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闌君道:「那倒不能這麼說,師伯替姊姊跟秀妹作了主,但也希望我們能和睦相處,所以才用心良苦!」
姚胖子大笑道:「李老弟!這下子你可以放心,藥仙長安然無恙,你則是四美兼容,艷福無窮,還不值得高興嗎?來!喝酒!」
李韶庭心中的陰影終於被化開了,於是兩張桌子拼成一張,大家拋開愁緒,熱烈地喝起酒來。
曹正林的那枝鏢自然而然地作廢了,他所預交的一批定銀,李韶庭已經留下給鏢局的夥計,叫他們迅速收拾劉昆與羅世藩與忠婢的遺體,送回京裡與北通州,餘下的銀子也分成兩份,交給劉羅兩家的後人!
所以他可以安心地去到南宮去省母成婚了!
雖然那三個人的死使他心中很不安,但除了對玉芹之外,羅世藩與劉昆之死,他的歉意略略低一點!
因為這兩個是江湖人,死於兵刃乃很尋常的事,他們在獻身江湖時,就等於已經選取了這個結局!
何況他們之來,並不是為了江湖道義而支援,而是為了向呂四娘等人尋仇以報復呂四娘冒名傷害劉昆的家人。
想到劉昆,李韶庭不免感慨,這是一個真正的江湖豪傑,任俠尚義,恩怨是非分明,武功尤其值得欽佩!
只是他的生活圈子太狹窄了,太斤斤計較於江湖恩怨,以至於白白送了命,如果他能看得開一點,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但是呂四娘二次潛入劉家,殺死了他的小女兒,傷了他的家裡不少人,這口氣實在難以忍下去。
劉昆雖然不滿於他父親金刀劉琮的作為,可是劉家在江湖上的地位很高,呂四娘的作為,太過傷害他的尊嚴了!
方闌君殺死劉琮,他可以忍受,因為金刀劉琮素行不義,縱容子孫輩在外作惡多端,死有餘辜。
他的小女兒卻死得太冤枉了,完全是犧牲在一個陰謀之下,對一個有血性人說來,實在也難於忍受!
這些感慨在李韶庭的腦中反覆思回,使他對於江湖生涯感到很厭倦,如果可能,他真想就此擺脫一切回家侍母了!
可是藥師在臨行時把責任交在他身上,使他無法推辭,他必須撐下去,為了江湖伸張正義而撐下去。
何況他的生活也變得複雜了,因緣輻湊,一下子有了四房妻室,除了方竹君之外,另外三條都是母大蟲。
郎秀姑、李闌娜、方闌君,她們都不是能安於平淡的人,再者,他也不是當年落魄京師的窮盡書生了!名有了,而且是赫赫盛名,正是壯年有為之際,想閉也閉不下來,尤其是李闌娜的下嫁,還有許多節外因素!
這些因素雖然不致於使他被朝廷所利用,但也不允許他閒下來,他歎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像是一頭拉磨的驢子!
嘴裡沒有轡頭在拉他前行,身上卻有了一付羈絆使他無法選擇自己的路,他須繞著磨子走!
磨子限制了驢子的行動,驢子卻又在推動磨子,到底是何者主動,何者被動呢,他不禁付之苦笑!
這是他現在處境中一個很好的比喻!
了因與姚胖子史進等三人則興致勃勃,這三個人才是真正的江湖人,豪邁,雄壯,一無牽掛羈絆。
他們沒有任何約束,可以支配自己的生活去留,但他們似乎不甘於寂寞,心甘情願地投身江湖去尋求刺激!
李韶庭反而羨慕起他們來了。
酒酣耳熱,座中走進了三個人。
正是江南八俠中的周濤甘鳳池與路民瞻。
他們的突然而來,使得這邊的人停止了喧嘩!
了因站了起來,李韶庭與其他人也站了起來!
