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列人馬為數不過八九,男女相雜,可有著一個共同的特徵,那就是他們的面上,個個都罩著一片兇惡之氣,一望而知非善類。
為首的一個中年漢子相貌尤惡,額上長著一個大疤,足足有拳頭那麼大,一直蔓延到左邊的眉毛,怒聲朝著一輪明月及萬里無雲叫道:「原來你們這兩個除榜籍的寶貝,真是膽子不小,居然敢到別府面前來鬧事了!是不是活膩了!」
一輪明月抬目向天,根本不理他,萬里無雲則在鼻中輕哼一聲,滿面不屑之狀!
那漢子又叫道:「你們為甚麼不說話?……」
一輪明月回頭對關山月道:「喂!小伙子!是你要到這兒來的!你該出頭講話呀!」
關山月尚未作表示,那中年漢子又叫道:「我是在問你們兩個人。」
一輪明月突現怒色道:「我們縱然在榜上除名,卻還懶得與你們這小麼小丑講話……」
那中年漢子怒叫道:「呸!你神氣些甚麼?難道我們不算榜上人物?」
一輪明月微微一笑道:「說得怪好聽,只可惜你們十個人,才只佔到一個名額,即使要找我們說話,也得你們的頭兒出來代表!」
中年漢子面上怒色更盛叫道:「老大在裡面有事!」
一輪明月微曬道:「那我們對你沒有話說!」
中年漢子變色正想再度囂叫,萬里無雲已沉著面道:「十大遊魂中我只認識灰衣侍者,你不要以為我們暫時離開榜上就可以如此放肆,真要鬧起來,可還是有你們好看的!」
這幾句話彷彿有意想不到的效力,那中年漢子雖然怒意更盛,卻已噤口不語,其餘諸人也是一樣的情形。
反倒是萬里無雲微笑著對關山月道:「小伙子!那傢伙原來叫做獨角犀,你知道為甚麼嗎?」
關山月沒有作聲,樂小虹童心較重,連忙問道:「為甚麼?」
萬里無雲手指那中年漢子大笑道:「因為他頭上原長著一顆大瘤,又尖又硬,的確與犀角差不多,所以才榮膺那麼一個雅號……」
樂小虹望了那疤痕一眼道:「現在怎麼沒有呢?」萬里無雲面含微笑,好似正在等此一問,是以立刻答道:「那是一個很有趣的故事,在一次不平凡的聚會裡,我們有十個朋友互相競賽作屠牛之戲,結果就把那根獨角給拔了下來,你知道那個屠牛勇士是誰嗎?」
樂小虹睜大眼睛笑道:「一定是你!」
萬里無雲哈哈大笑道:「小姑娘,你真聰明,怎麼一下子就猜著了……」
這時那中年漢子的面色已氣得煞白,只有那塊大疤痕反而漲成紫紅了,蹩了半天,終於忍耐不住,厲色叫道:「凌三槐,你欺人太甚!」
萬里無雲也厲聲叫道:「你居然敢叫出老夫的本名,你知是甚麼罪名嗎?」
中年漢子先是一怔,繼而一橫心叫道:「你已經是除名的人,叫你的本名也沒有多大關係!」
萬里無雲嘿嘿一笑道:「很好!老夫等離榜多年,竟不知道連規矩都改了,好在天齊別府正是司掌榜規的地方,老夫倒要找人問問清楚!」
那中年漢子神色大變,縱身出列,劈胸就是一掌,直擊萬里無雲的正面,萬里無雲坦然受掌,竟然不避不閃!
掌胸交觸,微聞匍的一聲,那漢子反被震退數步,其餘各人也都紛紛準備出手!
一輪明月大聲喝叫道:「你們想造反了!」
這一喝有如晴空霹靂,使得那些人俱都是一懾,止步不前。
中年漢子卻大聲叫道:「各位榜友,這兩個老傢伙擅自帶領外人到此,自己先犯了條例,我們聯手對他倆也不為過!」
那些人聞言之後,果然又蠢蠢欲動,忽然門中又閃出一人,卻是個書生打扮的中年人,身著一襲灰衣,鷹鼻圓眼,透著精明強悍之色。
由於他的出現,使得那些人又靜止下來。那中年漢子連忙道:「大哥,你來得正好,這兩個老傢伙上門生事,已經殺死了一名守門童子……」
萬里無雲也哼了一聲道:「灰衣侍者!你還認識我們嗎?」
書生輕輕一笑道:「二位乃會中英傑,雖然因為一點小事遭致除名的處分,可是榜上諸友,對二位眷念不已,二位之席次仍虛懸以待,大家都相信二位必然會東山再起……」
萬里無雲這才微微一笑道:「如此說來,我們這兩個老傢伙還沒有倒霉到走投無路的程度!」
灰衣侍者微笑道:「這是甚麼話,一旦列名封神榜,終身都是龍華會上人,二位埋首虔修多年,相信已經有了返會的把握了!」
萬里無雲一聲道:「好說!好說!我們雖然小有長進,卻不敢說準能接得下那雷霆三擊!」
灰衣侍者笑道:「二位太謙虛了,好在會期在即,相信二位到時必可有驚人的表現!」
一輪明月忽然冷笑一聲道:「我們再進步,那表現也不見得能比你們十大遊魂更驚人!」
灰衣侍者一怔道:「明月翁何出此言?」
一輪明月冷笑道:「剛才這獨角犀居然直呼無雲的本名,如此看來,十大遊魂的成就,已經超過仙榜多多,可以與會主並列了!只是你們也太心急了一點,無論如何,也該等到會期上公開宣揚你們的成就!」
灰衣侍者微驚問:「老四!真有這回事嗎?」
中年漢子囁嚅地道:「那是他們太欺負人,拿我的醜事取笑我……」
灰衣侍者面色一沉,說道:「老四!你太糊塗了!當年雲老屠牛斷角,是會主公允的遊戲,你心中縱然不高興,也無法責怪雲老,因為那是你自動要求的……」
中年漢子面色如死,灰衣侍者乃陪笑著對萬里無雲道:「雲老能原諒他一次嗎?」
萬里無雲冷笑道:「當年我們除名之際,有誰原諒我們呢?而且此地就是天齊別府,聽說魔君已然易人……」
灰衣侍者連忙道:「是的!魔君不幸西歸,已由幼君接襲該位!」
萬里無雲慨歎道:「龍華會重開之期,恐怕要換許多新面孔了!」
