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傑想起自己的師妹宮素娟,也是在相似的情形下投入了羅君秋的懷抱,不禁黯然無語。
風無向沒有看出他心情的沉重,仍是興沖沖地道:「像這麼大的女孩子心情最易揣測,她們自己會武功,覺得不需要男人的保護,因此她們理想中的男子是居於溫柔多情型的,言談要風趣,行動要溫順,卻又不能帶脂粉氣,趙師弟正是這種人選!」
夏侯傑不想再談下去了,便轉變話題道:「我們現在是否該上去了?」
風無向沉思片刻,道:「我看還是等一下吧,武當的解劍巖雖毀,規矩仍是存在的。
我們如果要上山,一定解下寶劍交給此地的人保管,可是此地並沒有派人守候,我們如果冒昧攜劍上山,豈不是又得罪了武當……」
夏侯傑想想也有道理。於是他們進入石亭,各找了一張條凳坐下,閒聊了片刻,山上下來了一批人!
柳文佩居首,後面是一大批武裝的道者,中間一個老年道人,臉如古月,情神莊穆!
風無向低聲道:「那就是武當掌門鐵冠真人!」
二人站起來走出石亭,柳文佩首先過來笑道:「無向!你終於趕到了,還把夏侯大俠也約了來,那真太好了!」
夏侯傑向柳文佩見過禮後,隨即彎腰朝鐵冠真人行禮道:「晚輩夏侯傑參見掌門人!」
鐵冠真人含笑回禮,又朝風無向道:「風世兄幾年不見,益發英俊挺拔了,令師好嗎?」
風無向輕歎—聲,道:「家師接到趙師弟的傳訊後,心中十分焦灼,如非少林門戶鬧出了變故。家師一定自己趕來…」
鐵冠真人道:「一點點小事,實在不敢驚動令師大駕,怎麼?少林發生了什麼變故?」
風無向道:「少林門戶不幸,內憂外患,交相而至,差一點就釀成了滅門巨變!」
鐵冠真人一驚,道:「少林實力雄厚,令師又是個極端慎重的人,怎麼會有那種可能呢!」
風無向歎了一聲,將少林日前所發生的事,除了一些真正屬於機密的部分,大致敘說了一遍!
鐵冠真人驚道:「真想不到萬里追魂會這麼厲害……」
風無向道:「萬里追魂的真正身份已由夏侯兄揭穿,他本名叫王俠,確是魔心聖教遣伏到中原從事顛覆的核心人物。他在中原多年,幾乎各大門派中都埋下了暗樁……」
鐵冠真人道:「小徒黃先青上次回來報告,貧道已作了斷然的處置,將門中一些不穩的弟子悉數監禁……」
風無向道:「古白龍滲透的份子,上中下各層都有,只怕一時難以全部察覺!」
鐵冠真人道:「貧道行事比較專橫,許多重要事務曾道一概自任,對方縱有滲透,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而且貧道得知門中有了叛徒之後,作了一個最絕的措施,令對方無所施用其技!」
風無向憂道:「掌門人用了什麼措施?」
鐵冠真人道:「貧道召集了全觀門人弟子,在真武祖師的神像前立下重誓,然後各人服下一杯毒酒。這毒酒的配方只有貧道一人知道,每天再由貧道親手分發一顆解藥,這解藥只有十二個時辰的鎮毒功用。如果有人敢萌叛意,就無法得到解藥,再也活不到第二天了!」
風無向與夏侯傑僅是一怔,鐵冠真人又道:「貧道這種作風恐怕二位難以贊同!」
夏侯傑道:「晚輩不敢批評掌門人的作為,只是覺得掌門人太過於冒險了。如果古白龍想傾覆武當,只要害死掌門人一人,豈不是置整個武當於絕境!」
鐵冠真人大笑道:「貧道自然考慮到這個問題,可是古白龍又從何得知呢?固然貧道知道門中可能還有他潛伏的暗椿,可是他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一定會加倍小心保全這個秘密,存心不軌的人,一定是為著私利,如果留不住性命,又有何利可圖。所以貧道這個措施,正是以毒攻毒的手段!」
夏侯傑不禁默然,鐵冠真人又道:「內憂不足慮,外患未至,可是梅老婆子祖孫二人太豈有此理了,她們來騷擾時,貧道正值坐關練劍,未能親身處理,由得門下弟子去應付,居然讓她們把解劍石給毀了。」
風無向連忙道:「小侄等正是為此前來調解的。」。
鐵冠真人沉聲道:「沒有調解的可能,解劍石乃武當信威之象徵,信威不立,門戶焉存。」