了因招呼道:「老二、老四老五,你們怎麼來了,一塊兒坐!」
那三個人的神情都是慘慘的,周濤黯然道:「大和尚,不必如此稱呼了,江南八俠已經解散了!」
了因點了一下頭道:「這是什麼話,難道咱們的交情也跟著完蛋了不成!」
周濤頓了頓才道:「大和尚,並不是我們漠視交情,而是不便跟你攀交,免得以後左右為難,你知道是為了什麼原故嗎?」
了因大聲道:「洒家不知道,有什麼為難的呢?」
路民瞻忍不住道:「大哥!神尼要殺死你!」
了因哈哈大笑道:「洒家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呢,原來是這麼一點小事,那早在洒家的意料中,有什麼可慮的!」
路民瞻急了道:「大哥!神尼把這次失敗,歸咎在你的頭上,說不是你首先倒戈,事情不會失敗,她恨透了你!」
了因笑道:「這倒是抬舉洒家了,洒家還不知道自己有如此重要!」
李韶庭忍不住道:「這不能怪大師,神尼應該自己檢討一下,這根本是她的計劃為天地所不容,才導致人心向背!」
甘鳳池一歎道:「她如果肯檢討自己,就不會有今日之失了!」
了因卻笑笑道:「這與咱們的交情有什麼妨礙呢?她總不會叫你們來殺我吧!」
三個人都沉默不言,了因微征道:「她真的這樣吩咐了!」
路民瞻點點頭,了因臉色微變,隨即笑道:「那也沒關係,咱們先喝酒,回頭就出去解決,洒家把命交給你們,總比死在那些王八蛋手中強得多!」
周濤一歎道:「和尚!你把我們看成什麼人了!」
了因一笑道:「這麼說你們沒答應!」
甘鳳池道:「是的!我們當場就拒絕了,而且特地追上來警告你一聲,這是我們唯一能盡的心了,我們卻不能幫著你!」
了因哈哈大笑道:「謝謝你們夠朋友,不是洒家說句大話,除了你甘老四與周老二,洒家真沒把別人放在心上!」
周濤道:「和尚!你也別也太自滿了,我與老四不算什麼,你該注意的是呂四娘與白泰官,最好別讓他們碰上!」
「這兩個小雜種,洒家一雙手也吃得了他們!」
路民瞻忙道:「大哥!現在情形不同了,神尼因為八俠離散,痛下決心,把天山掌門的位子傳給了呂四娘!」
了因怔了一怔,隨即笑道:「這老尼姑怎麼交代後事了,莫非……」
甘鳳池道:「還不至於,但她與藥師一戰,功力耗領過巨,今生恐怕無法恢復了,她把天山掌門之職傳給了四娘繼任,把白泰官提升為總執法,同時把天山秘技交給他們兩個人,第一任務就是不計一切殺你!」
了因笑道:「那也沒什麼,他們兩個想達到老尼姑的程度還早得很呢,洒家能不能活到他們藝成還是問題!」
路民瞻憂形於色道:「大哥!你別這麼樂觀,神尼說他們兩個人的底子早已打好了,最多三個月就可練成功!」
「能練得跟老尼姑一樣厲害!」
「那或許不能,但至少會在你我之上!」
了因豪然笑道:「怕什麼,老尼姑那樣厲害,也有人比她更強!」
甘鳳池忽然問道:「李大俠,令師此刻何在?」
李韶庭道:「不久前已分手了,甘大俠何以問起?」
甘風池道:「白泰官一直在暗跟著你們,看見令師好像已經……」
李韶庭沉著地道:「是的!家師在這一戰損耗很重,很可能已不在人世了!」
甘鳳池長歎道:「這個消息已經證實了,據白泰白官說,你們分手後,方仙子就背著令師到了一個小鎮上定制了壽具……」
李韶庭先是一驚,隨即安定下來道:「家師對生死看得很淡!」
他見到三俠都有不予之色,才笑著道:「三位別誤會,家師在分後前已作訣別,當時兄弟以為真的,但後來一想,他是為了做給白泰官看的!」
