家住兩天把事情盡快結果,我想你能明白,姑丈未必能明白,他要是一個勁兒鑽牛角尖,那倒反而不好。」
劉希侯道:「好的,這樣更好,我也就是怕爹一時轉不過來,硬要往牛角里鑽。」
盧閏英命人叫醒了雅萍,就由劉希侯護送著回到家中,而且立刻就把劉希侯請到了書房中的一間秘屋中,著手整解那些秘密的檔卷。
她自己很得意,以為做了件非常聰明的事。
她原本就是個頗有主意的女人,很早以前,就幫著父親盧方處理公務,作一些決策了。
而且最近一段日子,她看著父親斗李益處處的失利,看著姑丈劉學鍇他們在李益的打擊下垮了下去,也看著很多人在李益的攻勢下,一個個地被擊敗,這其中的經過、原因,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更明白,因為李益差不多都解釋給她聽過。
很多人認為李益是當代一個傅奇性的人,認為他有天助,否則一個年紀輕輕,薄有文名的新進進士,怎麼可能在短短的期間內,爬得這麼快,這麼高!
李益的升起,幾乎像是神話,可是盧閏英明白,這中間毫無巧妙,李益唯一憑仗,只是他聰明,過人的聰明,僅此而已。
聽得多,看得多,瞭解得多了,盧閏英心中也不禁躍躍欲動了,她決心試試自己。是否也能做點什麼。
這個動機是她今天下午才萌起的,她在一大批嘰嘰喳喳的長舌婦們之間固然是受足了罪,但是也在另一些趨炎附勢的女人們前面,享受了尊榮與奉承,這些人自然是丈夫們的地位低於李益,而希望能攀上交情,有所好處的。
她們的巴結,奉承,使盧閏英初次享受到尊榮的滋味,當然,她從小就一直在奉承中長大的,阿諛對她並沒有太大的刺激了,但以前,人們只是為了她的父親而捧她,滋味畢竟是兩樣的,因為以前她受到那些抬舉只是次要的,被列在第二位的,別人恭維她,卻無求於她,他們的要求都在父親或母親的面前去提出了。
現在那些人開始以她為主,向她提出要求,那副嘴臉自然更進一層,使她的感受也更深一層了。
這時,她才瞭解到權勢的滋味,也深深地體味到……大丈夫不可一日無錢,不可一日無權……這兩句話的真正意義,權勢不是酒,卻更容易使人陶醉。
就因為她萌生了想抓住點什麼,想做點什麼的意圖,她才想開始嘗試,首先想到的就是劉希侯。
因為這個男人是她認為十拿九穩,牢牢地控制在手,可以叫他做任何事情的。
可是當她提出來要劉希侯幫她整理一下案卷時,幾乎就碰了壁。
最後在她動之以情的情況下,劉希侯雖然答應了,卻很勉強,而且還加了條件,只限她父親這一份,其餘的,他為了要忠於他的父親,看來是絕對不肯答應了。
這使盧閏英得到了一個瞭解,一個女人用情作為影響力,畢竟是有限的。
雖然盧閏英目的也只是要劉希侯整理出她的父親盧方的那一份,但是盧閏英卻感到不滿足了。
劉希侯是為她才答應的,但是他的神情似乎是作了很大的犧牲,行了一份極大的人情,成為她一副很重的人情負擔了,這使她很不甘心。
因此她開始換個方法,開始從利害關係上去著手,學學李益對付別人的方法與手段。
這一試很成功,劉希侯面無人色地向她道謝,同樣的一件事,意義卻變了,由求人變成了施捨。
這件事的意義與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心裡的高興,衝去了疲倦,本來她是萬分倦意的,這會兒居然精神奕奕,首先到上房去拜見了婆婆,稟明了廟裡的情形,李老夫人卻十分感慨地道:「英兒,這一次佛事做得我很後悔,我沒有想到長安市上的人情冷暖,竟是這麼勢利法。」
盧閏英笑道:「娘,相互酬酢本來就是這回事兒,不過咱家也特別一點,一則是您剛到長安,很多人都沒有機會拜見,平時沒來由前來走動,做法隨喜可是沒有限制的,不管交情厚薄,都可以來行份人情,所以大家都來了。再則是十郎的事業還順當,算是長安市上的新貴,大家也要來巴結一下,至於那些地位高的,則是來拜會一下您這位有名的賢母……」
