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替夏侯傑捏了一把汗。
有人還驚叫出聲!
卻見夏侯傑的拳快接觸到輪緣時,忽然放開手指,改握鳥抓,托住他的兵輪朝上一抬。
東門一方全力用在橫掃,對這一招的力量竟然來不及施力對抗,輪勢斜掠而上,從夏侯傑的頭上越了過去,接著夏侯傑另一手握拳猛出,擂在他的胸膛上!
吟的一聲悶響,東門一方身子連退幾步,眼前金星亂舞,夏侯傑伸手接住空中的長劍含笑道:「承讓!」
四座哄起一片喝彩聲,最主要是為著夏侯傑替大家出了一口惡氣,這傢伙連勝了十一場,趾高氣揚,一付目中無人的狂態,使得大家都恨不得揍他一頓。
可是看他連敗十一人的神威,又使大家有點寒心!所以夏侯傑那一拳打得大快人心。
不過,對於夏侯傑能勝他一拳,卻很少有人能看出其中之妙。
他得力於一個快字,而且冒著極大的危險,勝則勝矣;卻不足法。
東門一方臉色鐵青,沉聲道:「這樣就算你勝了?」
夏侯傑微笑道:「在下勝得很巧!」
東門一方大叫道:「放屁!我兵輪之下,見血方收,你若是想勝我,除非也在我身上留點傷!」
夏侯傑搖搖頭道:「先生別忘記了這是論武的場合,並不是拚命的地方!」
東門一方怒叫道:「你有你的規矩,我有我的規矩,我不見血不退,你還是照我的規矩來贏我吧!」
說著一擺兵輪又揮了上來,同時叫道:「你注意,我又要用力了……」
徐文長忽然挺身飛了出來,攔在他們中間,朝夏侯傑道:「夏侯兄請暫退一下,由兄弟來對付他如何?」
夏侯傑點點頭道:「自然可以……」
東門一方卻勃然震怒,厲聲大吼道:「滾開,現在還不是你上場的時候!」
徐文長哈哈一笑道:「東門一方,剛才你已經敗了一招,依大會的規矩而論,該下台了。可是你還賴在上面,因此誰都有資格趕你下台。」
東門一方怒叫道:「放屁!西域的決鬥規矩是不死不休,只要有一口氣在,就算不得失敗。」
徐文長冷冷地道:「這是中原的武林大會。」
東門一方道:「我不是中原的人……」
徐文長依然冷冷地道:「入鄉隨俗,你既然來到中原,就應該遵守中原的規矩……」
東門一方怨毒地瞪了他一眼,沉聲道:「姓徐的,聽說你最近得到了一支斬金截鐵的寶劍,你以為仗著這柄利器,就可以勝過我的斷魂飛刀了?」
徐文長含笑道:「你既然打聽得這麼清楚,就應該知所進退,不要白白地送死了!」
東門一方哼了一聲,舉輪砸了下來,徐文長情劍出鞘,寒光微閃,迎著輪上的尖刀削去,叮噹脆響中,已有兩枚刀尖被利鋒所斷。東門一方的臉色大變,厲聲喝道:「你果然持著魔心神劍!」
徐文長冷笑道:「你有眼無珠,說的是什麼鬼話?」
東門一方厲聲道:「一點都不錯!只有魔心神劍才能削斷我兵輪上的寒鐵寶刀,你與趙景雲是什麼關係?」
徐文長搖搖頭道:「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更不知道趙景雲是誰?」
東門一方道:「魔心神劍是西域魔心聖教的鎮教之寶,被一個名叫趙景雲的女弟子偷走,魔心聖教的赫連新教主正在大舉搜索,發誓非追回此寶不可,你趁早將趙景雲的下落說出來,我還可以幫你一點忙……」
徐文長根本不知道趙景雲是「憂愁仙子」的本名,自然也不明白他所說的是什麼,只是冷笑道:「你最好多幫幫自己的忙吧,下一劍我要砍下你的腦袋來了!」
東門一方道:「你若堅持不說,終有後悔之日,魔心聖教在西域的勢力通天,他們還不知道鎮教至寶流落在中原,否則早就有你們好受的了!」
夏侯傑在旁邊聽了心中倒是雪亮的,他知道東門一方說的魔心神劍就是這柄情劍,只是不明白魔心聖教是怎麼一個組織,更沒有想到「憂愁仙子」會是西域人!