廿鳳池愕然道:「難道令師仙遊是假的!」
李闌娜忙暗推了李韶庭一下,他卻笑笑道:「本來兄弟還不放心,現在倒是真的安心了,家師已隸道藉,如果真的仙遊,絕不會留下一具臭皮囊在人間的,而且家師早有吩咐,什麼時候他老人家真的死了,就地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敝師姑既然是制棺木,必然是假的!」
甘鳳池這才吁了一口氣道:「我們想想也不可能,令師的功力分明勝過神尼,何況方仙子所訂的壽具十分考究,亦不合出家人的身份……」
李韶庭忙道:「這一點師姑做得太著痕跡了,反而露了破綻!」 甘鳳池道:「曹仁父曾經提出疑問,但神尼倒是信了,她自己出身宮庭,對身後之處十分注重,在天山早已建好生壙,異常講究,因此她對令師死後厚葬之舉,認為理所當然!」
周濤苦笑道:「也許她是知道的,但她生性好勝,敗在令師手中,認為此生奇恥大辱,令師的死訊至少使她滿足了一點,因此明知是假的,她也硬著頭皮承認了!」
路民瞻不解道:「這不是自欺欺人嗎?」
周濤道:「你的想法太單純了,藥師仙長此舉雖為避免她的糾纏,但也表示今後不再會找她麻煩了,對她來說,藥仙長的生與死並沒有差別,卻可以扳回她的失敗,她何樂而不為呢?」
眾人不禁對周濤的看法深表欽佩,周濤又苦笑道:「剛才夫人暗中阻止李大俠說出此事,大概對我們還不信任,現在該可以放心了吧!」
李闌娜顯得很不好意思,李韶庭卻道:「拙荊自幼生長在宮中,一向是在虞詐的環境中長大的,對吾輩道義相交,肝瞻相照的性情缺乏瞭解,周大俠萬勿介意!」
周濤一歎道:「沒什麼,在日月同盟中,我們也習慣了!」
這句話充分現出他心中的悲哀,使得大家都感染了!
還是了因打破僵局,大聲問道:「周老二,你們就是要告訴我這些嗎?」
周濤頓了一頓才道:「是的!我們雖然拒絕了神尼的要求,但也答應她不幫你的忙只好請你自己多加小心了!」
了因哈哈一笑道:「這就是你們不願跟洒家繼續論交的原因嗎?」
周濤痛苦地道:「和尚!你明白我們這些人的,如果我們繼續交往,到時候就不能坐視不管了,八俠的結義剛好到今天告一結束,明天我們大家都是陌路人!」
了因笑道:「那你們這一趟警告也是多餘的!」
周濤道:「結義之情,今天還是在的,所以我們急急地找到你,到了明天,就是看到你也不再說什麼了!」
了因大口喝了一杯酒,然後指著門口道:「你們請吧,洒家最看不慣你們這些婆婆媽媽的江湖人,是非不明,恩怨不分,敵友不清?」
甘鳳池痛苦的道:「大哥!你要我們怎麼樣?」
了因豪然笑道:「這樣吧,我只向你問一句,老尼姑要殺死我,道理上站不站得住腳,如果站得住腳,你們應該聽她的,如果站不住腳,撇開已往的交情不談,就站在江湖的道義上,你們也不能置身事外!」
甘鳳池怔了半天,才低聲道:「大哥罵得對,我們根本就不夠資格做江湖人,更愧對這個俠字,從現在起,我們罷手退出江湖了!」
說完一拱手,回頭就走、周濤也默默地跟著退出。
路民瞻等了一會兒才道:「大哥!我們的關係不同!我是你一手提拔起來的!」
了因笑笑道:「小五子,你還算有良心,你打算怎麼辦呢?」
路民瞻道:「我也答應了神尼,那是為了我明白大哥的脾氣,你一向做事乾脆,從不要人幫忙,但如果你真的被人所害,我一定拼了命來為大哥報仇!」