灰衣老者道:「只有十七八人去世,而且他們都已推薦了繼承人,多半是門人子女,技業不滅,這次盛會一定會比往昔更熱鬧!」
萬里無雲又問道:「新任魔君比諸祁老兒如何?是否可以躍列仙榜,一爭會主……」
灰衣侍者得意地道:「新君雄姿英發,尤勝故君,四大會主,必可得一席之位!」
萬里無雲冷笑一聲道:「那你們也可以跟著榮升了,那時候我們的地位就平等了,難怪獨角犀敢明目張膽地直呼老夫本名,原來你們已有了充分的把握!」
灰衣侍者面色一變道:「雲老一定不肯原諒他嗎?」
萬里無雲冷哼一聲道:「老夫沒有這個權利,那得問問你們新君!」
灰衣侍者無可奈何地一歎,回頭道:「老四!你自己作打算吧!」
中年漢子面色大變道:「大哥,就為了這點小事要逼死多年的弟兄嗎?」
灰衣侍者一歎道:「愚兄無能為力,這是你自己惹下來的事……」
中年漢子大叫道:「你為甚麼不問問魔君,也許他……」
灰衣侍者搖頭道:「沒有用的,魔君掌位不久,正在立威之際,怎能為你亂了章法去改變條例,假若被他知道了,你的罪更難受,還是自己求個痛快吧!」
中年漢子跳起腳來道:「我一死沒有多大關係,可是立法之要,首在公平,這兩個老兒帶領外人來此,觸犯了更大的禁忌,我一定要見到他們先受制裁,才會死得瞑目!」
灰衣侍者轉頭向著萬里無雲與一輪明月,目中流露出詢問的神色。
萬里無雲微笑道:「侍者在等甚麼?」
灰衣侍者略頓道:「等侍二位的解釋!」
萬里無雲大笑道:「侍者!你已經參加過兩次大會了,怎麼道理卻越來越悖,我們即使有話,也無須你向申訴!」
灰衣侍者面色一變,回頭又道:「老四!你聽見了!名份所關,愚兄再也沒有方法幫你忙了……只是你放心,念在多年兄弟情份,愚兄一定盡力為你爭取公道!」
中年漢子閉口無言,當灰衣侍者再度催促之後,他突地雙足一蹬,身形朝前急竄,意圖逃逸。
一躍三四丈,打關山月等人頭上飛過,逝若驚鳥,勢子很急,可是等他第二次落地之後,腳下一個蹌踉,竟然倒地不起!
灰衣侍者趕過去一看,發現他已經七孔流血,背上還釘著三枚黑刺,面色不由得一陣大變,呆立無語。
遂聽得門中傳出一個冷冷的聲音道:「蕭一平!你管得好兄弟!」
關山月聽出那正是祁浩的聲音,剛想出聲招呼,卻見萬里無雲對他飄過一個阻止的眼光。
蕭一平想是那灰衣侍者的名字。他面色倉惶地走了回來,肅立在門口低聲道:「屬下敬候魔君裁奪!」
門中又傳出冷冷的聲音道:「現在我沒有工夫跟你多嚕嗦?過幾天可得把你們剩餘的人好好地考驗一下,要是還有那種貪生怕死之輩,你就得負全責!把客人請進來!」
灰衣侍者答應了一聲,其餘那幾人都流露出怖色,關山月心中又是一動,從前面的那段談話中,他對龍華會等疑問又多了一層瞭解,卻也產生了更多的疑問。
尤其是這個叫做祁浩的年青人,他好像掌握莫大的權力,才會使得這一批凶神惡煞個個都俯首貼耳,不敢違抗,甚至於樂衡君姊妹及那個丑山神柳初陽,對他也是那麼服從!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龍華會若是一個罪惡的組織,則自己的恩師,以及飛天夜叉彭菊人,以及這兩個老頭兒一輪明月和萬里無雲他們都不是惡人,卻也列名其中!
若這是一個俠義的組織,則以祁浩的行事居心,根本就是一個絕頂的惡徒,怎會在此中居於那重要地位……
這時候那灰衣侍者已回身作札道:「魔君請諸位入內一敘!」
萬里無雲剛想舉步,關山月突然喝道:「慢!叫祁浩自己出來迎接!」
灰衣侍者面色又變,道:「你是誰?竟敢如此狂妄……」
關山月冷笑一聲道:「你去問問祁浩,他就知我是誰了。」
灰衣侍者轉身向門內,意在請示,門中寂然無聲。關山月伸手人懷,掏出一方明駝令,噹的一聲,遙空脫手,飛嵌進大門上,然後以宏朗的聲音說道:「祁浩!我不管你是甚麼身份,但是今天我是明駝令主的身份來找你追究大散關爽約之故,為了這一點,你也該出來賠個罪!」
門中仍是寂然,關山月不禁怒道:「飛駱駝!你再要搭架子,我就打進來了,我堂堂的明駝令主,難道還吃你這一套,等著你召見不成!」
灰衣侍者面現怒色,伸手去拔那方明鴕令,門中突然又傳出祁浩的聲音道:「不許動!
傳令列陣,本座親自出迎!」
灰衣侍者面現詫色,望了望關山月,似乎對這個年青人的身份猜不透,可是他的動作卻不敢遲緩,立刻在袖中取出兩塊玉板!
「篤」「篤」「篤」……
一連敲了六下,關山月在樂小虹的家中已經聽過一次,知道就是所謂「雲板六傳」
天齊耀君蒞臨的信號!
這時那灰衣侍者等十大遊魂,個個神容肅然,連一輪明月與萬里無雲兩個老兒,也都疾然垂手,只有關山月還是笑笑不在乎地道:「臭排場倒不小!」灰衣侍者白了他一眼,不敢作聲。
門中先出來一列男女幼童,正是他們最初看見的那一批,因為死了一個,遂使男女的分配無法平衡,顯得有些不齊整!
然而門中仍是一片寂然,祁浩還是沒有出來!
關山月等了片刻,略現不耐煩地道:「飛駝駱!你還耍搭甚麼臭架子!」
門中的祁浩冷冷道:「關山月!你不要急!此地不比夕陽別莊,一切行動我都必須顧全身份!」
關山月怒聲道:「有這些排場,你的身份已經擺足了,還拖個什麼勁兒?」
祁浩沒有理他,卻招呼灰衣侍者道:「蕭一平!我由一數到十,你再不把事情辦好,我就只認頭顱不認人了!」
灰衣侍者滿面惶色,抬目四望,卻不知錯在哪裡,門中已開始數數地聲音,一聲聲像鐵錘般地敲擊在他心上!