李老夫人道:「我怎麼又成了名人了?」
盧閏英笑道:「那當然是您教子有方,十郎在人前吹噓,說他能有今天,都是您教誨策勵之功,聽幾個御史的夫人說,她們的官人準備一開朝,就請旨旌揚,立您老人家為賢慈的母範……」
「這簡直是豈有此理……」
盧閏英道:「雖然這是他們錦上添花之舉,但是您卻真當得起,大概是等十郎的任命正式詔告之後,隨同詔命一起頒發下來,朝議是絕對沒問題會立刻通過的,因為聖上正在準備廣興教化,去年就要天下各地具文呈秦賢孝節烈的事跡,立旌表揚,以為鼓勵,您的事跡正好可以列為今歲新正的盛事以為吉兆。」
李老夫人心裡自然是高與的,但是想了一下道:「我只是盡了一個婦人的本份,沒有什麼好表揚的,而且樹大招風,榮華不能至極,要留點福給兒孫的,這件事最好還是能推阻一下。」
盧閏英道:「娘,這種事可沒辦法推阻的。」
李老夫人道:「為什麼?跟他們融通一下不行嗎?」
盧閏英道:「您想吧,朝廷已有旨意遍頒天下,有您這麼一個現成的範例,他們怎麼肯放鬆呢,這也正好讓他們有所表現呀,再說正因為這是難得的殊榮,我們更不能去推阻了,好一點的說我們不識抬舉,想不過來的,還以為我們是故意拿矯端架子呢。再說,目前只是由他們的家人口中透露這個風聲,還沒有見諸行動,我們跑去一說,人家還以為我們是以退為進,故意要他們著力進行呢,事情不但打消不掉,等到頒下來時,反而成了是咱們求得來的,那可太沒意思了。」
李老夫人一呆,想想她的話也大有道理,不禁歎了口氣:「這真是從那兒說起呢,長安這個鬼地方我真住不慣,明天我就回去了。」
盧閏英一怔道:「娘,您要回去?」
「是的,我是為了替你們完婚來的,這件事辦妥了,我本來也該回去了,今天在廟裡我就有了這個意思,因為郭夫人她們說要跟我多來往,還準備接我去玩幾天……」
「那是好事呀,汾陽王府的園林是長安很有名的,據說比皇宮內苑的御花園還要好玩呢。」
「活到我這個年紀,已經對玩沒興趣了,我對應酬這些貴夫人實在不習慣,而且我相信君兒也不希望我這樣的。」
「十郎絕不會有這個意思,他以您為榮,人前人後都在誇說您的教導有方……」
李老夫人輕歎道:「那些話不說了,英兒,你可能還不懂,君兒的那份工作最好是少跟那一家攀交情,以免引起更多的猜忌,尤其像郭家那種人家。」
「郭老王爺位極人臣,功業彪炳……」
「越是那樣的人家,越該離遠些,世事無常,禍福無門,位高權重,就容易遭忌,物極必反,你總該記得……」
「郭氏一族應該沒多大問題了……」
李老夫人笑笑道:「有個現成的例子。就是平遼王薛氏一族,何嘗不累世忠貞,功可蓋世,結果呢,家裡只有一個人犯了錯,就株連全族……」
盧閏英默默不語,李老夫人又道:「我說明天走,就是明天走,趁這兩天天氣好,上路方便!」
「上元未過,商旅都沒有開張,路上連個歇腳的地方都沒有,那怎麼個走法呢?」
李老夫人笑笑道:「你還以為人家都能那麼個閒法,一般店家,過了初五就開張營業了。我也不必準備,也沒什麼行李,一乘車子,讓李升送我就行了。」
「這……您等十郎回來再作決定好嗎?」
李老夫人臉現慍色道:「英兒,我行動還不至於要向兒婦請示吧!我只是告訴你們一聲,並不是要徵取你們的同意,所以這件事不必多說了。」
盧閏英嚇了一跳,連忙跪了,道:「媳婦絕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想多在您跟前盡點孝心……」
李老夫人笑了一笑道:「起來!我知道你沒有那個意思,只是告訴你上一代人的心裡的想法。」