了因大笑道:「好!小五子,衝你這句話,我算不白認識你!」
路民瞻想想道:「大哥,你也別太責備二哥與四哥,他們的心夠苦的,他們並不是沒感情的人,實在是他們的處境太難了!」
了因笑道:「我知道,如果我要求他們幫忙,他們寧可對老尼姑毀允也會答應的,因為他們對是非究竟不糊塗!」
路民瞻一怔道:「那你剛才為什麼那樣責他們呢?」
了因一歎道:「我是為他們好,如果我不給他們一番刺激,他們在江湖上混,遲早會遭受那批人的毒手,我擠他們一下,使他們從此罷手江湖,或許可以安安穩穩的過這一生,小五子,我看你的討個老婆,從此安份做人吧!」
路民瞻低下了頭,了因一拍桌子道:「老尼姑不肯放過我,我還放不過他們呢,日月同盟的那批傢伙別叫我遇上了,否則我見一個殺一個!」
路民瞻忙道:「大哥!這是何苦呢?」
了國大聲道:「我不是叛逆,也沒有忘了自己是漢人,但我認為他們不是護國而是害民,我要為民除害!」
路民瞻道:「神尼受了重傷,那個計劃也打消了,留在七貝勒府中的人都準備撤走,日月同盟今後將轉入暗中活動!」
了因冷笑道:「不管他們如何活動,他們總做不出好事來,尤其是曹仁父那王八蛋,除了會使陰謀,做不出一件人事來!」
路民瞻頓了一頓,轉變口氣道:「李大俠!神尼對你也沒有中止仇念!」
李韶庭一怔道:「她既然放棄了那個計劃,李某就不會再成為她的阻礙,她為什麼還是對李某不肯放鬆呢?」
路民瞻一歎道:「她是個極端的人,認為這次沒能殺死你,對她的威信是個重大的打擊,而且為了她曾敗於令師之手……」
了因道:「那她該去找藥師再決高低呀!」
路民瞻道:「她認為藥師已經死了,只有找李大俠了!」
李韶庭微憤道:「她簡直莫名其妙,在分手時,她已經答應過從此不再找我麻煩,怎麼這樣糾纏不清呢?」
路民瞻輕歎道:「她是個很傲性的人,已經誇口說非要殺死你不可,不達目的,絕不肯罷休的!這是她一貫的作風!」
李韶庭道:「她既然已經放棄了那個計劃,沒有再殺我的必要!」
路民瞻道:「她是被逼而放棄,因為這計劃知道的人太多,洩露出去,大家對她會起反感,她才不得已而中止,至於要殺死大俠,則完全是為了她個人尊嚴受了打擊,她始終沒忘記自己是公主,堅持要言出必行!」
李韶庭默然片刻才道:「神尼出爾反爾,將何以對天下!」
路民瞻長歎道:「她那裡管得了這麼多,人事即為天心,日月同盟本來是復國最有希望的一個組織其奈主人謀不臧,週二哥他們看透了事不可為,才灰心江湖的!」
李闌娜一拍桌子道:「大哥!怕她什麼,這老尼再也沒以前那麼凶了,何況師父與姑姑都還在,總有辦法對付她的!」
了因也道:「李大俠,洒家就是一個人,武功還不如你,洒家都不怕她,你難道還怕不成,再練幾年,你絕對比她差不了!」
路民瞻道:「神尼已返天山療傷,她自己知道復出的機會不多,大哥要防備的是呂四姐與白泰官至於李大俠,最好能脫離鏢行的生涯!」
姚胖子一怔道:「為什麼!咱們保鏢也礙著她?」
路民瞻道:「四海鏢局的名氣太大,已經引起各處綠林道的不安,曹仁父獻議將同盟實力,滲入各地綠林水陸山寨,專事打擊四海鏢局,以江湖制江湖的方法來打擊貴局,這是很厲害的一著!」
姚胖子微微一笑道:「神尼不是最討厭江湖人嗎,怎麼又信任江湖人了!」
路民瞻道:「無所謂信不信任,這是驅虎吞狼之計,無論那一方造成多大的傷害,對她都不關痛癢,卻達到了她的目的!
