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回回羞愧地道:「在中原的說法那是保鏢,在回族的弟兄說來,那無異於掠取,如果是規矩的行商,我們視之為友,有保護他們的義務,不規矩的騙徒,我們視為敵人,殺死他們掠其財貨,也視為當然。
可是我強行出頭,得罪了朋友,保護了敵人,有些行商在大漠上以不擇手段圖利,因為受到我的保護,使其他的族人不敢冒犯他們,這違背了我們一向的作風,所以我行事時一向是蒙面的,除了本族的弟兄外,沒有人知道我真正身份。」
華樹仁突然道:「漢商中固有不義之徒,利用回人的耿直可欺,賺些昧心銀子是有的,但也不能因之加以死罪,殺人而掠貨呀!你保護這些人並不是太大的過失。」
哈回回苦笑道:「各地有各地的風俗習慣與對是非的看法,回族的人嫉惡如仇,非友即敵這是我們的法律,所以我不能公開身份,大漠上的飛龍是一個人,哈回回又是一個人,您老哥哥不能合在一塊兒。」
華樹仁道:「現在是京師,中原的人對大漠飛龍可能還有個印象,說出來可以喚起大家的記憶,就對你刮目相待,只要不傳到塞外去,有什麼關係呢?」
哈回回搖頭道:「京師的回回有上萬人,除了我騾馬行那一批子弟兵外,都是別族的弟兄,這件事絕不能讓他們知道,雖然他們不敢惹我,可是,我的族人在大漠上就無法容身了,所以……」
華樹仁想想道:「那當然不能給你添麻煩,可是你得換個名字參加。」
哈回回道:「參加是義不容辭,名字也不必換,我就是哈回回,這三個字在京師並不陌生,在回回的圈子裡也還吃得開。
因為我曾經得過回族大會中摔跤的冠軍,是公認的回疆的第一勇士,用這個身份揚名,我覺得比大漠飛龍更有意義,也對得起我們的祖先。」
華樹仁想了想,笑道:「就這麼說定了,有一點我可以擔保,你的女兒跟我學上三年,回到大漠上還能爭取個第一劍手的封號。」
哈回回道:「大漠上只有勇士,沒有劍手的地位,沙麗跟您學劍我是十分感激,但不必到大漠去揚名了。」
學劍的這段日子是相當艱苦的,華樹仁對三個人督促很嚴,尤其是張自新,幾乎動輒得咎,一點不對就出口呵責,為一個平凡的姿勢,往往叫他做上七八十遍。
張自新知道華樹仁是李歪嘴的結義大哥後,對這老頭兒的態度也有了改變,當初來學劍並沒有太大的興趣,現在也沒有更大的興趣,但始終是咬牙苦撐著。
有時明知是華樹仁故意為難他,也裝做不知道,默默地忍受著各種的折磨。
楊青青比他省事,因為她本身在劍法上已有很好的基礎,一招新式,很快就學會了,華樹仁要求她不多,每天規定的幾手教過後,讓她自己去揣摸練習,不再去管她,可是她也很要強總是把這些劍招練得純熟為止。
小沙麗最輕鬆,她不會講話,華樹仁對她向來是和顏悅色,規定的功課跟張自新一樣,卻是教過就算,不去管束她,只要她在第二天演練一遍,再指正錯誤之處。
前十天熬過了,華樹仁改變了教學的方針,一天就教幾十手變化,限令他們在當天要練熟。
楊青青依然是很從容,因為這些變化她觸類旁通,利用以前的經驗,很容易就能體會而熟了。
苦的是張自新跟小沙麗,他們在劍法上毫無基礎。
可是小沙麗的悟性又似乎比張自新高,往往她學會了,張自新還在摸索,這個小女孩對張自新卻別有一番深厚的感情,張自新半夜裡不睡覺,她也跟著起來,將她悟解的部分,示範給張自新看。
楊青青對張自新的困境也很關心,前一兩夜,她也偷偷地出來指點。
雖然她跟著父親學劍,比一般的女孩子能吃苦,可是她畢竟是大小姐出身,以後幾天她就是吃過晚飯就上床,根本沒有爬起來的精神了。
只有小沙麗忠心耿耿地陪著張自新,日夜苦練。
七八天下來,兩個人都瘦了不少。
華樹仁只裝沒看見,功課一樣地教下來,從沒有減輕過。
就這樣熬過了二十六天,第二十七天的早上華樹仁才笑著問他們道:「你們自己覺得怎麼樣了?」
楊青青笑著道:「除了疲累之外,別無收穫。」
華樹仁笑道:「疲累就是收穫了,我教給你們的劍法一無用處,那只是磨練你們的耐戰能力。」
張自新十分失望,卻不便表示出來。
