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月黑風高之夜,在京城外的蘆溝橋畔,出現了幾條人影。
先到的是邢玉春、王倫與雲飄飄,沒多久,陳世駿也來了,這老頭兒帶著他的弟子梁子平。
梁子平是鴻豐糧號少東,糧號的後台是和-,而王倫又是和-府中的師爺,兩個人是認識的。
不過他一見王倫,仍不免愕然道:「王先生,您也在這兒?」
王倫淡然一笑道:「是啊,我有個表妹的同鄉,跟人發生了一點爭執,拉我來調解一下,梁世兄怎麼也有興致夜遊?」
他與梁子平的老子算是同事,口氣上不免托大些。
梁子平道:「小侄是隨家師出來辦事的。」
陳世駿低聲問道:「子平,這個人是誰?」
梁子平也低聲道:「是和公館的王師爺。」
陳世駿只是怔了一怔,隨即向邢玉春道:「邢姑娘,這些日子你上那兒去了?倒叫我一陣好找。」
邢玉春笑笑道:「躲著高朋呀,那天晚上承您的情解圍,我可不敢再給您找麻煩。」
陳世駿道:「也沒什麼麻煩的,老夫豁出去了,不過這一趟實在是得不償失,害我跟丁老二都鬧翻了。」
邢玉春笑笑道:「我聽說了,其實分了也好,南太極門雖然以掌聞名,還不是靠您撐著,沒有您的盛名,誰知道太極門有個丁鶴呢?」
陳世駿歎了一口氣道:「話也不能這麼說,這次是我對不起他,多年老兄弟鬧翻了,我心裡也很難過。以後還是要去給他解釋一下,太極門究竟是大家的。」
邢玉春一笑道:「那是您度量大,您去的時候,順便也替我道聲謝,那天晚上丁老爺也幫了不少的忙。」
陳世駿苦笑道:「我會的,東西呢?你帶來了?」
邢玉春道:「帶來了,這下子,總算也交差了。」
說著遞過一個匣子,倒的確是盛放水晶如意的原裝錦匣,陳世駿神色欣然地接過道:
「還是多虧了你!」
才說了這幾個字,他的臉色微變道:「怎麼份量不對?」
邢玉春笑道:「您打開瞧瞧就知道了。」
陳世駿掀開匣蓋,裡面竟是空的,只有疊紙條,他還沒有看字條上寫的是什麼,就急忙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邢玉春笑道:「是我親筆開列的收條,以及陳輝祖給我的聘書,您拿去交回令親,就說我謝謝他。」
陳世駿道:「老朽不明白邢姑娘的意思。」
邢玉春臉色一沉道:「陳輝祖會明白的,他把我碧眼狐狸當猴耍了,虛填一紙聘書,指使我出來送死,要不是高朋夠意氣,就憑這盜印文書、冒充公人的兩項罪名,也足夠把我問罪處斬了。我幫他幹了多少造孽事,還白陪他睡了一年多,他竟如此對我,因此我留下他一對水晶如意作為補償,相信您也不會認為太過份吧?」
陳世駿怔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邢玉春卻轉頭一笑道:「照理說,我大可拔腿一走,但因這件事牽著您在裡面,大家都是江湖人,我可不能坑您,所以才寫了張收據,讓您在陳輝祖面前好交差。」
陳世駿頓了半天才叫道:「不行,你一定得把東西交出來,跟陳輝祖的帳你可以找他算去。」
邢玉春道:「陳老爺子,東西在我這兒不錯,但您得弄清楚,我可不是從您身邊拿走的。」
陳世駿道:「我不管,這票貨是我承保的,我對貨不對人,誰拿走了東西,我就找誰要。」
邢玉春道:「陳老爺子,您是江湖前輩,行事該講個理字,否則可是自失尊嚴,不讓人尊敬了。」
陳世駿怒道:「老夫要你這種尊敬可算不了光彩,邢玉春,你乖乖把東西交出來便罷,否則……」
邢玉春冷笑道:「否則怎麼樣?陳老兄,給臉不要臉,你以為我邢玉春好欺負的?」
陳世駿一拉長劍就要衝出來,王倫挺身攔住道:「陳老英雄,邢姑娘已經盡了江湖禮數,她所受的委曲你也清楚,看在兄弟的薄面上,大家就算了吧。」
梁子平為難地道:「王先生,這碼子事兒,您最好別插手,江湖過節,惹上就是個大麻煩。」
王倫微笑道:「梁世兄,我倒想勸勸你,陳世駿雖是你的老師,但你可不是江湖人,不必插進來,否則對尊大人我也不好交代。梁老哥跟我很熟,我也不好意思讓他牽入麻煩裡,但邢姑娘的事我卻非管不可。」
說著他一指雲飄飄道:「這就是我表妹雲飄飄,刑姑娘是她同鄉,今天是她們拉我來出頭調解的。」
陳世駿驚道:「雲飄飄,敢情是千手觀音雲女俠?」
雲飄飄嬌笑一聲道:「好說,好說,陳老英雄既然識得賤名,就請高抬貴手,放過邢姊姊這檔子事吧。」
陳世駿道:「雲女俠,老朽希望你不要令我為難,為了這對水晶如意,太極門已經丟足人了,傾老朽全門之力,那怕與天下武林道都翻臉成仇,老朽也不能放手。」
王倫一沉臉道:「老英雄如再不放手,恐怕真要跟天下武林道作對了,這是王某最後一句忠告!」
陳世駿道:「王先生,你是讀書人,犯不著沾這個混水,江湖糾紛沾上一點就會有殺身之禍,雖然你是和大人的師爺,也未必能庇護得了你。」
王倫哈哈一笑道:「我王倫在和府當這名師爺,不過是為了好玩,可沒打算仗和-的勢力壓人。」
陳世駿駭然叫道:「王倫,你是清水教主,白衣秀土王倫?子平,這可是真的?」
梁子平道:「王先生官諱是倫字,其餘的弟子不清楚。」
王倫笑道:「世兄不清楚最好,王倫坐不改姓,立不改名,在知府就用這個名字。至於清水教主,王某可以承認,也可以不承認,世兄最好少說,說了也沒有好處,連和尚書也是裝糊塗,世兄如果多嘴的話,尊大人那兒可就大大的不方便了。公館中對尊大人這份差事,眼紅的大有人在,要換個店東,用不著王某開口,就有人會活動。」
這番話聽來平淡,威脅的意味卻極重,梁子平當然聽得懂,滿臉流汗地道:「是!小侄明白,小侄明白。」
陳世駿知道今夜的事不太樂觀了,他帶了樑子平來,並不是指望他幫忙,而是想借重他的身份,必要時動用到官面上的力量。
因為他也知道碧眼狐狸狡猾貪狠,可能會耍花樣。
現在果不出所料,水晶如意被吞下去不說,而且還牽出兩個厲害靠山,看來收回水晶如意的希望很渺茫了。
但就此罷手,面子上更下不去,早知如此,不如在水晶如意丟失之際就撒手不管還好得多。
現在等於是人家擺明了要吞掉,置他這掌門人於何地?
