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夫人很固執,第二天李韶庭率著三個新媳婦去拜見時,她在佛堂裡唸經,叫小丫頭出來攔住了沒讓進去!
李韶庭沒辦法,只好在佛堂外而叩頭請安,又回到了新居,住了幾天,方闌君因為身懷六甲,幾番奔波激鬥,動了胎氣,幸虧方竹君深明醫裡,抓方用藥安住了,李韶庭一直守著她安頓好,才留下方竹君帶著李闌娜,郎秀姑走了。
了因先一腳離開了南宮,他為了試試雍正的氣度,果然到了京師,雍正對他很禮遇,不但邀他進宮去會聚!還經常在朝後穿了便服,陪他在四城暢遊,兩人都是好酒量,談得很投機,給他在大相國寺掛了單!
但他耐不住廟裡的清規約束,十天倒有九天不在,因為他的來頭大,寺裡也不敢過問,勻出一所偏院,派了兩個小沙彌侍候他,除了喝醉酒睡覺外,他很少耽在寺裡,倒經常跑到長辛店四海鏢局來閒逛!
京師朝廷裡也發生了一點小變化,掌管宗人府的訥親王被免除了宗人府的權職,七貝勒被禁足在府中讀書。
每天由朝廷派一個大臣來監督他用功,背一章四書,不但要背熟,而且要能句讀講解!
對於這兩人的被降黜,很多不明底細的王公大臣都感到很費解,但他們自己卻知道為了什麼,嚇得戰戰兢兢!
四海鏢局的業務蒸蒸日上,差不多大小的生意都要找他們護送,但姚胖子有了警惕,承接時很慎重!
因為藥師與玉貞子不知隱居何處,再有像上次的事情發生,他們可犯不著去冒那個險!
生意是姚胖子負責經手接頭的,他跟馮應龍拉上了交情,兩人有時私下經常接觸,多半是姚胖子去找他。
為的是借重侍衛營的耳目,瞭解一下委託人的背景,這些事情當然是瞞著李韶庭的,否則他絕不會同意。
姚胖子的用意是想平平安安的過一段舒服日子,暫時避免跟日月同盟的人衝突,就這樣過了三個月!
李韶庭可以說是很閒,鏢局裡他只要坐鎮就夠了,連史進與姚胖子都不必出去,小筆的鏢插面鏢旗,派了夥計押送就可萬無一失,稍大的生意則由四海鏢局包下後,轉托同行的鏢局押送,四海鏢局只抽取一成佣金,但負全部責任,如有閃失,賠償與追索全經由鏢局擔當。
這樣一來,長辛店其他的鏢局同行自然十分感激,因為四海鏢局的索價較高,抽取一成佣金後,仍然比他們自己接下的議價為高,而且不擔風險,誰不樂為呢!再者有四海鏢局撐腰,他們的膽子也壯了!
隔幾天,李韶庭都要回南宮去一趟,往來不遠,騎馬來去,不過三四天,還可以在家住一天。
方闌君的肚子越挺越大,方竹君一面照顧妹妹,一面定時省奉婆母,李老夫人雖然不一定見她,但她的禮數從未疏失,漸漸改變了老夫人的印象,認為這個媳婦雖然出身豪門,即沒有驕橫的習氣,逐漸相處得很融恰了!
這一天。李韶庭又循例回家,郎秀姑陪著他回來,李老夫人也破例到新居來看看侍產的方闌君!
一家五口,母子婆媳夫婦正在談笑歡聚之際,忽然李闌娜匆匆地追來了,進門時神色是倉惶的。
但聽說婆婆也在這裡,她忙掩飾住了,進門叩見如常,李老夫人詫然地問道:「少奶奶,你忽忽地趕來,莫不是有什麼事嗎?」
李闌娜忙笑道:「娘!沒事,姚大哥前天接了一筆生意,是個大藥材商人,送了一枝真正的老山野人參,足足有四兩重,據說有一百年火候,媳婦想到您老人家正用得著,所以趕著給您送來!」
說著打開隨身帶來的包袱,拿出一枝老參來,果然是陳年極品,方竹君是認貨的,連忙道:「這倒是真的長白老參,記得我們家也有一枝……」
李闌娜瞟了她一眼道:「姊姊!那一枝早就給大哥用來療傷了!」
方竹君記得並沒有用掉,那枝參太名貴,李韶庭雖然受傷,但並不嚴重得需要這玩意兒,所以一起留了下來!
