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雲青的劍在一個極為巧妙的情況下揮出去,芙蓉輕而易舉地避開了道:「杜爺,若非你提醒,這一招就很難有人能躲得並了。」
杜雲青道:「我的寒月劍式一共有三式殺手,剛才那一式是常用的,其餘兩式還沒機會使用過,你只要注意看就會發現其中奧妙的,現在你可以反擊了。」
芙蓉果然開始反擊了,她的攻勢很凌厲,幾乎每一式都是在詭奇莫測的情況下出手,幸虧杜雲青已能夠洞悉先機,每在她殺機初現時,就已知動向,—一都化解了,交手到甘多招後,芙蓉倒仰著側跳而出,只感到胸前一原。
低頭一看,在乳溝處有著一個分許深的小孔,不禁駭然道:「杜爺,你這一式好厲害。」
杜雲青歎道:「這是我寒月劍式中的第二招,原來你可以閃過的,可是你忘了我的囑咐,竟然橫劍來招架,所以才慢了一步。」
芙蓉訕然道:「我沒有忘,只是我的判斷不夠,也可以說對你的瞭解不夠,我沒想到你出劍如此快速。」
杜雲青道:「我的劍式並不精奇,就是在一個快字,殺手若出,絕不能招架,只要把捏住這個原則,你就穩可以擊敗我了。」
芙蓉有點慚愧地道:「杜爺,面對你這種心胸,實在太慚愧了,你已經把你秘技完全公開出來,我還藏私留下兩手。」杜雲青笑笑道;我知道,那不是你放意藏私,而是那些劍式是你自己獨創的,不載於五龍武芨之內,即使施展出來,對我也沒多大用處。」
「你怎麼知道的?」
杜雲青笑道:「這練劍的時間少,研究劍法的時間多,我本身的寒月劍式一共只有三手,我只以兩年的時間就練熟了,以後的時間,我只是在揣摩名家劍式的精奧,看看在什麼時機下,能運用我的劍式攻虛而已。你施展了甘四手劍式,都是能前呼後應的,如果你還留了兩手,那一定是劍式以外自創的新招。」
芙蓉低頭道:「是的,我從玉龍寺學來的那些招式,已全部抖露出來,從我們交手的情形來看,玉龍寺中甘四個護法弟子,是絕對無法勝過你的,不過我師父的能力如何,我也不知道。」
杜雲青道:「我想也差不多了,現在我要把一些重點記下來,至於你自創的劍式,我們回頭再研究。」
剛才所交手的劍式都畫了下來,芙蓉則在一旁拿起干布,擦擦自己身上的汗,倒了兩杯茶,放下了劍,走到桌子前,遞了一杯給杜雲青。
杜雲青稱謝接過,他已經把甘四式劍法全畫了下來,芙蓉詫然道:「杜爺,你居然能全記下來了?」杜雲青道:「我的記憶力一向很好.不過也是因為這種比劃的方式特殊,劍勢的變化動向已經知道了,記憶就容易多了。」
兩個人一面喝著茶,一面互相講解,研究劍招的變化,忽然兩個似乎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兩個人默然相對片刻,還是杜雲青道:「芙蓉,我們到底不是聖人。」
芙蓉的臉更紅了,但她也勇敢地道:「是的,我們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就免不了這種感覺。」
「以前你有過這種感覺嗎?」
「有過,我已經甘六歲了,一個廿六歲的女孩子,要說沒有這種感覺,那是欺人之談,不過從來沒有這麼強烈過而已。」
杜雲青一歎道:「我也是的,以前我都還能克制得了,今天不知怎麼,居然突如其來。」
芙蓉想想道:「那或許是我們都太自信了,在一開始就壓制住了,相處得很自然,就放鬆了戒備。」
「芙蓉,我很抱歉。」
芙蓉笑笑道,「沒什麼可抱歉的,我們本來就是平凡的人,何況我在來之前,心裡也有了準備。不管將來能否相守在一起。在這種情形下聚過之後,我也不可能再去嫁人了,不如聽其自然吧!」
杜雲青伸手抱住了她,兩個火熱的身子,兩顆早已相屬的心,眼前彼此之間,又沒有任何的阻礙,原始的兩性之間的吸引力把他們緊緊地吸在一起了。
雙方都在激情的刺激下,是很容易達成那種自然的協調。
地上鋪著地毯,四壁的光那麼亮,偏又安置著幾面大銅鏡,因此這種種的一切,都有助於他們的熱情。
一輪又一輪的高潮,終於都過去了,但他們仍然滿足地相擁在一起。
最後,杜雲青才道:「該死的徐胖子.他給我們準備的那壺茶裡一定有問題。」
芙蓉閉著眼睛,彎長而柔卷的睫毛交列成一弧很優美的曲線,嗯了一聲道:「是的,他泡的是茉莉香片,我喝慣了這種茶,總覺得那種香氣有點特別,這個胖子,可惡得該殺,他居然下了這麼重的份量,使我像個淫婦似的,幸虧還有落紅為證,否則你不知道要怎麼想我呢!」
杜雲青吻著她的胸膛道:「我還會怎麼想,我只希望你能瞭解,這絕不是我的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即使你想佔有我,也不會用這個方法,你也早已明白,只要你開口,我會毫無考慮地獻出一切的.不需要兜那麼大的圈子。」
杜雲青倒是怔住了,芙蓉的情意使他很感動,但在內心卻有著更深的愧疚:「芙蓉,我不過是個江湖人。」
芙蓉笑了,笑得很甜、很美:『我知道,雲青,我是一流宗主,還會不知道你是什麼人嗎?第一次見面,我贈你珠花玉鐲時,倒的確沒看出你是誰,但已感覺到你氣質的不凡,第二次地教場一逢,我知道你是笑面追魂時,早已把一個心深注在你身上了。」
杜雲青感激地吻了她一下,芙蓉笑笑又道:「初次相逢,我心裡有一個影子,一個氣宇不凡的書生,但是我沒有問你的姓名,也沒有想到你是個江湖人,而我的工作與事業是寄在江湖上的,我的心裡記著笑面追魂杜雲青的名字,想著你會是怎麼一個人。」
『杜雲青這三個字對你這麼有吸引力嗎?」
「是的,別忘了一流宗對江湖中的知名人物,都有著詳細的資料,從資料中我知道笑面追魂是一個技藝絕頂、孤傲冷僻的青年奇俠,奇特的新月劍,奇特的殺人手法,在笑容中把人領向死亡,對於那些被殺的人,一流宗也有記錄的,我發現那些人都有著足以取死的原因,雖然有幾處風還是素負俠名的白道人物,但是你沒有殺錯過一個人,這樣地,我就為你所吸引了。」
「你根本還不知道我是什麼人?