東門一方見徐文長答非所問,還以為是故意不說,乃寒著臉道:「魔心神劍既然在你手中,我也不跟你多說了,我們西域為著這件事幾乎鬧翻了天,我回去宣佈此事。少不得會有人來找你算帳!」
說完他收回兵輪,轉身欲行,徐文長伸劍一攔道:「你不要走,把事情作個明白交代!」
東門一方道:「有什麼可交代的?」
徐文長冷笑道:「你不是說過你們白駝派的規矩。出手不見血不敬嗎?你只毀了兵器就想抽身一溜!天下哪有這樣便宜的事!」
東門一方道:「魔心神劍出現,自然又作別論!」
徐文長哈哈一笑道:「你仗著一柄怪兵器,連傷了中原武林道中好幾位朋友,現在見到我手中神劍鋒利,你又扯出這番鬼話想借此下台,我若是讓你走了,如何對得起那些死傷的朋友?」
東門一方怒聲道:「你想怎麼樣?」
徐文長道:「很簡單,你留下腦袋!」
東門一方冷笑道:「你以為殺了我就可以滅口了嗎?老實告訴你,白駝派一共遣了三個人深入中原,一方面是觀察一下中原武學,另一方面也是為著追索你手中這柄劍的下落,讓白駝派與魔心聖教之間的糾紛作一個了結,你即使殺了我,也無法隱瞞這件事!」
徐文長朗聲道:「我沒有什麼需要隱瞞的事,也不明白你說的什麼,只是因為你出手太毒,我要替那些死傷的朋友討回一份公道,你還是準備償命吧!」
東門一方怒聲道:「你不要以為我當真怕你,魔心神劍在赫連新手中也不敢對白駝門人怎麼樣!」
徐文長實在懶得跟他多說,寒光一卷,又攻了上去。
東門一方揮輪相迎,卻不敢再以兵輪上的刀尖接觸劍鋒,徐文長一劍砍在輪緣上,激得火光四射,徐文長似乎一怔,沒想到他的兵輪竟能抗受神劍之威!
東門一方更不敢鬆懈,緊接著一按卡簧,輪上的短刀又飛射而出,兩柄短刀已被削斷,銀絲帶著寸許的刀根首先纏住了他的劍身,另外三柄短刀卻分為三個不同的方向朝徐文長身上罩下來。
徐文長一振手腕,想先削斷銀絲,再抽劍去對付另三柄短刀。
誰知那銀絲也十分堅硬,被他一抖之力拉得筆直,仍是緊緊地纏在劍上,另外三棲短刀已齊集而至!
幸虧他臨敵經驗豐富,眼看著情形不妙,竟屈身一滾,向東門一方的腳下撞去,不僅躲過了飛刀的威脅,而且還抱住了他的腳,接著用勁一扳,兩個人同時滾倒在地。
這雖是不成章法的一式,卻用得恰到好處,使東門一方無法再用武器向他追擊。
他們雖是同時倒地,東門一方卻是被他拖倒的,他一鬆手,立刻就站了起來,銀絲失去控制,被他輕易地抖落下來。
然而東門一方也不簡單,在一時失察下受了暗算,他知道最重要的事不是爬起來,而是如何設法保護自己。
因為徐文長的目的絕不會掉他一跤就滿足了!
好在兵輪尚未脫手,他一振手腕,連同五根銀絲與三柄短刀,在身前舞成一圈光幕,嚴密地擋住了身形。
徐文長起身之後,抖劍又想搶攻過來,卻被東門一方舞起的光幕所阻。
東門一方從地上彈腿躍起,冷笑道:「閣下真好算計!那一招懶驢打滾用得妙不可言!」
徐文長按劍端立。
朗聲大笑道:「東門一方,你兵輪中的銀絲也不錯呀,居然能抗過我神劍的利鋒。」
東門一方傲然笑道:「白駝派為了對付這柄魔心神劍,精心制紡成這銀駝絲,就是赫連新這老鬼親自出手,他拿我也無可奈何。」
徐文長沉聲道:「你說的這些人我都不認識,我手中的神劍也不叫什麼魔心聖劍,我更不相信你所說的銀駝絲能抗過我第二招,你準備著,我要發招了!」
東門一方凝神而立,手中的兵輪舞得更急,以防他再度進擊,可是徐文長手按情劍,半晌不見動作。
東門一方等了半天。忍不住叫道:「你為什麼不上?」
徐文長笑道:「你急什麼,等你手累得舞不動時,我自然會上,目前我提不起興趣來。」
東門一方急得怒聲罵道:「你是個卑鄙的小人……」
徐文長淡淡地道:「我勝券在握,讓你多活一下還不好,你有本事也停下手來跟我乾耗下去呀!」
東門一方心中雖然著急,手下卻不敢停歇。
因為那銀絲是柔軟的東西,必須利用刀上的重力才能隨心控制,只要一停下來,對方淬然進招,他就無法及時施展了!