李韶庭憤形於色,一拍桌子道:「這姓曹的太可恨了!」
了因也怒道:「是的!曹仁父是卑鄙無恥的一個傢伙,日月同盟就壞在他一個人手裡,小五子,你為什麼不當時宰了他?」
路民瞻歎了一聲:「大哥!別以為我沒想到,連二哥與甘四哥都有過這個意思,可是他深得神尼信任,四娘雖然接任了天山掌門,只承受了武功秘錄而已,整個大權都操縱在他手中,神尼的三十六名黑衣衛,也交給他指揮了,殺他談何容易!」
了因道:「洒家才不相信他有多厲害,非要揪下他的腦袋!」
路民瞻道:「大哥!你的兩個徒弟龍虎雙僧是他的心腹,你不找他,他還會找你呢,請大哥千萬珍重為上,小弟告辭了!」
了因略感慼然地道:「小五子!你要上哪兒去?」
路民瞻稍有忸怩之色道:「甘四哥的岳父陳四老爺子替小弟作了一個媒 ……」
了因笑道:「好啊!你這傻小子終於要成家了,是那家的姑娘?」
路民瞻的臉上由黑轉紅,低聲道:「是……週二哥的小琪!」
了因微微一怔才笑道:「不錯!那丫頭挺討人喜歡的,這下可叫你撈著了!什麼時候大喜,大哥一定趕去喝你一杯喜酒!」
路民瞻十分為難地道:「大哥!以你對小弟的恩情,這頭親事無論如何是要請你作主的,可是週二哥不願驚動你……」
了因慍然道:「周老二是什麼意思!」
說完又一歎道:「我知道,他怕我是掃帚星,會給你們惹麻煩!」
路民瞻道:「小弟還沒答應,一則因為小琪新遭白泰官之變,心情很壞,尚未跟她說起,由甘四嫂帶她回江南去勸勸她,然後由週二哥出頭,大概不會成問題,但小弟這兒,一定要得到大哥的同意!」
了因想想才笑道:「這是好事,大哥怎會不同意呢,大哥怎麼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呢!」
路民瞻慨然道:「大哥這一說,小弟置身何地!週二哥叫小弟別說出來。小弟非要稟告大哥一聲不可,現在就請大哥跟小弟一起去為小弟主婚,如果他們反對,這門親事不結也罷!」
了因笑道:「寧拆十座廟,不壞一頭婚,洒家自己當了和尚,卻不想別的人也學樣,算了,你有這個意思,大哥就高興了,我跟周老二他們談不攏,去了也沒意思,再者大哥受藥仙長之托,為李大俠做大媒,也抽不開身!」
「李大俠又有喜事吧!」
了因大笑道:「李大俠可比你福氣大多了,已經有了兩房如花美眷,現在又添了兩房,方大小姐與郎大鏢頭同日于歸,派上了洒家的大媒,可比你熱鬧多了!」
路民瞻隨即笑道:「那小弟也不敢勞駕了,小弟的婚事在陳老爺子家裡舉行,任何人都不通知,場面一定冷清清的,也不合大哥愛熱鬧的脾胃,小弟就在這兒給大哥叩頭了!」
說著恭恭敬敬地跪下拜了幾拜,了因上前托起了他,臉上帶著笑,虎目中卻有點潤濕,哽咽著道:「鬧這套虛文幹嗎,心裡有著大哥就行了,去做新郎吧,大哥很慚愧,沒什麼好東西送給你!」
李韶庭輕觸李闌娜,她立刻會意,由懷中取出一對白玉手鐲,方竹君也取出了一對鳳釵,由李闌娜一起轉交道:「了因大哥!我們替你準備了!」
了因忙道:「這怎麼可以,怎麼能要你們的東西!」
李韶庭笑道:「大師父,我們一見如故,何分你我,路五俠與你情同手足,你這個做大哥的怎麼能不送一點賀禮的?」
了因道:「血流自己的,錢也要花自己的才有意思!」
李闌娜笑道:「這就是你的,是我們謝媒的禮物,但給了你這位出家人沒有用,倒不如由你轉贈給路五俠為賀禮的!」
了因道想了想,終於接了過來,塞在路民瞻手裡笑道:「這雖是慷他人之慨,但也是大哥賺來的謝媒禮,給新娘添妝吧,你家裡沒親人,大哥總不能叫你太寒磣!」
路民瞻接在手中,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了因一拍他的肩膀笑道:「傻小子,為了你,洒家可得矮一輩了,周老二成了你的老丈人,洒家以後免不了要叫他一聲叔子!」
路民瞻不好意思地道:「大哥自然是長輩才對!」
了因道:「去你的!洒家寧可跟你矮一輩,也不跟那些婆婆媽媽的傢伙論交,江南八俠的交情已斷,洒家只認你是兄弟!」
路民瞻擦擦眼淚才道:「大哥這下子倒是交上好酒友了,姚大俠與史大俠都是一代豪傑,跟他們做朋友痛快多了!」
了因大笑道:「不錯!洒家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痛快過,自從被你拉進江南八俠之後,洒家連酒都沒有喝痛快過,周老二跟甘老四明明都是酒簍子,卻偏要假正經,說什麼提防酒後洩密了,洩個屁的密,真正的機密事還輪得到咱們來參與嗎?」
路民瞻聽他重提舊事,不願多作撩撥,弓腰一拜道:「小弟走了,大哥多珍重!」
「去吧!去吧。別叫你老丈人等急了,多生幾個傻小子,將來也好給大哥墳上燒點紙……」
路民瞻終於含著眼淚走了。
直隸南宮的李家張燈結采,十分熱鬧,為李韶庭的婚事大鋪張,那是愛熱鬧的姚胖子一手包攬的!