「不必知道,因為我是以正義為秤來衡量那些死在新月劍下的人,也用這個標準來衡量你的行為,就足夠使我尊敬了,尤其破壞死者的人格與聲譽,更不計較本身的毀譽,這才是一個真正的俠者胸懷。」
「芙蓉,你說得我臉紅了。」
滿足的噓了口氣,對杜雲青用輕吻加在她身上的愛撫,使她有一種新奇而震粟的快感,因此她不敢動,唯恐一動就驚止了杜雲青的行動,驚醒了這種近乎夢境的愉悅:「雲青,你才第一次臉紅,我卻為你臉紅不知多少次了,夜中無眠,我常自己問自己,假如我要選擇一個男人,那會是誰呢?我的嘴裡立刻會跳出你的名字,我竟愛上了一個從沒見過的人,想著想著臉就紅了,這很可笑嗎?」
「我不知道,我很少有這種經驗,不過我從不會笑一個認真地愛的人,因為愛是很神聖的,正如我受過你的饋贈後,也不知道你是誰,更沒期望有再見你的一天,但我卻驅不開你的影子,那還不能算是愛,只是一種思慕,可是我認為這很神聖莊嚴,沒有一點可笑。」
芙蓉突然張開了雙臂,緊緊地擁住了他:『雲青,我好快樂,好高興,兩個影子居然會為一個影子,因此,我對那位胖爺十分感激,我要好好地謝他。」
杜雲青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有點莫名其妙:「兩個影子合為一個,另一個影子是誰?」
「一個是觀前賣卜的書生,不知是什麼緣故,見到了你,我竟有一股莫名的衝動.你的氣質對我似乎有無限的吸引力,所以我才莫名其妙地送了你那兩樣手飾,我有個直覺你不會變賣那兩樣東西的,所以我不時叫人四出打聽,在每一家當鋪、珠寶古玩店裡去找那兩樣首飾,有一天有個家人拿了支玉鐲回來,看上去真像,難過得幾乎要哭出來,等我拿近仔細一看,才發現並不是的,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居然花了萬兩銀子,把那隻玉鐲買了下來,然後又用個釘錘把它給敲碎了,你看我有多傻。」
杜雲青一笑道:「幸虧我沒有拿去賣了。」
芙蓉也笑道:「想來實在很傻,我送你這兩樣東西,原是為幫你改善一下生活,好好地去求上進,博個出身的,但我又私心希望你不會那麼俗氣果真拿去買了,有時想想這種矛盾心情,我自己也感到好笑。」
杜雲奇在她的懷抱中心激烈地跳動著:「一年多了,你怎麼不去看看我是否還在賣卜呢?」
「我自己沒去看,可是三天兩頭,我總會叫人去看看的,知道你依然故我,還是那樣潦倒,我真是又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你沒讓我失望,你把那兩樣東西珍藏了起來,依然守著清貧,難過的是你仍然在那裡,沒有振作起來。因此我也不敢去看你了。」
「你怕我見了你會纏你?」
芙蓉不好意思道:「這是有一點,你既然寧可守貧而不肯變賣那兩樣東西,那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因人而愛物,不忍相捨。那樣我如見了你,讓你知道我是什麼人,豈不是害了你:第二種可能是你生性孤介,當時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沒來得及退還給我,如果見了我的面,硬要還給我,那會使我很難過。」
「這又有什麼難過的呢?」
芙蓉笑了一下道:「我是個女孩子,而且自信還不醜,在私心之下,我希望是第一個原因,你很珍重我這份情意,假如是第二個原因,固然能使我對你尊敬,但是我會很失望的。」
杜雲青道:「那我可做了件殺風景的事了,我居然在第二次見面時.退還給你。」
芙蓉笑道:「我沒失望,你別忘了我心中還有第二個影子,那就是對笑面追魂新月劍客杜雲青的私心傾仰,前者卻是感情的衝動,本來是兩回子事,哪知竟巧妙地合在一個人身上,你不知道我當時心裡多高興,根本就沒考慮到其他,立刻就來找你。」
杜雲青慢慢地從激動中冷靜了下來,歎了口氣道:『芙蓉,現在有個問題,我們將來怎麼了結呢?」
芙蓉道:「沒什麼難的,我跟你走。」
「你走得了嗎?」
「走得了的,我既然出任了一流宗主,就表示我已身人江湖,必將在江湖中求歸宿的。」
杜雲青歎了口氣道:「朝廷肯放你走嗎?」
芙蓉笑道:「當然肯,這是早就說好了的,我已經盡了八年的力,比預定的期限已多幹了一年,皇上說過,我干到甘五歲為止,或是我嫁人為止,現在我不但過了甘五歲,而且我也準備嫁人了,他沒理由再留住我。」
她的臉色充滿了信心與微笑,倒是杜雲青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芙蓉.事情真能這麼順利嗎?」
芙蓉不禁一征:『雲青,你這是什麼意思?』杜雲青默然片刻才道:「芙蓉,首先我必須聲明的是我心裡只有一個女人。」