又對峙了片刻,東門一方見徐文長終無進招之意,好像是存心要等自己力竭之後再開始動手,乃冷笑一聲道:「你不上來,我也懶得奉陪了。」
說著他一面舞動兵輪護身,一面緩緩向後退去,準備拉長了距離以為退身之計。
徐文長步步進逼道:「你有本事就一直這樣逃回西域去!」
東門一方見他步步進逼,心中又著忙起來,隨即冷冷地笑道:「徐文長,你口中說得好聽,想管死傷的人報仇,其實是利用這個機會出風頭炫耀自己,我偏不叫你如願,只要我能走出這丈人峰頭,縱然死在你的劍下,你也無法在人前充英雄!」
徐文長冷笑道:「不錯!只要你能離開這會場,姓徐的就算栽到家了,只是你能走得了嗎?」
東門一方傲然道:「目前我想勝過你也許不易,可是我要走,還沒有人能攔得住!」
徐文長不動聲色地道:「你不妨試試看!」
東門一方雙足一蹬,拔地飛起,向丈餘處落下,手中兵輪舞得更急,可是他腳踏實地後,發現徐文長反而擋在他的正前方,臉上浮起一陣冷漠的笑意。
東門一方心中一沉。
目光向四面掃視,然後沉聲道:「姓徐的!你有種現在就把我殺了,否則就別怪我不擇手段。」
「若是傷及無辜,那可是你逼出來的!」
徐文長冷漠地道:「你想闖人群。利用別人的牽制以圖脫身是嗎,我勸你少動這個腦筋!」
東門一方道:「那是你逼出來的!」
徐文長見四周的人潮中略有騷動,顯然是受到東門一方的言詞威嚇,他兵輪上的銀絲長有丈許,舞動開來,足有兩丈的方圓範圍,在人潮密集的地方,的確不易躲避。
徐文長擺動一下劍身道:「東門一方,只要你能走出這五丈外的比武場,我就放你一條生路!」
東門一方立足之處,離比武場邊緣只有兩丈距離,不過是一躍之功。
可是那一面正好是高手雲集的正席;即使能躲過徐文長的追擊,恐怕也會觸犯眾怒,群起而攻,那可是得不償失。
因此他慢慢轉動方向,想找一面抗力較弱的方向脫身!徐文長一面跟著他轉動。
一面冷笑道:「你不必存顧忌,只有你身後的那一面距離最近。而且座上都是中原武林成名人物,不怕你誤傷,更不會不顧身份幫我攔阻你,這是你最有利的一個方向,你何必還換呢!」
東門一方怒吼一聲,身形朝前猛進,三柄短刀,五道銀絲挾著焙目的寒光,反向徐文長捲去!
徐文長迎劍輕格,出手恰到好處,不但沒觸及他的銀絲,將短刀又削斷了兩柄。
然而東門一方的心思更密,他只是借進為退,兵輪攻出手後,根本不望收效。
而且乾脆將兵輪都脫手朝徐文長擲去,雙足一蹬,身形往後急射!
徐文長沒有想到他會使這種手段,眼看著他向場外縱落,而兵輪上猶帶著一圈寒光擊到。
在這種情形下才可以見到一俱真正的技藝,徐文長猛然用劍在兵輪上一挑,削斷了最後一柄短刀。
可是被削下的刀尖並未落地,一直向東門一方的後心飛射而去。
東門一方乍聞金鐵掠空之聲,身形朝下一矮,斷刀從頂上飛過。
可是等他直起腰來時,徐文長又挺著劍站在比武場的界線上,森森的寒光擋住了他的去路!
