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正清笑道:「我倒不是閒得無聊拿他們先開胃的,主要是想弄清楚他們的來歷身份,因為我一直在懷疑顏銘對我不夠忠實,把我的行蹤私下告知了老八,他一定會派人跟綴下來的。
所以我故意露出財帛,假如是老八的人,絕對看不上眼,我那幾顆珠子,只有那些綠林草寇才會對之動心的。」
年羹堯恍然道:「原來如此,那倒是可以放心了,顏銘並沒有背叛您,八哥也一定急著回京去,今後您的行動可以撒開手來幹,不必再多顧忌。」
尹正清笑了笑,把陳大忠老婆的屍體也用毒砂化成了水,輕輕一歎道:「這倆口子因財起意,結果自己反賠上了兩條性命。
而且他們一生以毒砂來害人,最後用毒砂作歸宿,冥冥之中,似乎因果循環,絲毫不爽。」
孟麗絲莊容道:「是的,所以一個人絕不可有欺心之事,人可欺,天不可欺,天心雖渺,卻無所不在。」
說得兩個男人都有點寒森森的頗不自然。
年羹堯連忙訕訕地說道:「四哥,小弟雖然不知道你的實力如何,但是相信你必然已到了相當的境界,至少你不必要再用暗器來防身了,你把這囊毒砂帶在身邊又是為了什麼呢?」
孟麗絲道:「四郎當然不會用它,但也不能再留下來害人,所以必須帶到無人之處去丟掉。」
尹正清卻笑笑道:「不,麗絲,你猜錯了,我確實是準備用這毒砂制一件殺人的利器。」
孟麗絲臉色一變。
尹正清道:「在我府中有一個叫雲中鵡的巧手匠人,他製成了一具奇特兵刃,是一個革囊,內藏四口利刃,交叉成口字形,用繩索操縱,配以特殊的招式,施展時只要拋到敵人頭上。
然後一拉繩索,囊中的利刃就可以把人頭摘下來,十分巧妙,問題是這種利器只能用一次,摘下人頭後,就得拆開革囊,取出人頭,十分不便。
現在有了這毒砂的配方就便利多了,摘下人頭後,立刻使之化為清水流出,又可以繼續使用的了。」
年羹堯道:「這倒是件新玩意兒,它有名稱嗎?」
尹正清笑了笑,說道:「有的,雲中鵡稱它為血滴子,倒是十分適合,因為革囊出手之後,血滴頭落……」
孟麗絲皺眉說道:「四郎,你要這種歹毒武器來幹嗎?」
尹正清輕歎道:「麗絲,這是為了你而用的。」
孟麗絲一怔道:「為了我,我可沒要你殺人呀。」
尹正清笑笑道:「在朝的權貴中,只有我是贊同你們的計劃,此外誰都會反對這個計劃的。
因為滿人入主中華後,誰都不願意把統制的特權與漢人共享,我堅信四海一家,無分夷夏的思想是對的,但我不能跟所有的人作對。」
孟麗絲道:「等我們幫你登上大寶,就沒有人敢反對了……」
尹正清笑笑說道:「你說的是孩子話,皇帝並不是想殺誰就能殺誰的,我父親也是個思想豁達高超的人,他掌握住絕對的權姿,可是他仍然是要受廷議的拘束,不敢放手行事,像上次你在御園行刺。
他也只能偷偷地放你走,不敢公開宣示出去,我要想在諸王紛逐中登基,遭遇的阻力一定更大。」
孟麗絲道:「我們千百萬的漢家子民們都會擁戴你的。」
尹正清道:「話說得是不錯,但你們只是些老百姓,掌軍權的都是滿人,他們能與正規軍隊對抗嗎?」
孟麗絲道:「群策群力,上下一心,並沒什麼可怕的,何況我們的人多上十倍百倍,螞蟻也能咬死大象的呢?」
尹正清笑道:「照你的說法,我的老祖宗根本不可能入主中原,也沒有一個異族能取有華夏了。
但事實並不如此,翻開歷史來看,金元遼羯匈奴,都曾以少數的人而稱帝中原,蒙古人更徹底的覆滅過中華。
可見人多並沒有用,何況再掀起一場戰亂,更不是我所願意做的,我跟你們合作協商,最終的目的是在止殺,而非興亂……」
孟麗絲沉吟片刻才道:「那你的意思是……」