楊青青道:「老爺子,您別騙人了,你這些劍法變化萬千,用處太大了,只是中間漏了一兩招無法連接而已。」
華樹仁道:「丫頭果然是鬼靈精,我還以為你看不出來呢,原來你全都知道了。」
楊青青笑道:「我可不是剛開始練劍的,這些關節應該知道,您什麼時候把那漏缺的部分教給我們呢?」
華樹仁微笑道:「我不教!」
楊青青一怔道:「你不教?那不是坑人嗎?」
華樹仁笑道:「女孩兒家說話怎麼這樣直通通的,我老頭子一大把歲數,還會來坑你們這些年輕人?」
楊青青有點不好意思,訕然地道:「是您先說不肯教我們的,苦了將近一個月,卻學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劍法,不能派上正用,我當然要著急。」
華樹仁笑道:「我不教是事實,沒有坑你們也是事實,因為我會的劍法只到此為止,連我也不知道如何把它們連接起來,拿什麼來教你們呢?」
楊青青一怔道:「您在騙人。」
華樹仁莊容道:「老頭子一生從來不騙人!」
楊青青見他滿臉正經,倒是不敢再說下去了。
張自新在旁邊若有所悟地道:「楊大姐,老爺子的確沒有騙人,那幾段劍法是無法連接起來的。」
華樹仁微怔道:「你怎麼知道的?」
張自新紅著臉道:「我的天資不如楊大姐,學得很慢,只好日夜不斷地苦練,不時練過了頭,已經快天亮了,就乾脆不睡覺,繼續練下去。
老爺子一共教了我四段劍法,這四段劍法只能分開來練,說什麼也不能串通一氣,我已經試過很多次。」
華樹仁嗯了一聲道:「你的悟性超過我的想像,就是不夠徹底,這四段劍法實際上是成組的,只是一式劍法。」
張自新道:「我想不透的就是在此,明明這四段劍法是循著一個路子發展,何以中間斷裂開來,不能連續呢?我想老爺子一定別有深意……」
華樹仁道:「當然是有意義的,對你跟楊小姐,我的教導只到此為止,總不能叫你們白耗精力。」
楊青青道:「可是這四段劍法自成一個系統,單獨使用,不足以禦敵,連起來又不順手,老爺子倒底是什麼意思呢?」
華樹仁笑道:「我把這個問題留給你們去解答,等你們想通了,自然會明白我的意思,如果想不通,你們這一個月的苦算是白吃了,我也幫不上你們的忙。」
說完,他負手走開了,留下三個年輕人眼瞪著眼,摸不清這老頭兒究竟在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華樹仁走到院門口,又回頭道:「這兩三天你們也不必練了,就去思考這個問題吧,我到哈老弟的騾馬行去散散心,這一陣子為了你們,我也幾乎拼了老命,再撐下去,我也一定吃不消的。」
說著他帶上院門,一徑走了。
楊青青道:「張兄弟,你對劍法的事摸出頭緒沒有?」
張自新苦笑道:「我對劍法根本是一竊不通,只知道那四段劍法連貫……」
楊青青道:「我早就知道了,以前我還以為他把連續的招式留起來等最後再教,現在就不明白他是什麼用心了。」
張自新道:「由此可見您比我強多了,我是經過多少次的試驗才得出這個結果,假如您不明白老爺子的用意,我更難明白了。」
楊青青道:「這些零碎的片段一定有個連貫方法,我想是老傢伙藏私,不肯讓我們知道而已。」
張自新莊重地道:「華老爺子不是這種人,也許他是留待我們自己去發現。」
楊青青道:「怎麼發現?」
張自新道:「勤練苦修,熟能生巧,我想只有用這個方法,才能找到連貫的竅訣。」,楊青青笑道:「那四段劍法我閉著眼睛都能演出來了,難道還不夠熟的?」
張自新道:「也許我們的工夫不夠深,琢磨得不夠精,反正華老爺子不會白白浪費我們的時間與精神……」
楊青青打了個哈欠道:「你不相信就去試吧,我是懶得再費精神了,這二十幾天比二十多年還難熬。
「難得老頭子今天不在旁督促,我想去睡覺了,這些天我從來就沒睡過癮,即使睡上個三天也補不過來。」
張自新見她說話時神情萎頓,一張微微豐腴的臉上也帶有憔悴的蒼白,知道這是實情,雖然自己比她更累,但她是養尊處優慣了的,精力的損耗自然就比自己嚴重得多,於是很誠懇地道:「楊大姐,您去休息好了,我再練一下,如果我發現了訣竅,再向您請教。」