東門一方臉色急變,腳下連退了好幾步,然後望著徐文長手中的情劍,再望望將他以幾步之差,從界線上逼退的斷刀。
大聲叫道:「姓徐的!你還說你與魔心聖教無關,你連他們的招式都學會了!」
徐文長微微一愕,旁邊的夏侯傑尤為詫異,原來徐文長剛才所用的斷刀迫敵的劍招,正是情天六式之一。
徐文長但知用法,卻不知名目,因此淡淡一笑道:「胡說!你知道我那一式是什麼劍招?」
東門一方哼聲怒道:「經過了我的眼睛,我都能認出那一招來,你用的是魔心六大式之一的『含沙射影』……」
夏侯傑聽了心中又是一動,他知道這是情天六式中的「情海生潮」,顧名思義,倒像是與「含沙射影」有著互為因果的關係。
有人含沙射影,惡意中傷,才生情海之潮,看起來「憂愁仙子」的確是西域人士了。
所以她的皮膚那樣白,眼睛那樣藍,鼻樑那麼高,身材那樣豐滿,只有西域女子,祟尚自然之美,聽任身材自由發育,未加束縛,才造成這種結果。而且這柄情劍也一定是所謂的魔心神劍了……
徐文長卻毫無反應,因為他對所施的劍式並無印象,聽完他的話後,鼻子裡冷哼一聲道:「胡說!我這種神奇精妙的劍式,怎麼有那樣一個難聽的名稱!」
東門一方見他說話的態度十分自然,倒也弄不准真假,急得大叫道:「姓徐的!你殺了我都沒關係,但必須要讓我死得明白,你倒底認不認識那趙景雲!」
徐文長冷冷地道:「不認識!」
東門一方愕然地道:「真的不認識?那你的劍與劍招是哪裡得來的?」
徐文長怒聲道:「需要我告訴你嗎?」
東門一方道:「你如果要想殺死我,就應該告訴我,人在臨死前所提出的請求是不容拒絕的。尤其是不過份的請求,這是你們中原武林的道義規例。」
徐文長想了一下,才冷冷地道:「我不殺你就不必回答你這個問題了,是不是?」
東門一方微怔道:「你不殺我?」
徐文長道:「是的!我本來想殺死你的,可是我無法拒絕你的請求,又不想告訴人,只有饒過你的性命了!」
他見東門一方的臉上微有喜色,立刻又道:「你可不必高興,死罪難免,活罪難逃,你留下一對照子吧!」
東門一方不懂江湖話,連忙問道:「什麼是照子?」
徐文長冷笑道:「眼睛!」
東門一方臉色突變,大叫道:「你敢……」
徐文長冷冷地道:「我沒有什麼不敢的,而且這是你自己提出的要求,你剛才說擠了你的眼睛,都能認出我的劍招。所以你想找我報仇時,有沒有眼睛都是一樣,我絕對不用別的劍招來對付你!」
他講話時的語氣與用心的陰毒使人反感至極,不過由於對象是東門一方,也沒有人提出不滿的表示!
東門一方呆了片刻才叫道:「你不如殺了我的好!」
徐文長搖搖頭道:「不行!我們中原人講究言而有信,我說過不殺你,絕不能毀諾,我宣佈要擠你的雙目,也不能食言,你是自己動手還是要麻煩我一次!」
東門一方聽他話中毫無更改餘地,將心一橫,咬著牙道:「好!我自己把眼睛擠給你!」
說著伸出右手,兩指如鉤,朝自己的眼睛中插去,頓時痛得他大叫一聲,鮮血順著手指外冒,擠出一對血淋淋的眼珠!眾人心中都感到有點不忍,卻又感到一陣痛快,東門一方卻將那對眼珠丟進自己的嘴裡,囫圇吞了下去。
徐文長彎腰給起他的兵輪,拿在他手中道:「好!東門一方,你不愧為一條漢子,衝著你這份氣概,徐某負責你的安全,保證你能回到西域。」
此言一出,立刻又引起一部分人的不滿,那是被東門一方殺傷的幾個人以及死在兵輪下的五個江湖豪傑的親戚朋友,有人在一邊叫道:「姓徐的!你答應得倒爽快,那幾條人命該如何交代?」
徐文長冷冷地道:「有種的請站出來說話!」
那開口的人想必是畏懼徐文長的威勢,居然沒有再作聲,徐文長又冷聲道:「你們為死者下平,義氣可嘉,可是你們為什麼不敢出頭,等我毀了他的雙目後,再想撿現成便宜,你們也太會打算盤了!徐某現在再說一聲,我作主放他回去,誰要是不服氣,儘管出來找我理論。」
四下寂然無聲,徐文長略等片刻,朗聲大笑道:「既然沒有人出頭,足見各位是賞我的薄面了。假如有人敢在路上動他一根汗毛,莫謂徐某寶劍不利,那時徐某追究起來,可不是一個人的責任,九族之內,若有一名活口,就把我這個徐字倒過來寫!」
語氣之狂傲簡直不可一世,四座居然沒有一個人敢回他的話。
徐文長傲然一笑,對東門一方道:「這下子你可以放心了,我擠了你的眼睛還有一個用意,就是要借你的嘴,回去告訴西域的人,再到中原來的時候,千萬不可如此目中無人,否則你就是一個例子!」