「是我嗎?」
杜雲青搖搖頭道:「不是。」』
芙蓉的臉色微微的變了一變,但隨即灑脫地道:「沒關係,一個像你這樣的男人,原該有很多的女人愛上,只要你往後在心裡面也為我留一個空位就行了。」
杜雲青的眼中掀起了一陣激動:「芙蓉。你不在乎?」
芙蓉笑了一笑道:「你一定要問,我當然是在乎的,可是我自幼生長王侯之家。」
「正因為你生長在王侯之家,我才感到奇怪,你應該是滿心高傲,不肯屈居人下的。」
「那就錯了,你看到了我們的外表,其實生長在王候之家的人,最難有個人的尊敬,因為我們必須學會謙卑,在我之上有太后,有皇上、有阿瑪(滿人對父親的稱呼),有祖宗的家法與傳統,這重重的壓迫使我們自幼就得學習謙卑恭順,逆來順受,對一些不情顧的事勉強接受,像我十歲時,被送到長白山習藝,回來後擔任這種工作,我滿心不願意,但必須接受,因此,對自己的將來與命運,我比較能忍受打擊,也更能理智地安排我自己,我不是你第一個愛上的女人,這使我感到有點悵惆,但也不是什麼無法忍受的事,因為我們相逢原已太遲。」
杜雲青憐惜地吻吻她:「你要知道她是誰吧?」
「我不希望知道,不過你要告訴我,我會聽著,如果有我能盡力的地方,我會盡一切的去做到,把那個女子找來,促成你們在一起。」
「芙蓉,你的胸襟寬大得使人驚奇。」
芙蓉溫柔地一笑:「我為官家做了這些年的密探首領,對人事的看法較為平和了,要爭取一件人人都想要的東西,最笨的方法就是打擊別的競爭而獨佔,縱使能夠成功,也是暫時的,因為失敗者不肯甘心,一定還會來爭奪的,最好的辦法就是與幾個有力者共享,這樣一來,在更多的競爭者之間,才能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化阻力為助力,陳望安死後,一流宗主輪到我,就是因為我能忍別人,不去打擊別人。」
『可是別人卻在打擊你。」
『那是他們的愚蠢,斗倒了我,大權不會落在他們手中的,真正握有大權的是皇上,而皇上絕不會信任一個野心的人來掌大權的,所以我才認為屠長虹太傻,福康安也太傻,他會把自己的大好前程斷送掉的。」
杜雲青笑笑道:「福康安倒不是想打擊你,他是為了爭取你的好感,要把我趕走。」
芙蓉笑了一笑道:『看起來如此,但你不夠瞭解他,他的確是想爭取我,但不是感情的原因,而且為了手中掌握的權勢,他是個野心很重的人.因為他是皇上的親骨肉,這造成了他特殊的地位,也害了他。
因為這種緣故,他妄想著能有身登大寶的一日,但是他沒有看清一件事,皇上對他很鍾愛,但不會為他而破壞了祖宗的傳統,而把一個私生子繼大統的.假如皇上沒有子嗣,這倒還可能,偏偏皇上是個很有福氣的人,十幾個王子阿哥都是親生,已經注定了十五阿哥弘歷為太子了,不會輪到他的,好了,那些話不談了,雲青,說出你愛上的女子是誰,只要她還活,沒有嫁人,我一定能把她給找來的。」
杜雲青輕歎道:「我也不知道她是誰,她是個很美麗,很善良的女孩子,在我窮途潦倒的時候,送了我一朵珠花,一隻翡翠玉鐲。」
芙蓉的臉紅了,用手捶著他的胸膛:「你好壞。」
杜雲青握住她的手:「芙蓉,是真的,我寧願你還是兩年前送我玉鐲的那個女孩子,也不願意你現在的身份,在我心目中,那是一個完美與良善的化身。」
芙蓉道:「難道我變了個人嗎?」
「是的,至少你比我們初會時複雜多了,那時你穿了一身樸素的布衣,氣質是那麼的高貴,性情是那麼善良,人又是那麼美,心地又是那麼仁和,我明知道那一個女郎是多麼的可愛,愛得願意拿生命去換取她。但會晤是不會有結果的,卻仍不免在心裡深刻下一個倩影,寄以遙遠的思念,可是你今天這麼近地在我身邊了,我倒反而調悵,夢想與真實之間,就差了那麼一點韻味,我想你會瞭解我這種心情的。」
芙蓉滿足地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我瞭解,但是我跟你的感受不同,我覺得現在更美,雲青,在你去保鏢的那段日子,我常夢見你,醒來知是夢,我感到分外的孤獨,不像現在更美,閉上眼睛,我感覺到你,睜開眼睛看到你。」
一股熱血又從杜雲青的胸間湧起,他感到懷中的這個女人.是多麼的狂熱。
「雲青,我們繼續沒談完的話,你還有啥顧慮?」
「我是說你嫁人的問題,你要知道,雖然我們認識得最早,結合得也最早,但是中間這段距離拉得太長了一點,我已經訂下了兩房妻室。」
「我知道,幸虧是兩房,問題簡單得多了,她們能夠容第二個人.就不會在乎第三個人了。」
杜雲青道:「她們不會有問題的,因為她們知道我是在什麼情形之下答應她們的,困難的是名份。」
芙蓉笑道:「她們之間定了正庶嗎?」
「沒有,說好了不分正庶的。」