楊青青有點不好意思,但實在打不起精神,手按嘴唇道:「兄弟,你也別浪費精神了,照我對劍術的認識,這是不可能的,那四段劍法的開始與結束都是背道而馳,絕沒有連接的可能。」
張自新是個很固執的人,明知不可能,卻也想從其中找出可能來,所以又拉開架勢,一式式地練起來。
楊青青瞧了一下,終於撐不住疲倦回房去了。照理說這是早上,她剛從床上起來不久,不該如此疲倦的,而且華樹仁沒走前,她還精神奕奕的,何以一下子就如此疲累呢?那是心理作用。
這疲累是多天的累積,平時有華樹仁在旁督促,得強打精神支持著,華樹仁走了,心中的緊張消失了,積壓的疲累突如其來,使她連一刻都難以支持了。
小沙麗仍是十分起勁地陪著張自新,因為這些劍式張自新已經練熟了,她無須再幫忙,所以只在旁邊瞧著。
張自新專心練劍,把四段分開的劍式從頭到尾一再試演,卻始終沒弄出一點頭緒來,回頭看看,小沙麗卻倚在院牆上睡著了。
這個小女孩也可憐,她陪著張自新不眠不休地用功,從沒表示過一點疲倦,可是她的體力到底比不上張自新。
華樹仁在時,她還勉強撐著,華樹仁一走,她的心情也鬆弛了下來,只為著捨不得離開,才在旁邊硬挨著,終於也支持不住,站在牆邊睡著了。
張自新放下劍,憐惜地將她抱了起來,她仍然沒有醒,張自新只好將她送進屋裡去,楊青青和衣倒在床上,連被子都沒有蓋,張自新輕輕放下小沙麗,替她們拖過被子蓋好,才輕聲退出來繼續他的操演。
這一天華樹仁到天黑了,才醉意熏熏地回來。
他沒有問他們,摸到自己的屋中睡了。
第二天,張自新起床,華樹仁又出去了,似乎對他練劍的事不再關心。
華樹仁走了,張自新卻不同了,他比較有毅力,仍是廢寢忘食地猛練,似乎不達到目的決不停止似的。
又過了幾天,長春派的戰書到了,是寄給劉金泰和楊公久的。
這天哈回回來到了華樹仁的店裡,手中拿著白少夫父親白長庚指名挑戰的戰書,遞向華樹仁。
華樹仁接過戰書看了一眼,笑道:「這戰書又不給我,老弟給我看是什麼意思?」
哈回回笑道:「楊大俠通過兄弟轉告您老哥,是因為您老兄早先表示過在背後撐腰,他才壯著膽子接下這封戰書,否則他就推開不管了。」
華樹仁哼聲道:「這是什麼話,人家是衝著他跟劉金泰發的帖子,跟我老頭子毫無關係,他倒好像是替我老頭子辦事了。」
哈回回笑道:「老哥哥,這倒不能怪楊大俠,他們都是成名人物,這點虛名成就不易,他不願隨便砸了。」
華樹仁更生氣道:「人家是指名挑戰,難道推開不管就算丟人了?」
哈回回道:「白長庚雖是關外的知名之士,但還不足與中原任何一個人相比,像這種挑戰勝之不武,敗則辱名,他自然不願多事,而且劉金泰還不知道有您參與其事,態度更為冷淡,老在責怪楊大俠好管閒事呢!」
華樹仁雙眉一豎,道:「江湖上怎麼儘是這些膽怯畏事之徒,他們的聲名是怎麼建立起來的?」
哈回回笑道:「盛名是靠著年輕時一股幹勁闖出來的字號,年歲越大,膽子反而越小了,兢兢業業,不敢走錯一步。
尤其是京師一般武林朋友,多半吃的是鏢行飯,這門行業不僅是靠武功作底子,也是靠著和氣生財,不能到處樹敵。
而且據楊大俠暗中透露。中原綠林道有幾個煞星,當年被白道朋友擠得站不住腳,紛紛退隱關外,多半是被長春劍派招了去,待若上賓,這次就可能有一批人悄悄地跟著來了,要趁這個機會東山再起……」
華樹仁哦了一聲,問道:「有哪些人呢?」
哈回回笑道:「這還不清楚,白長庚隨行的都是些生面孔,可是他到京以後,被招待在銀槍小侯爺邱宗海家中做客,每天不少人前去聯絡……」
華樹仁道:「銀槍小侯爺又是什麼人物?」
哈回回道:「您居住京師多年,怎麼還不認識?」
華樹仁道:「老頭子哪有興趣去認識這種瑣碎人物!」
哈回回笑道:「邱廣超是世襲的三等候,靠著祖宗,坐吃一份俸祿,老俠過世以後,他居然以孟嘗君自居,門下廣招食客,多半是些武林朋友,學會了一對銀槍,在京師俠少中倒是頗有點名氣。」
華樹仁聽了哈回回所說的銀槍小侯爺邱廣超的行為,笑道:「敗家子弟一個,沒什麼出息!」
