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華道:「完全是一派胡言,內中破綻甚多,騙得了司馬瑜那小子,卻騙不了我這老狐狸,而且,萬漏閣與浮雲派似乎也聯上了手。」
長孫無明驚道:「難道他們故意布此詭局,引我們自投羅網,將我們一網打盡?」
方天華道:「事情倒沒有那樣嚴重,這內中情節甚是複雜,猜不透,也解不開,不知牽涉了多少思恩怨怨哩!」
一時,兩人默然。
俄頌,方天華又道:「屍魔,你就近告訴李一定,讓他把看家本領使出來。」
長聲無明輕聲地將方天華的囑咐,轉告了身邊的信口開河李一定。」
李一定知道方天華的用意,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當即向李氏兄妹道:「老頭兒李一定,與莊主是本家,今天冒冒失失地闖進莊來,叨擾一頓佳餚美酒,實在過意不去,老頭兒昔年也曾到過大江南北,黃河兩岸,親眼目睹一件罕世珍聞,願意奉敬二位,不知願聞與否?」
李一定離座走至席間,神情逼真地道:「各位可曾聽過劍仙之說?」
李項空笑道:「那不過是江湖傳聞,蔬那有這種人?」。
李一定本正經地道:「有,我親眼看見,絕不會假。」
李一定語氣稍頓,見無人插口,又道:「咱們武林中人,練來練去,不過是外練身,手,眼,內練精,氣,神,任你武功如何高強,總無法突破人類的極限,但劍仙就不同了,功夫到家的,可以吐劍隔山取人首級,揮掌傷人於千里之外。」
李項空連聲笑道:「玄了!玄了!」
李一定面色肅穆,作古正經地道:「老頭兒無半句誑語,你且仔細聽著,那是十年前的一個晚上,我一心趕路,錯過了宿頭,只得找了一座破敗古廟,暫時住得一宵,不想那晚,就發生了一件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奇事!」
全場之人,似乎都為李一定凝重的語氣所吸引,一時鴉雀無聲,全神以注,李一定乾咳兩聲,清清嗓門,繼續道:「睡到半夢,聽見說話的聲音,我在暗處藉著月光一看,原來廟堂內坐著兩個童彥鶴發的老頭子,只聽一個說道:「自從那次峨嵋山一別,到現在已經有一千年了,想必你的吐納之術又進步了不少,咱們今天要比比高下了吧!」
李冰紅似也被李一定的故事吸引,咋舌道:「人那裡能活得那麼久?」
李一定雙手連搖,正色道:「不要打岔,聽我說下去,當時另一個老頭聽後也說道:
「當然要比,上次被你一劍削去滿頭的頭髮,此仇焉能不報。」,說完,兩人就起身走到店外的廣場上席地而坐……」
李項空道問:「兩人如何比法?」
「李一定不置答,繼道:「兩人坐定以後,運氣片刻,同聲說了一個「請」字,嘯聲陡起,兩道劍光如閃電般自二人口中吐出,只聽那劍光嘶……
李一定口中連嘶,手中帶比,腳下連走。
方天華眼看時機業已成熟,向身邊的馬惠芷一遞眼色。
馬惠芷早將懷中法寶扣好,此時一揮玉臂,一縷寒光筆直射出,嘶聲震耳。
李氏兄妹被李一定的言詞神情所吸,一時未察,及至那道寒光來到眼前,已是閃避不及。
寒光飛快地繞著李氏兄妹的頸脖一轉,頓聞兩響裂帛之聲,隨之寒光頓杏。
李氏兄妹面覆黑紗被割墮地,露出了廬山真面目。
二人面紗一落,就露出了本來面目,眾人一看,莫不面面相覷。
其中,尤以司馬瑜驚異更甚,險些呼叫出聲。
李冰紅不但不醜,反而俏艷無比,黛眉杏眼,瑤鼻櫻唇,席前佳麗與之一比無,不覺黯然失色。
李項空更不用說了,英姿挺拔,猶如玉樹臨風,子都在世,但最使人驚異的,原來他就是在「念紅後」與司馬瑜等人見面的姜子湘。