李家的幾椽祖屋早經修置一新,這是李韶庭掛名四海鏢局的總鏢頭之後,已經慢慢從事修置了!
李老太太對兒子的發跡並不覺得很高興,李闌娜初次拜見婆母的時候,狠狠的挨了一頓教訓。
老夫人的話說得很重:「少奶奶,李家雖是世代書香,卻一直是寒微門弟,實在高攀不起的,更娶不起四房媳婦。你的兩個姊姊是候門千金,我們已經擔待不起了,至於你,我不知怎麼說才好。因此我……」
李闌娜連忙叩頭道:「娘!媳婦什麼都不是,就是您老人家的媳婦!」
老夫人歎了一口氣道:「你已經進門了,我還反對什麼呢,前天你姑姑私下來了一趟,帶來了藥老師的一封信,這位老仙長是菩薩,我不敢違背他的吩咐,我對你們沒別的要求,只希望你們能好即輔助韶庭,為老百姓多做點事,我只有一個兒子,不指望他飛黃騰達,只要他堂堂正正做個人就夠了!」
李闌娜俯首受教,跪在地下一動都不敢動。
老夫人對她的恭敬比較滿意了,又歎了口氣道:「起來吧。四個媳婦中只有你正式拜過堂,所以我叫闌君也參加一起行花炮大禮,我真正中意的媳婦只有寶珠那孩子,只可惜她命苦!」
李闌娜哽咽道:「是的!娘!媳婦在長辛店也是先拜過寶珠大姊才進房,她永遠是我們的大姊姊,也是您真正的媳婦;我們四姊妹,算是偏房也好,算是繼室也好,怎麼樣也不過寶珠大姊姊去!」
老夫人點點頭,揮手道:「李家世代寒微,從沒有置偏房的例子,你們的名份愛怎麼定都行,只要家室和美就行了,我不習慣應酬,你是名正言順的少奶奶,今天裡裡外外,全仗你偏勞了!」
李闌娜十分感激,也十分安慰,她雖然與李韶庭正式拜過堂,但一直擔心自己的身份不為婆母所承認。
現在總算是定了心,叩了一個頭起來道:「娘!藥老師的信能不能給媳婦看一下!」
老夫人搖搖頭道:「不必了他的信上沒說什麼,只是叫你們放心,當他是升天了,只要你們不做對不起人的事,他不會再來看你們,否則他就會暗中懲治你們的,你們四個人的婚事都是他作主的,他要對我們李家的祖宗負責!」
這番話聲色俱厲,李闌娜只有默然受教!
老夫人似乎覺得話大重,忙又婉聲道:「少奶奶,不是我不放心,藥老師的信我燒掉了,他不願意讓人知道他還在人世,我相信你明白的!」
李闌娜連連點頭道:「媳婦明白!」
老夫人揮手道:「明白就好,你出去招呼客人吧,我在佛堂裡,叫新人也不必來叩見了,一切都由你作主,別來煩我了!」
說完老太太帶著個小丫頭走了,她還是住天租屋裡,四房一廳,廳堂改為介紹堂,是另外一個天地!
新居則是姚胖於重金購下的一棟富戶的產業,距離著李家的舊宅有一段路,姚胖子打算把兩片地方連起來,地產都買妥了,只因為時間倉促,原有的業主還來不及逃離,李闌娜只有坐了車子到新房去!ˍ。
陪她來叩謁的是姚胖子,新居中歡聲喧天,吉禮將啟,姚胖子十分著急,見她出來,忙推她上車走了。
行徑半途,忽然有三個漢子當途而立!
姚胖子駕著車,老遠就拱手叫借光,可是那三個漢子動都不動,好像存心擋路似的,姚胖子一怔道:「弟妹!有人找碴子,你注意著點!」
一控韁繩,朝著來人直衝過去,接近對方時,當中一個蒙著面紗的漢子端立不動,兩旁的人卻迅速掠出!