這一剎那間,他才感到了悲哀,江湖人的悲哀,一個成了名的江湖人,尤其悲哀。
於是,他沉著臉道:「子平,你到一邊去,什麼事都不要管,等我躺下去後,你為我收個屍,就算我們師徒一場。」
王倫笑道:「陳老英雄,你是決心橫幹到底了?」
陳世駿發出一聲愴然的苦笑道:「王教主,易地而處,你會怎麼樣?難道就夾了尾巴一走了事?」
王倫道:「邢姑娘已經有了交代,陳輝祖也不敢多哼一聲,他欠邢姑娘的不說,王某出了頭,在官面上他也不敢多追究,王某雖是一個記室,卻不在乎他這個巡撫。」
陳世駿冷笑道:「你說得倒輕鬆,我這太極掌門人,被你清水教主嚇了回去,以後還能做人嗎?」
王倫一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該低頭的時候就得低頭,勢不如人,只有認命才是上策。」
陳世駿哼聲道:「姓王的,老夫如果處處低頭,事事認命,也就混不到今天了,太極門的盛名是血肉堆起來的。」
王倫笑道:「那掌門人也打算在流血中垮下去?」
陳世駿怒道:「老夫活到這麼大,什麼大風浪都經過了,從來就沒在威脅下屈服過。」
王倫道:「好,夠英雄,王某領教。」
陳世駿挺劍前刺,王倫輕揮手中的折扇架開了,這個傢伙年紀雖然不大,一身技業卻到了爐火純青之境,這把折扇並不出奇,竹骨紗面,是一柄尋常的手邊用具,可是在他手中並不遜於一枝精鋼長劍。
陳世駛出手之後,著著精招,步步凶式,儘管劍光霍霍,卻掩不住一把短短折扇的光彩。
一來一往,交手到二十多個回合後,王倫忽地欺身進撲,閃過劍鋒,折扇一開一合,在陳世駿的胸前掠過。
就這麼電光石火的一掠,扇緣已在他胸前劃了一道口子,衣衫盡裂,血水立刻滲了出來,在黯淡的微光下,只看見一條黑黑的印痕。
陳世駿退了兩步,目光如電,王倫卻笑道:「老英雄,王某已經手下留情了,你是否非要拚掉這條老命不可?」
陳世駿拋掉了手中長劍,再度撲上去,改用雙掌進擊,太極南派以掌力見長,也以掌法稱譽江湖。
他棄劍用掌,威力竟然不遜於劍法,掌發無聲,上下翻飛,十幾個照面後,居然在王倫的胸前印上一掌,王倫退後兩步,陳世駿卻哎呀叫了一聲,仰身翻倒在地。
王倫愕然地道:「這是怎麼回事?」
雲飄飄笑道:「是我賞了他兩枝袖箭。」
王倫道:「這又何必呢?我有把握料理他下來的,你這一插手傳出去豈不變成我們倚多為勝了。」
雲飄飄哼了一聲道:「師兄,您雖是清水教主,但在江湖上,我千手觀音的名氣不比你低,這傢伙居然目中無人,不向我討教,我非給他一個厲害不可。」
王倫苦笑道:「師妹,你還跟我爭這些?」
雲飄飄道:「這倒不是,我是為你著想,太極門下弟子眾多,你目前正在用人之際,犯不著結下這個梁子,叫太極門的人衝著我來好了,袖箭上刻著我的名號。」
王倫道:「師妹,你也在我這兒,這有什麼差別呢?」
雲飄飄道:「不,有差別,因為以後我不在你那邊了,你交給我的工作我幹不了,鼎鼎大名的千手觀音,你叫我去當窯姐兒我沒這麼賤。」
王倫急急道:「師妹,這是怎麼說呢?」
雲飄飄道:「沒怎麼說,我就是這句話,京師我不準備耽下去了,我答應幫你的忙,可不是這麼幫法,海闊天空,莽莽江湖,才是我活動的地方,我要回到我自己的天地裡去,等你真正有需要時,我會回來的。」
說完飄身一閃,就這麼去了。
王倫怔了一怔,才朝梁子平道:「世兄,王某對令師實無心加害,否則第一次就可以下殺手了,王某只想挫挫他的銳氣,再好好商量,那知敝師妹太性急,鑄成了大錯。」
梁子平嚇呆了,不知如何是好。王倫又道:「太極門南北分了家,是否有合的可能?」
梁子平道:「現在想不合也不行了,太極門上一代就只有兩個人,家師身故,當然要由丁師叔一肩承擔。」
王倫道:「那天鬧翻的情形,我也有個耳聞,實在是令師做得太絕,現在兩下一合,恐怕北派的門下要吃很大的虧,尤其是世兄,更將為同門所不容。」
梁子平急了道:「是啊,這叫我怎麼辦?光是在京師,同門弟兄就有十多位,而且是南派的居多,現在家師身故,沒有了長輩主持,就很難跟他們打交道了。」
王倫一笑道:「世兄是令師的得意弟子,且又有尊大人在和府的背景,這倒是個好機會,不如由世兄把門戶挑起來,也好使北派同門有個著落。」
梁子平道:「這個……小侄恐怕聲望不夠。」
王倫目中泛起一陣狡猾的光采道:「令師是死於千手觀音之手,如果世兄報卻令師之仇,聲望就夠了。我再以清水教的實力為世兄後盾,這還有什麼問題呢?」
梁子平一怔道:「可是小侄如何報得了師仇呢?」
王倫道:「當然包在我身上,我會造就世兄的盛名的。」
梁子平又是一怔道:「雲女俠不是先生師妹嗎?」
王倫冷笑道:「可是她生性驕橫,早已彼逐出師門,我是看她仇蹤遍及天下,念在同門之誼,才包庇她一下,那知她存心不良,殺死令師,就是想使太極門跟我衝突,她不仁,我就不義!」梁子平是個公子哥兒,沒一點成見,這次跟陳世駿出來,師父被殺,他正苦於無法向同門交代,聽見王倫的建議,正中下壞,忙道:「全憑先先生吩咐,小侄正感為難。」