李氏兄妹先已被李一定的信口開河在腦際中存留了劍仙的印象,此時,又被馬惠芷發出的飛劍割斷了覆面黑紗,受驚不小,一時,木立當場,說不出話來。
李一定哈哈笑道:「劍仙之說,並非無稽,二位現在親眼目睹,該不會懷疑了吧!我們這位劍仙姑娘網開一面,只用飛劍割裂面紗,揭穿你們的假面具,若要存心取你們首級,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李氏兄妹驚疑不定,目注馬惠芷默然無語。
方天華恐怕李氏兄妹因騙局被揭惱怒,而驟然出手,乃以目示意,眾人紛紛起立,環伺李氏兄妹而立。
司馬瑜冷笑道:「江湖上的詭波序雲,的確使人難以識透,以李兄貌相談吐,絕難看出是一個設局使詐的騙子,「念紅」居那場戲演得精彩叫絕,竟然連說話的聲音都改變了,只是碧雲山莊為何要如此做,使在下深為不解。」
李項空神色自若,又隱約顯露一絲愧色,略顯不安地答道:「少俠所責,項空不願解釋,因各有立場,也不欲獲得諒解,不過,冷如冰與靳春紅二人必然改名易姓,否則,各位休想走出碧雲山莊半步」
李項空語氣之中並無狂妄之態,眾人不由不信,紛紛將眼光投向冷,靳二人一瞥。」
冷如冰怨氣已然積壓多時,此時,不禁一古腦發將出來,怒聲道:「哼!你也太小看了姓冷的,捨命猶可,奪志萬難,你不要口口聲聲出語威脅眾人,你們找的既是我和靳春紅兩人,我們不妨一個對一個,冷如冰自知不是敵手,但卻感覺雖死猶榮,武林中只要公道尚存,自有人來為我復仇。」
李冰紅冷笑連聲,道:「冷如冰!你不要說得這樣容易,碧雲山莊一語既出,勢難收回,改名換姓,從此相安,否則,血洗武林,勢所必然,今天只是開始。」
李一定哈哈一陣大笑,道:「姑娘說話好大口氣,告訴你,你要是再誇口狂言,惹怒了劍仙姑娘,飛劍一出,你的腦袋就得搬家。」
李冰紅臉色不由一凜,冷然道:「冰紅奉命行事,只知遵命,不計安危,再說,這飛劍一事,我卻不信,你不要虛聲恫哧。」
方天華驚問道:「奉命行事!原來還有人在幕後指使,老朽深為惋惜,以姑娘人品,功力,竟會受人騙使而為非作歹。」
李冰紅雙目逼視方天華。呼聲道:「你休要妄想挑撥,冰紅從不服人,豈是被人播弄軀使之輩,說出此人恐怕要嚇破你的膽。」
李項空恐其失言,忙阻道「紅妹!不要說了。」
方天華姣黠地霎霎眼睛,道:「聽姑娘口氣,此人大有來頭,不過,這種藏頭縮尾見不得人的鼠輩,方某還不屑一顧。」
方天華原想以不屑的口吻激李冰紅說出幕後人來,以瞭解內情,誰知李冰紅警覺甚高,怒目一瞪,轉頭又向馬惠芷面前走去。
李冰紅緩緩步去,兩眼凝注,輕聲道:「適才姑娘展露妙手,令冰紅心驚神異,尤開眼界,只因變起倉猝,無暇細顧,可否再展一招示教?」
馬惠芷少於江湖走動,閱淺歷薄,一時張慌失措,茫然不知所對。
就在這一瞬間,被李冰紅看出了破綻。
李冰紅突然暴退,探手入抽、取出一根金色細繩,揮臂一抖,宛如一尾靈蛇。
眾人不知李冰紅用意何在,紛紛暗中戒備。
李冰紅連抖金繩,綏綏向馬惠芷逼進,道:「姑娘飛劍如神,我這飛繩也能隔山取人首級,方才領受姑娘一劍,這一繩算是投桃報李。」
語畢,手中金繩疾抖,頓時化作無數金圈,只聽一聲嬌叱,那金圈連連閃出,向馬惠芷頭上套去。
馬惠芷那敢怠慢,玉臂一揮,寒光頓起。
一道寒光,一個金光,相互一絞,頓失蹤跡。
眾人一看,李冰紅手中只有一段繩頭,其餘部分斷成數截,棄置地上。
李冰紅似應感覺難堪,但她卻連聲嬌笑,半響方道:「哈哈!