東門一方強忍住痛苦,摸索著走到一邊。
黃先青下座扶著他回到座上,掏出懷中的金創藥給他敷在傷處,低聲問他道:「東門先生是否需要躺下來休息一下?」
東門一方昂然道:「不用!我坐在這裡等!」
徐文長問道:「你等什麼?」
東門一方傲然道:「我等大會的結果,看看這姓徐的是否能應任大會盟主!」
徐文長冷笑道:「是又如何?」
東門一方道:「假如盟主另有其人,我今日所受,只找你一個人算帳;假如你應任盟主,你就是中原武林的代表,我的一雙眼睛,要你們整個中原負責!」
徐文長先是一怔,繼而哈哈大笑道:「各位都聽見了,徐某一時不慎,竟為大家惹下了麻煩。看來最好有個人出來把徐某打敗了,免得天下人同受徐某之累!」
風無向再也忍耐不住,飛身而出道:「徐兄!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若是明白事理,就應該自己到西域去一趟,跟他把事情作個了結!」
徐文長微笑道:「風兄是怕西域人前來找麻煩嗎?」
風無向怒聲道:「兄弟出道江湖日子雖淺,劍下也曾屠殘過好幾個不法之徒,本身的麻煩也不算少。可是他們只認風無向一人,絕對不會把責任推到別人頭上!」
徐文長淡淡地道:「兄弟也無意叫別人來負責,可見兄弟出手懲治這胡兒,也是為了替中原朋友出一口氣,因此兄弟要到西域去,一定也要代表整個中原……」
風無向哼道:「如此說來,徐兄一定要應任盟主,才肯到西域去了!」
徐文長笑道:「兄弟僥倖得應盟主。西域之行,自是當仁不讓之務。」
否則事不關己,兄弟犯不著操這份心!
風無向抽出腰間長劍道:「兄弟無意問鼎盟主,只是覺得徐兄還是以私人的身份到西域去一趟好一點,假如徐兄以盟主的身份在西域吃了點虧,我們中原的顏面何在?」
徐文長哈哈一笑道:「風兄的話太有道理了,可是中原濟濟群豪,假如沒有一個人能比兄弟更高明。日後兄弟在西域叫人挖了眼珠,對中原來說也不見得光彩吧!」
風無向怒聲道:「放屁!我不相信你就是中原第一人!」
徐文長笑道:「兄弟也不相信,所以有待風兄證明。」
風無向振腕就要出招,忽然看見他手中的情劍爍然生輝,心中略作猶疑道:「你不過是恃著器利而已……」
徐文長笑道:「風兄不必擔心,兄弟對付東門一方時,是因為他恃著飛刀,才削了他的拿手把戲。風兄若是規規矩矩地挑戰,尊劍若是受到一點損傷,兄弟就拱手認輸!」
風無向原本擔心他的劍鋒太利,聽了這句話後,怎肯放棄機會,長劍一挺,就攻了過去。
徐文長果然只用劍拔開了,但是風無向的劍式與他的名字一樣,既速且急,一劍連一劍,招招搶攻,竟不容徐文長有還手的機會。徐文長雖然架過了他十幾手的快攻,卻沒有還出一招,面子上實在太不好看,臉色不由一沉,看準他又是一劍斜劈而到,翻轉手腕,竟用劍鋒迎上前去!
風無向神色一變,從徐文長出手的姿勢來看,這一劍勁道十足,不僅可以削斷他的長劍,連一條手臂也很難保得住,急忙中連忙抽手撤招。
已經慢了一步,袖口的絆紐被劍鋒挑過,斷了三四枚。他不禁變色道:「你說話算話嗎?」
徐文長按劍微笑道:「兄弟哪句話不算?」
風無向怒道:「你說過要憑招式取勝……」
徐文長笑道:「是啊!所以兄弟出劍十分小心,唯恐傷了風兄的武器。」
風無向急道:「可是你剛才……」
徐文長不動聲色地道:「剛才那一招傷尊劍了嗎?」
風無向叫道:「自然還沒有,可是兄弟若不撤回招式,豈僅劍將不保,那條胳臂也完了。」
徐文長笑道:「風兄出身名家,說話該三思而發,以免貽人笑料,在未成事實之前,最好不要過早地下斷語。」
風無向呆了一呆,才想到這是他故意如此,引誘自己上當的,他望望袖上的斷紐,心中實在不服氣,沉思片刻才道:「兄弟還想繼續討教下去!」
徐文長笑道:「風兄是劍術名家,只斷了幾枚袖紐,自然不能作敗論,兄弟敬候實招!」
風無向臉上一紅,冷笑一聲道:「徐兄不必在口舌上逞能,今日之會乃武林盟主之爭,講究的是真才實學,口齒心機,雖勝不武,兄弟如此,實際上是替徐兄著想,希望徐兄能勝得令天下人心服!」
徐文長微笑道:「是!是!兄弟十分感激。」
風無向沉下臉,振腕又發出一劍,這是他劍法中最精華的達摩三式之一,劍出無聲,威勢卻如長江大河,奔流直下。徐文長引劍相迎,兩器相觸,即被他劍上深沉的內力彈開,全身都成了空門,暴露在對方的威脅之下!