這分明就是家中那一枝,不知李闌娜為什麼帶來了。
李老夫人笑道:「我身子很健朗,用不到這東西,這麼名貴的珍品,還是留著吧,萬一鏢行裡有人受了重傷,可以用來救人一命!」
李闌娜道:「那用得著呢,鏢行裡太平的很!」
李老夫人道:「太平時該防備急難時,保鏢不會永遠太平的,總免不了要有人受傷,還是你們留著吧!」
說完又道:「我的晚課時間到了,你們在這兒談談吧,韶庭明天一早就回鏢行去,你是總鏢頭,不能白拿銀子不幹事,老是麻煩姚大哥也不好,歇一夜,就帶兩個媳婦回去吧,不必到我那幾辭行了!」
她帶著小丫頭走了,且堅持不要他們送,李韶庭只得將她送上轎子,眼看著走遠了,才問道:「闌娜,究竟有什麼事?」
李闌娜沉聲道:「姚大哥失蹤了!」
李韶庭驚問道:「怎麼會失蹤的!好好的一個人怎麼會?」
李闌娜苦笑道:「我也不曉得。他跟了因一起出去喝酒,結果兩個都不見了,大前天夜裡有人送來了姚大哥的雙槍跟了因的鋼鞭,叫你到太行山去贖人,如果半個月之內你不到,他們就送兩顆腦袋來了!
李韶庭道:「對方是什麼人呢?」
「沒說!兩件兵器是放在一口木箱裡,叫京裡的一個混混兒送來的,史大哥問了半天也沒頭緒,他只知道是一個老頭兒,化了十兩銀子雇他送東西來,那個老頭兒相貌平常,五短身材,說話帶南方口音!」
李韶庭躊躇片刻才道:「就是叫我去贖人嗎?怎麼贖呢?」
「對方還要一百萬兩銀子!」
李韶庭一怔道:「一百萬兩,我們那來這麼多銀子1」
李闌娜苦笑道:「銀子沒問題,爹給我們的銀子我已經找有政司衙門換成銀票帶來了,大哥!我知道你不願意動用這筆銀子,但為了姚大哥,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方竹君道:「能花銀子把人贖回來,倒也罷了,姚大哥對我們一家恩重如山,再多花一點也是應該的,就怕他們不是要銀子!借這個機會把大哥誘了去!」
李韶庭苦笑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對方分明是衝著我來的,但又會要銀子,這又令人想不透了!」
李闌娜道:「史大哥分析了一下,這可能是日月同盟串通了綠林道的人聯合下的手,日月同盟要人,綠林道要銀子!」
李韶庭點點頭道:「史大哥分析得很有見地,他的人呢?」
「史大哥認為對方只開半個月的期限,不可能先將人送到太行山再通知我們的,他追著下去了,希望能在路上將人截住!」
李韶庭道:「他一個人太冒險了,連姚大哥跟了因都失了手,他怎麼行呢,別把自己也陷了進去!」
李闌娜道:「不會的,姚大哥的雙槍加上了因的鋼鞭,誰也無法不聲不響地把他們制住,對方必然是用的暗算手段!」
李韶庭默然點點頭,他又繼續道:「史大哥認為這是憑智力達到的手段,對方一定不會派出有名氣的江湖人,否則必難以逃過大內的監視網的!」
「你又跟大內聯繫了!」
李闌娜道:「怎麼會呢,是馮應龍來找了因,說爹約他喝酒,史大哥才說出了因與姚大哥失蹤之事,馮應龍說最近京師沒有可疑人物出現,連舊日的那批人都撤走了,他還問我們要不要幫忙,史大哥一口拒絕了!」
李韶庭這才點頭道:「這本來是江湖糾紛,牽涉到大內就複雜了!」
李闌娜道:「我知道,我再三警告馮應龍,如果大內要插手我就唯他是問,姚大哥出了任何岔子都要他負責!」
李韶庭又問道:「史大哥如何追蹤呢?」
「他判斷正在送往太行山的途中,他準備分幾路兼程急追而下,沿途留神可疑的車輛行商,同時也準備動用舊日的關係,打聽是太行山那一撥人下的手,叫我緊急來告訴大哥!」
方竹君道:「你把家裡的人參帶來幹嗎?」
李闌娜道:「我原來帶來應急的,因為姚大哥他們可能受了傷,才會被人所制,丟棄了隨身兵器,沒想到一進門,看見娘也在,我一時情急,怕驚動了娘,只好說是送人參來給她老人家的!」
方竹君一歎道:「其實娘早就猜到了,她老人家是故意裝作不知道,卻留下了人參,叫你們一早回去應付呢!」
李闌娜道:「大哥!史大哥給我們指定了一條路線,叫我們由南宮轉大名府,穿河南直到山西的長治會合!」
「這條路我沒走過,要多久才能趕到?」
「史大哥說了,這是條捷徑,要不了四五天就可以到達了,他比我早走兩天,他能跟我們差不多時間到達!」
李韶庭一歎道:「只有這麼辦了,明天一早就趕路,為了姚大哥,我們豁出性命去一拼也在所不惜,你跟秀姑早點安息吧!」