數到六的時候,他的面上已經淌下了急汗,其餘的遊魂也緊張異常……
門中傳出了冷酷的聲音:「九!」
灰衣侍者的神色忽地一動,飄身飛至一名女童身後,手掌由她的頂門猛拍而下。
那女童屍身倒地的聲音,剛好與那個「十」字同時發出!
關山月與樂小虹等人俱都一愕,門中已緩緩踱出祁浩的身影!一身錦衣,與夕陽別莊中所見,氣度又是不同。
他走到行列中間,指對灰衣侍者微笑道:「幸好你及時發覺了,否則這地下的伏屍,就會是你自己了!」
說時手指那腦漿四濺的女童,神氣平淡,語調尤為自然。
關山月憤不可仰,怒聲高叫道:「祁浩!你……簡直不是人……」
祁浩微微一笑道:「閣下太衝動了,這事情怪不得我,而且我已經是降格以求了……」
關山月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把手指著他,嘴唇不住翕動!
祁浩仍是毫不在乎地笑道:「以我此刻的身份,原該有八對待童,可是被你們殺了一名,使我的儀奴隊殘缺不全,我下令補殺—名,勉強湊個整數,已是大受委屈,這責任歸根結底,還是該你們負擔才對……」
一輪明月咳了一聲道:「老夫出手擊斃魔君待童,原來不得已之事,因為他竟想施展天魔指以對付樂姑娘……」
祁浩冷笑一聲道:「那是他死有應得,但是明月翁似乎也把閒事管得多了一點!」
一輪明月又咳了一聲道:「樂姑娘之生死與老夫有直接關係,老夫此舉亦為顧全大局,因為老夫尚未覓妥繼承人,萬一身死的話,只怕仙榜上的缺席就難以彌補了!」
祁浩嗯了一聲道:「明月翁怎麼又會跟一個小姑娘攀上生死交情的?」
樂小虹怒聲道:「你不要胡說八道!他是在一場比鬥中輸了給我,所以才受我的約束!」
祁浩微異道:「哦!會有這等事?明月翁想是年紀太大了,功力比不得從前了……」
一輪明月抑制著自己的怒氣道:「老夫之敗非關功力,全屬天意!魔君無須故意激怒老夫,龍華會上,老夫少不得自有討教之機,此刻老夫卻不會上魔君的圈套的!」
祁浩微微一笑道:「明月翁果然不愧為辣辣老薑,本座的一番心事是白費了,不然的話,龍華會上本座又可以引進一兩位好友!」
一輪明月沉著面不說話,祁浩又轉頭向關山月道:「大散關之約,在下深感抱歉,不過在下已著拙荊赴約,多少對閣下有個交代,閣下神功無敵,可喜可賀,今日閣下前來,有何見教?」
關山月怒聲道:「我要把飛駝令之事作一個明白交代!」
祁浩笑笑道:「在下已經遵約,未與閣下一決勝負之前,絕不再使用飛駝令!」
關山月又叫道:「終南派十幾條人命呢?」
祁浩繼續笑道:「那是拙荊與終南之間的事,與你我都沒關係!」
關山月怒道:「怎麼會沒有關係,我已經答應終南代他們了結這件事。」
祁浩笑笑道:「閣下真愛管閒事,如此說來,只有讓拙荊與閣下再行一決了,只是拙荊此刻正有要事,無暇奉陪,閣下能不能等幾天!」
關山月不禁一怔,祁浩的態度如此冷靜,一切的事他既不推搪,可也不立刻答應解決,倒是拿他全無辦法,因此只得問道:「要等幾天?」
祁浩笑笑道:「快了!快了!絕對要不了多久,屆時定當使閣下滿意,而且我們之間的令牌之事,到時候可以一併解決!」
關山月默然思索下一步該如何應付,祁浩自動地提供問題:「閣下迢迢而來,不是為著要尋求一個答案嗎?」
關山月連忙點頭答道:「不錯!關於甚麼小西天,龍華會,封神榜的事,你能否給我一個詳細的說明!」
祁浩笑了一下道:「當然可以!不過我先要解決一些例行事務!」
關山月忙問道:「甚麼事?」
祁浩用手一指道:「與此事無關的人倒應一律清除!是閣下自動了結,還是由在下代勞!」
他的手指著呂無畏與劉三泰,目中流露出殘酷的殺意,關山月大驚失色,連忙退後幾步,用身子障著他們二人。
灰衣侍者領著其餘八大遊魂,卻已包圍了上來……
灰衣侍者蕭一平刷地一響,由袖中抖出一柄摺扇,點在手中朝關山月微微作禮道:「請台端借讓一步!」
關山月哼了一聲,由駝背上取下金神,比在胸前道:「這些人都是我請來的,假若閣下要對付他們的話,先應該衝著我來……」
祁浩在旁邊完全不作表示,灰衣侍者接連朝他望了幾眼,都得不到一點提示,只有自作主張地道:「既是台端如此說,在下只好得罪了!」
關山月笑著將金神一舉道:「請!關某此來!心中即未存善了之想,只是沒想到所謂飛駝令主只是一個畏首縮尾的無膽之輩……」
祁浩面上微微一變,仍是沒有開口,灰衣侍者摺扇突進,敲向關山月的前胸,關山月將手中金神朝外一推,噹的一聲將扇勢化開!
灰衣侍者面上神色微動,叫道:「閣下好強的臂力!」
語畢摺扇忽合忽開,時點時削,時砍時刺,一柄扇子上竟用出刀劍鉤筆四樣武器的招式,端的變化無窮!
關山月手持金神,沉著應戰,將那一枝笨重的獨腳金神,使得有如燈草一般輕巧,纏鬥近三二合,仍是不分上下的膠著狀態!
灰衣侍者忽感不耐,回頭向旁邊招呼道:「你們也別閒著!」
八大遊魂中立刻出來兩個中年婦人,一個手持護手拐,一個使劍,雙雙躍出鬥場中,準備參加聯鬥!
灰衣侍者怒叫道:「蠢才!誰要你們幫忙!」
那兩名婦人初是一怔,繼而才明白他的意思,使拐的身形一竄,向著劉三泰砸將下來,勢子極猛,另主人卻挺劍刺向呂無畏!
劉三泰早已有了準備,雖然關山月替他擋住了頭陣,他本身卻並未鬆懈,七星刀早已出鞘,見狀迎著拐勢,一刀劈了出去。
嗆啷一聲急響中,他只感到對方的勁力強猛無比,精鋼的七星刀雖未震斷,卻已從他手中脫離飛去!