哈回回笑道:「這位小侯爺人還不錯,求賢若渴,舉凡有一技之長者,他都以師禮事之,只可惜出身侯門,真正有本事的恥於投奔。
這次可能是劉奎拉的線,把白長庚給舉薦上門,為他是一個侯爵,才敢在京郊設場比武,否則京師重地,私鬥是犯禁的……」
華樹仁懶得聽這些,淡淡地道:「比武的事我老頭子已經答應了,自然不能推賴,不過你去告訴楊公久,我老頭子只是前去看看,並不一定會出手。」
哈回回笑道:「楊大俠也說過了,能夠不驚動您最好,只要您在必要時撐撐腰,反正總不能讓對方在這一場比武會上將大家的招牌全砸了。」
華樹仁哼了一聲道:「我老頭子沒有招牌可砸!」
楊青青忍不住道:「老爺子,你也太過矯情了,爹慎重是有道理的,我們雖然是武林世家但是家中人丁並不多,除了幾個沒出師的弟子外,就是我跟爹兩個人,總不能到處樹敵,弄得整天有人上門找麻煩吧!」
華樹仁道:「武林中人有了名就有了麻煩,那還免得了的,怕麻煩就別學武功。」
楊青青一笑道:「您是息隱了許多年,才有這種想法,如果您一直亮起當年的招牌,到了現在,說不定會比我爹更怕事呢!」
華樹仁一瞪眼剛要反駁,哈回回笑道:「楊小姐的話未嘗沒有道理,您老哥假如真的不怕麻煩,又何必隱姓埋名,躲在這兒開古玩鋪子呢?」
華樹仁哼了一聲,翹著嘴巴不開口。
楊青青笑道:「老一輩的挑戰有爹跟您接住了,白少夫對張兄弟的挑戰您得做個主。」
華樹仁道:「我能做什麼主?」
楊青青笑道:「您花了個把月的功夫,教了些不連貫的劍法,不是存心坑我們嗎?」
華樹仁道:「我的劍法已經教全了,能否連起來是你們自己的事,我是絕不再教了,而且也沒什麼可教。」
楊青青一怔!
華樹仁不理她,轉向哈回回道:「哈老弟,後天才比武呢,還有兩天空閒,我們找個地方散散心去,現在涮羊肉剛上市,我請你喝兩杯去。」
哈回回笑笑道:「好哇,兄弟也是這個意思,東來順的羊肉說是自己回疆的人養的,兩個月前就開始喂豆子了,又肥又嫩,我早就想去嘗嘗新了。」
兩人說著相偕出門離去。
張自新送到門口,哈回回將他攔住了,道:「別出去了,白少夫到處派人在找你,大概是想在比武之前能把你那柄劍弄到手!
利用今天的時間把劍法溫溫熱,明天就別動劍了,關起門來睡大覺,養足精神,後天好有充沛的體力大展雄風。」
張自新支吾了一下才道:「關於那劍法……」
哈回回笑道:「別去為劍法操心,華老爺子總不會騙你的,何況你上次也不是靠著劍法打敗白少夫的。」
說著,頭也不回就走了。
這邊楊青青一生氣,乾脆回房睡覺去了。
張自新想了一想,拿起劍,又慢慢地一招招練下去。
到了中午,楊青青將衣服打了個包,道:「張兄弟,我也走了,上鏢局看我爹去。」
張自新不禁一怔!
楊青青道:「我想華老頭兒一定是在搗鬼,把劍法留下了幾手兒不教,我準備去問問我爹去。」
張自新道:「這不大好吧!」
楊青青道:「沒什麼,華老頭兒並沒有要我們磕頭拜師,也沒有表示要收我們做弟子,我找爹去問問,也不算背師違義,假如爹能把它們給連貫起來,我會很快來告訴你。」
說完她果然走了。
張自新只得一個人閉門獨練,自個比舞著。
小沙麗好像是得了什麼暗示,只是在旁邊看著他,也不下場跟他對練,由著他一個人獨自摸索。
當晚華樹仁沒回來,楊青青也沒回來,倒是哈回回派人來把小沙麗也接走了,說是兩個人都喝醉了,要沙麗回去照應。
派來的正是以前陪他練摔跤的馬大榮。
他把張自新的劍也帶走了,笑著道:「掌櫃吩咐了,明天讓你休息,劍由他保管,後天一早就帶著劍來接你出去,好兄弟,這次可是你出頭揚名的機會,京師裡裡外外都知道後天在盧溝橋有一場比武大會,聽說有很多趕集子的買賣人今天就在那兒搭棚子準備做生意了,後天咱們全行的人都去給你捧場,瞧著你露臉……」
張自新怔一怔,沒想到人喧嚷得這麼大,苦笑道:「馬大哥,您別拿我開胃了,我這兩手只會丟人。」
馬大榮笑道:「不會的,自從你在西門外遛馬場上把劉奎摔個臉青鼻腫,踏碎他一隻手掌以後,京師已經傳開你這位少年英雄的大名了,有人給你起了個漂亮的綽號,叫做小白龍,那多響亮啊!」