王倫一笑道:「沒關係,一切有我,不過有兩件事,世兄一定要記住,雲飄飄是我師妹的事,知道的人很少,你千萬別說出去;第二點,你立刻為令師發喪,召集所有的同門,讓他知道令師是喪於千手觀音之手,然後我就安排一個機會,讓世兄手刃雲飄飄,作成世兄之名,順理成章,使世兄登上掌門人的位置。」
梁子平道:「這當然,小侄本來也打算如此做的。」
王倫道:「而且還有一點,世兄目下的技業,很難挑起擔子,閒下來我們不妨切磋一下,對世兄亦是大有裨益。」
梁子平自然是更為高興,連連答應。
王倫笑道:「目下我就先走一步,世兄再找人來收拾令師遺體,最好別讓人知道我今日在場,我日後出頭也方便得多。」
說著招呼邢玉春正待離去,橋下忽然竄出一條黑影,攔住去路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碧眼狐狸,把水晶如意留下再走!」
那是一個瘦削的漢子,衣著襤褸,梁子平失聲驚呼道:「是呂四海,他怎麼又摸來了?」
王倫卻較為沉得住氣,哈哈地道:「呂四海,你犯了竊盜之罪,又被遞解出境,居然還敢回來?」
呂四海冷笑道:「捉賊拿贓,贓物在碧眼狐狸手中。她才是賊!」
王倫冷笑道:「呂朋友,你倒打聽得清楚。」
呂四海道:「我到手的東西,又被人吞了,自然不甘心,找不到碧眼狐狸,只好盯住陳世駿,跟到這兒,恰好看見了你們把他殺死,而且還跟姓梁的訂下這一套陰謀詭計。姓王的,你趁早叫碧眼狐狸把東西交出來,否則我就把這事情抖出來,叫他們都不好過。」
梁子平急道:「王先生,這可怎麼辦?」
王倫笑道:「怕什麼,殺死令師的是雲飄飄,王某只是助你報師仇,讓人知道也沒關係。」
梁子平道:「但千手觀音是先生的師妹。」
王倫道:「沒人知道這件事。」
呂四海道:「我姓呂的知道。」
王倫一笑道:「呂朋友,水晶如意可以使你忘記這事吧?」
呂四海想了一下道:「那或許可以商量。」
王倫笑道:「我知道你呂朋友是最聰明的人,咱們好好的商量一下,水晶如意我負責叫玉春還你。」
邢玉春忙道:「不行,這是我拚了命弄來的。」
王倫道:「玉春,拚了命弄來,還得有命去保全它,你可得把事情想透一點,為了你要水晶如意,已經惹出了很多事,我可不能再為你得罪人了。」
邢玉春道:「說什麼都不行,我寧可大家都得不到,也不能讓它再落到別人手裡。」
語畢回身欲行,王倫沉聲道:「玉春,你只要敢走,我現在就把你廢在此地。」
邢玉春似乎很怕他,果然站住了。
王倫道:「呂朋友,你等一下,我去勸勸她,一定要她還給你。」
呂四海道:「能順利得回東西,我自然不願多事。」
王倫朝邢玉春走去,邢玉春低聲道:「王爺,就這麼還給他,我可實在不甘心。」
王倫假笑道:「玉春,你真傻,我好容易找到這個機會,可以把太極門弄到手,怎麼能讓一個人知道其中底細呢?你先敷衍一下,我們把他誆到別的地方做掉他。」
邢玉春道:「為什麼不在這兒?」
王倫道:「這小子狡猾得很,我不知道他是否還有同黨,你把他誆到魏家廢祠去,我在後面看著,如果還有人,我就先收拾了,再去接應你。」
邢玉春道:「王爺,你可得快點來,我一個人收拾不了他,這小子的功夫高得很。」
王倫笑道:「你放心,我會很快來的,在我沒來之前,你先穩住他,等我來了再下手。」
邢玉春答應了,王倫才轉向呂四海道:「呂朋友,玉春答應把這東西還給你了,請你跟她拿去。」
呂四海冷笑道:「我可不上這個當,你們埋伏了人,把我誆到你們的窩裡,好聯手對付我。」
王倫笑道:「呂朋友,你可真多心,你怕落單,不妨找幾個同伴一起陪你去。」
呂四海道:「我沒同伴,就是一個人。」
王倫道:「好,那我也只叫玉春一個人陪你去,以呂朋友的身手,總不會怕她吧?」
呂四海想了一下,忽然道:「可以,不過呂某想先搜碧眼狐狸的身上,她那些暗器太叫人難防了。」
邢玉春一瞪眼道:「我為什麼要給你搜?姓呂的,男女授受不親,你難道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呂四海冷笑道:「懂,你放心,呂某對你沒有佔便宜的意思,而且你也不是什麼閨閣千金。」
王倫道:「玉春,就讓他搜一下吧,我相信他不會對你怎麼樣的,他那個伴兒江雪雪比你更美。」
邢玉春終於讓呂四海在身上搜了一遍,呂四海到最後,突然在她身上戳了一指,邢玉春哼了一聲,身子一栽,幾乎要倒下去。
王倫怒道:「呂朋友,你這是幹什麼?」
呂四海笑道:「沒什麼,只是作了點預防手段。」
說著遞過一枚如牛毛的黑色小針道:「閣下拿一枝樣品去檢驗一下,如果你能解得了上面的毒,儘管對付我好了,否則就乖一點,沒有我的獨門解藥,她活不到三天。」
王倫接過那根針,居然閃亮了火折子,仔細研究起來,最後方道:「呂朋友,算你厲害,不過你也太小心了一點兒,我們根本就沒打算對你怎麼樣,只是想交個朋友而已,你這麼做未免太不夠意思了。」