風無向道:「梅氏祖孫並不是我們真正的敵人。」
鐵冠真人道:「她們卻是武當的敵人。」
風無向輕歎道:「她們只是一時之憤,並非存心為敵,尚請掌門人能念及大敵當前,寬於諒解。」
鐵冠真人冷笑道:「她們在西域被人趕了回來,卻拿武當出氣,足見她們認為武當比魔心聖教好欺負。」
風無向道:「掌門人誤會了,梅杏雨絕非對貴派有怨,而是對夏侯兄有所誤會。」
鐵冠真人漠然道:「那件事梅杏雨自己說過了,貧道是出家人,不理俗家是非,可也不能代人受過。」
夏侯傑聽得滿臉通紅,風無向只得說實話了:「梅杏雨遷怨武當並非無由,據小侄所知,黃兄確實對她說了幾句過火的話。」
鐵冠真人哼道:「貧道不相信武當弟子會如此無聊。」
風無向忙道:「黃兄並非無聊,而是受了趙仙子的授意,此中曲直頗為複雜,掌門人能否屏退左右,聽小侄解說一下。」
鐵冠真人一揮手,他身後的道士們都退開了,連柳文佩都識趣地走得老遠,只有夏侯傑紅著臉站在當地。
風無向這才把趙景雲的設計說了一遍,鐵冠真人聽後,臉色稍稍平和了一點,笑道:
「情劍之妙用。黃道只是聽說,卻不知果然有此神效。」
夏侯傑憤然道:「晚輩如果知道因此劍而引出這麼多的麻煩,早就毀掉它了。」
鐵冠真人笑道:「那倒不必,事在人為,魔心聖教東侵之舉勢在必然,夏侯大俠的風流小劫不過適逢其會而已。而且夏侯大俠擇善固執,不肯隨意使用,正是此一魔劍的最佳得主,『憂愁仙子』慧眼獨具,選中了夏侯大俠為劍主,不愧為知人。只是後來的那套計劃,似乎又不夠明白夏侯大俠的為人,女人倒底是女人……」
夏侯傑聽他前兩句話,心裡未免不太受用,尤其是風流小劫四字特別刺耳。後來才知道鐵冠真人是在開玩笑,風無向趁著機會忙道:「掌門人對梅杏雨尋怨之舉應該加以同情原諒。」
鐵冠真人笑道:「既是小徒參與其事,找到武當頭上倒是應該的,但只能說她師出有名而已,毀石之舉,仍然要有個明白交代。」
風無向一怔道:「怎麼樣才能交代呢?」
鐵冠真人道:「叫她們祖孫兩人從山下三步一拜,拜到解劍石前,替武當重建此石。」
夏侯傑道:「那似乎太難了。」
鐵冠真人冷笑道:「自然很難,梅鐵風那老婆子與貧道是多年宿怨,叫她低頭是萬無可能的事!」
夏侯傑道:「如此說來掌門人是無意於善罷甘休了?」
鐵冠真人道:「要保持解劍石屹立武當百餘年而不倒更難,如果輕易將此事作罷,貧道將何以對人!」
夏侯傑與風無向不禁一怔,說了半天,鐵冠真人仍是不肯善罷甘休,風無向只得硬起頭皮道:「一石之立,不過是舉手之勞,關係的僅是武當的名譽。如果魔心聖教大舉東侵,所毀的恐怕不只是一塊解劍石了!」
鐵冠真人怫然道:「世兄是在威脅貧道呢?還是在教訓貧道!」
風無向道:「小侄都不敢,只是家師有命,令小侄轉告掌門人,請掌門人勿因小忿而誤大局!」
鐵冠真人冷笑道:「少林的命令下到武當來了!」
風無向道:「掌門人誤會了,家師所以如此懇告,實因今後對抗魔心聖教時,一切均將以掌門人馬首是膽,請掌門人善自珍重!」
鐵冠真人冷冷地道:「那可不敢當,令師既已練成了碎玉掌,武功應推宇內第一人!」
風無向低聲一歎,道:「小侄先前沒有把話說清楚,家師的碎玉掌只是一個幌子,實際他老人家全部功力已用於對穆居易一擊,再也無能為力矣!」
鐵冠真人一怔,道:「這是怎麼說?」
風無向道:「碎玉掌雖然為少林絕藝之一,可是自達摩祖師之後,已成廣陵絕響,再也沒有人能練成了。家師為應急變,只匆匆練成了碎玉掌功,能具碎玉掌相等之威,卻只能用一次,驚退穆居易後,功力散失,已經不能再用力了!」
鐵冠真人沉聲問道:「此言當真?」
風無向道:「夏侯兄可以作證,因為此事關係太大,不敢輕易洩露,所以小侄才不敢說出來!」
鐵冠真人淡然道:「那麼你為什麼又告訴我呢?」
風無向誠懇地道:「因為小侄希望掌門人能體及本身責任之重大,才具誠稟告,否則事關少林盛衰小侄秘而不宣,掌門人也當諒解的!」
鐵冠真人沉思良久,終於相信他的話了。因為少林與武當交誼雖厚,畢竟是兩個門派。現執武林之牛耳,雖然沒有衝突,卻事關榮譽,尤其是這件事,宣揚開去,無異承認少林之實力已在武當之下,那是很大的犧牲!
