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祥果然在那兒等著,鐵錚上去,兩人點點頭,鐵錚笑笑道:「王兄,她先還膽子小,但我再三遊說,總算答應了,只是手頭一時不便,寫了張十四萬兩的欠條!」
他取出張捺了指印的條子遞過去,王德祥就著星光,看了一看笑道:「老兄可真能敲,居然要這麼多!」
鐵錚笑道:「價錢討得高,她才會相信,而且做成了這件事,她將來更不能不聽我的了,飲水思源,咱們二一添作五,王兄補五萬兩間來就行了!」
王德祥笑笑道:「那怎麼好意思,不過我沒想到老兄會要這麼多,只準備了二萬兩的票子!」
鐵錚忙道:「這個咱們可是說好了的!」
王德祥道:「你放心,老兄這麼夠意思,我還能少得了你的嗎,我進去馬上給你補出來,欠條你先拿著!」
他遞回欠條,匆匆回到後院裡去了,鐵錚往暗處轉了一轉,脫掉衣服,除去易容,飛身上牆進了院子,悄悄地潛行了四五十丈,一座樓屋的屋簷下有隻手朝他晃了一晃,連忙又掩了過去。
玉妙容藏身在簷影裡,把劍遞給了他,同時湊上了他的耳朵:「那傢伙上了這座樓,裡面有個女人的影子,很像是水仙花!」
鐵錚忍不住一陣興奮:「那就真摸對了,所謂七夫人一定是她,但願她不是你的明潔堂姨!」
樓窗上有燈光,但窗子卻是用明瓦隔的,那是一種很考究的建築材料,是用蚌殼磨平了,成了半透明的方片,一塊塊有巴掌大小,嵌在小木格上,可以取光,卻不容易破,更不容易為人窺探,那是用來作秘密場所的隔離物。
鐵錚悄悄地用一支鋼鑽,在木框上默運內力推進去,無聲無息,鑽出兩個小洞,跟玉妙容貼著眼睛望進去。
水仙花坐在一張書桌前,王德祥垂手站在一邊,只聽得水仙花問道:「德祥,靠得住嗎?」
王德祥道:「沒問題,小的還派人盯著他,見他進了高昇棧,而其他的資料也調查屬實,總座!這筆交易完成後,咱們把住那個三姨太,就可以控制粵海道,日後對咱們的行動就更方便了!」
水仙花輕輕一歎道:「可是毒經最後一篇沒到手,我們就始終擺不脫那個老賊的掌握,辛勤耕耘,到最後收穫全是別人的,真叫人不服氣!」
王德祥道:「那倒沒什麼關係,雖然老賊用蝕心屍毒制住了門主,但老賊並不會武功,惹火了咱們,隨便找個人,一刀砍了他的腦袋,他就狠不起來了!」
水仙花冷冷地道:「你真出的好主意,毒沒有下在你身上,你當然樂得說風涼話,宰了老賊,賠上了門主。」
王德祥連忙躬身道:「是!屬下愚昧,屬下只是一片忠心,想為總座略效棉薄而已!」
水仙花冷笑道:「那你就少出餿主意,把你自己份內的事情辦好就行了,何焯三姨太的那個管家叫什麼名字?」
王德祥道:「叫袁炳坤,原先是干鏢行的,後來出了點事,才離開了鏢行,投到何焯的門下當護院,因為何焯弄了這個三姨太后,地位也重要了,經常替何焯辦點私事!」
水仙花道:「原來是位江湖中人,那可不太好辦!」
王德祥道:「總座放心,這傢伙是神拳李七侯的門人,跟隨李七侯一起保鏢,鏢貨出了事,在中條山為一夥蒙面賊所劫,連李七侯在內十八個人,就走了他一個,那伙賊人行事十分隱密乾淨,不但劫走了縹貨,還把殺死的屍體都帶走了,現場毫無痕跡,他回去報了案,一點線索都沒找到,官方懷疑他是跟賊人串通好了的,把他押了起來,關了他幾天,才把他給放了,原來是想跟蹤他,看他是否跟賊人連絡的,結果他一腳流落到了廣東,窮途潦倒,廝混了兩年,才進了何焯門下!」
水仙花道:「這些事他也肯告訴你嗎?」
王德祥道:「屬下連他的姓名都沒問,這是側面從何焯的另一些從人口中打聽出來的!」
水仙花瞼色一沉道:「你真會辦事,十年前中條山那起案子是我幹的,漏了一個人是因為黑燕子鐵錚恰好路過,伸手救下了他,還殺了我手下六個好手!」