這一來將他的臉色都嚇白了,可是風無向劍勢輕探,只將他的衣袖刺破了一個小洞,隨即撤回長劍道:「這一招僅為酬答徐兄適才劍下留情之德,請繼續賜教!」
徐文長的臉色由白轉青,那是由恐懼轉為憤怒的表現,他冷冷地道:「達摩劍式果然不同凡響。逼得兄弟也無法藏拙了,不過兄弟先聲明一句,削斷了風兄的寶劍,兄弟拱手認輸,割破了風兄的喉管,兄弟可不認輸!」
風無向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了層層殺機,心中微微一凜,口中卻豪笑道:「這是當然,武場不論生死,只要徐兄高興,割下兄弟的腦袋,兄弟也不會有怨言!」
徐文長冷冷地道:「那時有怨言也找不到機會說了!」
風無向口中雖說得厲害,心下卻戒意更深,出手也相當慎重,只是隨便撩出一劍以作試探!
徐文長對那一劍如同未見,聽任它由眼前晃過,單手按住劍柄,作待發之勢。
他愈是這樣沉穩,風無向看得愈是心驚,沉吟片刻,才決心再度一試。不過為了防止他趁機出手,不敢再用隨便的招式了!
他氣凝丹田,勁注手腕,達摩三式如風捲而至,徐文長也吐氣開聲,使出情天六式中的「情海茫茫」。
但見人影互換一下,劍鋒掠空,兩個人已換了個位置,一個披頭散髮,一個衣襟破碎,顯然是同時被劍風所中!
四周沉默有頃,才轟然叫出一聲好來,劍會舉行到現在高潮迭起,驚險百出,這一招夠刺激!
兩個人所展示的劍法都精妙無匹,而且具有一發無敵的威勢,卻未釀成兩敗俱傷的局面。
那是由於兩個人都看出了利害,及時抽身自保,沒有把招式用足,所以才僅在表面上留下一點痕跡。
不然的話,地下唯見兩具伏屍而已!
風無向心中暗道:「難怪他如此狂傲,在劍式上確有過人之處,下一招不知是否能勝過他,不過我絕不能再愛惜性命了,寧可同歸於盡,也不能折了師門威名。」
徐文長的想法卻不同,少林的達摩三式,想不到有如此威力,我縱有情劍在手,也無法穩能勝他,真不該答應他只比招式的,下一招我不要傻了,寧可落個敗名,也要剷除此人。
他活著對我就是一重威協,盟主得不得沒有關係,我的劍斷他的劍,再送了他的命,憑著情劍在手,何愁不能橫行天下,何苦爭此虛名呢。
兩個人的主意都打定了。
態度卻更見凝重,彼此對視良久,才慢慢移動腳步,爭取有利的位置。
由於招式不同,兩人所到的方位也各異,轉到雙方認為滿意的位置時,風無向剛想出手,徐文長的臉上卻浮起一陣獰笑,長劍急刺直入,風無向見來勢雖凶,變化卻極微,急忙暫時停止攻勢,用劍擋了一下!
兩劍將要相觸之際,他才明白徐文長的用意,竟是在削斷自己的長劍後,再橫掃自己的咽喉,臉色頓時一變,順著劍勢硬封出去,準備利用那兩截斷劍發動達摩三式。
徐文長早已看透他的用意,劍勢下沉,向他的劍柄握手處削到,這樣不但能破壞他可能發出的攻勢,余鋒掃過胸膛,一樣可以置他於死地。
風無向已經把達摩第三式所需的準備動作全做好了,單等兩劍交觸便發出去,可是他忽然看見徐文長的劍勢向下沉去,不由臉色大變,應變已是不及,只得咬著牙把劍朝外一推,靜等對方利鋒劃破自己的胸膛。
他耳中聽見了斷劍的脆響,手上感到了輕微的震動,胸前也體受到劍刃的寒意,他眼前一黑,以為自己即將倒下去了。
可是等了片刻,耳邊忽聽得徐文長的聲音喝道:「夏侯傑!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忙睜開眼一看,才發現夏侯傑手挺一支長劍,直指在徐文長的喉間,只要他再前進一步,也就是說他如想挪動身形殺死自己時,夏侯傑的劍尖也將刺進他的喉管!