尹正清正色道:「用血滴子展開暗殺,使一些頑固的權臣不明不白中丟了腦袋,我們就沒有阻力了。」
孟麗絲想想道:「這樣做不會引起非議嗎?」
尹正清笑道:「做得秘密一點就行了,因為使用血滴子有個好處,可以不著痕跡,取敵於不知不覺之間。
如果使用劍客,則朝臣頗不乏高手,萬一失手被擒,洩漏了機密,其後果將不堪設想,這就是我堅持不用刺客的原因。」
年羹堯道:「四哥的構想是不會錯的,但不知可有我們效力的地方,小弟想一定有的,否則就不必告訴我們了。」
尹正清道:「不錯,現在武器的困難解決了,欠缺的是人手,使用血滴子的人絕不能出名,否則萬一失手,牽連將很大。
但是又必須具有很好的武功基礎,尤其是輕身功夫,要高來高去點塵不驚,而且還要有很多個。」
「這就很難了,一兩個還好找,再說練武的人,誰肯不求知名?」
「我也知道不簡單,好在時間還早,你們慢慢給我物色,找幾個靠得住的人為主幹,再由他們負責訓練一批新手,事機就容易保密了。」
年羹堯想想說道:「這個由小弟來負責吧,師妹在江湖上不大活動,接觸的也並不多。」
孟麗絲道:「自然是師兄負責較妥,我現已是出嫁婦人的身份,也不便從事交遊,不過這件事不急,目前我們還是把四郎的江湖聲望建立起來。」
尹正清道:「正式付之行動固然還早,籌備工作卻須立刻著手,因為募人訓練都很費時間,寧可備而不用,不可臨渴掘井。
人選也須經過長時間的考核,才能付以重任,據我的觀察,今天的那批綠林人中,頗有一些可取之才。」
年羹堯道:「四哥放心好了,小弟不會誤事的,但小弟不以為從綠林中求才為上策,他們都唯利是圖不可言義。」
尹正清笑道:「正唯其好利才可以利用,許以重利,他們必然捨命以赴,這是一批殺人的兇手,絕不能用重義尚道的人。
因為要狙殺的對象,可能是個完全不會武功的老頭兒,有點俠心的人,不一定下得了手的。」
年羹堯點了點頭。
孟麗絲雖然心中不贊成,但她明白復國大計不能全仗俠義的手段來完成,而她對使用權術謀略懂得太少了,不便置詞,只好付之默然。
酒樓上經過一場血戰後漸趨平靜。
這是個小鎮,官匪不分。
所以店主人對三位惡客還得戰戰兢兢侍奉,唯恐不周。
年羹堯是老江湖,察言觀色,心中已有底子,表面上不動聲色,重新添酒上菜,塞飽肚子後,尹正清與孟麗絲回房了,他才仗劍夜闖店東的臥室,在利劍的脅迫下,對那批山賊作了更深入的瞭解。
半以利誘,半以威脅作了一番指示。
第二天,三俠輕騎上道,才將佈署報告尹正清。
尹正清少不得誇獎了一番。
兩人再度盤算,然後直馳蒙山而去。
山東地面民風驃悍,居民孔武有力,高手雖多,好事者卻多,除了一些大郡邑有官兵鎮壓,治安較佳。
窮鄉僻野,盜賊如毛。
尤其是沂蒙山區,更是強人聚嘯山林的絕巢窩穴,因山勢險要,密林深,大軍不易深入,剿蕩不易。
何況山賊的耳目靈通,根本抓不到他們。
口口 口口 口口
魯氏九雄就是這樣形成一股絕大的勢力,再加上他們的受業師父高則明是江湖上著名的獨行大盜,山東地面的綠林豪傑多半都是他的晚輩或是故友,所以也造成了魯家兄弟獨-一方。
高則明與魯氏兄弟在泰山喪命,消息傳出有人稱快,有人憤慨。
稱快的是一般吃過虧的客商與一些想代之而起的綠林豪雄們,憤慨的是他們的親戚與朋友。
因此當憤慨者准傅為死者報仇時,稱快者也悄悄地向燕京三俠遞了消息。
他們三匹馬漸近蒙山,已經有四起人提出了警告。
前三起是當地的居民,風聞尹正清在鄰鎮翦除了飛天夜叉陳大忠夫婦,揚言還要上蒙山鋤其餘孽,早就在路途上等候了。