我想這世上真有飛劍,卻原來也是暗中下手的袖箭之物。」
說到此處,步至馬惠芷面前,伸手一擺,厲聲道:「拿來!」
馬惠芷雖然閱歷不夠,但個性也甚強,當也厲聲道:「憑什麼給你?」
李冰紅也不示弱,道:「憑什麼?你毀我一巾一繩,我也要毀掉你那樣物件。」
馬惠芷一搖頭,道:「不給!」
「給」字尚未出口,李冰紅身欺掌出,幌眼之間,馬惠芷右腕已被扣住。
此時,馬惠芷額上滾汗如珠,似是遭受無限痛苦。
馬卓然見愛女受制,不由一陣激怒,暴喝一聲,疾縱向前解救。
馬卓然順著落勢,飛快地發出一掌。向李冰細腰際拍去。
就在發掌之時,只見李冰紅左單一翻,馬卓然竟連連十餘步。
同時,李冰紅也閃身而退。
原來馬惠芷那塊小圓鋼片,已然到了李冰紅手中。
李冰紅細看以後,不由啞然失笑道:「你這小玩藝,想必騙不了少人,可想不到今天被我識破了吧!」
語畢,兩指捏著那小國鋼片,略一搓揉,用口一吹,竟已化成灰燼,隨風而去。
這鋼片系用母滲和青銅治煉而成,堅韌無比,想不到李冰紅素手一捏,竟然化為粉燼。
眾人無不駭異李冰紅驚人的功力。
司馬瑜此是異常冷靜,心知這內中情由極為複雜,不是單憑武功高低可以解得了的,同時也明瞭對方所言「血洗武林」的話,不過是為了加重冷,靳二人的壓力而已,倒不會當真如此,只是冷如冰和靳春紅兩人,很可能牽涉了許多恩恩怨怨,她們自己不知道罷了!
思念及此,啟口發話道:「姑娘,我可知道這幕後主持人。」
李冰紅似是一怔,道:「你說,是誰?」
司馬瑜星眸連轉,輕笑道:「漏轉東華,萬里無雲。」
李項空快口接道:「你是說我師父?他老人家與這事無干,只是不插手過問罷了!
司馬瑜道:「你師父!那你是姜子湘,李項空的名字是假的?」
姜子湘此時也無法狡賴,面覷地道:「不錯,李項空那名字是假的,情非得已,尚請少俠不怪!」
司馬瑜朗聲笑道:「好一個賺人眼淚的淒情故事。被你們編得天衣無縫,子湘兄,你說令師不曾參與其事,那他為什麼在念紅居時,也助你們圓謊呢?想華老前輩已然享譽武林多年,此時,他竟也不計毀譽了。」
姜子湘聞言感慨系之,謂歎道:「此事內情極為難說,反正是非自有公論,日後當有水落石出之時,冷姑娘和斯姑娘,既是執意不肯改名易姓,也不便強人所難,只要她二人留在莊中,各位可自行離去,在下可與二位姑娘了斷,與各位無涉。」
東海三魔入得莊內,一直未發一言,現在,聽姜子湘說要留人,勒春紅是東海門中女弟子,那裡忍受得了。
天魔齊瀨清暴跳如雷,吼聲道:「好大的口氣,憑什麼強要留人,咱們既然敢來赴約,就沒打算再出莊去,你們不要自恃武功過人,拚鬥起來,也少不得是玉石俱焚,兩敗俱傷。」
姜子湘仍然和氣地道:「尊駕不必動此肝火,請聽我細說這碧雲山莊的主人,並不是我二人,實不相瞞,請冷姑娘與靳姑娘改名易姓的事,也是這裡主人的意思,如二位姑娘執意不肯,主人也曾交待,只要她們二人留莊三年,這事就算解決,三年後再放她二人離莊,而且保證不損傷她們一根汗毛。」
司馬瑜相機說道:「子湘兄!這椿事內中必有隱情,莊主目的就是要扣留冷靳二位姑娘,所以才利用武林中人不輕易改名換號的弱點來作藉口,至於口口聲聲說要血洗武林,那不過是逞威助勢,子湘兄!可否請主人出來一見。」
姜子湘面有難色,搖頭答道:「不行!」
司馬瑜道:「難道子湘兄願意為此而結怨武林麼?」
姜子湖委婉地道:「除在這碧雲山莊以外,子薑無論在何地與各位相遇,一定尊各位為前輩,或視為至友。」
司馬瑜強笑道:「子湘兄倒是一個圓滑之人,看來她們二人今天是留定了。」