「那就是了,我並不想壓她們下去,更不爭那些虛名,要緊的是在一起而彼此相愛。」
「可是你的家裡允許你如此嗎?」
「別管我的家,若論家世,我們根本就不能在一起,既然我拋開了那一切就沒有什麼好計較了。」
「你拋得開嗎?」
「拋得開,阿瑪會同意的,而且會一力促成。他老人家是個開明的好父親,對干把我拖進這個圈子,已經萬分地歉疚,巴不得我早一日離開。皇上也許會留一留。可是我一定要走.他沒辦法,只是我不能留在北京了。這倒不是別的,而是北京城裡認識我的人大多,除非我躲在家裡深居簡出,可是你不肯到我家去的,若是要我也到天馬鏢局去當鏢的話,那對朝廷是太難堪了。」
杜雲青笑道:」聽你說來,似乎你那邊是沒問題了。」
芙蓉嫣然道;『是的,雲青,我不是那種不知進退。自尋煩惱的人,假如我們之間有阻力的話,我一定會約束自己,以免陷得太深……唉,聽你的口氣,似乎你那邊還有問題?」
杜雲青點點頭道:「是的,一個小問題。那就是我的責任、一個跟你衝突的責任。」
芙蓉道;『』怎麼衝突呢?」
杜雲青道:「你是一流宗主,而我到北京城來的目的,就是要攪散你的一流宗,這不是衝突嗎?」芙蓉道:『記得找上次在徐胖子的酒棚中已經表示得很清楚了。我也同樣的反對這個方法和組織,更看透了用這種方法去對付江湖人是弊多於利,我也說過,只要你不參加義師,不從事反對大清朝的行列,我絕不與你作對。」
「我不是義師中人,但一流宗如果是代表朝廷的話,我一定站在敵對的立場。」
芙蓉想了一下道:『只要我離開了,一流宗也就差不多垮了,舊日的幾個領導者都差不多死了。」
目前只死了陳望安與屠長虹兩人,還有一個白東嶽。」
「皇上對他並不信任,不會讓他掌重權的。」
社雲青歎了一口氣道:「芙蓉,恐怕官家對你的信任不大倒是真的,否則不會不讓你知道他的真正身份,假如官家要有一流宗來消滅江湖人,白東嶽才是他真正要重用的人。」
芙蓉一怔道:「「他是誰?」
杜雲青道:「白泰官,當年的江南八俠之一。」
芙蓉道:「那怎麼可能呢白泰官早就死了。」
「絕對不會錯,白泰官跟年羹堯是同門師兄弟,一個輔佐先帝雍正以成大業,一個卻加入日月盟,成為反清義師中的主力人物,表面上看起來.他們似乎是完全敵對的,但是實際上,他們之間有著很深的默契。」
芙蓉道:「白泰官是死在陳望安劍下的!」
杜雲青道:「當年西山夜戰八俠去了六個,結果四死兩傷,傷重逃生的是甘鳳池與路民瞻,死的是周清、白泰官、張雲如與賈仁父,這只是宮裡放出來的消息,事實上並沒有誰能證實,遺體是收殮好後再交由一家寺院安頓,八俠的家人去領回時,已經過了很久了,無法開棺辨認,因此這個死訊很成問題!」
芙蓉道:「可是殺死他們的陳望安卻沒有否認……」
杜雲青一歎道:「芙蓉!假如白泰官在那個時候已經跟官家有了連繫,射日劍自然要為他守密的!」
『白東嶽的長相並不像白泰官呀!」
『動過外科手術的!」
「外科手術能把人整個地改變嗎?」
杜雲青一歎道:』那我就不太清楚了,因為我既不認識白泰官,比沒有見過白東嶽,只是根據我的判斷覺得很有可能。第一是名字,東嶽為泰山,而五獄都是受禪封的神山,雖是受天子的拜祀,卻仍是神官而已,因此白東嶽即為白泰官,大致還說得過去!
「他既然易容使人認不出來,為什麼又要取個名字,跟原來能相互影射呢?」
杜雲青笑道:「這就是人的一點微妙心理,明知浮生無足戀,卻偏要活下去,正如我賣卜時自號為青雲子一樣,總希望還跟過去搭上那麼一點牽連的!」
「還有第二呢?」
「第二點是我跟陳望安交過手,發現他的射日劍雖然精微,但要說能以一敵六,搏殺六名高手.似乎還不夠,尤其是他們當年還合作了一套六合劍陣,施展開來,陳望安絕躲不過,除非有人洩了底子,或是暗中幫他的忙……」
「還有沒有呢?」
杜雲青道:「有的,這是白玉霜仙子告訴我,她跟你一樣,早年也是大內密探的領班,她說白東嶽是八俠被殺之後再出現的,她對白東嶽事前一無所聞,而後就突然冒出這個人來了,接替的是她的位置,承繼的也是他們的家世,但是跟她卻全無淵源,綜她多年的研究判斷,才有了這個發現,相信不會錯的!」
芙蓉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打算如何應付?」
杜雲青道:「如果他干他的密探,我不會去管他,但如果他以當年在義師中關係,利用義師來邀功,為他去殺害那些心懷故國.卻無意擾清的江湖人,我就不容他了,心懷故國乃人情之常,這不是罪。」
芙蓉輕歎一聲道:「雲青,你不必說服我,我對密探的生涯深惡痛絕,並不下於當年的白仙子,所以我才決心離開,你要怎麼做,我都支持你、」
「你怕受牽連嗎7」
芙蓉頓一頓才道:「雲青,我告訴你一個最大的秘密,那就是皇上自己也反對這種密探制度!」