呂四海笑道:「取到水晶如意,我自會交出解藥,咱們再交朋友不遲,我先要看看你們的誠意。」
王倫朝邢玉春又說了幾句話,才讓他們走了。
直到確定王倫真正離遠了,邢玉春才低聲道:「兄弟,你究竟在搞什麼?在我身上施的什麼禁制?」
呂四海道:「大姊,那是萬蠱神針,刺入穴道後自行溶化,能解一切的蠱毒,是我特地向雪雪要來的。受過此針後還有一個好處,就是終身不受任何蠱毒的侵害,大姊,你現在可以不必再怕他了。」
邢玉春十分感謝地道:「謝謝你了,兄弟,可是你把那針又給了王倫一枚,不怕他看出破綻嗎?」
呂四海笑道:「我給他的另外一種,那是黑煞蠱針,是金蠱門中最厲害的一種刺人暗器,他解不了的,這可以給他一點警告,叫他對我少存歪心思。」
邢玉春道:「你不是決定跟他放手一搏的嗎?為什麼又臨時改變主意了。」
呂四海笑道:「現在我有了更好的辦法,讓雲飄飄去對付他,他跟梁子平的談話雲飄飄全聽見了。」
邢玉春一怔道:「她不是已經走了嗎?」
呂四海道:「沒走遠,她才過蘆溝橋,就被我暗中一指制住,交給馬四先生,放在橋底下,因此後來的談話她全聽見了,我想雲飄飄饒不了他的。」
邢玉春道:「兄弟,你真行。雲飄飄那麼高的身手,你竟能一聲不響的制住她。」
呂四海道:「出其不意而已,真要較量起來,我未必能是她的對手。她殺死陳世駿的手法實在太驚人了!」
邢玉春默然片刻才道:「兄弟,雲飄飄為人很方正,我跟她談過了,她跟王倫,完全是為了復明大業。」
呂四海道:「我曉得,因此我才沒要她的性命,制住她的目的,原本是想好好開導她一下,因為我們也是為這一個目標而努力,只是不屑採用王倫的手段,王倫與梁子平密計,居然想犧牲她,看來已用不著我多費唇舌了。」
邢玉春忽然問道:「兄弟,你們來了多少人?」
呂四海道:「就是我跟馬四先生。」
邢玉春道:「糟了,王倫要我把你引到魏家廢祠去再對付你,他就是怕你還有人跟蹤,所以留下想對付你同來的人,馬四先生恐怕會遭他的毒手!」
呂四海笑道:「你放心,王倫跟你說話時聲音雖低,卻沒有一個字漏過我的耳朵。馬四先生練過回教中的地聽之術,耳目之靈,並不在我之下,他一定也知道了。你想他會上當嗎?
王倫只會被他綴上。」
邢玉春道:「你既然都聽見了,我也不必多說,你打算怎麼辦呢?又怎麼應付呢?」
呂四海道:「目前我只有先跟你到魏家廢祠去,因為我來不及跟馬四先生連絡,不知道如何處置。如果雲飄飄急於找王倫算帳,有馬四先生跟著,他們一定先把他解決了。假如雲飄飄不找他,那就由我出手,在魏家廢祠跟他一決。大姊,目前是你擺脫他的一個機會。」
邢玉春道:「我當然想擺脫他,自從我決心做一點好事,我就覺得再過這種日子,簡直比什麼都痛苦。」
呂四海道:「好,那你可以當面拆穿他的陰謀,回頭在魏家廢祠見面時,你叫破他的陰謀,當面跟他鬧翻,連水晶如意也可以作個交代了。」
他低聲又說了一番計較,邢玉春道:「他很可能會這樣的,但是又何必如此麻煩呢?殺了他不就解決了!」
呂四海道:「我們要預防萬一,憑心而論,我們不一定穩能殺得了他,假如給他溜了,他一定會找你的麻煩,再者他的黨羽很多,只要漏網一人,知道是你居間破壞了他們的大計,你就很危險了,這樣子至少可以開脫你,就算你以後跟我在一起,也是臨時起意而不是事先有了連繫。清水教的人對反叛的人懲治最嚴,因為他們的人多,必須要採取這種措置,才能控制住群眾。」
邢玉春道:「是的,我知道雲飄飄不肯入教,也就是痛恨他們這種手段。兄弟,你為我想得太周到了。」
呂四海道:「這就是我們與清水教不同的地方,他們為了利益,可以犧牲自己人,我們卻對每一個自己人都十分重視。王倫雖為教魁,但清水教不是他一人組成的,據我最近得到的消息,他們還有很多厲害的人物撐腰,所以殺死王倫,清水教仍然存在,兄弟必須顧全到大姊的安全。」
邢玉春十分感動,緊握住呂四海的手。
呂四海也有力地反握她一下,這是一種真摯的感情交流,雖然是發自一男一女,卻已超越了男女之間的界限,昇華為一種無上的情誼。
來到魏家廢祠,他們又恢復了冷漠,牛青兒上前問道:「邢大姊,是怎麼回事,呂四海怎來了?」
查元傑也擠了過來。
邢玉春卻冷冷地道:「沒什麼,呂四海來找我要水晶如意,教主要我還給他,如此而已。」
查元傑惶然道:「咱們花了這麼大的心血,才把東西弄到手,就這麼還給他了,這是怎麼回事?」
邢玉春冷冷地道:「我怎麼知道呢?這是教主的吩咐。」
查元傑道:「你給他了沒有?」
邢玉春道:「還沒有,等教主一句話。」
查元傑見她臉色不豫,不敢再問了。
呂四海卻笑道:「老大爺,這兩天沒見你上天橋賭攤上去了,下次有空,我再陪你去玩玩,贏他個三五十兩。」
查元傑冷哼道:「姓呂的,別裝糊塗了,你是那棵蔥,咱們是那頭蒜,大家都清楚。」