回到家中,他多半是歇在方竹君房裡,今天也不例外,可是方竹君把方闌君也拉在一起,淒然道:「大哥!雖然我知道吉人天相,你一定會平安回來的,但也不能不作最壞的打算,這或許就是在家裡的最後一夜了,因此我把妹妹也拉來了,大家多聚一聚!」
李韶庭也覺得有點惻然,撫著方闌君隆起的肚子道:「竹君!你看這裡面是男的還是女的!」
方竹君居然笑道:「是男的!而且是兩個,我有絕對把握,雙胞胎是有遺傳的,我跟闌娜就是一胎雙生,闌君這一胎雙雄,正是我們方家的傳統,可見我們與官家的血統無關……」
李韶庭欣然道:「那太好了!李氏後繼有人,事母教子有你們姊妹,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只是多多辛苦你……」
屋中經過一陣默然後,方竹君道:「大哥!有件事我想取得你的同意,如果闌妹平安地生下兩個男孩子,能不能分出一個為方家之後!」
李韶庭道:「照理說這是應該的,但你要問問母親,她老人家同意,我是絕對沒問題,我想娘會同意的!」
方竹君道:「娘已經答應了,她老人家不僅是個慈祥的母親,也是個開明的老人家,李氏門中數代一脈單傳,她瞭解到沒有後嗣的苦況!」
李韶庭一歎道:「是的!我感到很痛苦,要不是恩師的指示,我實在不敢置這麼多的妻室,因為我們都是單一枝線,闌娜不去說了,還有秀姑,但願這次太行山之行沒什麼意外,否則我就愧對郎老爺子了,他們家也沒有人丁了!」
方竹君低聲道:「不會單單偏了郎家的,否則我就不敢向娘提出要求,她老人家還是個絕對公平的母親!」
李韶庭忙道:『那怎麼分配呢,難道闌君一胎有三個不成嗎?」
方竹君低聲道:「不是!闌妹一胎兩雄,快要足月了,秀姑妹子的份兒雖然慢一點,但絕不會落空,因為我也有了!」
李韶庭興奮地說:「你也有了,有多久了!」
方竹君紅著臉道:「我們成親方兩個多月,能有多久呢,我計算是你第一次回家時有的,現在大概是一個半月!」
李韶庭高興地道:「真好,但願你也是一胎雙生就好了!」
方竹君道:「郎家一個是定了,只可惜我們始終不知道寶珠姊姊的娘家姓什麼,否則也能給她立一個後代了!」
「這麼說你也是兩個了!」
方竹君驕傲地道:「人丁少的人家,娶到我們方家的女兒是運氣,在這方面,我們絕不會使人失望,至少會有兩個!」
「才一個多月,你拿得穩嗎?」
「絕不會錯!我是研究醫理的,發生在自已身上的事我算得更準,因此李家還多一點留後的人丁呢!」
李韶庭撫著她的肩胛道:「不知道是男的還是女的!」
「一定會是男的,我知道自己的責任,不敢生女,在同房之前,我就作了準備,必無懷女胎的可能!」
李韶庭高興地道:「竹君你真了不起,連生男育女,你都能控制!」
方竹君笑笑道:「可惜我無法掛牌懸壺,否則我可以給那盼望得嗣的人家行很多方便,等我年紀大一點的時候再說吧!」
「為什麼現在不能呢,這是很了不起的一項功德!」
方竹君羞紅了臉道:「現在還不可以,有許多事不適合年輕的女子來公開的對指示的,我是李家的媳婦,要顧全李家的門風,不能引起人家的非議,我請示過娘,她老人家也深以為然,答應我四十歲之後,就可以懸壺以濟世!」
「李韶庭笑了一笑道:「很好!四十歲時,我送你一塊匾!」
方竹君忽又沉重地道:「大哥!我告訴你這些,就是要使你安心到太行山去,而且也是向你解釋我不能陪你去了的原因!」
李韶庭笑道:「我的確是服了一劑定心丸,但你用不著隨我去的,這一次去,殺伐在所難免,你去了也幫不上忙!」
方竹君道:「不然!我以為這一次鬥智較鬥力的成分居多,我相信在這方面我能出的力很多,尤其是我的醫道!」
李韶庭笑道:「我恩師道號藥師,我也不是一點都不懂!」
方竹君一歎道:「藥師父的醫在於濟世,對毒藥的知識卻不精,而我在這方面卻有著很深的研究。至少可以使我們不上當!」
李韶庭愕然道:「對方會用毒物來陷害我們嗎?」
「可能性很大,可知對方必有此中能手,我對你此去實在很擔心!」
李韶庭想了一下道:「不錯!我會特別注意的!」
方竹君道:「這類手法高明時可以做得毫無痕跡,令人防不勝防,闌娜身邊有一顆龍珠,我這兒也有一顆,是我父親征西時得到的,可去百毒,你們一到太行山,就含在嘴裡,那樣就會安全得多,明天一早我就拿給你!」
李韶庭笑道:「我倒不知道你們藏有這種寶貝!」