王德祥臉色一變道:「這個……屬下可不知道!」
水仙花道:「鐵錚也不知道幹那票案子是我帶的頭,我看他出了頭,才把現場的一切線索都收拾乾淨了,他也沒認出我來,否則在上次就會找上我了,不過這件事總顯得有點蹊蹺,怎麼會恰恰好就去買蛇呢,你去把那個姓袁的傢伙吊到別的地方,好好地問他一下!」
王德祥想想道:「總座,這樣不太好吧,假如他真是有問題,或者是受了鐵錚之托來偵查我們的,這一做豈不是落了痕跡,屬下以為還是不動聲色,照樣的應付他,然後再秘密的吊牢他!」
水仙花想了一下才道:「好吧!也許是我過慮,如果他真跟鐵錚有了連繫,現在應該已經摸進來了!」
王德祥領了一疊銀票,躬身退出,就在他下樓走到園子裡時,玉妙容輕輕一揚手,冰魄神珠無聲無息地飛襲而至,王德祥只是一個踉艙,便跌倒在地。
水仙花聽見了人跌倒的聲昔,連忙掀開了窗子,探頭朝外看去,當她發現王德祥撲倒在地,一動不動時,臉色不僅大變,連忙吹熄了燈,拿起了劍,來到樓下,掀起一幅掛在正壁的巨畫,裡面是一道暗門,是一間秘室,室中佈置很簡單,一床一幾而已,卻放著大大小小七八口竹籠,籠中養著粗細不一的毒蛇。
她略一定神後,才挪開了兩個竹籠,把地下的另一塊方磚提了起來,竟是一條屈折的彎道,寬約尺半,只能容一個人的頭探入,然後她脫去身上的衣物,一絲不著地躺了下來,兩邊的肩膀下垂,縮得跟頭部差不多寬窄,然後輕輕扭動身子,像條蛇似的游移著,伸頭進洞,跟著身子也慢慢地縮入,只剩下雙腿在後面時,突然床下竄出一條人影,以疾快的手法,抓住了她的腳。
水仙花似乎感到不對勁了,拚命往裡縮,那個抓住她的男人開口說話了:「水仙花!七夫人,我勸你還是乖乖的出來吧,姓鐵的追到了這兒,還怕你跑得了!」
水仙花還在拚命掙扎,鐵錚又沉聲道:「你要是再亂動,岔了口氣,散了你的神蛇功,身子立刻會脹大,我不必殺你,也會把你活活夾死在這個石道裡!」
水仙花略掙了一掙,終於慢慢地退了出來,鐵錚提著她的雙腿,往上一拋一抖,摔起丈來高,叭的一聲,跌落在地,她的身子起了一陣顫抖,慢慢地恢復了原狀,臉上現出了狠毒的神色!
鐵錚把暗門打開招呼道:「妙容!進來吧!」
玉妙容提著劍也進來了,看見水仙花全身赤裸,不禁一怔,望著鐵錚道:「鐵大哥!這是怎麼間事?」
鐵錚笑道:「衣服是她自己脫掉的,你別拿那種眼光看我,我有了你這麼俊俏的小媳婦兒,不會再對別的女人有興趣了!」
玉妙容道:「好好地她脫衣服幹嗎?」
鐵錚一指地上的洞口道:「為了要脫身!」
玉妙容看看那個洞道:「這兒能出得去?」
鐵錚笑道:「不錯!這個洞全長八十一丈,有九道彎曲,都是一樣寬窄,世上除了一種人之外,誰也無法通過!」
玉妙容忙道:「是那一種人?」
鐵錚笑道:「靈蛇教徒,那是一種很神秘的宗派,源於雲貴苗強一帶,他們的人無論男女,都是以蛇為糧,與蛇為侶,練就了神蛇身法,只要是頭能鑽過的地方,就能鑽得過,本事可大著呢!」
玉妙容歎道:「真叫人難以相信!」
鐵錚笑道:「如果不是我恰好在靈蛇教中也有朋友,我也不相信有這種事!」
玉妙容把地上的衣服拿過去,丟在水仙花腳前道:「明潔姨媽,您穿好衣服,我們是自己人,不會傷害您的,只是要跟您好好談一下!」
鐵錚道:「我不反對她穿上衣服,但反對你叫她姨媽,因為她不是崔明潔,更不是你的姨媽!」
玉妙容一怔道:「你認識她?」
鐵錚道:「以前不認識,現在可認識了,她叫西門玉,是靈蛇教中的祭司,因為觸犯了教規,潛逃來到中原,靈蛇教的人正在找她呢,西門玉,你放心,只要你回答我幾個問題,我不會難為你的!」
水仙花仍是低頭不語,玉妙容道:「她耍自殺!」
鐵錚笑道:「她不會的,如果她自殺了,我把她的屍體交給我在靈蛇教中的朋友,可就有她痛快的了!」