同時另一邊的呂無畏卻比他好一點,他雖是赤手空拳,到底還是一代劍派的掌門,戰鬥經驗極為豐富,從劍勢上判斷,那婦人的造詣猶未達到爐火純青的境界。
所以他不避劍勢,只把身軀向後略仰,以分毫之差,使劍鋒落空同時反圈出一手,駢指直取那婦人的關節。
婦人不想他變招如此靈活,連忙撒劍改削他的手指,然而呂無畏的動作已比她快了一步,指勢突速,在她的脈門上輕輕一捏。
婦人但覺全身一麻,握劍的手鬆了開去,長劍輕輕地轉到呂無畏手中!
這突襲的兩大遊魂一勝一敗,當然與她們所遇的對手大有關係,可是形式上已經落了下乘!
使拐的婦人是存心創敵而未果!
祁浩的面色一寒,厲聲喝道:「廢料!」
僅只有兩個字,卻足以使那九大遊魂個個心驚膽戰,連同關山月對手的灰衣侍者在內,每個人都悚然退後,止手不鬥!
祁浩冷笑一聲道:「蕭一平!就憑這幾手功夫、你們這十大遊魂當年是如何入選的!」
灰衣侍者滿面土色,吶吶地道:「啟稟魔君!我們這十人技出師門,以單獨功夫,則是屬下與死去的獨角犀較強……其餘八位……」
祁浩怒哼道:「你還過得去,其餘的簡直是飯桶!」
灰衣侍者仍是惶恐地道:「先師棄世太早,九位師弟妹的功夫多是由屬下代師傳授,屬下教導無方……」
祁浩冷笑道:「我管不了這麼多,我只懷疑你們當年是怎麼選上榜的!」
灰衣侍者低聲道:「敝師兄抹十人有一套十方聯手的守陣法,幸能接下四位會主的測試招式,因以僥倖入選!」
祁浩哼了一聲道:「哦!還有這一說!你們試演一次看看!」
灰衣侍者面有難色地道:「四弟獨角犀己為魔君制裁身死,十方缺一,陣式無法施展了!」
祁浩頓了一頓,才微微頷首道:「那就算了,改天我補派一個人給你!」
九大遊魂神色才輕鬆下來,祁浩改向關山月道:「你剛才的意思,似乎認為我不敢與你一戰?」
關山月冷笑一聲道:「敢不敢,你自己心裡有數!」
祁浩的面上罩上了怒色,陰沉沉地道:「我今天的確不敢向你挑戰!可是我並非怕你,這個原因我無法說明,但是你不妨問問他們兩人!」
說著用手指著一輪明月與萬里無雲!
一輪明月果然替他證實道:「是的!魔君確有不能應戰之苦衷!」
祁浩冷笑一聲道:「你們大概也是看準了這一點,所以才大膽地帶著八人上門生事!」
一輪明月連忙道:「魔君這話說錯了,老夫等並非帶人前來,而是被人帶來的!」
祁浩不信地道:「胡說!除了你們,誰能找到此地!」
關山月立刻道:「我!是我找到此地,也是我帶著這些人來的!」
祁浩更為不信,關山月用手一指明駝道:「你愛信不信,我是由它帶著來的,而它是由孔玲玲帶著來的,此駝有一種特異的追蹤能力,即使遠隔千里,它也可以由人留下的氣息,追蹤而至。」
祁浩冷笑道:「難道它也有識別機關陣圖的能力,帶著你們安渡黑森林嗎?」
關山月不禁怔住了,正在考慮該如何回答時,萬里無雲已搶先回答道:「那倒不然,是苦海慈航施展光明法身,引渡我們通過黑森林!」
祁浩怒聲說道:「混帳老和尚,他怎敢如此大膽!」
萬里無雲微微一笑,道:「魔君有帳不妨找他算去!」
祁浩陰沉沉地一笑道:「遲早會有這一天!」
關山月因為那老和尚曾經暗助過自己等人,心中對他十分感激,是以祁浩問起時,並不願說出,及至萬里無雲講了出來,而且面上還有幸災樂禍的表情,好像對他能挑起祁浩與老和尚之間的磨擦一事,表示十分得意,不禁對這老頭幾十分鄙視,先前建立的一點好感,也為之蕩然無存,乃怒聲叫道:「祁浩!關於龍華會之事,你究竟說是不說?」
祁浩冷笑一聲道:「當然要說!問題是你想不想聽?」
關山月立刻道:「我千里而來,就是為揭破你這個謎團,怎會不想聽?」
祁浩手指呂無畏與劉三泰道:「那你就必須將他們處置了!」
關山月怒聲道:「不行!」
祁浩雙手一攤道:「那我可無法奉告,根據條例,外人有知聞此事者,必死無赦!」
關山月冷笑一聲道:「胡說!我也不屬龍華會,為什麼你肯告訴我呢!」
祁浩道:「你不同!因為你是獨弧明的傳人,遲早都會入榜……」
關山月搖頭道:「你錯了!我不會入會上榜的,我所以對此事如此關心,完全是為著恩師之故,現在我對龍華會知道雖然不多,但是從它神秘的組織以及殘酷的條例上,已經判斷這絕對不是甚麼好事……」
祁浩微笑道:「你最好不要把結論下得太早,入會之事,由不得你自己作主,龍華會上的人,有一半的人都不是願意加入的,可是他們都無法拒絕,甚至於被除名了,還要硬著頭皮再回去,像這二位一樣……」
關山月滿面疑色地向兩個老人問道:「是這樣的嗎?」
一輪明月低聲歎道:「不錯!老夫等雖心不甘,卻無法不參加,除名之後,仍然埋首苦練潛修。以冀重登榜上……」
關山月大感詫異地問道:「為甚麼呢?」
一輪明月的口張了半天,結果還是輕輕一歎道:「老夫希望能夠回答這問題,可是老夫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甚麼?」
關山月不信地道:「天下哪有這種道理……」
一輪明月歎道:「你只要身入其境,就會明白了!」
關山月正想再問,祁浩已不耐煩地道:「你到底是作何決定?」
關山月想了一下,毅然地道:「我要聽聽那內情,而且這兩個人我負責!我保證他們絕不將秘密外洩!」
祁浩冷笑道:「龍華會中人最多也只能保證自己一個人!」
關山月傲然地道:「凡事總有個開始的,我認為那規例需要改一改!」
這兩句話說得浩氣激盪。使得周圍諸人,都為之一動,片刻之後,祁浩才點點頭道:
「好!憑你這番豪氣,我倒得對你例外一點,走吧,進去說話!」
灰衣侍者遲疑地道:「魔君!這不是你的權限所能決定的事……」
祁浩一瞪眼睛喝道:「蕭一平!你是在對我說話嗎?」
灰及侍者訥然不敢回答,祁浩用手一比,作了個邀客的資勢,目中隱含著殺意,關山月見狀一笑道:「你別搗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意嗎?」
祁浩冷笑一聲道:「你明白最好!請吧!」
說著領先進了大門,那兩旁男女侍童也跟著進去,最後只剩下灰衣侍者一人仍等在門外。
呂無畏上前道:「令主!老朽覺得裡面必有陰謀!」
關山月笑笑道:「不錯!可是我們前進比後退安全!」
呂無畏不解道:「令主這話是甚麼意思呢?」
關山月微帶疚容道:「我很抱歉將二位也牽入到這場是非中,可是事已至此,也沒有別的辦法,目前我們雖然可以撤退!可是以我所知,他們絕不會放過我們的,那時明槍暗箭,防不勝防,倒不如挺身進去,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呂無畏沉思片刻道:「老朽全憑令主吩咐!」
劉三泰則更為慨然地道:「在下這條命,完全是令主救的,令主愛怎麼處置都行……」
關山月倒覺得甚麼都不好說了,大踏步向門中走去,他身後的明駝也想跟著,關山月拍拍它的頸子道:「老朋友!你在這兒等一下吧!萬一不能再出來時,你知道該怎麼辦嗎?」
明駝將頭點了幾點,一夥人遂在灰衣侍者的前導下進入門中。
X X X
在一所寬敞的大廳中,許多人圍坐著,採取了一個很微妙的對峙局面。
關山月的旁邊坐著樂小虹,外面是呂無畏與劉三泰,再外面是一輪明月與萬里無雲,排坐成一扇弧形。
對面則是祁浩,只有灰衣侍者傍肩而立。雙方默然片刻,祁浩才開口道:「你想知道些甚麼?」
關山月想想問道:「小西天在哪裡?」
「巫山神女峰頂,白雲深處!」
「我恩師也在那兒嗎?」
「當然了!他是上屆四大會主之一!」
「他在那兒幹嗎?」
「享受人間無邊清福!」
「龍華會是怎麼一回事?」
「那是一個奇妙的組盟,會中包羅了天下奇技異能之士,只有少數的幾個人曾在江湖上露過面,令師便是其中之一……」
「還有哪些人?」
「這可未便奉告!」
「封神榜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龍華會上共有一百零八人,分列仙魔鬼三榜。仙榜三十六,魔榜七十二,總稱為封神榜,另有副榜,稱為鬼榜,我治下的十大遊魂,便是鬼榜之屬……」
這些情形與關山月所想的差不多,因此他又深入一層地問道:「仙魔鬼榜由何而分?」
祁浩一笑道:「當然是根據技藝高低而定。上者名列仙榜,次者屬魔榜,最劣者隸名鬼榜,不過這不是一個嚴格的限制,龍華會每二十年開一會,到時候就有一次人事更動,有人從仙榜上降下,也有人從魔榜上升上去……」
關山月又問道:「你在哪一榜?」
祁浩大笑道:「我既膺天齊魔君之稱,自然是列位魔榜,且為群魔之首,凡是魔榜上的人物,我都有絕對號令之權!」
樂小虹忍不住問道:「我娘,我姨姨、姨丈都是魔榜上的人物嗎?」
祁浩笑了笑道:「不錯,所以他們都得聽我的話!」
樂小虹再問道:「那湖海異叟呢?」
「他是仙榜上的人物!」
樂小虹哼了一聲,扁著嘴道:「那種膿包也配算是仙榜上的人物嗎?」
祁浩高興地大笑道:「不錯,所以我說魔並不次於仙,魔境尤勝於仙境,你們看過我別府大門上的那副對聯,便知此言絕非虛誇!」
關山月想想又問道:「你除了統轄魔榜之外,還能管到別人嗎?」
祁浩笑笑道:「我另兼封神榜上司法掌刑,仙魔二榜上的人物我都可以管,只是對仙榜的人物要比較客氣些!」
關山月再問道:「我恩師也要受你轄制嗎?」
祁浩臉色微變,頓了一頓道:「不!他身列會主,地位與我相等!大家都管不到……」
一輪明月突然插口道:「可是,會主對你的行動有督察之權,必要的時候。你還得聽聽會主的話!」
祁浩臉現怒色道:「這一次龍華會時,我有把握擠身會主之列,那時就不再受他們的閒氣了!」
關山月忽然問道:「龍華會是誰發起的?」
祁浩與一輪明月等人臉色俱都大變,萬里無雲更是厲聲叫道:「小子!不許問這件事。」
關山月奇道:「這個問題難道問不得嗎?」
祁浩也變著臉道:「是!這是一個最嚴厲的禁制,你現在尚未入會,所以不加罪,否則你就犯了一個最大的過錯!」
關山月想想又道:「那我另換個問題吧!封神榜上權限最高的是誰?」
祁浩遲疑片刻道:「是四大會主,不過他們並無實權,真正掌握生殺大權的還是我
天齊魔君你應該去想想天齊二字的含意!」
說到最後,他又現出得意之態,關山月不禁冷笑道:「如此說來,你在小西天中的實際權限是最高的了!」
祁浩笑笑道:「不錯!除了天外天……」
關山月緊接問道:「什麼是天外天?」
祁浩臉色已經大變,好像已犯下了一個最大的錯誤,不住地東張西望,一輪明月與萬里無雲也神色激變,凝神豎耳地仔細地四下諦聽著。
片刻之後,空中傳來一陣極為悠細的樂聲,非絲非竹,十分悅耳!
祁浩已經跪了下來,他身後的灰衣侍者則整個匐伏地下,連頭都不敢抬。
樂聲愈來愈近,大家的鼻中也嗅到一聲異香,關山月等人不過微怔而已。
一輪明月與萬里雲則肅然起立,身子不住地顫抖著!
又過了片刻,廳內人影一幌,進來一對垂髫小婢,姿容秀麗,每人手中提了一盞七寶琉璃燈,光芒四射!