張自新愕然道:「小白龍,這是從何說起?」
馬大榮笑道:「大夥兒一傳十,十傳百;把你說成個少年英俊的美英雄,所以才有人給你送上這個雅號,其實你個兒並不小,臉膛也不白,長像倒是挺神氣,只有那個龍字才沒離譜,管它呢,反正小白龍三個字念起來挺順口,聽起來也不彆扭,你就認下來算了。」說著,就走了。
小沙麗雖然不願意離開張自新,但是父親醉酒需要照顧,何況華樹仁那麼大的歲數了,對她又那麼親切,更有授技之恩,無論如何也要照顧一下。
張自新到廚房胡亂弄了點東西果腹,倒是很早就上床睡了。
第二天,天沒亮,他自醒了。
一個月來不眠不休,養成了只閉一會兒眼的習慣,儘管天天累得直想睡,真到有充分時間休息時,反而睡不著了。
來到院子時他還是想練劍。
只是劍被帶走了,到小沙麗的房子,把她的劍拿出來,使弄了半天,反而不順手,連最純熟的架勢都拿不穩了,因為他使的那柄古劍又長又重,現在換了這柄輕巧的女劍,簡直像沒有拿握東西似的。
這使他想起華樹仁第一天教劍時所說的話:「劍道是一種高深的技術,一分天才,兩分教導,七分努力,我現在只能教你如何使劍,成就還是要靠著苦練,當你拿起一根稻草,也能把劍式使得一分不差時,才算是具有了一手的火候,不過要到這分火候,至少也要二十年的功夫呢。」
當時他對這番話沒有太深的印象,以後忙於練劍,沒有機會體驗,現在經過一試,才知道自己還差很遠。
他是個很謙虛的人,到底年紀太輕,一連串的奇遇,居然打敗了名動京師的鏢客劉奎,心中未嘗不有點得意之感,尤其聽了馬大榮說他已經成為京師人士談話的資料,還上了個小白龍的稱號。
直到了他用小沙麗的劍無法將純熟的招式施展時,他才深深瞭解到自己距成功還有很長的一段路。
本來他還為小白龍三個字感到不滿足,想找個更恰當的稱號。
小白龍固然聽起來太嫩,但是大白龍、老白龍聽起來更彆扭,而且那識字有限的腦子裡,實在想不出更好的名號了。
直到現在他才有個深切的覺悟,心想:「別說是小白龍了,我連稱號的資格還沒有取得啊!」
他知道自己的火候,還不夠到輕重由心的程度,還是把握住已有的一點成績,慢慢求進步吧!
華樹仁還沒有回來,楊青青也沒有消息。
等到中午,他開始擔心了,那組劍法不能連貫,就等於是廢物了,楊青青原先傳授的幾招劍法又荒疏了,明天用什麼去跟人家比呢?
上次勝過白少夫是靠著劍上的怪異特徵,白少夫也早已發現了,這次自然不會上當,一定有了應付的方法,而自己呢?
在焦躁中,他開始有點怨恨華樹仁了!
這老頭兒真不知是什麼存心,用整整的一個月,教了一些不完全的劍法,早知如此,還不如把楊青青的劍法學學好呢!
焦躁、不安、寂寞,使他幾次忍不住想開門出去走走,可是到了門口,又退了回來。忽然聽見隔院傳來一陣朗朗的吟誦聲!
那是一個落第的舉子在準備功課,隔壁是一家布莊,這舉子是店主人的遠親,借住在後屋以備明年的大比之年應試。
在練劍的一個月中,經常都可以聽得讀書吟誦的聲音,今天聽起來倒是分外悅耳,至少可以使他感覺到不是一個人獨處。
那舉子吟誦的唐詩,李歪嘴也曾經教他念過幾首,所以聽起來有些兒熟悉,而且他記得華樹仁的房裡也有一本,反正沒有事,倒不如翻來看看。
找到了那一本唐詩三百首,翻到隔院吟誦的地方,他也跟著低聲吟讀起來!
有些不認識的字,聽著隔壁的示範,居然也認得了,有些字句意思很淺近,他讀著也明白了。
漸漸地進入了詩境,發現了另一種從未獲得的樂趣。
「有心栽花花不發,無意插柳柳成陰……」
「山中訪隱士,言師採藥去,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這些朗朗的字句,印人他純樸的心裡,突然啟發了他久痼的靈感,把書本一拋,失神地大聲叫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明白什麼呢?他興奮些什麼呢?
原來他已找到了華樹仁所傳授劍法連貫的要訣了!
而且是從這些詩句中所取得的啟示,在比武的前夕,突然摸索到這個關鍵,叫他如何不興奮呢?