呂四海雙手一攤道:「老大爺,說這話多沒意思呢!大家睜只眼,閉只眼,以後還可以留個見面之情。」
查元傑冷笑道:「沒有以後了,今天你出得了這個門就算你有本事。」
呂四海笑道:「那敢情好,老大爺,就麻煩你了。」
查元傑道:「沒問題,這個老夫一定可以辦得到。」
呂四海道:「我沒有親人,將來有好處再應在你身上,你可得多盡點心。」
查元傑道:「一定!一定!」
牛青兒笑道:「老查,人家拐著彎兒在罵你呢!」
查元傑這才意識到呂四海在佔他的便宜,不禁怒道:「好小子,你敢消遣老大,老夫不剝了你的皮才怪。」
呂四海哈哈大笑道:「這可是你自己找的,我能辜負你這番孝心嗎?」
查元傑擄袖就想撲上去,邢玉春一拍桌子叫道:「老查,你給我安份一點,憑你那兩下子,還想跟人動手?」
查元傑悻然道:「春姑娘,難道你真要把水晶如意給他?」
邢玉春沉下臉道:「我作不了主。」
屋外一個人接口道:「不錯,這得我作主。玉春,那對水晶如意給他好了,告訴他藏的地方,讓他自己拿去。」
邢玉春道:「光說明地方他肯把解藥拿出來嗎?」
王倫飄身進來道:「沒問題,他不給我也能解,剛才我把那枝毒針試驗過了,這點毒還難不住我。」
邢玉春道:「既然教主能解,幹嗎還要給他呢?」
王倫道:「我們必須言而有信。」
邢玉春把王倫拖到一邊低聲道:「教主真要給他?」
王倫點頭道:「不錯,不過他拿不到手的,因為我已經在屋外安置了人手,你把聲音放大一點,屋外的人聽見了,可以先去把東西移開,然後我再收拾他。」
邢玉春冷笑道:「教主,東西移開後還會回到我手裡嗎?」
王倫道:「絕沒沒問題,玉春,你要相信我,東西在你手裡那麼多天,我問過你沒有?
如果我想要那對如意,不怕你不說,因為我要你的命,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邢玉春道:「可是這次不同,以前你不問,是可以隨時拿走我的生命作為要脅,逼我交出來,現在我的性命在呂四海的控制中,你就想要我的東西了!」
王倫臉色一變道:「玉春,你這是什麼意思?」
邢玉春這:「因為我中的不是毒,是黑煞蠱針,你根本解不了,所以想動我東西的腦筋。」
王倫道:「這是誰告訴你的?」
邢玉春道:「是呂四海自己說的,他知道你一定會試驗那根針,他誇口說那是金蠱門中獨門暗器,除了本門解藥外,誰都解不了,你根本就沒試驗出來,還說那是一枝毒針,教主,你真狠,居然又想犧牲我了!」
王倫臉色微微一變,連忙道:「玉春,你太多心了,正因為我實在無法化解,才要你告訴他正確的地方,讓他交出解藥,好挽救你的性命。」
邢玉春冷笑道:「可是你剛才說另外派人先拿走東西,呂四海不見東西,肯交出解藥嗎?」
王倫道:「解藥在他身上,殺了他還怕得不到解藥嗎?」
邢玉春道:「他說了,解藥不在他身上,殺了他也沒有用,否則他就不會跟我來了。」
王倫臉色一沉道:「玉春,你打算怎麼樣?」
邢玉春道:「我打算活下去,沒了命,我要那對水晶如意幹什麼?我被他制住,也是你的主意,如果你不讓我准他搜身,我也不會被他在身上弄了手腳。」
王倫冷笑道:「玉春,你要弄清楚,即使呂四海給了你解藥,我也有辦法置你於死地。」
邢玉春道:「教主,我犯了什麼罪?」
王倫道:「因為你畏死通敵。」
邢玉春道:「我怎麼通敵了?」
王倫道:「你把資財給了敵人,就是通敵。」
邢玉春怒道:「那是我自己拚命弄來的,現在我拿來換取我的性命,這就算是通敵嗎?」
王倫冷笑道:「本教不准有私人財產,那對水晶如意雖是你弄到手的,卻不歸你私有,否則我為什麼要替你出頭去對付陳世駿,現在話說明白了也好,呂四海的事你不用管了,由我來對付他!找到解藥最好,找不到解藥,我再找江雪雪去,我已經探明了,他沒有別的同黨,只有一個江雪雪,在她那兒一定可以找到解藥。」
邢玉春道:「假如還是沒有呢?」
王倫道:「那你就認命吧,反正東西絕不准你交給別人,聽我的話,你還有一半生機,如果不聽我的話,我立刻就可以要你活不成,你自己選擇吧。」
這兩人開始時還是低聲談話,後來不知不覺間,放大了聲音在對吵,屋中的人都聽見了,邢玉春一步跳開叫道:「王倫,原來你是這樣對付自己人的!」
王倫冷笑道:「不錯,本教但有公律,不許私情,雲飄飄還是我的師妹呢,為了大局,我照樣犧牲她,何況是你呢?我勸你還是乖乖地聽話,試試你的運氣吧。」
邢玉春道:「王倫,今天我才認清你的真面目,你是逼我倒向別人那兒去。呂四海,你在我身上下的真是黑煞蠱針嗎?我要你說句真話!」
呂四海道:「當然是真的,王倫那些有目無珠的人,才會把它當作毒針。」
邢玉春道:「你說這是黑煞蠱針,我知道它是金蠱門的至上利器,你怎麼會弄到手的?」
呂四海笑笑道:「我叫飄泊英雄,四海為家,自然到過很多地方也認識很多朋友,這算什麼稀奇。」
邢玉春道:「那給你蠱針的朋友在京師嗎?」
呂四海道:「不在,金蠱門門人是不能離開苗疆的。」