隨著又是一對同樣年紀的小婢,各捧著一個金光燦爛的金獸爐,獸鼻中升起一縷裊裊青煙,那撲鼻的異香,就是由爐中傳出……
最後步履翩翩,進來了一個衣著輝煌的錦裝美人。
那女子全身的衣裝俱是由孔雀翎所制,五彩斑讕耀眼生輝,益發襯托出她高髻鴉鬢,絕麗如仙的風韻!
那女子走到廳中,見到關山月等人仍然昂然坐在那兒,不禁柳眉一皺,以無限銷魂的聲音問道:「這個人是誰?」
祁浩跪在地下代答道:「是獨孤明的傳人!」
女子又問道:「獨孤明的傳人?獨孤明又是誰?」
關山月覺得事情很兀然,可是他知道這女子的身份一定很高,乃搶口道:「家師在仙榜上號稱黃鶴散人!」
女子臉色一動道:「原來是黃鶴呀……他倒找了好傳人!」
末後一句話是針對著關山月而說的,同時那對眼睛在他身上溜來溜去,關山月乃覺得十分難受,忍不住問道:「你是誰?」
那女子輕輕一笑道:「你這句話可問得太失禮了!」
關山月怔然道:「我與你年數相差不多,素味平生,沒有要對你特別客氣的義務吧?」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你不是要問什麼天外天嗎?我就是……」
這原是關山月意料中的答覆,然而這女子的出現卻出乎他的意料,龍華會、封神榜、小西天等名詞,已攪得他頭暈腦脹,幸好逐一得到了解答,卻又冒出這麼一個天外天來,而且從祁浩等人的表現,他看出這女子的身份一定更為特殊!
這時那女子已轉臉對祁浩一笑道:「魔君遽爾見召,不知有何教示?」
祁浩直挺挺地跪在那兒,顫著聲音道:「屬下一時疏忽,口中不慎,乃至驚動靈駕……」
女子喔了一聲道:「原來魔君只是為了好玩才將我叫來的!」
祁浩神色如土,恐怖萬分地道:「仙子言重了,屬下絕無此意……」
女子忽而神色一變,笑容全斂道:「我不管你是什麼意思!好在你是司法刑掌,對於違反禁例的處分,知道得比別人清楚!你自己看著辦吧!」
儘管祁浩對別人氣焰不可一世,此刻在那女子面前,居然噤若畏鼠,聞言臉色更是敗作死灰,囁嚅地道:「屬下自殘一臂,仙子意下如何?」
那女子微笑一聲道:「我不是叫你看著辦嗎!何必還要問我呢!」
祁浩一咬牙,駢指朝另一條臂上戳去,所指處正是殘筋,就在他指尖將要拂中之際,那女子又疾喝一聲道:「住手!」
祁浩臉色一寬,感激地望著女子,女子笑笑又道:「會期在即,現在廢了你一條胳臂對你們整個魔榜上的人說來都不公平!」
祁浩歡聲道:「多謝仙子!」
那女子卻沉著臉道:「你別以為我就此饒了你,法所以服眾,必須做到不縱不枉,才能使人尊重它,我雖然答應你留下此臂,卻必須等到會期上才可使用!」
祁浩恭聲道:「屬下敬尊仙諭!」
女子笑笑道:「放著一隻好好的手,不去使用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你怎麼能夠控制自己呢……我又怎麼知道你在會期前不會違反規約呢……」
祁浩臉有惶色道:「仙子之意如何?」
女子想了一下笑道:「這樣吧!你暫時把它交給我,等到了時候,我再給你!」
祁浩神情極為痛苦,卻又不敢違拗,只得勉強地應了一聲,關山月大惑不解……只為了說出天外天三個字,就需要受到如此嚴重的處分,那規例未免太苛刻了點,再者,手臂乃人體之一部分,血肉連心,那女子說要代為保管,到時再行交回,這倒是個千古奇聞,因此,他眼睜睜地看著她,瞧她如何施為!
那女子笑笑向祁浩道:「你準備好了沒有?」
祁浩將左臂對彎了起來,女子連運目示意,一個手執琉璃燈的女童立刻放下燈籠,走到他前面,掏出一股細紅絲線,將他的手臂捆了起來!
關山月恍然心忖道:「原來是這種保管法,這女子真促狹,與其受這種活罪,倒還不如斷去一臂來得痛快些!」
因為那絲線十分細弱,一掙即斷,而線頭上打的原是死結,無法解開……像這樣的一根細絲線,自然無法捆緊一條胳膊,因此他瞭解到這一條細絲線背後所含的無形的束約力量……
那女子處置過祁浩之後,又走到一輪明月與萬里無雲的前面,笑笑道:「恭喜二位的好日子快來臨了!」
萬里無雲恭聲答應道:「到時,仍須仗仙子慈悲!」
女子微微一笑道:「你太客氣了,靠我是沒有用的,多半還是要靠你們自己,不過我會盡量給你們方便,使你們復名返榜之舉,少一點挫折!」
一輪明月感激地道:「多謝仙子!」
女子在格格輕笑聲中,香風裊裊,再度移步到關山月的身前,明朗如秋水的眸子不住地在他身上打量著,良久之後,方始輕輕地道:「嗯!不錯!氣度軒昂,玉樹臨風,似乎尤在黃鶴之上,難怪他對你這個傳人,絕口不提,否則,我早就該前來看看了!」
關山月雖然明知這女子身份非常高,可是被她那樣品頭論足,語態上又是那麼老氣橫秋,似乎將他當作一個晚輩似的,心中微覺不悅,乃將臉色一沉道:「喂!你叫什麼名字?」
那女子微微一怔,似乎在她的經驗中,從未聽這麼不禮貌的口吻說話,一輪明月忍不住咳了一聲道:「小伙子!你怎可如此對仙子說話……」
女子將手一擺,笑笑道:「沒關係!他還算不得會中人,不須要受那些限制,而且我也喜歡有個人能夠平等地與我說話……我叫柳依幻!」
關山月仍是神色平靜地道:「我該稱你小姐或是夫人?」
柳依幻臉色微紅道:「這些問題,似乎不太必要吧!」
關山月淡淡地道:「那是為了稱呼方便,怎麼不必要呢?大家對呼其名!似乎太鱉扭,要我像別人一樣叫你仙子,我又有點不甘心!」
柳依幻哼了一聲道:「我還是第一次聽人批評我俗呢!」
關山月笑笑道:「俗則未必,仙則不及!」
柳依幻緊接著道:「何不及之有?」
關山月手指那四名女童道:「仙家首重清靜無為,哪有這些排場!」
柳依幻微微一笑道:「仙人不一定就非像李鐵拐一樣,要當乞丐,瑤池王母駕前,侍女成千,連觀音蓮座下,也還有善才龍女呢!我這點排場並不為過!」
關山月淡淡一笑,道:「那是俗人捏造出來的神仙,所以,總脫不了富貴氣,怎可以作為仙家依據!」