方竹君黯然道:「這是我母親的,原本為一對,我母親送了一顆給父親,作為定情的紀念,以後就由我們姊妹各保存一顆!」
李韶庭忽然笑道:「竹君,你是個女孩子,怎麼會研究起毒經來的!」
方竹君道:「那是我父親征西時搜羅的秘本,回疆接近天竺,尋陣容的人對用毒都很在行,西行的將帥必須熟知一切毒物的性能與解法,才不會為之所乘,父親自己也是飲鴆而死,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老人家身死而無法挽救,自此以後我就下了研究的決心,甚至我的學醫,也是由此而引起的!」
李韶庭道:「那些毒經秘本呢?」
「在我的箱子底下密藏著!」
李韶庭莊容道:「燒了它,我不希望我後世的子孫也有這門學問!」
方竹君訝然道:「為什麼,這是前人多少年心血的結晶!」
李韶庭點頭道:「我曉得,它不是專為害人而研鑽的,有許多疑難的絕症,一劑毒方卻能藥到病除,但如果落到了心術不正的人手中,就會成為殺人的利器,我恩師並非不知道用毒,他老人家是不敢為之,他說深入其中,會把人的心性也引往邪道上去的!」
方闌君不以為然道:「姊姊學了也沒有變壞呀!」
李韶庭道:「也許是她沒有深入,也許是她本性很善良,但我恩師的話一定不會錯,連他老人家都不敢冒險的事……」
方竹君點點頭道:「大哥的話不錯!那門學問是很邪惡的,我還沒有深入的,因為它必須要以很多活人來作試驗,我沒有這種機會!」
李韶庭道:「這就是了,也許毒殺一人的結果可以救活一千個人,但常此以往,用無辜的人作犧牲後,就會對殺人的事感到不在乎了,一個人能若無其事,心無愧疚地殺死另一個人時,就是入了邪道,我恩師之所以不敢涉及也是為此!」
方竹君想想道:「大哥的話很有道理,以前我沒有想到這一層,聽了藥師父的訓示後,才瞭解它的危險性,明天我就燒了它們!」
李韶庭想想又道:「如果我也順利地產下兩個男孩子,就分一個立在姚大哥的名下吧,我們一家受他的恩最深!」
方竹君點頭答應了,夫妻三人一夜無話,第二天清早方竹君先起來侍候李韶庭與她們洗後,給他一個小錦袋道:「這就是龍珠,平時懸在胸前可以僻邪,蛇蟲不近,危急時含在口中,百毒不浸,闌娜也許還不知道它的性能呢!」
李韶庭打開後,只見珠子有桂圓大小,略呈橢圓形,倒像是一枚雀卵,通體晶紅,十分鮮艷,笑問道:「這是什麼東西所生的珠子!」
「是真正的龍目瞳珠,同到識貨的人,萬金不易呢!」
「世上真有龍嗎,我還以為是附會神話穿金呢!」
「當然有的,易經上就以在為天象之微,只是此物稀而珍,漸漸絕了種,也許在深山大澤還有遺種,不易為人發現而已!」
說著李闌娜與郎秀姑也來了,李韶庭把方竹君也有了身孕的事告訴她們,並直說出了自己的決定1
郎秀姑感激萬分地朝方竹君跪下拜謝道:「竹姊姊!我替泉下的父母叩謝你,家羅巨,我又身為女兒,常為母家的香煙發愁,又不能說出口,本來我想等自己生下一男半女時,再向大哥請求的,但又不知何年何月,你真是我家的大恩人了!」
方竹君將她扶起笑道:「妹子!自家人客氣什麼,何況這不該謝我,該謝娘與大哥才是,連我也是李家的人,我的孩子也不能作主了!」
郎秀姑果然行往李老夫人所住的方向一拜後,轉身而朝李韶庭拜了下去,李韶庭剛要攔阻,李闌娜架住道:「該拜的,連竹君姊姊跟闌君妹妹也該拜拜大哥,因為這都是他的賜予,你們快拜吧,替我也拜上一拜!」
方竹君與方闌君都鄭重地下拜,李韶庭不再掙扎了,受完她們一拜後,才把方竹君與方闌君按著坐下道:「你們也受我一拜,這一禮的意義很重大,一者叩謝你們代盡奉母之責,二者也叩謝你們為李家存了後!」
方竹君道:「那只有闌君該受禮奉母是我們的本份,立後也只有她的份,我的兩個孩子都不是李家的人!」
李韶庭道:「我是替姚大哥謝你!」
李闌娜道:「奉侍婆母我們也有份,偏勞你們了,我也該拜上一拜!」
她陪著李韶庭跪了下去,方闌君還要阻讓,方竹君卻將她拉住了,泰然受禮後,才慼然地道:「大哥!我們受了這一禮,就是接受了所有的責任,你放心地去吧,所有的事都交給我們了!」
拜罷後,夫婦五人相對無言,雖是生離,各人卻似乎都有死別的感覺,最後還是李闌娜笑道:「要不了多久,我們都會回來的。還可以趕上為闌君妹妹慶賀滿月呢,多染幾個紅蛋,這次要好好慶祝一下!」
由她這句話沖淡了悲傷的氣氛,略語幾言,李韶庭與李闌娜郎秀姑三個人才相偕告別而去!