李冰紅接口道:「留定了,三年後的今天,你可以到莊裡來接人。」
司馬瑜平衡地道:「冷姑娘與靳姑娘想必有得罪此莊主人之處,慢說留人,就是其罪該殺該刮,只要主人出來說個明白,不但我等心平氣和,就是冷姑娘與斯姑娘二人也是心甘情願,」
李冰紅堅決地道:「不行!三年後你們自然知道,我相信此間主人不會無故行此強求。」
司馬瑜仍然面帶微笑,試探地道:「二位姑娘可能不地輕易答應,就算她二人答應,我們一行恐也不會答應,如果演變至如此態勢,貴莊主人想有指示,不知如何處理法?」
李冰紅冷然答道:「非常簡單,運用武力留下冷靳二人,爾等如欲反抗,格殺勿論。」
司馬瑜故作驚色道:「哦!運用武力?這倒不失為一個好法子,不過,武林中的朋友,談起動武,誰也不曾含糊,你二人未必能夠得心應手。」
李冰紅妙目圓瞪,似被激怒,厲聲道:「司馬瑜,你不要不知死活,你應該知道你家姑娘的厲害,休存動武走脫的念頭!」
司馬瑜此時也毫不讓步,鄙視地道:「哼!你不要以為上次被你一招扣住手腕,就可以穩操勝券,你不過是使的擒拿之法,此種彫蟲小技,只要稍加防範,你就難逞狡計。」
李冰紅似已怒不可遏,恨聲道:「好,就算那是彫蟲小技好了,你是否想要領教一下你家姑娘內博精深的真才實學?」
眾人一看李冰紅已被激怒,均非常著急,而司馬瑜卻了無忌憚,猶自輕描淡寫地道:
「在下孤陋寡聞,很想一開眼界。」
李冰紅此時已然花容變色,殺機滿佈,咬牙切齒,厲聲道:「你家姑娘賜你一指,一掌,一劍。」
司馬瑜笑道:「三招三味,倒是使得。」
李冰紅道:「你要是殞命在這三招之下,你可不要怨恨於我。」
司馬瑜道:「那是我自己找死,絕不怨恨姑娘,不過,這是玩命的勾當,尤其是你打我挨,我希望有個公平的綵頭。」
李冰紅略一咬牙,即作決定道:「你要是在我三招之下,搶得一條活命,你們一行,怎樣進來,怎樣出去。」
姜子湘似有所顧忌,走至李冰紅面前,正待啟口,李冰紅舉手一揮,姜子湘又退了回去。
司馬瑜又問道:「那冷姑娘與靳姑娘是否與我同時離莊呢?」
李冰紅斬釘截鐵地道:「自然是同去。」
司馬瑜猶不放心,問道:「那碧雲山莊主人曾答應麼?」
李冰紅答道:「主人怪罪下來,由我坦承,不過,司馬瑜,我有把握,三招以後,你必然陳屍廳內,其他問題,都是空談。」
司馬瑜神情泰然,道:「古語說:「置之死地而後生』,在下自知功力無法與姑娘匹敵,不過希翼絕處逢生而已。」
明知不敵,卻要捨命而為,李冰紅聞言也不禁為之錯愕,稍為緩和地道:「她二人被禁三年,難道對你影響至巨?你既知不敵,又何苦以生命一搏?」
司馬瑜冷笑道:「嘿!此中意義諒你也不會懂得,毋須多言,依約而行吧!」
冷如冰一縱上前,也顧不得在大庭廣眾之前,一把拉住司馬瑜的衣袖,婉聲阻止道:
「瑜弟弟!你不可如此胡來,方纔我與你講的話,難道你都忘了麼?」
冷如冰言語之間,熱淚盈眶,此際,又轉向李冰紅道:「司馬少俠乃事外之人,你不須找他,我接你三招好了。」
李冰紅一聲冷笑,道:「難怪司馬瑜以性命當兒戲,原來是郎情似海,妾意綿綿,冷如冰,你話要說清楚,是他來找我,不是我找他。」
司馬瑜回身對冷如冰道:「冷姐姐!你再答應我一回,我實在沒有辦法袖手旁觀,她雖然功力驚人,但我自信尚能逃過三招。」
冷如冰道:「她既然口出大話,必有所恃,你犯不著如此冒險,再說,我興靳姑娘業已商議好了,我倆就此留下,倒要看看這主人是何許樣人。」
司馬瑜搖搖頭道:「不!此舉並不全是為了你們兩人,我一方面也要報前次一招落敗之仇。」