杜雲青不禁一怔道;『什麼?官家也不贊成?」
芙蓉點點頭道:『是的,他見到前明之敗亡,固然為皇帝之不振,但崇幀帝只是庸弱沒有魄力而已,並不是昏君,他之所以無法振作,就是因為受到了東西內三廠密探的控制與壓力,誅袁崇煥,逼反洪承疇,甚至於後來掣肘史可法、左良玉等人,使得將帥無以用命,自壞長城,誅殺忠良柱石,都是為了朝中權貴與密探勾結弄權之故,這批人固可成事也足敗事實足為誡。」
『』那他為什麼還要容忍呢?」
芙蓉道:「你以為很容易就對付他們嗎?目前他們各依附著一個有力的權貴,使朝廷也不敢輕動他們,像白東嶽被和坤抓住了,要動白東嶽,無異逼老和造反,福康安原來抓住了屠長虹,情形也是一樣,不過福康安更厲害,那批人已由屠長虹的手中轉到由他直接控制了,所以福康安才會那樣跋扈驕傲,官家要我出來主持一流宗,無非是壓壓他們。」
杜雲青道:「你壓得住嗎?」
芙蓉苦笑道:「我壓得住這些密探,卻壓不下他們的主子,朝廷有鎮壓他們的力量,卻要容忍他們一點,維持現狀,他們尚知敬畏,逼反了他們,朝廷固然有能力剿平他們,但也是很費力的事。」
「官家對你何以如此信任呢?」
「因為我阿瑪不但是他的親兄弟,而且也是個胸懷極為淡泊的人,我們手上沒有實權,沒有外援,造不成反的。」
「其他的人呢?」
「福康安手上有征西的大軍,和坤手上有幾個總督或將軍為死黨,牽一髮則動全局。」
「這些人會跟著和坤造反嗎?」
「和坤是鑒儀衛出身,那就是侍衛營的前身,豈有不懂的,他拿住了那些人的把輛,卻又全力支持包庇他們,然後再吩咐他們犯些更大的錯誤,如川督國泰、江南巡撫陳輝祖等人,每個人身上都背著夠殺十個頭的大罪,倒了和坤,他們就沒有活路,會不死心塌地巴結嗎?再如吉林將軍烏其明,連備戰的軍晌都被和坤調用了,他們如果不倚仗著和坤,早就腦袋搬家了。」
「朝廷為什麼要縱容他們呢?」
芙蓉歎道:「雲青,你不是宦海中人,不會懂的,和坤只是貪。卻沒有造反的膽子,放縱和坤,就像是養條看家狗,他能防外賊、」
「你說的是福康安?」
「可以算一個,是上早先提拔他,半為私心,半為公意,因為這個年輕人在滿族親貴裡還算是個人才。但他掌權之後就跋扈起來了,除了對聖上尚知尊敬外,簡直沒人在他眼裡,聖上也很痛心與後悔。」
杜雲青一笑道:『那也不算什麼大錯,庸才不足成事,人才不甘居下,這是理所當然的,雍正先帝的年羹堯與岳種琪,都是為此而誅族的,我不管這些事,還是談切身的,破玉龍寺是最重要的.你真能陪我前去?」
芙蓉道:「當然,我既然來練劍.自然是不再計較那些顧忌了,而且我對玉龍寺學藝是奉命前往的,說不上師徒關係,師父是因為我帶了旨意去,不敢不教我,也不會對我有師徒之情。
杜雲青不禁一怔道:「芙蓉。你的意思是要陪我一起去攻破玉龍寺?
「是的,玉龍寺裡有十二護法、四大侍婢,單是這十六個人就很難對付了、更別說我師父白龍上人的武功高深莫測,你能約到的人手有幾個?」
杜雲青苦笑道:「還能有幾個,我打算單人獨劍去,連紉珠跟小如我都不想要她們去。」
芙蓉道:「你擺得下她們嗎?」
杜雲青道:「也許是擺不開,但是我會通知白仙子跟紀秋夫前輩一聲,讓他們出頭來攔下她們。」
「攔得下嗎?」
「實在攔不下也沒辦法,她們一定要跟著我這個落拓江湖漢去送死,我也只好認了。」
「她們的武功如何?」
「還嫩,兩個人都沒殺人的經驗,雖然她們的底子不錯,劍法也是正宗,但沒殺過人,一個低於她們的人,也能夠勝過她們,因為她們的殺手施出時,都會遲疑一下,這一下遲疑,往往會送命的。」
芙蓉點點頭道:「不錯,兩個人的武功如果差不多,就要靠經驗來取勝了。那你就該極力阻止她們去呀。」
杜雲青道:「所以我才要她們的家長出頭攔阻,假如沒有效,就是她們對我很認真了,我即使硬留下她們,也沒多大用處,我若死在長白,她們會找了去為我報仇拚命,同樣也不免一死,倒不如跟我一起去,我也能照顧一點。」
「那我更不能放你一個人去了,她們只是有名無實,尚且有殉死的決心,我已是你的人,豈能眼看著你去冒險,而不聞不問。」
杜雲青道:「芙蓉,你去方便嗎?」
芙蓉一笑道:「當然方便。皇上所以送我去學藝,就是要我把他們的劍法武功都摸清楚,將來好收拾他們。」
「什麼?官家也要收拾他們?」
「是的.聖上私下跟我透露過,他也知道這些人實為禍亂之由,仗著武功,投身權貴而想左右朝廷。聖上對上一代雍正先帝為王子時,諸兄弟各引殺手為翼助的事十分耽憂,所以老早就把太子冊定了,現在聖上春秋尚富,他們還不敢蠢動,如果等他年紀老一點,恐怕有幾個不安份的親貴就會動歪腦袋了,派我去練武就是觀察他們意向的,聖旨要他們傾囊相授,但他們還是藏了私,聖上知道這批人是不甘雌伏,能除掉他們最好。」
「今天下午你為什麼不說呢?