方竹君沒有送他們出去,方闌君倒是挺著大肚子送到門口,回到房中,見方竹君拿著一冊薄本子發呆!
她怔了一怔才問道:「姊姊,這是什麼?」
方竹君摩娑著冊面道:「是爹遺下的毒經秘本!」
說著又把它放回到開著的箱子裡去了,方闌君忙道:「大哥不是要你燒了嗎?」
方竹君點點頭,然後才道:「是的!它們應該燒掉,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那要等大哥從太行回來後才付之一炬,如果大哥不回來,我就要靠著它們為大哥復仇!」
方闌君愕然道:「大哥他們這一行很凶險嗎?」
方竹君淒然道:「我希望不會,但我有個預感,這次一別,我們五個似乎再難重聚,至少會有一兩個人回不來了!」
方闌君怔了一怔才道:「是啊!我好像也有這種預感,這都是秀姑引起來的,她拜開頭就連著對拜起來,倒好像是在死別似的!」
方竹君一歎道:「預感雖不可信,但凶禍之機,每預現於不知之覺之間,但願之是杞人憂天,上蒼垂佑,保庇他們全都無恙歸來!」
方闌君呆了半響才道:「我不是自私,也不是胸腸窄,我只希望災禍別臨到大哥身上,因為我們都是以大哥為生活的中心,如果大哥有了不測,我們就失了依據,我也要拚命為大哥復仇的,什麼責任都顧不得了!」
方竹君一歎道:「我跟你的想法不同,我把大哥放在其次,倒希望闌娜別出問題,否則朝廷也將捲入了……」
方闌君愕然道:「皇上不是親口答應過不再捲入了嗎?」
「答應是一會事,闌娜死了就難說了,那時即使大哥安然無事,也無法阻止朝廷插手,糾紛就多了!」
方闌君道:「那你為什麼不阻止闌娜去呢?」
方竹君苦笑道:「阻得了嗎?你如果不是臨產在即,你也要去的,誰都留不住你,而且她跟大哥在一起還安全點!」
姊妹兩從默然片刻,方竹君又道:「闌君往最壞處想,萬一大哥有了不測,這復仇的工作由我來擔任,你就多費神事母教子吧!」
方闡君立刻道:「為什麼要我呢,你比我更適合!」
方竹君道:「你只會劍法,而你的劍法成不了事,多送一命而已!」
「你連劍法都不會!」
方竹君拍拍箱子道:「我不會劍法但我比劍法更厲害的手段,何況我不會武功,對方也不會防備我,我成功的機會比你多!』」
方闌君還待辨解,方竹君道:「大哥說過了,這部毒經不想遺禍子孫,劍法卻不能中斷的,只有你才能負起這個責任,你別爭了!」
方闡君想了一下子才道:「好吧!我不能跟你爭,我會把四個孩子教養成人的,但希望你能報仇成功,否則我可等不及仇人一個個歸天,我說什麼也得把姑姑找出來,把教養孩子的事交給她,我再去找仇家一拼!」
方竹君忽而笑道:「我們只是計劃而已,大哥才只剛出門,我們最好還是為他多多禱告上蒼,保佑他平安歸來!」
李韶庭等三人三騎,風塵僕僕,循著指定的路線,星夜急馳,除了必要的休息外,他們一步都不敢停!
李韶庭雖然名滿天下,但他足跡沒出過直隸,認識的江湖人很少,認識他的江湖人也不多。
這有個好處,他們不受注意,但也有個缺點,連找人問訊的機會也不多,為了怕顯露身份,他也不敢隨便找人打聽,只希望盡速到達長治,找到史進一問究竟!