冷如冰道:「你萬一落敗而有差池呢?那我怎麼對得起你。」
司馬瑜略一沉思,道:「萬一殞命,親情之仇只有委姐姐代復了。」
冷如冰淚落襟前。
蕭奇面色肅穆,向冷如冰道:「如冰!你讓他去吧!瑜兒能有這種豪氣,為師的深以為傲。」
冷如冰見司馬瑜立意甚堅,加之師命難違,乃萬般無奈地將牽住司馬瑜衣袖的手放下。
李冰紅也被司馬瑜與冷如冰的真情所感動,渭歎一聲道:「司馬瑜!冷姑娘既然答應留莊問題就算解決了,咱們比武三招之約,我看算了吧!」
司馬瑜道:「姑娘莫非動了惻隱之心?」
李冰紅和言悅色地道:「談不上惻隱之心,你比舉實在與事無補,冷靳二位姑娘如自問並無虧心之舉,山莊主人留下她們,說不定是好意也未可知。」
司馬瑜道:「如此掩掩藏藏,絕非善意。」
李冰紅道:「三年之禁,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說老實話,司馬瑜,你若執意要與我動招,你倖存之機甚微。」
司馬瑜心意早定,何容說動,橫聲道:「姑娘莫非畏懼了麼?」
李冰紅本已經緩的面色,經此語一激,凝霜頓起,微一傾首,道:「好!是你相逼,休怪我無情,第一招,指!」
「指」字方出口,李冰紅身形一挫,左掌滿握右腕,右食指朝天而豎。
這一亮式,不過是一招極平凡的「朝天一往香」。
司馬瑜一見對方亮出莊稼把式,不禁鄙夷地道:「就是這一……」
「招」字尚未出唇,只見李冰紅俏肩一閃,人已幌到面前,玉指朝下一壓,向司馬瑜「胸機穴」點道。
李冰紅欺身極快,司馬瑜心中暗喜,全身內力運集左右一點,人向右邊滑開。
司馬瑜不在求勝,全心全意在騰挪躲閃的提縱之術上下功夫,這一滑開的動作,也是快極。
因此,李冰紅這一指點到,用力向下一壓時,已離開司馬瑜身邊尺許。
但是,就在司馬瑜閃身,李冰紅指到的一瞬間,響起一片裂帛之聲。
兩人身形一分,眾人才看清楚。
原來,司馬瑜的一襲藍衫的左襟自脅下撕開到底。
眾人一個個面面相覷。
司馬瑜也深自駭異對方的功力。
李冰紅甫一退回,立即化指為掌,高聲道:「第二招,掌!」
這次,不像第一招,先行開門亮式,「掌」字掛在唇邊,身形已動。
李冰紅身形微斜,左前右後,是不離地,向前一滑。
眼看滑到司馬瑜近前,一個急旋,右掌平出,向司馬瑜腰際「會池穴」掃去。
司馬瑜已經吃了一次虧,不再向旁閃騰。
李冰紅來拿向腰際,出掌很底,司馬瑜猛一低頭,人身倒飛而起,從李冰紅掌背上飛過去。
這一閃躲,身手極為曼妙,令人叫絕,眾人心神均為之一喜。
可是,司馬瑜本應輕落地面,此時,卻砰然一聲,摔了一個結實。
司馬瑜搖搖欲墜地站起,眾人才看清楚。
原來司馬瑜腹部衣衫被擊碎一個大洞,袒露出來的腹部,此時呈露一圈紫暈。
這種力透掌背的內家功力,幾乎將眾人都驚呆了。
不知何時,李冰紅已著人取來長劍,此時,執劍在手,厲聲道:「第三招,劍!」
方天華一聲怒喝,擋住司馬瑜,道:「李姑娘不要逼人太甚,司馬瑜已然被你掌力所傷,你難道想乘危將其得劍穿胸麼?」
李冰紅雙目微閉,細聲道:「司馬瑜雖然兩招均已避過,但兩招均已受傷,可是,他傷得並不重,因此,他三招之下避生的希望已經大增,我如就此收手,對他太不公平。」
方天華回頭細看,果然,在司馬瑜的左脅下隱約可見一條極細的淺紅傷痕。」
冷如冰已然趨前,探視傷勢,雖然傷勢不太嚴重,但卻是司馬瑜畢生第一次受創,現在司馬瑜仍要堅持到底,冷如冰那裡肯放,一把拉住司馬瑜的左臂道:「瑜弟弟!你這是何苦嗎?利劍無情!」