夏侯傑一直留在場邊上,他是什麼時候進來,什麼時候插入戰圈的,風無向都不知道,但是風無向的生命則一定是他救下的。
風無向拱拱手道:「謝謝夏侯兄。」
夏侯傑謙遜地一笑道:「對不起!風兄,在下與徐兄之間還有一點私事未了,故而在二位勝負未分之時插了進來,打擾了二位的豪興。」
風無向怔了一怔,以為他是在故意譏嘲,可是見夏侯傑的神情又異常誠懇,不像是存心奚落的樣子。對面的徐文長更是不服氣,厲聲叫道:「勝負未分?你長了眼睛沒有,剛才要不是你出來搗蛋……」
夏侯傑微微一笑道:「我說勝負未分還是有點偏心,實際上徐兄應該認輸了,徐兄別忘了自己說過的話。」
徐文長看著地下的斷劍,臉上不禁一熱,他起先是太托大了,才說了只要傷及對方的武器就認輸。現在風無向的劍已經被削斷了,照規矩的確自己輸了,可是要他如此認輸未免太不甘心了,他冷笑一聲道:「我可以認輸,可是也要有人能活著來接受勝利!」
夏侯傑笑道:「徐兄的意思是不肯認輸了。」
徐文長傲然道:「我沒有這樣說,我承認輸了,可是得勝者是個死人時,兄弟沒有理由從場上退下去。」
夏侯傑一指風無向道:「風兄還好好地站在這裡。」
徐文長臉色一變,正想開口說話,夏侯傑又指著他胸前道:「假如兄弟不出來多事。
風兄也許無法活著接受勝利,徐兄也不見得能活著撿便宜。」
徐文長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可是他的手指向自己的胸前,身不由主地俯頭看了一下。
這一看卻臉色大變,因為他胸前的衣衫也被劍鋒劃破了一道口子。
風無向同樣地怔了一怔,他不知道徐文長胸前這一條裂縫是怎麼來的,不過他相信絕不是自己的成績。
夏侯傑好像怕他出口否認,連忙道:「風無向以快劍聞世,這一劍下得又快又穩,若非他宅心忠厚,手下留情,徐兄恐怕也不會這麼舒服地站在這兒了。所以兄弟斗膽替二位作個調人。馬馬虎虎算個平手,二位總不會反對吧!」
徐文長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得哼了一聲,風無向心中卻十分感激,知道那一劍定然是夏侯傑的傑作,可是他故意加在自己身上,用以維護自己的顏面!
想到這兒,他的臉上有點發紅,為了個人的尊嚴,他覺得應該把實話講出來,然而他還沒有開口。
夏侯傑又以悠悠的聲音對徐文長道:「風兄是少林的代表,而少林卻是一個歷史悠久的武林宗派,能夠流傳多年而不衰,自然不會這麼容易就被人擊敗的。」
這幾句話使風無向為之一震。
夏侯傑說得不錯,他身上還背著師門的聲譽,為了少林,他不能不接受夏侯傑的好意。
夏侯傑從他表情上知道他已經有所決定了,乃微微一笑道:「風兄能否退一下,讓小弟與徐兄解決一點私事。」
風無向點點頭道:「自然可以!」
說完他在地上抬起斷劍,準備離開,徐文長冷笑一聲道:「風兄慢走一步,既然我們勝負未定,這場戰局應該再繼續下去!」
風無向淡淡地道:「不,兄弟棄權了!」
徐文長不肯放鬆,道:「劍會盟主呢?」
風無向望了夏侯傑一眼道:「只要別人不反對,徐兄的應選就不成問題了!」
徐文長哈哈一笑,目光移到夏侯傑身上道:「目前恐怕只有夏侯兄一個人反對了!」
夏侯傑淡淡地道:「兄弟也不反對!」
黃先青大感詫然,忍不住站起采道:「夏侯兄……」
夏侯傑神色平靜地道:「兄弟自知所能不足與徐兄爭雄,黃兄請問問別的人吧!」
黃先青無可奈何,只好向四座大聲問道:「還有沒有出場挑戰的?」
連問了三聲,居然沒有一個人答應,梅鐵風剛想站起來,不知怎的,忽然又坐了下去!
黃先青有點失望,輕輕一歎道:「既然沒有人出場挑戰,在下就要正式宣佈了!」
回答他的仍是一片死寂,黃先青只得舉起那柄短劍,迎空亮了一亮道:「本屆劍會盟主由燕山門中徐文長應任,請徐盟主前來接過令符!」
座上響起稀稀落落的掌聲,這掌聲發自戰氏雙戟,他們見反應太冷淡,鼓了幾下掌,立刻停止了!