好容易在第六天的傍晚,他們到達了長治縣城,那是太行山麓的一個小縣城,在城裡已可望見蒼杉的山峰!
他們在城裡轉了半天,沒看見一個鏢局裡的人,想到史進等人可能還沒有到,但又按捺不了焦急的心情!
百無聊奈中,他看見城裡有一家潞安鏢局,長治為古潞安府治,還有人把此地算作潞安府的。
這家鏢局的規模還不小,因為山西盛產汾酒,聞名天下,此地就是汾酒的產地,酒商多半是大批的輸出,保鏢的生意也就興隆了,買酒的銀子要送到此地,買好酒後要連運送出去,都需要鏢局護送的!
李韶庭稍稍打聽一下,得知這家鏢局的名氣很大,總鏢頭叫威鎮八方楊明,是五台山的正傳門人。
而五台劍派在武林中的地位很高,潞安鏢局的鏢頭是清一色的五台門下,全是楊明的師弟!
李韶庭想站在同行的立場上,向他們去探詢一下消息大概不會有問題,以楊明的名望也不會跟綠林人物有所勾結,而擄劫姚胖子與了因的人雖可能是日月同盟所為,但勒索百萬兩銀子則是綠林行逕!
這件事必然是日月同盟勾通太行山的綠林道所為,潞安鏢局在太行山麓,對太行山的綠林人物必有所知曉!
於是他寫了一張名貼,與郎秀姑兩人一起到潞安鏢局親自投訪,卻將李闌娜留在客棧裡這也是他細心的地方,因為李闌娜的身份很特殊,不慣與江湖人打交道,再者也難以介紹!
最深的一個用意是怕潞安鏢局萬一與太行山上的人有所勾結,陷住了他們兩個人,李闌娜可以等史進等人到來後,另作所圖,李闌娜本來不肯的,經李韶庭再三曉諭後,才勉強答應了!
貼子投進去不久,鏢局裡面出來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年紀約模三十五六,相貌堂堂,一出來就拱手手道:「難得!難得!李大俠翩然光臨,蓬壁生輝,請裡面坐!兄弟久仰俠名,正憾無緣一會,不期俠駕自天而降……」
李韶庭也拱手道:「兄弟來得冒昧,請問兄台就是威鎮八方楊總鏢頭嗎?」
那大漢笑道:「豈敢!豈敢!小弟就是楊明,匪號不足掛齒,跟李大俠一比,直有天壤之別,李兄是名聞天下的大劍客!」
李韶庭謙遜了幾句,才跟郎秀姑一起進到裡面,楊明招待得十分慇勤,奉過茶後,立刻吩咐備酒!
李韶庭見他為人很熱誠,遂笑道:「楊兄,你我神交已久,一見如故,兄弟也就不客氣了,但在未打擾之前,兄弟有一點事情想請教一下!」
楊明笑道:「李兄儘管指示好了,鳳凰不落無寶地,李兄坐鎮京幾,執鏢行同業之牛耳,一定是有急事才來到敝地的,只要用得著兄弟的地方,兄弟—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韶庭想了一下才道:「兄弟想請問一下,太行山上有沒有什麼知名的綠林人物盤踞,因為敝局的鏢走不到山西來!情形較為隔膜!」
楊明愕然道:「李兄何以問起這個,難道貴局的鏢出了岔子!」
李韶庭略略沉思了一下,覺得還是坦然相告的好,遂把姚胖子與了因失蹤被擄,對方反指名到太行山的事說了出來,楊明似乎對日月同盟的事一無所知,愕然道:「了因大師是江南八俠之首,姚大俠更是名聞天下的武林雙奇之一,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動他們的腦筋!」
李韶庭苦笑道:「對方將他們二位的兵器送來,可見人必定是在他們手中無疑,只是沒有指明是誰,僅只叫兄弟備一百萬兩銀子前來贖人,兄弟一時摸不到頭緒……」
楊明一拍桌子道:「這太豈有此理了,擄劫鏢師勒索巨款,簡直是把我們鏢行同業不放在眼中,李兄打算怎麼對付!」
李韶庭道:「銀子兄弟已經折成銀票帶來了!」
「不行!絕不能給他們,這不是向他們屈服了嗎?」
李韶庭苦笑道:「目前兄弟想先把人安全贖出來為上,至於銀子,看情形再說,能夠要回來,兄弟絕不會便宜這批匪人的!」