芙蓉笑道:「雲青.我要是說了出來,怕你會懷疑我別有用心.利用你們去替朝廷除心腹之患。」
「你怎麼會有這個想法呢?」
芙蓉笑道:「事實上確是如此,不過不去除掉他們.朝廷會繼續利用他們來對付江湖人.逼使江湖人全力與一流宗拚命,一直到雙方傷盡元氣,達到一石兩鳥的目的。」
杜雲青神色一呆道:「這麼做有什麼好處?」
芙蓉笑道:『』什麼好處,漢武帝不惜用官軍之力,盡誅天下遊俠,為的又是什麼?無非求江山永固而已,歷來朝廷變遷,江山易鼎,都是得自江湖遊俠之力,絕世英武的唐太宗李世民,還不是靠著收取瓦崗諸友,才建立下大唐百年盛世。本朝之初,雖未得江湖人之正面相助,但若非江湖人出身的李自成禍亂中原,首先把朱明皇室攪散了,本朝又怎能如此容易入關定鼎。」
杜雲青道:「可是官家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實力也加以消滅呢?」
芙蓉道:「謀國時,江湖人固然是最好的助力,定國後,江湖人就是最大的阻礙,因為他們恃藝而驕,目無法紀,全憑一己的好惡,行法外之法,動輒傷人,得手後飄然遠颮,蔑視帝室尊嚴,這是任何一個皇帝所不能容忍的,一個有魄力的皇帝是絕對不會容許江湖人這種行徑的。」
杜雲青道:「江湖人也不是亂殺人的。」
芙蓉笑道:『』我知道,江湖人有正有邪,有善也有惡,善者行快仗義而殺人,惡者則為凌人而殺人。」
「可見江湖自有道義與制裁。」
「這是你的想法,但是為人君者不能這樣想,一個人若是真犯了法,自有國法制裁,不能由江湖人來管的。」
杜雲青感到詞窮了。美蓉道:「雲青,我知道你不是濫殺無辜之輩,死在你劍下的人,都一定有取死之道,因為我才願意幫助你,跟你一起走。」
哪你也會成個江湖人了。」
「是的,我也準備做個江湖人。」
「那不是與朝廷的意願想違背了?」
芙蓉笑道:「不會的,皇上並不是個糊塗人,他要消滅的是那些易為富貴利慾所役使的江湖人,對志行高潔胸懷淡泊的江湖人,還是很尊敬的,因此我要跟你走,他是不會反對的。」
芙蓉又道:「皇上也明白,江湖人太多,殺之不盡,除之不絕,因此他只希望一些真正操守光明的江湖人,能遠處湖海,對那些貪官暴吏加以清除。天下實在太大了,朝廷能管制的地方,朝廷自會管,但是不能在京師管而冒帝王等嚴,在偏遠地方.耳目不及,官吏們朋比為奸時,他還希望俠士們能出之手鋤之。」
杜雲青開始陷入沉思。芙蓉卻推推他道:「雲青,你還練不練劍,如果不練了,我就該回去了。」
杜雲青道:」不能練了,練劍必須要身體在極端平靜,體能在極佳的狀態時為之,現在我們都不行。」
他們不再說話,兩個人都感到很累了,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也不知道有多久,當杜雲青醒來時,芙蓉已經穿好了衣服.正默默含情地看著地他,杜雲青慌忙起來,也穿上衣服道:「你怎麼不叫我?」
芙蓉柔媚地一笑:「雲青,即使我貴為格格,也仍然是個女人,而一個女人在新婚次夕,照例要起得很早,據說,很少有丈夫知道他的新婚妻子在第二天早上是什麼時候起床的。我們的新婚之夕很特殊,這裡簡直不像是一個洞房,因此唯有這一點才使我像個新娘子。」
杜雲青也笑了一笑:「徐胖子是個有心人,他畢竟還佈置了一點洞房氣息。」
用手指指定角的一對紅燈,那裡面點的是一對龍鳳花燭,然後才笑道:『「我要他準備卅六盞馬燈,他只給我找了卅四盞來,然後塞上了這麼一對燈,當時我還沒有注意,現在想來,他是早有預謀的。」
芙蓉道:「不但早有預謀.而且簡直可恨,給你這個。」
她紅著臉,遞出了一個小包,杜雲青接在手中道;這是什麼東西?」
美蓉仍然紅著臉道:「死胖子壓在紅燭台下的。」
杜雲青打開一看,是一塊薄如婢翼的絲絹,上面印著幾點殷紅,旁邊卻是一行絹細的小字,居然題著一首律詩:「無情劍底有情天,情露誰得情花艷,有情相對鴛鴦宿,無情各作孤石眠,若為桃花添顏色,貞血一點付君驗,桃花未必隨逝水,但有心比金石堅。」
杜雲青道:「這是什麼意思?
芙蓉道:「這是你們漢家的習俗,新婚次夕,新婦例將一方素絹染上落紅以明貞.而且要新郎在上面簽上名字,以證實其真!死胖子居然把我們料定了,所以在燭台下壓好了這個紙包。」
「我怎麼沒看見呢?