徐文長大踏步走過去接下令符,將短劍朝懷中一塞,淡淡地問道:「劍會盟主有什麼權利?」
黃先青莊容道:「盟主為天下武林之表,令符所至之處,凡屬武林同道,俱有聽從調度之義務,不過這只是一個象徵性的權威,身為盟主的人,假如不能用以主持正義,光大武學,並不一定能使人心悅誠服!」
徐文長哈哈一笑道:「劍會盟主是我憑本事取來的,即使有什麼疑難之事,找人也幫不上忙,所以大家放心好了,我這個盟主不會麻煩大家的!」
黃先青一皺眉頭道:「徐盟主不要這樣講,還有一件事,絕非盟主一人之力可敵……」
徐文長一瞥東門一方道:「黃兄可是指白駝派之事?」
黃先青點頭道:「不錯……」
徐文長哈哈大笑道:「這件事很簡單,我馬上伴他回西域,一切問題由我一個人解決!」
黃先青道:「盟主能這樣做最好,不過這事情大家都有份,盟主若是感到人手不足,我們都可以聽受驅策!」
徐文長傲然道:「用不著!我不相信一個小小的白駝派有什麼了不起,勞師動眾,未免太看起他們了!」
黃先青忍住性子道:「盟主現為整個中原武林的代表,榮辱關係著中原武林同道,望盟主不要輕率從事!」
徐文長笑道:「這樣說來我更不能麻煩各位了,此去西域,若能揚威異城,榮譽是大家的,假如有什麼危險,在下一人當之!」
夏侯傑這時發話道:「西域之行,徐盟主可以不必前去,諸位更無須前去……」
徐文長冷笑道:「那麼是要等他們找到中原來了?」
夏侯傑搖搖頭道:「也不是,東門先生到中原來的目的,是找趙景雲與魔心神劍,這兩件事情都在兄弟身上,因此由兄弟前去解決!」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連雙目已盲的東門一方都站起來,失聲叫道:「你知道趙景雲的下落!」
夏侯傑點點頭道:「不錯!舉世之間,只有我一人知道此事,因此你不必再找別人了!」
東門一方呆了一呆才道:「趙景雲在什麼地方?」
夏侯傑道:「死了!」
東門一方又是一呆,良久才道:「死了,那她的魔心神劍呢?我們的白駝寶英呢?」
夏侯傑道:「到了西域,我自然有個交代!」
東門一方想了想道:「好!你跟我上西域去!」
夏侯傑點點頭道:「可以!黃兄!請你派兩個人先把東門先生送到山下等候,兄弟料理一下私事後,立刻與他同赴西域!」
黃先青將信將疑地照他的話做了,遣出兩名武當弟子,扶東門一方向山下行去。
等他們走遠了,夏侯傑才對徐文長道:「徐兄已應劍會盟主,得到了武林中最高的榮譽,寶劍留在手中無用,可以還給兄弟了!」
四座又是一驚,有些人已經想離去了,聽見這話後又留了下來,他們沒想到徐文長手中那柄斬金截鐵的寶劍原來是夏候傑的。
徐文長也是一愕道:「你說什麼?」
夏侯傑淡淡地道:「兄弟請盟主將寶劍賜還。」
徐文長大叫道:「胡說!這柄寶劍怎麼是你的?」
夏侯傑微微一笑道:「徐盟主太健忘了,兩月前,盟主伴著兩位尊師駕臨合下,借用此劍,當時兄弟因為見到盟主才華過人,存心玉成。現在盟主壯志已遂,用不著再仗此劍逞威,故請賜於擲還!」
徐文長冷笑一聲道:「夏侯兄真會說笑話,兄弟不否認此劍得自夏侯兄之手。可是夏侯兄別忘了這柄劍的原主並不是你,當時原劍主已經另作交代了!」
夏侯傑點點頭道:「兄弟不知道有什麼交代!」
徐文長怒聲道:「你一定要我說出來?」
夏侯傑笑道:「事無不可對人言,盟主儘管說好了!」
徐文長頓一頓,大聲道:「好!反正我也不怕有人再從我手中將劍奪去。乾脆把這個秘密公開了也好!」
說完他朗聲向四周道:「我手中這柄劍正是舉世聞名的『情劍』,原為『憂愁仙子』所有……」
這一句話說得四座尤為震驚,每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劍上,徐文長得意地一笑,又道:「夏侯傑如何得到這柄劍的我不知道,不過我與家師到宮家莊的目的確實是為奪得此劍。我奪得這柄劍後,忽然來了一個名叫苦果的僧人,據說是『情劍』的守護使者,他宣佈我為此劍的新得主,同時也將『優愁仙子』的『情天六式』轉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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