鐵冠真人好勝心強,聽見這個消息後,一方面感於風無向的誠意,另一方面也因此而沾沾自喜。因為目前唯一能與他分庭抗禮的只有無垢上人,老和尚的功力散失,他就是武林第一人了!不過也因此體會到自己責任的重大,不能再作意氣之急了。
他勘酌片刻道:「貧道可以讓步,解劍石又將如何處理呢?」
風無向道:「毀石之事尚無外人知道,如果梅氏祖孫對武當鄭重道歉,武當重立解劍石,掌門人對門下也可以有個交代了!」
鐵冠真人道:「她們肯這樣做嗎?」
風無向笑道:「事情本來就是誤會,而且都因夏侯兄而起,如果由夏侯兄向她們解釋明白,曉以大義,她們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鐵冠真人回頭對夏侯傑道:「夏侯大俠怎麼說呢?」
夏侯傑皺起眉頭,道:「晚輩盡力設法!」
鐵冠真人道:「如此說來夏侯大俠並無把握?」
風無向忙道:「梅老前輩兩次折於掌門人劍下,心中自是不服,她早就表示要找掌門人再較量一次。」
鐵冠真人冷笑道:「那還有什麼轉圈餘地呢?」
風無向道:「小侄以為兩者性質不同,較量劍法純屬切磋之意,如果掌門人能將毀石之事不混為一談……」
鐵冠真人道:「怎麼能不混為一談呢?如果我勝不了她們,她們自然不肯道歉。」
風無向道:「掌門人如果勝不了她們,解劍石雖存猶毀,即使她們道歉了,琥當也不好意思重立解劍石吧!」
夏侯傑覺得風無向這句話說得太魯莽,等於把先前的那翻努力都白費了,誰知鐵冠真人卻哈哈一笑道:「有道理,如果梅老婆子把我擊敗了,她不毀石,我自己也會毀了它,那麼你的意思是什麼呢?」
風無向道:「小侄是請掌門人勝過她們後,不要把毀石的事混在一起,否則照武當的規矩,必須要殺死毀石的人,才能重立此石……」
鐵完真人哈哈大笑道:「那麼你是認為我一定能贏了。」
風無向笑道:「那還有說嗎,否則小侄何必強作調解人,徒費唇舌呢?」
鐵冠真人笑道:「你這小伙子真不得了,拐彎抹角半天,原來只是要我留下她們的性命。」
風無向道:「是的,小侄希望掌門人本著出家人慈悲胸懷,免梅杏雨姑娘一死。」
鐵冠真人道:「她與你無親無故,你幹嗎如此關心她。」
風無向一歎道:「小侄東返之前,曾得趙仙子啟告,梅杏雨的慧劍一式與夏侯兄的情天主式配合,才是魔心聖教最大的剋星,與其說小侄是為梅杏雨求恕,倒不如說是為天下武林同道請命。」
鐵冠真人笑道:「那麼貧道也不會是魔心聖教的對手了。」
風無向道:「劍術之精,掌門人應屬天下第一,可是魔教的劍招別具一格,以目前中原各家的劍法對之,恐怕會吃虧。唯有夏侯兄與梅杏雨雙劍合璧,才是他們的剋星。
可是雙劍合璧,對掌門人又毫無用處,這其中是一個很玄妙的關係,掌門人一定會明白的。」
鐵冠真人道:「我當然懂,這是我們道家五行生剋的道理,一行降一行,循環輪轉。」
風無向笑道:「畢竟還是掌門人修為深厚,小侄雖知其然,卻說不出所以來。」
鐵冠真人笑道:「你別要滑頭了,反正不管勝負,也不管她們是否肯道歉,我絕不再為難她們就是了。」
風無向一恭身道:「多謝掌門人,小侄正是此意。」
鐵冠真人不再說話,走到被削斷的石柱前,用手捧起斷下的那半截,仔細地研究斷痕後,眉頭慢慢地皺緊了。
風無向連忙過去問道:「掌門人有什麼為難之處?」
鐵真人附聲道:「這是梅杏雨一劍削斷的嗎?」
風無向道:「小侄並未目睹,但是據捨表妹的敘述,她的確是一劍所致!」
鐵冠真人又問道:「她用的是一柄短劍?」
風無向道:「好像是吧,捨表妹估計那柄劍只有一尺多長,比普通的長劍短了一半!」
鐵冠真人道:「這一尺多長是否連劍柄也算在內?」
風無向道:「小侄不知道,可是普通計劍長時,是把劍柄也計算在內!」