柳依幻一笑道:「依你的看法,仙家又作何解釋?」
關山月想了一下道:「青松北海仙人壽,恁虛御空仙人游,無拘無束仙之體,無形無跡仙之由,世上並無真神仙,只因仙境太難求!因此我認為仙只是一種理想的境界而已!」
柳依幻神色微動地道:「高論!高論!想不到你還有這一番見解!」
關山月無意與她多客套,直接了當地問道:「你能告訴我天外天是怎麼一回事嗎?」
柳依幻沉吟片刻才道:「那是封神榜之上的一個組織!包括我們師兄妹七人!」
關山月又問道:「天外天與龍華會有什麼關係呢?」
柳依幻一笑道:「龍華會為我們七人所創,封神榜由我們七人所選……」
關山月恍然道:「我明白了,龍華會設在小西天,你們都稱天外天,封神榜上有仙榜,你們自然是仙中之仙了!」
柳依幻笑道:「你只說對了一半,天外天中,有三個是仙中之仙,三個人是魔中魔,一個人是鬼中之鬼,所以封神榜才分為『仙』『魔』『鬼』三榜!」
關山月忍不住問道:「你們創立龍華會的本意何在?」
柳依幻收斂起笑容道:「這個問題我也無法答覆!」
關山月大失所望地,說道:「那麼,誰能夠答覆呢?」
柳依幻想了一下才道:「仙榜上的問題要問仙中之仙,魔榜上的問題要問魔中之魔……」
關山月連忙又問道:「你是哪一類?」
柳依幻笑道:「別人稱我仙子,你想我是哪一類?」
關山月想想道:「那我問些有關仙榜的問題總行吧!」
柳依幻搖搖頭道:「也不行!仙中之仙有三,我只列名其次,瑣碎的問題我可以解答,重要的一點問題必需問我師姊!」
關山月大聲道:「她在哪裡?」
柳依幻道:「自然在小西天,不過你見不到她的,除非等龍華會期的時候,她才會蒞臨現身與大家見面……」
關山月乃又問道:「會期是哪一天?」
「九月十九!到時候你會去嗎?」
關山月點頭道:「我一定要去,因我為我要見我師父!」
柳依幻笑道:「好吧!到時候我們再見吧!你雖然非會中人,拿著我的這道信符,必可通行無阻,現在我可要回去了!」
說著在束腰的綵帶上解下一塊小玉珮遞了過來,關山月剛接在手中,柳依幻身形一飄,已經從他的眼前消失。
那四名女童也跟著不見了!
關山月如癡如呆,祁浩這時已從地上站了起來,一臂為絲所拘,行動十分小心,像是怕將它弄斷了,眼盯著他手中的玉珮,目中滿含仇恨之色!
萬里無雲卻羨慕地道:「小伙子!你真是好福氣,會投了仙子的緣!甚至於還將龍華玉珮送給了你……」
關山月怔怔地道:「這塊玉符有什麼用?」
萬里無雲笑道:「一符在手,權限至尊,封神榜上的人,都須對你俯首聽命,甚至於連你師父也不例外!」
關山月不信地道:「這麼一塊玉符竟會有這麼大的力量?」
萬里無雲點點頭道:「見符如見仙子親臨!」
關山月怔了片刻,才計算一下時日道:「今天已是九月初九,離會期只有十天的時間了,趕得及嗎?」
萬里無雲笑笑道:「趕得及!由此假陸路至成都,轉由泯江而至宜賓,再順江流而下,水急舟速,要不了十天就可以達到巫山!」
一輪明月也道:「趕程是一定來得及的,不過也不能太耽擱了,你假如沒有其他的事,我們就開始走吧,反正你想問的問題,也知道得差不多了,再問下去,誰都無法答覆你……」
關山月想了一下才對祁浩道:「你會去參加龍華會嗎!」
祁浩怒聲說:「你這不是明知故問,本座身為魔榜之首,怎會不去?」
關山月點點頭道:「很好!到時我命令你把孔玲玲也帶去,她與終南的一段過節,我想跟她算算清楚!」
祁浩沉著臉,冷聲說道:「我憑什麼要聽你的命令!」
他舉著柳依幻留下的玉符,使得祁浩閉口無言,關山月又笑笑道:「不僅那件事,我還要你負責另外兩件事!」
祁浩咬著牙,冷哼一聲,道:「現在算你狠,你說就好了!」
關山月正容道:「第一我要你在會期之前對這兩個人的生命安全負責,不得加害,第二我要你對樂前輩等三人不得留難!」
祁浩鐵青著臉,寒著聲音道:「我可以答應你,不過我警告你小心一點,到了會中,這塊玉符就不再有效了,那時……」
關山月不待他說完即道:「那時我會自動找你一搏,把我們之間的事也解決一下!」
說完他率領著各人離開了正廳,步出天齊別府,黑森林中的禁制也完全撤除了,所以他們通過時也很順利。
萬里無雲笑道:「幸虧有著那一塊護身符,否則我們的歸途決不會如此輕鬆……」
關山月心中忽地一動道:「我有個問題,不知道可以提出嗎!」
萬里無雲笑笑道:「你有著那一塊信符,可以命令我們做任何事!」
關山月道:「命令二字不敢當,我只是又想到了一件怪事,方纔那祁浩才說出天外天三字,柳依幻接著就來到了,她怎會那麼快……」
萬里無雲慎重地道:「這個,老夫可不知道,不過,對於那三個字是一項禁忌,只有龍華會上,才可以自由談及,反之立有殺身之禍,封神榜上,一層控制一層,無微不至,所以才能將秘密保持那麼久……」
關山月搖了搖頭,道:「我是問柳依幻怎麼會來的!」
萬里無雲變色道:「這個老夫的確不知,龍華會中人對於這事一直噤若寒蟬,不敢多說一句話,就是為了這原故!仙子她們好像每時每刻都在對我們嚴密監視中……」
關山月不服氣地道:「他們只有七個人,怎麼能控制住一百多人的行動……」
萬里無雲作色道:「很對不起,老夫不敢再說下去了,你有那塊玉符的保護,老夫們還想多活幾年呀!」
關山月只得不問了,出了黑森林之後,才對呂無畏道:「孔玲玲不在此地,我們那番佈置也沒有用了,掌門人還是將貴門下召集起來,我們另謀別策吧!」
說時,與呂無畏交頭密語片刻,呂無畏微有難色。
關山月卻道:「掌門人放心好了,在下已對祁浩關照過,他絕對不敢再對你不利的!」
呂無畏這才點點頭,回身逕去,同時把劉三泰也招呼著一起走了。
萬里無雲與一輪明月對別人的隱密,已經養成了不過問的習慣,所以視若無睹,倒是樂小虹道:「關大哥!你們在商量些什麼?」
關山月笑笑道:「這可不能說,龍華會既然以神秘為手段,我也得以神秘對之,到時候我們也可以多一分安全的保障!」
樂小虹賭氣跺腳,一個人在前面跑了!