燕京三俠神氣不凡,一望而知。這些感恩的良民,立刻上前通知,說蒙山中聚集了大批的悍匪行將不利於三俠。
尹正清表示了謝意,同時也請他們放心,表示自己有足夠的能力掃蕩余盜,為地方上除害。
第四起來報告時,竟是在酒店中會過一面的翟老兒。
年羹堯已打聽清楚,知道此人名叫翟星漢,外號稱為乾坤鼠,與高則明是同一時期出道江湖的人物。
他武功稍遜,被壓抑著,一直不得志。
他雖然受邀為魯氏兄弟復仇而代,私心卻是希望蒙山的勢力整個被擊潰,自己好有機會出頭。
於是他所提供的消息最詳細,還包括了魯氏姐妹的種種佈置與陰謀,尹正清倒是很重視。
他聽完後還作了一番商量,才叫翟星漢先走了,臨行時更送他十顆明珠作為酬謝,於是他們才躊躇滿志,從容登山。
山勢的確險峻。
如果魯氏三姐妹不想將他們誆上山去一舉剪除的話,只要派幾個人據守山口,用強弩飛石為阻,就可以將他們擒在山下了。
但她們對殺死師兄之仇耿耿在懷,非得之而後快,才撤掉埋伏,直放三騎登山。
走在山道上,就發現不斷有人在上面以紅旗向前面搖揮打招呼,表示來敵已經深入,三俠視而不見,登臨如故。
山寨設在-腰的一處平地上,樹木為柵,前臨深澗用吊橋連通,澗寬十丈許,下面是奔騰的急湍山水。
這是第一道開隘,然而橋上沒有一個人把守。
尹正清看了一眼道:「年二弟,你認為她們會在橋上弄鬼嗎?」
年羹堯笑道:「這是一定的,而且我料定了,他們把人埋伏在橋底,等我們走上橋時,割斷橋索摔我們下去。」
尹正清笑了笑道:「那麼有辦法安渡嗎?我不想示弱步行過去,而這三匹馬都是良種,也不能丟失。」
孟麗絲道:「包在我身上好了,這轎才厚尺許,擋不住我的巨闕劍,只是通過時輕一些,別混淆了我的聽覺。」
年羹堯笑道:「這也是我的計劃,但你的劍比我鋒利,這個工作只好交給你了,可千萬要小心一點。」
說著他也作了一番準備。
橋寬可容二騎並行,他落後一騎,手按著劍柄,這並不是他不放心孟麗絲的能力,而是天生謹慎的個性。
他永遠也不會完全信賴於別人的。
馬行到橋中央,除了清晰的蹄聲外,孟麗絲靈敏的耳朵中還聽到了另外一種細微的聲息。
她馬上一個飛縱,長劍直落,對準橋面而插下去,跟著是一聲慘呼,像是一塊巨石墮落澗中,濺起一蓬水花。
她的動作很快,刺完一邊,立刻又刺另一邊,接連的慘呼聲中,已是四個人墮下橋去了。
巨闕不愧為寶劍,連殺四個人,劍上不帶一絲血痕。
孟麗絲滿意地收劍上馬。
年羹堯道:「師妹,橋頭上還有兩個呢?」
孟麗絲一笑道:「我曉得,但我不願多傷人命,除非是他們自己不想活,只要他們敢動一下,我的劍絕不會比他們慢,前面四個傢伙的例子,足夠使他們膽寒的了。」
尹正清含笑策馬前行,果然直達對岸,橋下面的人連動一下都不敢動,柵門是緊閉著的。
尹正清走到柵前,朝年羹堯一呶嘴道:「二弟,咱們是非請自來,不能指望人家開門迎接,還是破門直入吧,麻煩你開一下門。」
年羹堯知道尹正清要自己露一手示威,以俾先聲奪人。
他乃含笑下馬來到柵欄前,扶住木柵撼了一下道:「這些柵門年代太久了,連陣風都擋不住。」
說完輕輕一推,兩扇厚及兩尺,寬約丈許,高達三丈,上整根樹幹排列而成的柵門砰然一聲往前倒去。
門後藏著一大堆的勁裝江湖人,個個面有悸色。
柵門是新換不久,絕對不可能如年羹堯所說的連風都擋不住,大家明白這是年羹堯在搖撼之際,內勁將兩邊的門柱都震斷了,才會應手而倒,斷處平整如經刀削。
這份功力確是驚人,無怪乎驚嚇了群雄。
尹正清驅馬與孟麗絲並肩而入,舉目一望,濟濟群眾中有一半是在酒樓中見過面的,連那通風報信的乾坤鼠翟星漢也在內。