邢玉春急道:「那就不行了。」
呂四海道:「沒關係,我身邊有解藥,不會要你命的。」
邢玉春道:「不是的,我身上另中蠱毒,是王倫下的,我本來想把水晶如意給你,除了要解藥外,還想要你的朋友替我把另一種蠱毒解了。」
呂四海大笑道:「原來你還中了別的蠱毒,那可真巧極了。邢玉春,只要你把水晶如意歸還給我,我負責你的生命安全,而且永遠不再受蠱毒的威脅。」
邢玉春連忙道:「是真的嗎?」
王倫冷笑道:「玉春,你別做夢了。如果你離開這個大門一步,我就立刻催發蠱毒要你的命!」
呂四海也笑道:「邢玉春,我說負責你生命安全就絕不食言,你跟我走,我們拿水晶如意去,見了東西,我就給你解藥。」
邢玉春道:「跟你走,我出得了大門嗎?」
呂四海道:「你如相信我就跟我走,不相信就算了。反正你身中黑煞蠱針,沒有我的解藥,你絕對活不成。」
說著舉步朝外行去,邢玉春遲疑片刻也跟在後面。
王倫大喝一聲,將手一揚,一股腥風襲來,邢玉春的身子微微一顫,但仍然走了出去。
王倫怔住了,眼看著他們已走到園中,才飛身逕撲,攔住了去路,厲聲叫道:「邢玉春,你跟我玩鬼,你什麼時候把蠱毒解了?」
邢玉春一怔道:「什麼?我的蠱毒解了?」
呂四海道:「沒有,因為一個人身上不可能有兩種蠱毒,否則必會衝突而互相對噬,強者存而弱者亡,我的黑煞蠱針是蠱中之王,當然不會被吞噬,因此你現只有黑煞蠱針的毒,那是非我不能解的。」
王倫怒道:「胡說,你們明明早已串通好了!」
邢玉春也怒道:「王倫,你身為一教之主,別說這種不要臉的話,我整天等於被你看住了,就是想跟人串通也沒機會,如果要說跟呂四海串通,我覺得你才有嫌疑,如果不是你,我怎麼會被他用黑煞蠱針刺中。」
王倫道:「我跟呂四海串通幹嗎?」
邢玉春道:「想法子搾出我的水晶如意。」
王倫赫赫冷笑道:「你已經受了蠱毒禁制,我還怕你逃出手掌去?那對水晶如意遲早是我的。」
邢玉春怒道:「原來你說讓我保有水晶如意,原來只是哄哄我,你早就存心占為已有了。」
王倫笑道:「你錯了,我不是占為已有,而是要來充為教中的基金,清水教中是沒私人財產的。」
邢玉春冷笑道:「說得好啊,清水教搜括來的財物,全部都在你私人名下,成了你個人的私產。」
王倫道:「我是教主,在我名下與教產何異,我的錢全部是為發展教務用的。」
呂四海笑笑道:「因此你才遠離山東,跑到京師來推展教務,盡量掀風作浪,引起官方的注意,一旦事發,清水教冰消瓦解,那些產業就變成你的了。」
王倫道:「王某與教共存亡,如大事不成,王某就是罪魁禍首,天下無立足之地要私產有什麼用?」
呂四海冷笑道:「你王倫是教主,但是你可以用別的名字在別處安家立業呀,清水教的產業究竟有若干?你從未向人公開過,誰知道有各少?如果你以別的名義,在別的地方先安置下來,又有誰知道?」
王倫笑道:「呂四海,你對清水教的事情很清楚呀!是誰告訴你這些的?」
呂四海道:「何必要人告訴,我想也想得到,狡兔三窟,我要是當了教主,也會這麼幹的。」
王倫道:「呂四海,你挑撥的本事倒不小,只可惜白費了心思。不錯,清水教的基金確是用了幾個名義,分置別處,但我並不瞞人,而且用的全是我教中弟子的名義,像牛青兒查元傑他們都有一份。」
邢玉春道:「就是我沒有。」
王倫笑道:「邢玉春,你太貪,而且你還不能真正算是本教的人,所以沒你的份。這次產業雖置於他們名下,卻是備作事敗後東山復起之用,到了你手中就不保險了。」
呂四海微笑道:「碧眼狐狸,你爭到手也沒用,產業立在別人名下,契據卻掌握在他的手裡,空擔個虛名而已。何況他以蠱毒控制人,隨時可以取人性命,到時候來個殺人滅口,那些產業不是又回到他手裡了嗎?」
這句話的挑撥性很大,因此查元傑與牛青兒都用眼睛不安地望著王倫。他連忙道:「你們別中了他的離間之計,蠱毒制人是本教弟子的入門規章,我教主也不免,宣誓之時,我一樣飲過蠱酒,而我的解藥是由本教四大護法分別掌握的,我如有異心,他們一樣可以制裁我。」
他這樣一辯白,總算把人心安撫了下來,呂四海卻笑道:「這四大護法又是受誰掌握呢?」
王倫道:「這是本教的秘密,怎會告訴你?」
呂四海道:「如果是掌握在你手裡,就根本不足為奇,因為你們互相牽掣,他們不敢害你,那有個屁用。」
王倫冷冷地道:「本教的四大護法都是德高望重的忠烈之土,他們不會為死亡而屈的。」
呂四海笑道:「清水教中不會有這樣的人!」
王倫怒道:「呂四海,你敢如此侮蔑本教?」
呂四海道:「這不是侮蔑而是事實,清水教中果真有德高望重的忠義之土,就不可能容許你們胡作非為,清水教明裡借神道以立教,藉符咒神水治病以愚民;暗地裡這些靈藥卻是剖腹取胎,殺害孕婦與無辜童男童女而煉成的,這種殘酷不仁的手段,豈是德高望重的仁義之士所能容許的?」
王倫冷笑道:「這些都是邢玉春告訴你的嗎?」
邢玉春道:「胡說,你們清水教究竟幹些什麼,我根本就不知道,我怎麼能告訴別人呢?