鐵冠真人神色沉重地道:「那天也有武當的門人在旁,事後他們向我報告情形,我沒有在意,所以未曾問及。今天看見劍削的痕跡後,我必須要弄清楚!」
風無向道:「劍的長短有關係嗎?」
鐵冠真人將斷石柱往前一伸,道:「你看這斷紋,就會明白我的意思了!」
風無向看了一下後,訕然道:「小侄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鐵冠真人又把夏侯傑招過來,道:「夏侯大俠也請看一下,然後發表意見!」
夏侯傑看了一下後,又用手摸了摸表面,道:「它是由右面受劍後,在左邊劃出。
中間似乎經過三次變化!」
鐵冠真人道:「夏侯大俠觀察入微,可見對劍術研究造詣之深!」
風無向奇道:「夏侯兄是據什麼作此判斷的!」
夏侯傑道:「這右面的劍紋看去雖然平滑,其實卻有深淺之分。右面的這一小半石質平整如鏡,中間一部分就較為粗糙,左面的一截更為粗糙,這是用劍勁力所生的現象,一開始勁力較足,所以削石如腐。中間這一段,由於招式變化,後力不繼,所以著刃處較粗。到了第三部分,招式又改變了,勁力卻更微弱,使斷面也更粗了!」
風無向仔細地看了一下,叫道:「夏侯兄的確高明,居然能找出這種細微的地方!」
鐵冠真人道:「少林劍法都是一氣呵成的,你自然不會注意到這些。夏侯大俠的劍式也著重在中途變化,所以對這些地方較為清楚,不過夏侯大俠認為僅三手變化嗎?」
夏侯傑連忙道:「晚輩所見僅止於此,自然未敢作準,還祈掌門人賜教!」
鐵冠真人道:「這石柱徑厚雖不過是兩尺,無論如何都比她用劍長為寬,她一劍斷石,定然不止橫裡三手變化!」
夏侯傑道:「不錯!那麼一定還加上了一兩手前推的變化,掌門人以為如何?」
鐵冠真人輕歎一聲,道:「所以我要弄清她劍身的真正長短,如果除去劍柄後還有一寸不多,前後變化不會超過兩手。如果是包括劍柄在內,則變化無窮矣……」
風無向與夏侯傑總算明白了他的意思,夏侯傑斟酌了半天,道:「掌門人是否覺得讓晚輩來處理這件事較好!」
這句話問得直率,鐵冠真人初時一揚眉,繼而看到夏侯傑誠懇的表情,才放平語氣道:「夏侯大俠可是怕我勝不過那個小姑娘!」
夏侯傑連忙道:「晚輩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想到今後大局全仗掌門人主持,不必為了這點小事而煩心!」
鐵冠真人笑了笑,道:「梅鐵風的劍法比我只差了一點點,這些年來她在劍法上的創練,就是想壓過我。而我也始終把她當作一個勁敵,一直不敢鬆懈,總算維持住不敗的盛名。梅鐵風我是不會在乎的,可是有她的這個孫女兒,我恐怕就難以再立於不敗之境了!」
風無向道:「掌門人就勝過了她斷石一劍了?」
鐵冠真人道:「梅家的吼枝劍法我很清楚,以我道家玄門正宗的劍法足夠應付,可是她斷石的那一劍卻大出我意料之外,幸虧我為了對付魔心聖教,將劍法重新洗煉了一下。如果她的招式僅限於前幾手,我還勉強撐持過去,如果她後面還有變化,我絕對不是敵手!」
夏侯傑道:「所以晚輩請掌門人不必涉險,魔心聖教的人已經來了……」
杜素之漠然道:「管他。」把她的長劍擋開了不算,劍幕上巨大的彈力把杜素之的長劍格飛了出去,然後回來一劍,指向杜素之的咽喉處。
夏侯傑飛身而出,情劍一掠,架住了他的劍,鐵冠真人笑道:「夏侯大俠太緊張了,貧道不過是做做樣子,哪裡真會傷她。」
夏侯傑一笑道:「晚輩也不是緊張,只是覺得掌門人太過份了,梅前輩三招已過,掌門人都從容化解,已見高明,何必還多此一舉,徒增不快呢!」
鐵冠真人一笑道:「梅老婆子也是個知名人物,貧道一招不回,就這樣勝了她,對她面子上也不好看!」——
一鳴掃瞄,雪兒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