一人奪住了馬的嚼錢,輕聲喝道:「站住!你們好大的膽子!」
馬行車急,那人的功夫極佳,硬生生的將馬一起定住了,另一人則輕舒猿臂,將姚胖子從車上抓了下來。
姚胖子連施幾招解後,仍然無法擺脫,急得一撩衣襟,抽出腰間短刃往那人刺去!
那人微微一笑,只一支空手用以拼指疾敲,擊在姚胖子的手背上,胖子只覺得痛徹肺腑,噹的一聲,短刃墜地!
李闌娜不肯放鬆,搖劍追擊,勢子十分凌厲,逼得那人放開了馬,李闌娜移劍再去攻那抓住姚胖子的漢子!
她的劍式經李韶庭指點後,又輕過幾次狠戰,出手凌厲已非昔日可比,幾個擰刺後,逼得那人鬆開了姚胖子。
這時蒙面的漢子才笑道:「不錯!小九兒,你做了人家媳婦學到了不少!」
李闌娜心中一怔,聽得聲音很熟,再一想,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夠資格叫她小九兒,但是她不敢相信!
那漢子卻自動地扯下面紗,朦朧的暮色中,顯出他的威嚴的儀態,疏疏的幾絡飄黑髯胸,雙目炯炯有神!
李闌娜不過才頓了一頓,隨即拋劍跪下道:「老爺子,真想不到會是您老人家……」
漢子笑了一笑,將她扶了起來道:「孩子!你有了婆家,就把我忘到九霄雲外了,爹可丟不下你,特地出來看著你,你還好嗎?」
李闌娜像小鳥一般,投在他的懷裡道:「好!很好,比我在宮裡自在得多了!」
姚胖子先前一怔,聽見李闌娜的稱呼後,才知道是什麼人了,他斟酌了一下,拱拱手道:「草民姚逢春叩見前輩!」
那兩名漢子立刻叱道:「跪下!你怎敢如此放肆!」
倒是那漢子微笑擺手道:「不准胡鬧,我們微服出來的,那兒還講這一套!」
又朝姚胖子點點頭道:「姚義士,我在年青時也闖過一陣江湖,那時你還沒出道呢,你叫我前輩很適當,只是自己的稱呼卻不當!
姚胖子不卑不抗地道:「早野之民,不習朝儀,卻也不敢冒犯天威!」
這人正是當朝至尊的雍正皇帝,是歷史上最陰執的人君,年青時為了爭奪大寶,曾經化名遊俠江湖,做得許多草野奇士為助而排除一切的障礙,登上大寶,但他本人卻很開通,尤其在微服出宮時,很少端架子。
他本人也是個技擊名家,出來時,最多帶兩個侍衛,深入民間,聽取民隱,作為理朝的參證!
所以他也是一個很有名的皇帝,在史冊上是吏治最清的一代,這時他笑了一笑道:「別拘泥,既然認我是前輩,你就自稱晚輩吧,我這次出來看看女兒,也想去喝竹君的一杯喜酒……」
姚胖子一怔道:「這不太方便吧!」雍正微笑道:「沒什麼不方便的,只有你們知道,別說破,當我是個前輩行了,所以你的稱呼得改一改!」
姚胖子十分為難,李闌娜卻笑道:「爹!您的消息可真靈通,您怎麼知道的?」
雍正一笑道:「做皇帝全靠消息靈通,你們的事我當然知道!」
李闌娜臉色微變道:「爹!你說過我離開以後,就不再管束我的行動了!」
雍正笑道:「我管過沒有?到現在為止,我沒有干涉過芝麻大的一點幾,完全聽任你自由自主地行動!」
「可是您的血滴子一定像影子似的釘在我的後面!」
雍正笑了一下道:「你錯了,我的人絕沒有跟著你,是日月同盟的人跟著你們,你們的一舉一動是由日月盟轉告我的!」
李闌娜怔了一怔,似乎不信,姚胖子笑道:「前輩的人恐怕早已打進了日月同盟!」
李闌娜一愕道:「是嗎?爹!您已經掌握了他們的行動!」
雍正輕笑了一聲道:「可以這麼說,但我並沒有掌握他們的行動,嚴格說來,我還支持他們的行動,我希望他們倒行逆施,自棄於人,那對我反而有利,但想了一下,我不能這麼做,因為我擁有天下,每個人都是我的子民,他們可以拿老百姓不當回事,我卻不能跟他們一樣。所以我要打消他們的輕舉妄動,可是由我主動,事情又複雜了,因此由你們來進行最好,我們或許在立場上不同,但都是為了百姓!」
他的話很誠懇,使得姚胖子對這位皇帝添了幾分敬意!