「那一定是他在臨走時偷偷壓著的,而且他算準我一定會發現,只露了一個角在外面。」
「為什麼他知道你一定會發現呢?」
「你自己不會去看看?」
杜雲青看過去,在燭台畔,有一口銅盆,笑笑道:「那是他給我們擦臉的,他說我們如果感到疲倦了,可以洗個熱水臉提提神,旁邊還給我們暖爐溫著一吊子熱水,這個胖子做事情很細心,我倒真想洗把臉、」
說著要走過去,芙蓉急道:『不能用,那水髒!」
杜雲青道:「你洗過了也沒關係,我們之間,還分什麼彼此,難道我還會嫌你髒不成?」
芙蓉急了攔住他道:「告訴你不能用就不能用。」
杜雲青見她如此焦急,想了一下才明白,笑道:『芙蓉,你倒是趕得快,至少也得等我,擦把臉再移作別用,現在我這一身一臉都是汗膩膩的多難過。」
芙蓉滿瞼通紅,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杜雲青笑著展開那塊絲絹,又仔細地端著道:「你也是未能免俗,當真還印上這個,我還會不相信你嗎?我們這洞房非比尋常,可以一覽無遺,我早就看見了。」
芙蓉仍是紅著臉道:「我不是給你看的,是給那個死胖子看的,讓他知道我們旗人家的女兒也有清白!」
杜雲青一怔道:「給他看,這是幹什麼,這種東西是我們私有的秘密,豈是為外人道也?」
芙蓉道:「我不在乎,一定要給他瞧瞧,別讓他把我們旗人的女兒都瞧扁了,你看看他最後那句多可惡!」
杜雲育又看看那首七字律詩,念出示兩句:「桃花未必隨逝水,但有心比金石堅。這是什麼意思?」
芙蓉道:「驗貞之俗.只在漢家行之,我們旗人是沒有這一套的!」
社雲青道:「我們漢人家也不見得都與這一套,我就不知道,而且也不重視這一點。」
芙蓉輕歎道:「旗家女兒,對貞操的觀念不如漢家那麼看得重,男女禮防也沒那麼嚴,沒出閣的女兒,跟別的年輕男人交往很尋常,父母也不禁止,因此沒有初夜驗貞之俗,因為婚前失貞的情形不少,驗了徒傷感情,再者旗家女兒經常從事騎射運動,就是守身如玉,也有很多貞血已破的情形,所以旗人女兒嫁到漢家的很少,尤其是已曾破貞女孩兒,絕不願意去自尋其辱.有很多漢人以為這是朝廷輕視漢人,實在是想偏了!」
杜雲青道:「那是世俗之見」
芙蓉冷笑道:「可是徐胖子最後這兩句詩,分明是怕我也是這個樣子,寫來勸你的,我非要給他看看不可」
杜雲青一笑道:「芙蓉!你嫁的是我,又不是他,向他賭這口氣幹什麼,老實說,我還捨不得呢!驗貞是丈夫的權利,怎麼能讓別的男人去看呢,我雖然不是醋罈子,但是我老婆這幾滴桃花水,也不肯讓別人過目的!」
說著從身邊取出芙蓉先前送給他的那個荷包,把絹帕小心翼翼地揩好了放過去,然後拍拍荷包笑道:「這是我杜氏門中傳家之寶,將來只宜傳諸子孫」
芙蓉嬌媚地笑了.依偎在他胸前道:「雲青,看不出徐明那個人,文才還不錯,那一首七律情詞並佳,我還有些地方不明白呢?」
「有什麼地方不明白,本夫子可以啟汝芳塞!」
芙蓉道:「第三四兩句不知道出自何典?」
杜雲青念道:「有情相對鴛鴦宿,無情各作孤石眠,這是新典,問孔子也解答不出的!」
「什麼新典?」
「那是從情露催得清花艷一語引申出來的,他在茶中弄了手腳,怕你找他算帳,特別為自己作申辯,意思說我們之間如果有情,那麼情露發情花,而效鴛鴦宿,本是水到渠成之事,如果我們相對無情,則各如孤石,以我們的定力,應該能克制住自己,發生了什麼事,怪不得他!」
「這個混帳胖子,那天我也弄個女子,各灌他們兩壺錦帳春,剝光他們的衣服,把他們關在一起看看!」
杜雲青笑道:「那可使不得,至少有人會恨死你了!」
「誰?他那付形相,還會有女的看上他不成?」
「羅卜青菜,各有所愛,有人對他傾心得很呢!」
芙蓉一撇嘴道:「我不相信。」
杜雲青笑道:「信不信由你,我絕不是憑空杜撰,確是有人對他矢志相隨,而且那個女子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大美人,更是一位很可敬的俠女。
芙蓉笑道:「你說的是雪地飛狐杜九娘?」
杜雲育道:「是的,雪地飛狐在江湖上何等聲望,可是遇見了徐明之後,居然肯屈志厚身,以春花老九的名字,張幟青樓,可見她對徐明是多傾心。」
「她傾心徐明,幹麼又要幹這個工作呢?」
「因為這個工作易地掩護,又有公開活動,不虞被人發現,而能刺探很多機密?」
「取不義之財的消息,八大胡同的艷窟中,固多尋芳之客,但是也多鑽營之途,說得實際上點,這條胡同還可以說是小軍機處、」
這是怎麼說呢?」
「幾個有名的姑娘,都是朝廷大員的外室,許多公事上解決不了問題,都可以在此地解決。某人有所要求,鑽研門路,只要打聽到主司是誰,就先到他的相好處掛號,然後由那位姑娘出頭,把相關的部會人員邀齊,在絲竹聲裡,一團和氣的情形下,添斤減兩,皆大歡喜,所以別看在朝廷上爭得面紅耳赤,各不相讓的事,來到此地都能順利解決了。」
芙蓉拂然怒道:「這還像話,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杜雲青一歎道:「芙蓉,假使你連這個都不知道,你這個一流宗主就是白幹了,這是人人都知道的公開門路。」
「皇上也知道嗎?」
「我想他一定是知道的。」
芙蓉想想道:「不,我認為不可能,皇上如果知道,怎麼會允許他們這個樣子胡鬧的。」
「這又不是什麼軍國大計,最多是些人想活動著往高處爬,或者是候補的州縣司道想放個實缺.或是些有錢的商貿想弄個頂子,捐個品銜,大的被和坤一手把持了,輪不到他們,這些只是和坤吃剩下來,或是不屑一顧的,官家既然縱容和坤,又怎能過這些太認真。」