司馬瑜一陣豪笑,道:「冷姐姐!我贏定了,就莫被她長劍穿胸而過,我自信未必會立即死去,那她就要履行她的諾言,讓我們出莊。」
冷如冰心裡難過極了,心念電轉,佯怒道:「好!你既然如此不聽話,不要怪為姐的心狠,從此你我恩斷義絕,各不相涉,你就是逃過這一劍,我也要留在莊中。」
司馬瑜對生死不懼,唯獨對冷姐姐脾氣一發,卻不能不急,姜惶地叫道:「冷姐姐……」
冷如冰背轉身子,冷然道:「不要叫我!」
李冰紅謂歎一聲,橫胸長劍下垂,道:「既是如此,這一招算了吧!不過,前面兩招的功夫莫是白費了,真是可惜。」
方天華厲聲接道:「並不可惜,老朽願意續接第三招,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李冰紅似有些微驚,詫道:「你!」
方天華頷首道:「不錯,如果姑娘認為不公平,可以再將那一指一掌補上。」
李冰紅一疊聲嬌笑,狀似輕視,道:「不必再補那一指一掌,我自信無人能逃過我這一劍。」
方天華面露微笑,道:「姑娘不可忽視,老朽對你那獨門浮雲劍法,也略知一二。」
李冰紅嘴角一撇,秀髮一甩,狠聲道:「好,你既然如此說,我饒你執劍相拖,浮雲劍式與敵相搏,可謂此生難逢。」
方天華道:「多謝姑娘!」
語畢,回身探手掣出司馬瑜腰中長劍。
方天華自幼在薛氏門中長大,薛天倉夫人曾傳授浮雲劍十八式,後來雖然棄劍習筆,但那支威震武林的渾元筆十八招,也是根據浮雲劍式演變而來,所以,長劍在手的方天華,倒並不是一個外家。
雙方一捏劍訣,一亮門戶,竟是一個式樣。
李冰紅心中一陣詫異,不覺問道:「你到底姓什麼?」
方天華執劍在手,似乎又恢復了當年的神氣,不由怒聲道:「我混元筆方天華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告訴你姓方就是姓方,你一再不信,是何道理?」
李冰紅尚未答話,姜子湘已然一聲長笑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今天,可是你自己磅上門來的。」
方天華聞言一驚,錯愕地道:「姓方的與你們素無怨仇,何出此言?」
李冰紅冷笑道:「姓方!我告訴你,你叫薛英粹,為了一個女人,下手拭殺父母的一個逆子。」
方天華一聽道出內情,不由倒抽一口涼氣,辯道:「姓方才是我的本姓,薛天侖殺了我的父親,替父報仇,有何不對?」
李冰紅道:「怨怨相報,你殺死薛天侖原無可厚非,但我的姑母雖然不是你親生母親,可是也盡了她做母親的責任,對你與對她自己的親骨肉並無兩樣,你為何要殺她?」
方天華吃驚地道:「薛天倉夫人是你的姑母,那你是……?」
李冰紅道:「我是浮雲掌門人姜額的孫女兒姜玉紋。」
方天華吟哦道:「姜玉紋!……」
又轉身一指姜子湘,問道:「他是……?」
姜玉紋答道:「他是我的哥哥。」
面對這兩個功力驚人的死敵,方天華不由心驚膽虞,遲疑地道:「你姑母系因薛天侖的罪惡而死,這你們浮雲門中又有何關係?」
姜玉紋一堅柳眉,厲聲道:「你倒說得輕鬆,方天華,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你納命吧!」
求生乃人之本能,方天華心念暗轉,謂歎一聲道:「今日我方某縱有登天的本領,面對你兄妹二人,恐怕是絕無生機,你們看著辦吧!」
姜玉紋冷笑連聲,道:「方天華!你不要口出不遜,浮雲門中微小仗人多勢眾,我兄妹二人你隨便挑一個吧!准教你死得心服口服!」