華樹仁沒有騙人,這套劍法是完整的,但也必須是分開的。
連貫的關鍵不在本身而在對方,那四段劍法沒有先後,從任何一段開始都行,當一段劍法使到一個段落時,必須看對方的反應,再作適當的打算,而且這些劍式並無層次,只是按照方位而成四個段落加以歸納成四部,那就是上下左右,每一部分都是九式,而且九式都單獨成招,本身也沒有連貫性,難怪無法連貫,因為一部分在左,一部分在右,背向而馳,硬要連起來,自然是不可能了。
華樹仁將它分成四部是便於教學,因為時間只有一個月,這是最快的方式,如果真要弄通這套劍式,盡畢生之力也是不夠的。
一想通了之後,他的興奮更濃厚了,那些爛熟於胸的招式一一都湧到眼前,他先以其中的一招作起點,設想著這一招施展後,對方可能會有什麼反應,然後又該用哪一招去攻、哪一招去守。
就在這種忘我的學習境界中,他度過了漫長的整個白天,入夜後,他才發現這些招式的變化太多了,只有隨機應變,因勢制宜,絕對無法在短時間內,將那些變化全部弄通的,而明天是個大日子,他還需要有充沛的精力去應戰。
一夢香甜,天還沒亮,張自新就被「砰砰」的敲門聲吵醒亍,披衣去開了門,才發現是哈回回來接他。
這時他對哈回回已改了稱呼,乃笑著道:「哈大叔,您倒是真早。」
哈回回看看他的神情,笑道:「你倒是能沉得住氣,居然還能放心睡覺!」
張自新含笑道:「急也沒有用,倒不如安心休息了。」
哈回回拍著他的肩膀道:「對!老弟,成大事業者必須要養成臨事從容的態度,我昨天把小沙麗接走,就是怕她過度緊張,吵得你也不安心,怎麼樣?老弟,那些劍式研究出了頭緒沒有。」
張自新道:「原來那些劍式根本就是那樣的。」
哈回回怔然地看著他,忽地哈哈大笑道:「成,老弟,你真有兩手,一天之內,你居然登堂人室了。」
張自新道:「哈大叔,您早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哈回回微微一笑道:「我對劍法雖然不懂,可是天下武功,總都是那些變化,想來也差不太多的,本來我是想告訴你的,可是華老哥堅持要讓你們自己去發現,我也不能破壞他的計劃,今天我把華老哥先送了去,單獨來找你,原來是想給你一點暗示的,沒料到你已經弄通了。」
張自新道:「我只發現其中的關鍵,離通還差著一大截呢,三十六手劍招,將近有一千多種變化,哪能在短時間內弄清楚。」
哈回回笑道:「慢慢來,你已經找到了途徑,一步步走下去就行,京師有句俗話.,胖小子也不是一天吃大的,老弟,你的劍帶來了,馬也牽來了,我們這就走吧!」
張自新道:「還早吧,天都還沒亮呢!」
哈回回道:「盧溝橋前打昨兒晚上起就擠滿了人,現在怕是人山人海了,大家都等著瞻仰你這位少年英雄的風采呢,你可不能太叫人等著發急。」
張自新被他說得有點不好意思,掖掖衣服道:「那我們就走吧!」
哈回回見他只穿著一身半舊青衣夾袍,笑著道:「你這身行頭可太寒酸了,老弟,現在你不是沿街賣柴的小子,也不是鏢局裡打雜的小夥計,而是名震京師的少年英雄小白龍,衣著總得配合身份。」
不由分說,強逼著他換了身新的紫綢夾袍,戴著一頂英雄笠,腰下挎著劍,騎在大青馬上,雄赳赳、氣昂昂,果然是一表人才。
哈回回在張自新的大青馬頸上還給繫了一串鈴,走起來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更顯得神氣了。
沿路還有著蜂擁的人潮,都是到盧溝橋看比武的。
有坐車的、騎馬的,還有乘轎子的。
哈回回在京師的人頭兒很熟,一路上都有人跟他打著招呼,他也不斷地跟別人拱手作揖問好。
有認識張自新的,就在一邊用手指著道:「瞧!那就是小白龍,真沒想到他這麼年輕,就有這麼大的本事,把劉奎都給打了……」
還有人知道得詳細一點的,悄悄地告訴別人道:「這位少年英雄是家傳的武藝,為了要學劉金泰老鏢頭的武功才投身在鏢行裡做夥計,才學了一個月就把劉英雄的功夫全學去了,還把劉奎給打敗了,劉老英雄一氣把那個侄子趕出門了……」
儘管這些消息並不確實,可是對張自新卻是譽多於毀,大家還自動讓了路,以便他們通過。
張自新倒是挺和氣,一點架子都沒有。
他遇見有人讓路還連連拱手道謝,有年紀大的人在橫過馬路時他總是停下馬,讓人家過去了再繼續前進。