「杜九娘刺探這些消息有什麼用?」
杜雲育道:「到這兒來營求的,都是有兩文的,而且也都是心術不正之徒,為富不仁之輩,拔他們幾根毛,以濟老拯孤,無傷於廉,再者也是取有餘資不足。」
芙蓉也笑了道:「該,這些傢伙原該狠狠地敲他們一筆,徐胖子找到這條路子倒是個有心人。」
杜雲青道:「而且他也很公平,不光是在這邊抉取對象,和坤那兒,也照樣下手,光是由這些人身上動手腳比他以前夜盜千戶,黑吃黑,專從江湖強梁惡霸口邊剜肉要安全得多,所以他才定了根。」
芙蓉道:「只是杜九娘太受委屈了,徐明簡直該死。」
杜雲青道:「這倒不能怪他,他也不是沒感情,可是他不能公開跟杜九娘在一起,因為那樣一來,九娘就不能混了。」
芙蓉道:「可是總不能叫九娘去屈居別人的外室呀?」
杜雲青一笑道:「所謂外室,只是一個名目而已,那些老太爺們只是在這兒設個私人辦事房而已,可不敢把這兒當作小公館,因為他們都是上了年紀的人,家裡的一群餓狼都難以應付,那裡還有餘力可供報效的?」
芙蓉紅臉一笑道:「雲青,你也很不老實。」
杜雲青道:「我從來也沒說自己是個老實人。」
芙蓉用手指輕敲了一下他的額角道:「你很壞,你裝的算命先生卻是一本正經,循規蹈矩的樣子。」
杜雲青道:「我也不是裝,那是我的本行,我除了舞拳弄劍之外,只會算命,不能仗武謀生,就只好測字卜卦餬口,而算命先生不老實行嗎?來光顧的都是些坤道貴客,求財、問子,或求終身,還有些涉及閨中隱私,對我這個算命先生,她們卻從不隱瞞,我必須要一本正經,才能取得她們的信任,否則不叫人砸了攤子才怪。」
芙蓉笑道:「雲青,如果不是深知你的為人,而且你練劍的方式也確實有些道理,我幾乎會以為是你授意徐胖子偷弄的手腳。」
杜雲青也一笑道:「我是不知道溫柔滋味是如此美好,否則也不會等到今天,說不定早就偷偷上王府找你去了。」
「你有這麼大的膽子?」
杜雲青笑道:「一個江湖亡命之徒,還有什麼不敢做的,別說是親王府,就皇宮大內,只要有我值得拚命的事,找照樣會去的。」
「這可是你說的?」
「當然,芙蓉,以前我沒來,是為了不知道你對我個人的意思如何,杜雲青雖然不是個老實人,但也不是一個採花淫盜,逞強施暴的事情不會做的,過了今天,我說不定真會在半夜裡找你去。」
芙蓉道:「別在半夜裡來,那會引起誤會,壽親王府不是皇宮大內,但警備之嚴,卻有以過之。」
「我要來,那些人未必擋得住。」
「我知道你武功高強,但你總不是上我家殺人去吧?」
「那當然不是,可是誰要阻止我探家眷,我會殺人的。」
「不害臊,誰是你的家眷了?
「你。以前那些事,只有兩口子才能做的。」
「那也不見得,你在八大胡同,花上幾兩銀子,就能找到很多女人陪你做了。」
「芙蓉,別那麼輕賤你自己,你可不是八大胡同的女人。」
芙蓉輕歎一聲,道:「可是我卻在八大胡同陪男人。」
「那可不是任何男人,而是我社雲青,你的漢子。」
芙蓉笑道:「不管怎麼說,今天下午你要來我家一趟,見見我父親。」
杜雲青微征道:「這……方便嗎?」
「沒什麼不方便的,我父親是個很開明的人,絕不會有點貴族親王的架子,而且我們的事也必須告訴他。」
杜雲青一怔道:「那怎麼說得出口?」
芙蓉白他一眼道:「雲青,你是真傻還是裝傻?」
杜雲青急了道:「我不傻,也不想裝傻,可是要我把那些事情當面告訴令尊,我絕對沒勇氣開口。」
杜雲青的話沒說完,芙蓉已紅著臉道:「誰要你去說這些了?」
「不說這些說什麼?難道就這麼貿然的求親去?」
「為什麼不能,他是我的父親.你要娶我,總得求他同意去,總不能要我跟你私奔吧?」
杜雲青一歎道:「不是你私奔,就算我拐帶你都行,但是不能去求親,憑我這個江湖人,難道還能上門對他說,王爺,我來請求你允許將令嬡下嫁,他會答應嗎?」
「會的,我爹不是那種人。」
杜雲青道:「芙蓉,我知道令尊很開明,不會瞧不起我,但是我若去求親,准碰一鼻子灰。」
「你對我父親瞭解多少?」
「毫無瞭解。但是我對大清國律很瞭解,皇族下嫁平民那是違律的,何況還有漢滿不通婚的限制,令尊就是心裡答應,口頭上也不能答應的,你可以脫離王府,跟我到江湖上流浪去,但是你父親卻不能這麼做,他這個親王固然是無比尊榮的地位,但也是個不能擺脫的枷鎖。」
芙蓉的臉色也暗了下來,歎道:「是的,我忘了這些顧慮了,爹是不能答應的,否則就無法對宗人府交代,看來我只有私奔了。」
「連私奔都不行,你必須要令尊宣佈你死亡,由宗人府勾掉你的名字,然後才能易名離開京師,才能擺脫掉宗人府的約束不牽累到令尊,所以我還是不去的好。」
芙蓉想了一想才道:「不,你必須去,讓爹看看你,既然要成為他的女婿,至少得讓他知道你是怎麼樣的一個人,親事不必提,我先找個機會告訴他老人家,大家心照不宜,你以一個朋友的身份來拜訪,這總可以吧?」
杜雲青歎了口氣道:「那當然可以,而且見見面也是應該的,只是何必一定要在你家裡呢?」
芙蓉道:「禮不可廢,總不能要他老人家來看你吧?」
「那當然不敢當,可是我們約了在外面見面不好嗎?談話也方便些。」
芙蓉道:「要談話方便,只有我家,我們父女倆談話時,沒有人敢去打擾的,約出來就不行了,他必須要有一批護衛跟著,名為保護,實地卻是監視,親王的行動更不自己,還是你來的好,記住,下午一時準時來,而且,關於你要掃蕩玉龍寺的事,也得跟爹談一談。」
杜雲青沉思片刻才道:「好吧我下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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