盧閏英還是低頭不敢起來,李老夫人道:「孝道者重在順,有時候做子女的雖是一番好意,卻時時去干擾老人的行動與生活,勸阻這個,阻攔那個,反而弄得不痛快了,我這個婆婆並不難處,也從不找後輩的麻煩,只要大家過得去就行了,可是我要做什麼,也不想受你們的拘束。」
盧閏英很惶恐的,不知要如何是好,但她也沒有什麼辦法能夠留下婆婆。
再者,看來這位老太太的情形很堅決,也不是任何人所能阻止得了的,只有聽她的意思了。
李老夫人又道:「我的人先動身,只帶簡單的隨身行李,至於另外要帶的東西,我會開張單子,你們辦齊了。找人趕快給我送回去,我想還可能東西比我先到家,因為我跟李升都上了年紀,整天長途跋涉,也吃不消,所以我要早點上路,天好,就多走點,天不好,我們就歇兩天,好了,你回屋去吧,我要找李升來整理東西了。」
盧閏英回到房裡,自然是不能就此罷了,她必須打開自己的嫁妝箱子,找出一些首飾、綢緞、綾羅等物,給婆婆帶回去送給親友的。
挑選這些東西,又不能太重,因為李老夫人不打算要帶太多的人走,這就煞費周章了。
好容易清了出來,而且找來了李升,跟他商量一下明天上路的事,李升笑著道:「少夫人,這你可放心,也不用操心,老夫人早就安排吩咐好了,明天上午辰末出發,一共是兩輛車子,一輛乘人,一輛載東西,除老奴外,還帶一個小丫頭秋菊,兩名車伕。人也派好了……。」
盧閏英不得不佩服婆婆的精明能幹了,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居然把事情都決定了,於是指著理出的那堆東西道:「老爹,你把這些東西裝上車子吧,等老夫人回了家,打點一下親友是免不了的。」
「這個老夫人已經列出了清單,吩咐交給爺,找人辦齊了,趕送回家,總在我們差不多的時間到達,少夫人的東西也在那個時候一併送來不好嗎?」
「不!老爹,這是我對老夫人的孝心,而且都是些較為貴重的東西,交給人我也不放心,才交給你的。」
李升答應了道:「一會兒我就叫人前來搬去好了,少夫人若是沒有別的吩咐,老奴可要去了。」
明天上路,今天要准傭的自是不少,盧閏英也不敢耽誤他。
好容易等到上燈的時候,李益才回來,笑著道:「今天你們好熱鬧,幫了我不少的忙。」
盧閏英不解地道:「十郎,怎麼會幫你的忙了?」
「今天是小玉安葬的日子……。」
「是啊!我本來還打算去送送她的,那知道娘今天在廟裡祈福還願做佛事,而且是早就定下了,消息也傳了出去,不知來了多少應酬的人,我只有去招呼著,十郎,你……你不會生氣我沒去吧!」
李益道:「我怎麼會呢?事實上是我故意把消息放出去,叫大家哄起來的,否則在大年節下,怎麼會如此熱鬧!」
「什麼?是你把它宣揚開去的?」盧閏英叫了起來。
「是的,但也不能說是存心宣揚的,我只是請郭勇把事告訴他的母親,要他請郭夫人去捧捧場,請秦朗也把翼國公夫人請去陪娘聊聊,另外還托了幾個知己一點的人,像高暉的夫人等,我知道只要這幾位命婦一去,必然會驚動整個京師的官眷,沒想到太子妃也去湊熱鬧,這一來就更為轟動了。」
「十郎!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李益道:「一來是為了讓娘風光一下,她苦心孤詣,把望我能出人頭地,我至少要讓老人家享受一下榮華……。」
「可是娘並不喜歡這種應酬。」
李益笑笑道:「她只是口中說說,心裡還是高興的,何況她口中雖說要恬靜淡泊,卻仍是跟那些貴婦們應酬得很好,至於有些人她不樂意應酬,那也是端端架子而已,有了郭夫人等那一批貴賓,她自然也可以端端身份,擺脫一些俗客,這是我盡人子的一點孝心,一個婦人,在一生中能夠享受到的尊榮,已經到了極頂了,我總算沒有使她老人家失望。」
「還有別的原因嗎?」