這些行為又博得了一連串的讚譽:「這才是有本事的英雄,瞧他多識禮,不像那劉奎,自己叫人打敗了,從關外拉了一批土匪來撐腰,還神氣得不得了,騎著馬橫衝直撞的,哪裡像個保鏢的……」
張自新聽了這些話,心裡很高興。
可是他知道劉奎與白少夫他們已經先去了,也很著急,向旁邊的哈回回道:「哈大叔,咱們快走吧,說不定那兒已經開始了。」
哈回回微笑道:「那倒不必太急,約好的是辰時正開始,去早了沒有用。」
張自新道:「可是劉奎已經去了。」
哈回回道:「劉奎在今天只是個跑腿的,自然要早點去,白長庚、白少夫現在一定還坐在銀槍邱侯府中高談闊論呢,連楊大俠與劉金泰現在也沒有動身出門。」
張自新一怔道:「他們要什麼時候才會到?」
哈回回笑道:「大概總要在比武開始前才到吧!這是他們有身份的人必須搭的架子,去早了會被人看不起的。」
張自新想想道:「那我們呢?」
哈回回道:「隨便你,你想早點去固然可以,到那時候去也行,因為你是今天比武的主角,有權力擺擺架子,何況你現在也算是個名人了。」
張自新誠懇地道:「那我還是早點去的好,我自己覺得並不夠資格成為名人,更不夠資格擺架子。」
哈回回點頭笑道:「這才對,練武的人最忌的就是自大與驕傲,擺這種臭架子更是無聊,你年紀還輕,千萬別染上這種惡習,咱們早點去。
說不定已經有許多江湖朋友在那兒等著了,找他們多聊聊,態度放謙虛一點,對你只有好處的。」
張自新深深覺得他的話有道理,遂加緊催馬,沒有多久,已經來到盧溝橋,那兒果然已擠滿了人。
比武的木台是侯府早就叫人搭好的,離地有丈許高,倒有幾十丈方,很是寬廣。
台旁插滿了紅紅綠綠各種彩色的旗,有的是代表通達鏢局的,那是紅底藍邊,中間繡著一個劉字。
有一面是汝州俠楊公久的標旗,那是湖綠的底,配上白色的大楊字,顯得很是威武,不過都沒有白長庚父子的號旗來得醒目,那是全白色的底,配上金色的繡字,彷彿有點君臨天下的氣概。
台的兩邊各有較技雙方為自己所設的帳篷,由篷前樹起了兩三丈高的旗桿,飄揚著同樣的交叉雙劍,以及長春兩個字。
張自新準備向楊公久的帳篷走去,哈回回笑道:「別上那兒去,咱們自己有地方。」
說著朝台的另一面指去。
張自新看見那兒架起了皮帳,圍聚著許多回族裝扮的人,有些是哈回回騾馬行裡的夥計,有些則是不認識的回回。
張自新微怔道:「我不跟楊大俠在一起?」
哈回回道:「為什麼要在一起?人家是分開下戰書的,白少夫找你是比劍,白長庚找楊公久與劉金泰是以武會友,當然以分開來為妙。」
說著又笑道:「你的帳篷是馬大榮準備的,沾著你的光,我們總算也分到一塊地方,所以他很起勁,把京師的教友族人都拉來給你捧場了。」
張自新道:「這不是太招搖了嗎?」
哈回回道:「我是不贊成的,可是馬大榮挺熱心,到處去替你吹虛,說你是他的朋友,而且能分配到這麼好的位置也挺不容易,否則大夥兒就得不睡覺來佔個立腳之處,這樣對那些捧場的朋友也不太好意思,因此我不便阻止他。」
張自新沒有再說話了。
哈回回又拍拍他的肩膀道:「老弟!咱們回回在京師雖然不受人欺負,可也沒出過什麼風雲人物,你就給我們裝個面子吧。」
張自新笑道:「我又不是你們的族人。」
哈回回道:「那自然不是,只要你是我們的朋友,而就夠大面子了。」
張自新只得笑笑道:「就怕我今天丟了人,連帶你們也失了面子。」
哈回回笑笑道:「不會的,我相信你不會,再說爭英雄不在勝負,只要你能漂漂亮亮地露上一手,失敗了也是光榮的,因為你年紀輕,前途全在將來,目前只要能證明你不是個平凡的人物就足夠了。」
人實在多,馬早已不能騎了,老遠就有專門寄存馬車的地方,因為是邱廣超小侯爺出頭主持這場比武,所以官方也派人來照應秩序,倒還不太雜亂。
而且台前還用繩子圈出一塊塊的小方圈,那是為京師一些望族世家所留出的空席,看來這場比武還是挺隆重的。
他們在人群中擠著走過去,還不太引人注意,快到那群回回皮帳幕時,馬大榮已經瞧見了他們。
馬大榮首先發出一聲歡呼,然後帳幕中挑出一根長竹竿,竿梢懸著一串百子長鞭,辟辟啪啪地放了起來。
鞭炮聲立刻引起了萬頭攢動,當所有的人眼光都注向這邊時,皮帳前的空旗桿上升起一面大旗。
墨綠底,杏黃邊,繡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銀龍,旗下另有一條墨綠綵帶,繡著銀色的六個大字「小白龍張自新」。