李闌娜想想道:「爹,別人可不會知道姊姊的婚事,我不相信在鏢局裡也會有您的侍衛老爺們滲進來,否則老遠就能聞出他們的氣味,您是怎麼知道的?」
雍正扭扭她的臉頰笑道:「小丫頭實在厲害,爹答應了你,絕不會食言,不必說什麼君無戲言,我這個做老子的也不能對女失言,竹君的婚事是方玉貞告訴我的,她在四天前進宮,請求方家削爵,我也答應了她,她還要求將方家的產業入官,這點我不好意思,願意折合現銀,給竹君陪退,她拒絕接受,我不能勉強她,只好自己送來了,玉貞沒告訴你我要來?」
李闌娜道:「沒有!姑姑沒見我們就走了!」
她忽然想走玉貞子送信來,婆婆將信燒掉了,必然是提到過,所以婆婆才不肯出面主婚,,叫自己去應酬了。
雍正道:「她應該告訴的,也許她以為我只是說玩玩,沒當回真事,但我豈能不來,為了天爵,我也該來一趟!」
說到這兒,他有點感慨,輕歎道:「我如果早知道天爵與你母親有情在先,也不會要她入宮了,你和竹君究竟是我的孩子或天爵的孩子很難決定,但天爵太傻了,為了這件事竟仰藥而死,我不便公開承認竹君也是我的孩子,但我始終當她是我的女兒,難得是你們姊妹同事一夫,我能不來參加這次婚禮嗎?」
他似乎動了感情,眼角有點潤濕。
李闌娜也很感動地道:「爹!您是個很慈愛的父親!」
雍正苦笑一下道:「做我的女兒並不是很幸福,所以我很高興你們的歸宿,聽說李韶庭是個很好的男兒漢,孩子,你滿意嗎?」
李闌娜破涕為笑道:「滿意!爹!您見到他也會滿意的!」
雍正道:「我知道他很不錯,但我忍不住要來看看,走吧!」
說著牽了李闌娜上了車,仍由姚胖子駕車,然後道:「這兩個是我最貼身的人,一個叫馮應虎,卻不是兄弟,你們就叫他們馮大馮二吧!」
二馮各把住一邊車門,直抵親新宅門前,雍正也不讓他們說破,很隨和地找了張桌子坐下觀禮!
一個新郎,三位新娘,在贊禮聲中三跪九叩,行完交拜大禮後,送入了洞房,李闌娜才請姚胖子將雍正悄悄地請了進來,合歡酒是設在一間錦房中,共設了八個座位,一席上空設了寶珠的牌位!
雍正對他們的情形很清楚,也很規矩的先朝牌位了一揖,然後才在旁邊坐了下來!
李韶庭還不知道來的是誰,方家姊妹卻是認識的,不禁都變了顏色,雍正卻和藹地一笑道:「竹君闌君,你們父親跟我是什麼交情,大好的日子,也不給我一張貼子,四伯伯只好自己來討喜酒喝了!」
李闌娜朝方家姊妹丟了個眼色道:「竹姊! 闌妹,金伯伯老遠趕來賀喜,你們還不謝謝他老人家,他還給你們帶了一份厚禮呢!」
方竹君只得拉了李韶庭跪下,李闌娜則拉了方闌君與郎秀姑一起跪下,叩了一個頭笑道:「金伯伯!您是我們的長輩,我們一起叩見了!」
雍正一攤手,十分高興地笑道:「起來!起來,都坐下,別拘禮,闌娜知道我是最喜歡不拘形式的人,我也很忙,擾過一杯喜酒就要走的!」
李韶庭只以為他是方天爵生前的朋友,見他態度和詳,倒是很恭敬,雙手捧了一杯酒道:「金老伯!再晚一介寒士,實在太委屈竹君她們了!」
雍正笑道:「那裡!那裡,世兄技出名家,巳是名滿天下的大俠客了,傲視王侯,天子不能臣,說起來還是她們高攀了!」
說著取出一個紅封套,遞給方竹君道:「這是我的薄禮,別嫌寒磣,留著添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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