「死」字聽在方天華耳中,宛如雷霆,不禁瞟眼向長孫無明一瞥。
長孫無明知道方天華這一眼的意義,暗中以密音術言道:「我早提醒你,他二人可能是你的死敵,你要多加小心,你卻一味逞強好勝,結果顯露了身份,事關個人恩怨,這不是我長孫無明不念舊交,此事,只收我插手不得,說實話,這事我也管不了,但願你逢凶化吉吧!」
方天華心頭暗忖:那裡是逢凶化吉,分明是凶多吉少。
姜玉紋見方天華久久不語,已是不耐,譏諷道:「當年曾為武林中四大凶人之一,如今凶焰何存?挑吧!不然,我可要進劍了。」
方天華雖然長劍在手,但究竟不是個中行家,暗轉心機,將劍遞還給司馬瑜,故作輕鬆道:「男不和女鬥,叫你哥哥來吧!」
姜玉紋幾乎被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挺劍而刺,但自己有言在先,又不便發作,只得強忍心頭之火,厲聲道:「方天華,你不要耍嘴上功夫,片刻之後,管教你血濺五步,橫屍當場。」
方天華本有些微怯意,經姜玉紋傲語一激,一時怯意陡消,探手入懷,取到那支終年不用的混元筆,當胸一橫,一陣狂笑,道:「生死之事,早經排定,無可避免,來,亮出你的橫笛吧!」
那笛子系寒玉雕成,遍體晶瑩透澈,長不足尺,此普通笛子要短一半。
混元筆方天華發話道:「在這碧雲山莊之中,方某添為客位,我先進招了。」
語音未落,兩臂暴張,人已騰空而起,一招「鴻雁修書」,混元筆直向姜子湘天靈點去。
姜子湘岸然而立,紋風不動,只待那筆尖將觸腦頂之際,身形一擰,玉光微閃。
兩人甫合即分。
方天華縱聲笑道:「我只道浮雲門中的浮雲劍式不凡,原來還有一支出神入化的玉笛。」
姜子湘獄峙瀟停,含笑不語,一派名家氣度,從氣度上觀察,眾人似已測知勝負誰屬,無不暗暗替方天華捏一把冷汗。
方天華一攻不下,見姜子湘抄立以待,立即掌握先機,執筆猛進,點肩,掃腰,挑腹,一連攻出三招。
姜子湘不慌不忙,抬臂,揮手,躬身,橫笛玉光一閃,混元筆自退。
方天華業已恢復當年凶人本性,暴喝一聲,只見筆幌動如林,招招狠毒,著著迫人。
但姜子湘一支橫笛使得更見神妙,或長或短,忽上忽下,憑你那混元筆威猛絕倫,但卻無一招建功,相反,其中數著,姜子湘連消帶打,逼使方天華撤身後退。
眼看,三十招過去,方天華雖愈攻愈猛,卻毫無輸展,眾人業已看出姜子湘在以逸待勞。
忽然,方天華攻勢稍一鬆懈……
但見,玉光連閃,頸風頓生,方天華情知不妙,全力化解,但已是險象環生,手忙腳亂,連退十餘步。
姜子湘仍然是面帶微笑,但身,手,步法卻在加緊,手中橫笛,戮,劈,挑,推,著著指向要害,招招力挾萬鉤!呼呼作響。
方天華雖已落敗,終究算得上是當今高手,當即一竄而前,以功為守,冀作困獸之鬥。
連連數招,倒是將姜子湘逼退敢步。
只惜,這好景不長,猶如曇花一現。
方天華似已力不從心,連連對架姜子湘十餘招,卻無法還出一手。
一直含笑不語,默默交手的姜子湘,今見時機成熟,一聲輕叱道:「方天華,你認命吧!」
話出入風,身行如龍,玉光閃耀之中,只聽一聲悶哼,方天華一連倒退十餘步,口吐鮮血如注,砰然倒地。
姜子湘合拳向在聲眾人一揖,道:「這是我浮雲門中家仇,今日得報,總算完成了家祖臨終遺命,多謝諸位俠駕在旁為證。」
眾人也只是一陣欷覷。
司馬瑜伸手往方天華鼻上一探,氣如游絲,面如金紙,人已昏迷,心知內腑俱毀,斷無生機。
司馬瑜伸掌抵住方天華命門,暗運五行真氣的離火神掌,須臾,那股陽剛之氣,透進方天華腑內,方天華竟緩緩地睜開了兩眼。