張自新怔住了,沒想到馬大榮會來上這一套,倒使他有點手足無措。
馬大榮過來捉住他的手,把他拉了過去,笑著道:「老弟,我替你準備得還不錯吧!他們把號旗扯得太早,人家已經看膩了,反不如這樣透著新鮮。」
哈回回跟著過來了,笑了笑道:「老馬,這太胡鬧了,張兄弟年紀輕,你這樣捧他會讓人說閒話的。」
馬大榮道:「怕什麼呢?自新老弟是靠著真本事掙下來的光榮,又不是我胡吹亂捧來的,有什麼閒話好說?」
哈回回一皺眉頭道:「老弟,旗已經升上去了,也不能再拉下來,你得給大家打個招呼認識認識。」
說著又有幾個人給抬來了一個高有丈許的小木架,放在張自新面前。
馬大榮道:「太矮了,遠處瞧不見,兄弟,你站高一點。」
張自新不肯上去,馬大榮朝另幾個大漢作個手勢,他們的動作很快,架住張自新的胳膊往上一拋。
這一拋的力氣很大,張自新被拋到三四丈高,而且沒有準備,竟是頭下腳上,倒栽著跌下來。
四周瞧熱鬧的人不約而同地發出了一聲驚呼,眼看著張自新的頭頂快要碰上木架了,他忽地一擰身子,輕飄飄地落在架子上。
這一手凌空翻身實在太漂亮了,當然賣藝的江湖人表演拿大頂,翻空心跟斗的也會這一手,可是沒他耍得漂亮。
他是頭皮快擦著架子時,才一個急翻身,將身子凌空拔高三四尺,才輕飄飄地落下來,而且落腳之處,大小只夠容一隻腳站立,張自新是以金雞獨立的姿勢站在架上的,身形穩如山嶽不偏不搖。
不管是識貨的、不識貨的,四下暴發起一陣雷鳴般的喝彩聲,張自新拱手向四方作了個羅圈揖,然後才輕輕地跳了下來。
哈回回斥責馬大榮道:「老馬,你這一手玩得太冒險了,事先也不打個招呼,要不是張兄弟下盤功夫穩,您不是害他丟人嗎?」
馬大榮笑道:「掌櫃的,您是白操心,我算準張兄弟準能成才敢來這一手的。」
哈回回慍然道:「胡說,他的天分雖高,可沒有經過訓練,要達到這個程度,至少也得十幾年苦練呢。」
馬大榮笑道:「張兄弟今年才十五歲剛出頭,他怎麼能應付得如此乾淨利落呢?」
哈回回道:「那是他臨機應變得快,而且也是運氣。」
馬大榮笑道:「掌櫃的,您別哄人了,下盤功夫不是靠運氣的,我不知道張兄弟練了多久但相信他絕無問題。」
哈回回道:「你憑什麼相信。」
馬大榮道:「憑他摔跤能贏過我,因為咱們摔跤的基本功夫就是穩住下盤,他能把我摔下去,就足能應付了。」
哈回回被他堵住了嘴,無話可答。
張自新這時才道:「馬大哥,您的確是開玩笑,剛才我真嚇壞了,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站上去的。」
馬大榮笑道:「老弟,你也別客氣了,我知道你一定成,因為這是人家告訴我的。」
張自新忙問道:「是誰?」
馬大榮笑道:「那個人對你瞭解得很清楚,他說你的輕身功夫已經紮下了根底,再加上學過咱們摔跤的身法,這點高度一定難不住你。」
張自新急問道:「到底是誰?」
馬大榮用手一指道:「人在帳篷裡,你自己去看吧。」
張自新急忙進帳來,只見一人據著案頭,引杯自斟自酌,形容瘦削枯槁,卻是他久思不見的李歪嘴。
張自新只覺得眼眶一熱,淚水已湧了出來,衝了上去伏在他腳下,哽咽著叫道:「李大叔,李大叔……」
除了這三個字,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李歪嘴還是老樣子,將他拉起來,淡淡地道:「大小子,別掉眼淚,裝出副娘娘腔來,你現是名震京師的小白龍了,還認得我這個歪嘴大叔嗎?」
張自新聽他這樣一說,眼睛紅紅地又想哭,倒是哈回回跟了進來道:「喝,鐵恨老兒,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
李歪嘴神情微變道:「你叫我什麼?」
哈回回笑道:「入雲龍李大俠,你別再瞞人了,我已經見過你的大哥……」
李歪嘴道:「哪個大哥?」
哈回回道:「劍海游龍華樹仁,也就是那個開古玩鋪的老掌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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