李益道:「有,第二個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今天送小玉安葬,對小玉,我應該盡點心,但是真要太招搖了。還是會招致物議的。如果我不把人都吸引到那邊去,那些人可能都會湧到我這邊來,而且據我所知,有幾個人已經打算借這個題目做文章,所以我安排了一下,要擊破他們的詭計。」
「你那邊沒人來嗎?」
「有是有的,不過已經轟動不起來了,雖然有人已經邀約了一些眷屬,上我那兒去,造成我欲罷不能的局面,可是那些人權衡一下輕重,還是趕了你們那一邊。」
「十郎,你的鬼主意真多!」
「這也是給那些人一個下馬威,讓他們知道我的厲害,凡是他們想到打擊我的方法,我都能事先設想到而作了適當的處置,以後他們對我就會客氣多了。」
「十郎!可是你不該連我也瞞住的。」
李益的臉色轉為很不好看道:「閏英!我回家就是要告訴你這件事的,可是我等到半夜才見到了你。」
「我是回娘家去為你辦事去的。」
「閏英!這句話我可不領情,劉氏兄弟已成強弩之末,不足為患,他們如果再自不量力想找我的麻煩,只有使他們自己陷入更深,你是為了你老子去的,因為你明白,你老子要是再想跟我過不去,是在自取其禍了。」
盧閏英不禁一呆,李益冷笑道:「我的話沒錯吧!」
盧閏英只有忍住自己的性子道:「就算是為了我爹,這也應該的,他畢竟是我的父親,再說一定要弄得翁婿反目成仇,你也不會有什麼好批評吧!」
「那當然,能夠不讓人批評最好,但是一定要鬧下去,我也不在乎,那些我都不說了,但是你辦完了事為什麼不即刻回來,別忘了你還是出閣未滿一月的新娘!」
「我……我不是回來了嗎?」
「是我叫雅萍去叫的,否則你不是就留下,要是讓人知道了,又不知道渲染成什麼了?」
「我回娘家也會落批評了?」
「閏英!別抬槓,我可以相信你,但別人可不會那樣瞭解你,回娘家固然沒關係,但是你表哥也跟了去,對飲深宵,而後又徹夜不歸,那就惹人閒話了。」
盧閏英臉色一變道:「十郎,你一直派人監視著我?」
李益道:「那倒沒有,他們是受命保護你,因此必須要隨著你活動,等到認為你沒有危險時就撤走了。」
「我回到娘家會有危險嗎?」
「那很難說,因為你去的時候。劉家兄弟跟你姑媽都在那兒,那個地方原本是我要偵知的對象,等他們走了後,岳父母、你,還有劉希侯四個人在廳上對飲,到了那個時候,保護你的人就開始撤退了。」
「幸虧還有我爹娘在,而且是在廳上……」
李益有點不高興了:「閏英,岳父母不勝酒力,他們很早就離席了,然後,是你跟劉平對飲到半夜,一直到他也醉倒為止,這些事可不是我的侍從人員說的,而是由盧家的下人口中傅出來的。」
「是誰那麼大膽,多嘴多舌……。」
李益道:「你為什麼不先反躬自省一下,此等行為是否會引起人家的非議?」
盧閏英氣往上衝:「只要我行得正,就不怕人非議!」
「但是你行得並不正,新婚未滿月,就跟別的男人單獨聚飲,而那個男人又曾經公開對你表示過愛慕之意的,雖然你內心無私,但總是行止有虧……。」
盧閏英從來也沒有受過這種斥責,雖然知道事情是自己不對,但也不甘心這樣子受了下來,因此也抗聲道:「十郎,是你要我去接近他,請他幫忙的!」
「但是我沒有要你這樣子接近法。」
「那要怎麼樣接近法?要辦的事本是絕對機密,不能入於第三者之目的,不管在那一種情形下,那一個地方,都免不了要私下相對,如果你真認為我行止有虧,大可以就依這個理由休了我!」
她的反抗之烈,也出乎李益的意料之外,怒色突地湧在臉上,這一-那,他真有拔出掛在牆上的長劍,殺死她的衝動,但是他忍住了。
這倒不是他為了感情。李益是個非常理智而薄於感情的人,不管他在女人面前,表現的熱情是何等的強烈,但是都不是出之於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