楊明想了一下道:「李兄以道義為先,兄弟自然沒有話說,但太行山上似乎沒有什麼值得注目的人物,雖有一兩股零星匪徒,也只劫那些小客商,沒有人有這麼大的胃口……對了,除非是鷹愁潤的那批傢伙!」
「鷹愁澗是哪一路人物!」
楊明道:「鷹愁澗是太行山最險峻一處地方,前幾年有一批人大興土木,造了碉堡,為首的傢伙叫夜遊神莫凌雲,他們的人很多,舉動也很神秘,但並不搶劫做案……」
「他們有多少人?」
「那倒不清楚,但每月總要下來辦糧食,光是酒,每月都要消耗上百大缸,想來總有五六百人吧!」
李韶庭心中有數,知道這一定是日月盟的一個據點,在上面訓練義師,所以才聚集這麼多人,而擄劫姚胖子的一定是他們,因此問道:「鷹愁澗怎麼上去法?」
楊明道:「那就難了,根本無路可通,原有的山路都被他們阻死了,一定要去,只有直闖他們的關卡!」
郎秀姑問道:「他們居然設關立卡,規模這麼大?」
楊明點點道:「規模有多大,除了他們自己人,誰也分不清楚,因為他們的行動太神秘了,只有自己人出人!」
李韶庭皺眉問道:「楊兄對他們一無所知嗎?」
楊明道:「他們立寨之初,那個夜遊神莫凌雲來拜訪過一次,只說是一些弟兄們在上面安居,保證不與鏢行業務衝突,兄弟彼此去世無關係,也就不去理會了,何況幾年來,確是平安如常,兄弟幾乎忘了他們,今天聽李兄說起,才想到他們,否則別處的人絕不會有這麼大的膽子!」
李韶庭不禁皺眉沉吟,楊明卻慨然道:「他們既然敢擄劫姚大俠,等於是給我們鏢局一個下馬威,李兄不要怕,兄弟一定全力支持。」
李韶庭想想道:「謝謝兄弟的盛情,楊兄還要在附近做生意,何必淌入這是非呢,還是由兄弟自己來解決好了!」
楊明立刻道:「這叫什麼話,你到敞局來賜訪,而且是正式投貼,這已經給了兄弟很大的面子,有再大的事,兄弟也得有份擔一份,否則傳到江湖上,兄弟還能混嗎?人家不罵扁了我才怪!」
李韶庭想了也有道理,鏢行有個不成文的規例,只要是干同一行的,有了困難,就可以向就近的同業求助,對方也有相助的義務,這是鏢行間的道義,以求聲氣相通來增加業務上的方便!
因此歉然地一歎道:「兄弟奔詣楊兄,只是為了想探聽一點訊息,沒想到給楊兄招來了麻煩,其實這是兄弟的私人糾紛……」
楊明連忙道:「姚大俠也是鏢行同來,他被人擄劫,我們同道間都有救援的責任,怎會是私務呢。再說兄弟受李兄的恩惠頗多,也不能袖手不管呀!」
李韶庭奇道:「兄弟與楊兄初次晤面,幾曾為楊兄盡過力了!」
楊明一笑道:「李兄是間接加惠兄弟,兄弟也是使刀的,金刀劉琮父子橫行江湖時,對家的獨門兵器以的,兄弟勢孤力弱,惹不起他們,不知受了多少氣,這情形一直到李兄劍挑劉家莊後才改善,這都是拜受李兄之賜,兄弟豈能不盡力呢?」
李韶庭哦了一聲道:「我倒不知道劉家的人如此橫行!」
楊明憤然道:「劉家父子當勢之時,幾乎天下都有他們的人耀武揚威,不管靠不靠得著邊,只要在劉氏兄弟名下投了門生的貼於,送上一份厚禮,就可以欺壓同道了,金刀劉琮一倒,那批人立刻消聲匿跡,躲得不敢見人了!」
李韶庭笑笑道:「楊兄拿手的兵器聽說是一枝單鞭!」
楊明訕然道:「李兄對兄弟知道得很清楚!」
李韶庭忙道:「兄弟是到了貴地才打聽的!」
楊明歎道:「劉家父子當勢時,除非是向他們投帖拜在門下,否則就不准使刀,兄弟雖然自幼習刀法,但不屑於做這種事,只好改手練銅鞭了,但趁手的還是刀,兄弟一直閉門私下苦練,滿心想稍有成就時,跟劉家的人幹一下的,這個機會已沒有了,兄弟也想找個機會把刀法亮一亮!」
李韶庭道:「兄弟此去太行山,能善了則善了,不一定需要動武,他們要的銀子已攜帶來了,總之以救人為主!」
楊明忙道:「李兄千萬使不得,這不是助長他們的氣勢?」
李韶庭道:「姚大哥在他們手中,我不能拿姚大哥的安全來冒險,至少也得等姚大哥安全脫險後再作理論!」
楊明這才一笑道:「那當然!不過事後絕不能饒他們!」