X X X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這是李白的下江陵誦,卻將巫峽之間的水程行色,描繪得十分傳神!
「長江之峽巫峽長,猿鳴數聲淚沾裳!」這是川中的民謠,卻也寫盡了巫山景色!
長江自奉節以下,便是最有名的巫峽,巫山十二峰,雄峙兩側,江流湍急,峽壁如牆,峰上僅聞猿聲哀哀,雲霧封繞,水氣氤氳,充滿了神秘的氣氛!
尤其是神女峰,相傳楚襄王曾在此夢會神女,所以也一直是個神話的發源地。
九月十九!神女峰上神秘之幕慢慢地揭起,開始了那場神秘的聚會。
關山月獨乘明駝,只有樂小虹策馬相隨,前面則是萬里無雲與一輪明月引道,四人兩乘,只有樂小虹胯下的蹄聲得得,敲碎了山道上的沉寂!
呂無畏與劉三泰沒有跟著來,從最近所遇上的那些異人異行,他深知此會的嚴重性與會上人的能耐,帶著他們,的確是累贅,而且他對他們另行作了一些安排,這些安排,在必要時,可以給許多的幫助……
山路漸窄,山勢漸陡,山風漸勁,一輪明月與萬里無雲的腳下也走得漸速,明駝亦步亦趨,絲毫不呈落後之態,樂小虹的馬則趕不上了,因為這匹馬是臨時買的小川馬,比她在天齊別府前被殺死的那一頭還差,川馬體軀小而耐性佳,原是山路上的良足,可是也對付不了這崎嶇的山道。
關山月忍不住朝著前面叫道:「二位前輩,能否走慢一點?」
萬里無雲著急地說:「龍華會的會期,在今天卯初開始,現在已是寅末,去遲了一步,就將摒褚於大門之外,我們兩人的多年的希望,也就得落空了……」
關山月想想只得朝樂小虹道:「放棄你的馬,到我的駝背上來!」
樂小虹受夠了那匹馬的氣,聞言喜出望外,連忙一縱身上了明駝,坐在關山月的後面,雙手圍住他的腰!
雖然增加了一個人,明駝仍是顯得若無其事,健步如飛,前面二人走得更快了。
當一縷初陽,把金光射穿雲層,照上了神女峰頭,他們已停身在一座高大的牌樓之前,牌樓上龍乘蛇提地畫著一方巨匾:
「小西天」
除了兩列男女侍童外,另有一僧當道,正是在劍門上引他們渡過黑森林的那個苦海慈航,萬里無雲歎了一聲道:「總算趕上了!」
苦海慈航朝他們望了一眼,微微一歎道:「老衲方自慶幸,以為二位已經看破一切,誰知二位仍是……」
萬里無雲冷冷地道:「老禿子!不用你假慈悲,我們這是自甘墮落!等一下,還希望你手下留情,否則的話,就要麻煩你,替我倆多念兩遍往生經了!」
苦海慈航長歎無語,目光移到關山月與樂小虹身上道:「二位來此何為?」
關山月對他頗有好感,立刻拱拱手道:「再晚等特來一開眼界!」
苦海茲航合什道:「阿彌陀佛!此乃是非之門,煩惱之由,二位何苦呢?」
關山月微笑道:「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再晚身不由己,多管了幾件閒事,弄得無法不進此門!」
苦海慈航仍是漠然地道:「這道門進來容易,出去可難了,老衲恰好有幸擔任司門之責,奉勸二位還是及早回頭的好!塵世雖多擾……」
關山月飛快地接口道:「不如神仙逍遙!請大師父方便方便!」
苦海慈航歎道:「老枘良言相勸,施主不肯聽,少不得只有利用職權謝客了……」
萬里無雲怒聲道:「老禿子!你別多事,他們持有自在仙子信符,敢不許他們進門!」
關山月只得掏出玉珮亮了一亮,苦海慈航瞼色一變,長歎道:「唉!天意如此,夫復何言,二位請!」
說著恭身一拜,關山月連忙回禮,那兩列侍童見到玉珮之後,立刻躬身作禮,一時細樂紛作,一對男女侍童各捧花在前領路,
關山月不禁微愣道:「這是做什麼!」
苦海慈航低著頭道:「二位既然持有仙子信符,便是會上貴賓,理應有香花前導,天樂相迎,請二位登席吧!」
關山月謝了一聲,拉駝入門逕行,衝破了雲霧彌封的山徑,行了一程,突覺眼前一亮,雲收霧斂,已經來至一片廣場之前!
廣場上聚著形形色色的各種人物,年歲多半很大,只有少數幾個年青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堆,或坐或淡!
廣場上排列著許多石桌石凳,桌上有菜有酒,也有許多奇不知名的水果,想是聚會尚未開始,所以尚未吃用!
更遠有無數男女侍童,身著一款服色,往來其間招呼著!
由於那片細樂,將大家都驚動了,紛紛用詫異的眼光對著他們望著,臉上更流露出奇特的神色!
關山月用眼在人群搜索著,忽然看見飛天夜叉彭菊人與血羅剎樂衡君,白骨魔神樂湘君,丑山神柳初陽等聚在一起,身旁還有幾個中年人,在竊竊地私語著,心中不禁一動,正想上前招呼,卻被彭菊人用手勢阻止了!
同時,樂小虹也被樂衡君嚴峻的眼光所拒,一肚子不高興,撇著嘴哼唧著道:「娘為什麼不理我們?」
關山月歎了一口氣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相信他們有著特殊的原因,現在先別急,等一下再找機會去問問他們看……」
說著,已被引至一處較大的石桌前停下,二人飄身下駝,關山月卻更是一驚,因為他們看見張雲竹也在附近,獨據了一張石桌,目光炯炯地,對他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