司馬瑜感念方天華對自己不薄,不禁悲從中來,淒然道:「方前輩,你如不是對我挺身相護,你也不會落到這樣下場,我難過極了。」
方天華兩眼吃力地眨了眨,斷斷續續地道:「這不怪你,當初……我雖是……為了報仇,卻也太……過份了一點,我是……罪有應得,這……就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薛琪從未叫過方天華一聲「爸爸」,此時,頻臨死別之際,一反以往驕矜之態,抱著方天華,叫了聲「爸爸」,淚珠滾滾而下。
方天華無神的眼眶中,也付出一滴老淚,道:「我今天,一死……另有兩……件事情牽心掛肚,一是……這孩子,你……要善待她,希望……你們早日成親,二是……芸娘對……
我的誤解,你們兩人……要為我解釋一下……」
薛琪悲聲地道:「爸爸!你放心,我要為你報仇!」
說完,狠狠地向姜子湘一瞥。
方天華道:「不!冤家……宜解……不宜結,我是……咎由自取,不怪別人。」
薛琪此時已是嚎啕大哭。
方天華似已將話說完,瞌上眼皮,喘息吁吁。
司馬瑜不忍見他活受罪,將抵在命上的手撐暗暗撇開,方天華頓時氣絕而亡。
姜子湘拍掌喚人,四個青衣小童應聲而至。
姜子湘吩咐道:「以上等木材為棺,將方前輩安葬於山莊以南山麓。」
四人應命將方天華屍身抬去。
薛琪哭天搶地,要隨方天華屍身前去,司馬瑜那裡肯放,一把將薛琪抱住,薛琪也就偎在司馬瑜懷裡痛哭起來。
愛似科最易使人自私,冷如冰與靳春紅原也同情薛琪離娘喪父的悲境,但此際眼見薛琪和司馬瑜當眾相依相偎,又不由生起一陣妒火。
冷如冰到底比較冷靜,謂歎一陣,緩步向姜子湘走去,靳春紅在後相隨。
兩人走至姜子湘面前,齊聲道:「我兩願意遵貴莊主人之命,留莊三年,相煩帶我們去見那莊主人。」
姜子湘道:「如此甚好,玉紋妹帶兩位姑娘前去吧!」
司馬瑜忙放下懷中薛琪趕過去,道:「冷姐姐,你就這樣去了?」
冷姐姐淒惋地道:「瑜弟弟!忘了我,把寒雲下院的事當作一場夢好了,願你好自為之,」
司馬瑜堅決地道:「不!冷姐姐,我等你,三年的時間並不太長,」
冷如冰綻出一絲苦笑,道:「瑜弟弟!你忘了薛夫人的托付和方前輩的遺言嗎?再說,你年紀也不小了,此去快與琪妹成親吧!」
司馬瑜被冷如冰眼中慈光所逼,說不出話來,乃轉頭對靳春紅道:「紅姐也要多保重!」
勒春紅也不覺眼眶一紅,道:「你自己保重吧!」
兩人又分別拜自己的師父,一咬銀牙,猛一轉身,隨姜玉紋到裡間去了。
姜於湘道:「今日在下與舍妹均有冒讀各位之處,尚析各位海涵,三年之後,碧雲山莊將有一場盛會,並將揭露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希望各位不要錯過這個難見的盛況。」
眾人相顧一瞥,各自神情黯淡地步出了碧雲山莊。
此時,金烏漸墜,暮-四合,循原路下得山來。
回首望去,碧雲山莊已陷入一濛濛迷霧之中。
極目極看,莊院門口已掛起一方木牌。上書斗大八個字:「山莊已封,妄入者死!」
一行人於謂然歎息中,向暮-中行去。
司馬瑜不禁低吟道:「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深。」
這時,夜色更濃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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