王倫,你想殺我,何必找些罪名硬栽在我頭上?」
王倫道:「不錯,就憑你叛教之行,已經死有餘辜。」
邢玉春道:「我是被你逼的,你為了想取得我手中的水晶如意,根本就沒打算讓我活著,我是為了自救!」
王倫道:「你自救得了嗎?蠱毒雖解,要殺你還是易如反掌,憑我這一雙肉掌,也是可制你們於死地!」
呂四海一笑道:「你行嗎?」
王倫道:「呂四海,你也許自以為功夫不錯,但王某還沒把你放在眼裡,行不行立刻就知道。」
呂四海雙手一攤道:「我等著呢。」
王倫舉起了手,正待進攻,忽又停住道:「呂四海,你還有一個活命的機會,就是跟邢玉春兩人去把水晶如意取來交給我,然後解不解她的毒是你的事。」
邢玉春道:「做夢!我說什麼也不讓東西落在你手裡!」
王倫笑笑道:「你想活命,呂四海也想活命!」
呂四海也笑道:「不錯,我不但想活命,更想活著把東西弄到手,所以你嚇不了我的。」
王倫臉色一沉,朝牛青兒道:「青兒,你把外面的人都叫進來,嚴守四方,絕不讓這兩人逃出去。」
牛青兒應聲而去。
王倫這才舉步上前,呂四海忽然取出一包東西,塞給邢玉春道:「拿好。」
邢玉春道:「這是什麼?」
呂四海道:「是一包黑煞蠱針,你的暗器手法不錯,回頭人多了,我也許照顧不了你,有了這包黑煞蠱針,我相信你足可奪圍衝出去了。」
邢玉春道:「我衝出去有什麼用?如果你死在這兒,我找誰要解藥去?還不是死路一條!」
呂四海道:「解藥也在包裡,邢玉春,我賭你一個良心,如果我活不成,希望你把水晶如意送到我的同路人那兒去,他們會保護你的。」
邢玉春道:「你把解藥給了我,不怕我逃走嗎?」
呂四海笑道:「如果我活不成,你逃到那兒也無法躲過清水教的追索,只有我的朋友能保護你。」
邢玉春遲疑片刻,終於把小包打開,王倫飛快地向她撲去,伸手就抓。
邢玉春將紙包往上一迎,王倫反而嚇得縮手退後。
邢玉春冷笑道:「原來你也怕黑煞蠱針!」
王倫刷的一聲,抖開折扇道:「憑我這柄扇子,任何暗器都傷不了我,何懼之有。」
呂四海道:「不錯,邢玉春,王倫的內功著實,這一柄紙扇的扇風可以掃開暗器,但別的人可沒有他這身功夫,你快走吧,我替你纏住王倫。」
他一振鐵劍,直刺過去,王倫橫扇阻格,嗤的一聲,禿劍居然刺穿了他的扇面,王倫退後一步,驚道:「好傢伙,你的功力也不錯呀,比陳世駿還強呢。」
呂四海笑道:「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我能夠不聲不響地從他們手裡把東西弄了來,自然比他們強一點。」
王倫哼了一聲道:「可是在王某面前,你就狂不起來了,你知道王某手中這柄追魂扇下死過多少高手?」
呂四海道:「不知道,我只知道它破了一個洞!」
王倫勃然震怒,扇發如風,罩了上來。
呂四海仗劍禦敵,看見邢玉春還站在一邊,忍不住道:「你怎麼還不走?」
邢玉春知道情況危險,但不知怎的,心裡實在放不下呂四海,爽然一笑道:「我隨時可走,只是像你們這兩大高手對搏,機會實在難得,我希望能多看一下。」
呂四海急了道:「你此時不走,回頭就走不掉了!」
邢玉春揚起那個紙包道:「我有這個還怕什麼?」
呂四海叫道:「他們的人多!」
邢玉春毫不為意地道:「我這兒的針也不少。」
呂四海一歎道:「黑煞蠱針何等珍貴,那有這麼多給你,裡面只有兩枝是真的,其餘都是做了樣子而已。」
邢玉春一怔道:「什麼?你說大部分是假的?」
呂四海道:「不錯,是我把普通的銀針塗黑了,再沾上點麻藥,挨上去的滋味差不多,卻沒有致命之效。」
邢玉春笑道:「有兩枝真的也就行了,至少會有兩個遭殃的,誰要是不怕死,盡可以來碰運氣。」
呂四海道:「這可不能碰運氣了。」
王倫邊戰邊道:「呂四海,你幹嗎對她那麼關心?」
呂四海道:「我關心的是那對水晶如意!」
王倫道:「那不過是一對古董而已。」
呂四海冷冷地道:「在我說來,那是千萬條生命,淮河成災,有多少人流離失所,等著拯救?」
王倫笑道:「看不出你還是個俠盜!」
呂四海道:「俠盜二字我不敢當,我不忍心看著千萬災民活活餓死,想幫助他們又沒錢,只好找有錢的人想辦法,這對水晶如意是陳輝祖搜括來的民脂民膏,我拿來拯救災民有什麼不對?」
王倫笑道:「閣下俠風可佩,但不知是否真心?拿到了水晶如意,你是否拿去變賣了賑災呢?」
呂四海道:「我做事全憑良心,既不邀名,也不居功,用不著對誰提出證明,像你這樣的人不會明白的。」
王倫道:「我不明白,也用不著明白,我只知道今天你想救自己都很困難,更別想去救別人了。」
兩人口中說著話,手下卻沒有停止搏鬥,而且越來越凶厲,邢玉春冷眼旁觀,見到呂四海的劍招已不如先前俐落,證明他的武功比王倫還差了一籌,一時衝動,拉出腰間的單刀,衝進來雙戰王倫。
呂四海急叫道:「你上來幹嗎?快走!」