水仙花瞼色大變,咬牙道:「鐵錚!你不是人!」
鐵錚神色一正道:「我對那些作奸犯科,殘害善良的武林敗類,一向是很殘酷的,對你叛離靈蛇教的原因我很同情,但你若喪心病狂,仍是為天殺門那種罪惡組織賣命效忠,就不值得同情了!」
西門玉(水仙花)歎了一口氣,沉吟片刻才道:「好吧!算你狠,不過我先要知道,你在靈蛇教中的那個朋友叫什麼名字?」
鐵錚道:「無骨蛇西門春,是你的姐姐!」
西門玉身子一震道:「鐵大俠怎麼會跟家姐認識的?」
鐵錚淡然道:「你叛教潛逃入中原,令姐為了手足情深,特地來勸你回去,可是她運氣不好,在伏牛山中受到了一批武林人的攔截,不敵而受了重傷,我恰好遇上了,把她救了下來,只可惜她傷得太重,只交代了幾句話!」
西門玉神色一變道:「我姐姐死了?」
鐵錚點點頭,西門玉輕歎了一聲:「靈蛇教樹仇太多,離了苗疆,在中原是很難立足的,鐵大俠,家姐臨死前向你交代了一些什麼話?」
鐵錚道:「也沒什麼,她只是請我代為留心,找到你後,勸你聞苗疆去,靈蛇教主對你們姐妹恩深義重,有什麼話都可以商量,她已經在教主前為你請得寬恕,只要你回去,一切都不再追究了!」
西門玉低頭不語,過了一會兒才道:「我不能回去,那種日子不是人過的,整天陪著一大群毒蛇!」
鐵錚沉聲道:「現在你也沒有離開這些毒蛇,但是沒有誰強迫你,可見這根本就是你的推托之詞!」
西門玉咬咬牙道:「那是我已經了習慣,一時無法改變,可是我正在設法慢慢擺脫它們,如果我再回到靈蛇致中,就永遠也改不了了,我是一個女人,我不想一輩子都浪擲在那些看了都叫人噁心的畜生身上!」
鐵錚道:「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理想生活的權利,我不是靈蛇教的人,只是代轉她臨終的要求而已,並沒有強迫你回去的意思,你不必找些理由來對我解釋!」
「我說的是實情,鐵大俠,你到過我從前的住處,再看看這兒,難道我不該擺脫這些,過一過正常人的生活嗎?」
鐵錚道:「我碰到令姐是五年以前!」
西門玉苦笑道:「那是我離開苗疆的第二年了!」
鐵錚冷冷地道:「令姐在桐柏山的墓木已拱,她垂死前叫我用烈火煉化了她身邊鐵盒中的一條金黃色小蛇!」
西門玉目射異采道:「那是我靈蛇教中的至寶金絲雀,身堅如鐵,動作如飛,除了畏火之外,可以說是無物能阻,任何高手只要被它咬上一口就立刻死亡,鐵大俠,你把它毀了太可惜了!」
「令姐也說過,她本來是要送給我的,我問她身邊既有這種毒物,為什麼不用以防身,她說蛇性未馴,怕放出來無法收回,流毒人間為患無窮,她弄蛇多年,尚且無法馴順那條毒蛇,我當然更不敢要了,所以才毀了!」
西門玉連連搖頭:「太可惜了,如果在我手裡,不出三天就能調理得唯命是從,成為無雙利器!」
「令姐豢養那條蛇將近一年,尚且未能馴伏,你只要三天的時間就能調理馴順了嗎?」
「不錯!這些年來,我致力於馴蛇之術,已經大有心得,就是教主也不見得比我更高明了!」
她說得高興,忽然發現鐵錚的目光變得異常冷峻,連忙住口不言,鐵錚已寒著瞼道:「由此可見你說為討厭毒蛇而叛離師門,根本是欺人之談,你離開苗疆六年,什麼習慣也改過來了,你卻變本加厲,反而沉迷更深!」
西門玉忽而一正臉色道:「鐵大俠,家姐有沒有對你說我是為了什麼原故叛離師門的嗎?」
「沒有,她似乎不想我知道,我也不便問!」
「那我現在也無須告訴你了!」
「本來就是,我已經先說過了,人各有志,你不必去搜索枯腸找理由來解釋,反正我已經找到了你,轉述了令姐的遺言,對得起她泉下的英靈就算盡到了心!」
「謝謝鐵大俠對家姐的照顧!」