郎秀姑插口道:「姚大哥是武林雙奇之一,賽奉先姚逢春成名有年,我相信他也受不了這番羞辱,事後找他們算賬是難免的!」
楊明笑道:「郎女俠說得對,此風絕不可長,訟祖郎老前輩號稱銀鞭俠,我後來改練單鞭地算是他老人家的一個晚輩,這種種的關係,我都不能置身事外,再說要上太行山,沒有我帶路,二位很可能連鷹愁澗都摸不到,太行山綿延八百里,道路錯綜複雜,人迷失在裡面,幾個月都摸不出來……」
李韶庭覺得楊明實在夠熱心的,倒是不再堅拒,連道:「那就請楊兄鼎力賜助,楊兄既是此間人頭熟,還望能打聽一下,敝局另一位副總鏢頭史進大哥到了沒有?」
「莫非那位翻江鼠史元春,與姚大哥並列雙奇。」
「就是他,我們約好在此地碰頭的,照路程說,他應該先到此地,可是到現在沒有消息!」
楊明道:「這倒沒聽說過,史進大俠神交已久,就感無緣一見,但他是個大名人,應該有人認識他,我找人問問去!」
說著立刻告罪離開了,郎秀姑道:「大哥!你看這個姓楊的是不是熱心過度了一點!」
李韶庭立刻道:「你怎麼這樣說,人家是一片好意?」
「我知道,可是他這麼熱心,似乎超過了本份!」
李韶庭認為她的顧慮不無道理,鏢行雖有相助之義,但是像這種事,他提供消息也夠了,並不一定要介人,因為干鏢行的有時必須與綠林道打打交道,尤其是近身邊的綠林人物,更不便得罪,他何以如此熱衷呢?
搖了一下頭笑道:「他也是個不甘寂寞的人,限在這個小地方並不滿足,這是個成名立萬的機會,他自然捨不得放棄了!」
郎秀姑道:「大致不會錯!你聽他的口氣就明白了,他暗練刀法,準備跟劉家一爭上下呢,可見他是個好名的人!」
正說著楊明帶了一個人進來道:「這是敞局的鏢頭鬍子王老弟,也是兄弟的同門,五台景泰宗門下,他剛從太行山經過,可能有點消息奉告!」
李韶庭忙道過久仰,隨即問道:「胡兄有何賜教之處?」
鬍子玉道:「兄弟前兩天剛保了一枝鏢,途經太行山回來,在路上曾經看見一輛車子走向鷹愁澗,過了個把時辰後,又有兩個人前來問那輛車子的去路,其中一個人五短身材,四五十歲年紀,瘦面孔!留八字須……」
李韶庭道:「那一定是史大哥!另外一個人呢?」
鬍子玉道:「另一個人是三十來歲的漢子,高出我幾個頭,左腮有個雞蛋大的肉瘤,扛了個布包,長長的,好像很重!」
李韶庭道:「更沒錯了,這是史大哥的弟子趙大個兒,他布包裡帶著的是姚大哥的雙槍跟了因大師的鋼鞭!」
郎秀姑道:「他們把兵器帶去幹嗎?」
李韶庭道:「史大哥跟姚大哥一樣,都是好勝心切的人,了因也是個火爆性子,怎麼肯吃虧呢,史進料一定有一場衝突的,所以把兵器替他們帶去了。」
楊明點頭道:「由我看來,那輛車子必然是去鷹愁澗莫凌雲那兒的,姚大俠與了大師一定在那輛車子上,史大俠打聽確實了,才急急地進去了,沒有等候各位!」
李韶庭一歎道:「已經去了兩三天,全無訊息,看來凶多吉少了!」
郎秀姑道:「鷹愁洞地處極偏,史大俠如果落後了一個時辰,不一定追得到,最大可能是迷路在山裡了!」
鬍子玉也道:「極有可能,當時他詢問我有沒有一輛車子過去我以為他們也是鷹愁澗的人,只肯定了這件事,連鷹愁澗三個字都沒題,史大俠如果自己去找鷹愁澗,十之八九會摸錯了路,因為我看他們去的主向就不對!到鷹愁澗奔正而有條和,他們都折向大路而去!」
楊明道:「走大路也沒錯,他們是循著車跡追蹤的,小路過不了車子,鷹愁澗的人如何把車子驅上山就不知道了,史大俠他們順著大路,一定到不了鷹愁澗,鹹會越走越遠,雖然碰不上頭,但也不會失蹤!」
李韶庭聽見這個消息十分著急道:「不管怎麼樣,我們還是要快點前去!」
楊明想想道:「也好!胡兄弟去準備一下,預備四個人的爬山工具,帶好兵刃暗器,我們得大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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