邢玉春道:「走不掉了,他們的人已經圍上來了,而且還出乎我想像的多,你那一包針即使全是真的也不夠。」
的確四周人影憧憧,為數竟不下百名之多,大部份是做工的泥水匠打扮。
呂四海道:「王倫,你在京師聚集這麼多的黨徒,膽子實在太大了!」
王倫冷笑道:「你沒見他們全是工人嗎,京師的大宅院多,翻翻修修,沒有這些磚瓦木工怎行?」
呂四海道:「可是他們並不是真正的工人,如果被高朋查出來,你就在京城耽不下去了。」
王倫笑道:「高朋日前來看過了,也知道他們是規規矩矩的工人,所以你不必替我操心,還是為你自己擔心吧。」
折扇攻得更急,忽地一搭一抖,拈開了呂四海的鐵劍,跟著一扇輕點,敲在他的臂彎上,呂四海的劍當然墮地。
王倫哈哈大笑道:「姓呂的,你認命了吧?」
呂四海也冷冷地道:「不見得,誰認命還言之過早。」
王倫的折扇已經敲閉了他一條胳臂的穴道,正想運扇去點他的死穴,忽見呂四海左手一翻,一支黑色的圓筒抵住了王倫的咽喉。
他止手不前道:「這是什麼?」
呂四海笑道:「是一個發射暗器的機筒,裡面只裝了三支黑煞蠱針,只要我一扣手指,你就是真正的清水教主了,十二個時辰內,你連皮帶骨,都將化成一灘清水。」
王倫果然怔住了,不敢輕進,但又不甘受制,冷冷一笑道:「你該打聽打聽,我姓王的練的是什麼功夫。」
呂四海冷冷地道:「不管你練的是什麼功夫,只要你不是童子功,這針就能射穿你的皮膚,要你的命。」
王倫口中雖然在發乾笑,卻說不出話來了。
查元傑與牛青兒掩到他身邊,牛青兒道:「教主,怎麼辦?」
王倫道:「併肩子,上!今天絕不放過他。」
牛青兒道:「可是他手裡的玩意兒不好對付。」
王倫道:「沒關係,他最多只能傷到我,你們倆就可以將他放倒下來,我再找江雪雪要解藥去。」
邢玉春連忙運刀護住呂四海,王倫道:「再上來幾個人,把這婆娘引開,慢慢地收拾她。」
人群中出來四名大漢,掄刀砍向邢玉春,她連忙揮刀架開,口中大叫道:「呂四海,你還不快把王倫殺了!」
呂四海道:「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拚命同歸於盡。殺了王倫,我們就再也無法突圍出去了。」
那四個大漢的武功不弱,四口單刀,逼得邢玉春十分吃緊。
她急得大歎道:「你今天還想突圍,那不是在做夢嗎?拚得一個是一個!」
呂四海道:「邢玉春,你不想活,我還不想死。」
邢玉春苦笑道:「我也不想死,但我們活得成嗎?」
呂四海居然笑道:「碧眼狐狸,別洩氣,那天晚上高朋率領著四大金剛,也叫你給擱倒了,以寡擊眾,就該鬥智不鬥力,何況你是個女人,也不該跟男人斗蠻力。」
一言提醒了邢玉春,她右手舞刀,左手輕揚,距離近,勢子准,四個大漢都拋刀掩目大叫著跳開。
顯然是邢玉春以手裡的鋼針射中了他們的眼睛。
呂四海仍與王倫僵持著,卻回頭笑道:「好手法。」
邢玉春頗為得意地道:「不知道他們的運氣如何,如果中的假貨,最多廢了一隻照子,如果挨上真貨,恐怕這條小命兒就保不住了。」
王倫怒吼道:「上!一起上!剁碎了這一對狗男女。」
四邊的人群圍攻而上,呂四海一挺手中的圓筒道:「王倫,如果你真想蠻幹我就先拿你試針了。」
王倫在他說話時,空然叫了一聲,同時一掌貼在牛青兒的後背上往前一送,把牛青兒推了向呂四海去。
誰也沒想到他會來上這一手,拿自己人來當替死鬼。
牛青兒撲過來,呂四海的針筒居然沒發,而且為了伸手攔住她,手裡的圓筒當了一聲,掉了下來。
王倫推向牛青兒的同時,身形已搶了上來,首先一腳把圓筒踏扁了,跟著折扇點出,比在呂四海胸前大穴上冷笑道:「姓呂的,這下子你可狠不起來了。」
呂四海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我的確沒你狠,因為你能把自己人送上來替死,我卻做不出。」
牛青兒站到了一邊,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
王倫笑笑道:「青兒,我知道呂四海不會對你下手的。」
牛青兒道:「萬一他真的出手了呢?」
王倫道:「那也沒關係,我會替你上江雪雪那兒要解藥,絕對不會要你吃虧的。」
牛青兒冷冷地道:「江雪雪那兒一定有解藥嗎?」
王倫道:「一定有,呂四海在京師的同黨只有她一個人,連水晶如意都藏在她那兒,怎麼會沒解藥呢?」
牛青兒道:「假如江雪雪那兒有解藥,邢大姊不會不知道,她又何必拚死要跟呂四海站到一邊兒去呢?」
王倫語為之塞,頓了一頓才道:「萬一找不到解藥你就為本教犧牲了,我會殺呂四海替你報仇。」
牛青兒道:「可是呂四海並沒有殺我,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