「不必客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俠義本份,不過遺憾的是我未能為令姐報仇!」
「這個責任我會做的,大俠告訴我那是些什麼人?」
「我不知道,他們是蒙面行事,武功都很高,我只傷了其中一個,卻沒有認出是什麼路數,令姐也不知道,那四個蒙面人在桐柏山中截住她就動手,連話都沒說一句!」
西門玉怔了一怔道:「那就難以追索了!」
「不錯,那時候我的確是毫無線索,可是到了後來,我接二連三有幾個朋友都是死在同一種方式之下。」
西門玉漸漸聽出一彩端倪了,但仍然問道:「什麼方式?」
「腐屍毒針著人無救,令姐就是死於這種暗器之下,然而我仍然不知道是什麼人使用這種暗器,直到我最好的一個朋友,不但死在腐屍毒針之下,而且在屍體畔找到了天殺門的標幟,才知道一切都是天殺門的傑作!」
西門玉變色道:「你胡說,天殺門沒有殺我姐姐!」
「你能確定嗎?」
「我在五年前就已經擔任天殺門總監,職權猶在副門主之上,所有經手的案件都要呈報到我這裡,我應該知道!」
「或許這一件是天殺門主親自下令執行,不通過你,因為要殺的人是你姐姐!」
「為什麼?門主為什麼要殺我姐姐呢?」
「你是為了加入天殺門才離開苗疆,叛變靈蛇教,令姐是來找你回去,假如你不肯回去,她就會執行教規,把你擒制回去,當然不能讓她找到你了!」
西門玉想了一下,才點頭道:「這個理由是最合理的解釋,那就證明門主很重視我,為了保護我才採取的措施!」
鐵錚臉色一沉道:「這麼說來令姐是該死的了?」
西門玉道:「我不能說她該死,但門主採取的措施是十分對的,加入天殺門後,就會受到應有的保障—」
「包括殺死你的同胞手足姐妹?」
「她知道勸說我回去是不可能的,因此她進入中原,主要是為擒我回去,門主自然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鐵錚怒道:「你這個人已無可救藥了!」
西門玉漠然道:「鐵大俠!本門對你已一再容忍,你卻步步進逼,現在我反過來警告你一聲,如果你不就此罷手,不要怪我們對你不客氣了!」
鐵錚冷笑遺:「在此以前,你們對我已經下過幾次毒手了,不客氣的手段我也領教過了!」
「那只是本門還不願意集中全力來對付你,否則……」
鐵錚瞼色一沉道:「我在等著你們任何行動,而且也會展開對天殺門的大力掃蕩,今天你必須說出天殺門主是誰,以及他在什麼地方,否則你就很難過了!」
西門玉冷冷一笑,忽然凌空躍起,雙手探開十指,向守在門口的玉妙容抓去,玉妙容雖然隨時都在戒備中,但因為變起倉猝,惶急中長劍幻起一片劍幕封了出去,鐵錚卻急叫道:
「妙容,留活口!」
玉妙容收手不及,只能控制劍勢不再深入,擦擦聲中,地上落下一對手腕,而西門玉也痛呼一聲,翻夫在地,滾得滿地都是血跡殷然,玉妙容心有不忍,正想上前為她止血,鐵錚卻拉住她道:「妙容!別過去!」
玉妙容道:「再不為她止血,她就會流血過多而死的!」
鐵錚冷笑道:「你放心,她死不了的,天殺門中的人都像貓一樣有九條命!」
西門玉仍是在地下哀呼翻滾,玉妙容實在看不下去道:「鐵大哥,我們總不能眼看著她就這樣死掉!我要過去」
鐵錚把她拉住了歎口氣道:「妙容!怎麼任何一個人的命都比我的命值錢,你這樣子下去總有後侮的一天!」
他慢慢走過去,看似伸手要去扶起西門玉,但突地手腕一落,一掌切向西門玉的右邊小腿。
西門玉痛極而躍起,雙拳急出,擊向鐵錚,口中叫道:「黑燕子!你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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