為首的三個女子,最大的一個約莫二十六七,其次為二十二三,最小的只不過二十上下。
想來必是魯氏九雄中的三英,魯英、魯嬌、魯秀三姐妹了。
他的臉上不怒自威,目中殺氣隱現,沉聲問道:「魯家三姐妹站出來,其餘的站開點,別自找麻煩。」
這一喝更具威嚴,使得那些綠林豪雄,都不期而然地退了好幾步,把三個女的孤零零地留在前面了。
最小的魯秀頗有惶色。
還是老大魯英沉得住氣,居然挺前一步,厲聲道:「姓尹的,你在泰山殺死我們師父與六位兄長。
前天又殺了我們兩個朋友,今天更是上門欺人,找到我們家裡來,雖然你們武藝高,也不能如此欺人。」
尹正清哈哈一笑,道:「尹某初入江湖,但知行俠,不知其他,尹某殺死的人,必然有其取死之道。」
魯英厲聲道:「胡說,我師父與兄長們與你俱為日月同盟的同志,都是反清復明的志士,你為什麼殺死他們?」
其餘的綠林群雄也齊聲喊殺,紛紛責罪。
尹正清瞪目大喝道:「住口。」
這一聲雷鳴又將大家鎮住了。
群豪中的鐵金剛似不甘為尹正清的氣勢所懾,也大聲地叫道:「姓尹的,大家都是日月同盟的一份子,你為了爭奪盟主,竟然殺害盟友,今天非還我們一個公道不可。」
尹正清傲然而笑道:「公道自在人心,以魯氏兄弟所為,不僅商旅視若蛇蠍,即附近居民,也無不受其荼毒。
各位既是盟友,就該明白日月同盟的目的不是為了恢復朱明的天下,而是為求千萬漢家子民的自由與幸福,魯氏兄弟掠奪良民,劫財傷命,危害居民安全,與本會盟的宗旨背道而馳。
尹某說是為了同盟而殺他們固無不可,說是為了俠義本份而殺他們也行,這就是尹某所持的公道。」
一番話說得振振有詞,使群豪都為之語塞低頭。
魯英忍不住大聲叫道:「日月同盟十八處分會,每一處都是如此,為什麼只有我們魯氏兄弟該殺?」
尹正清冷靜地回答道:「尹某此刻只是山東分會的盟主,欲求正人,必先正己,所以尹某要先從本會做起,假如尹某能進一步得到總盟主的光榮,必然竭己之力,改變這一個現象的。
若是不行,尹某也以江湖俠義的身份,遍歷天下,舉凡有魚肉良民的綠林不法之徒,尹某斷然不會輕恕。」
魯英立刻煽動地道:「這麼說你是存心跟我們綠林道過不去了,如果讓你得了勢,我們都沒有生路了。」
尹正清笑道:「你這話就錯了,所謂盜亦有道,綠林中頗不乏義士,取不義之財,行法外之法。
劫富濟貧,懲治貪官污吏與為富不仁之輩,也是一種行俠的手段,我相信各位投身綠林,誰都不是為本身的利益。
只是借此作為行俠濟世的手段而已,因此對殘人自肥的敗類,尤其應該加以制裁,以免玷污了綠林的聲譽。」
他的辯才若瀉,滔滔不絕,寓貶於褒,倒是說動了一半的人,因為人都要面子,誰也不願意成為眾所唾棄的敗類。
尤其是那些獨行盜,他們下手的對象,都是些殷實的富戶,雖不見得都是一些為富不仁之徒。
但經尹正清這一捧,他們更自覺可列入俠義之流了。
何況他們多少還有點正義感,先前只是為了一時之憤而與尹正清作對,經過尹正清的解釋後,他們的立場很快就改變了。
最快的是鐵金剛,立刻轉顏為笑道:「尹四公子這話說得痛快,誰都不是生下來就愛當強盜的,多半是被逼上梁山。
以咱家來說,咱爺是一個佃戶,因為遇上了荒年,繳不出錢糧,被地主串通官裡活活折磨死了。
咱一氣之下,才落草當了強盜,因為咱是苦裡熬出來的,所以絕不搶窮人,而且咱家做案子,得手的錢,有一半是賑濟了窮人。」
魯英冷笑道:「郝大剛,你所賑濟的窮人都是半開門的土娼,闖酒樓的歌妓,你這算那門子的俠義?」
郝大剛是鐵金剛的本名,被魯英摸了底,不禁惱羞成怒地罵道:「你奶奶的,臭娘們,老子化銀子嫖婊子,總也是做好事的,她們窮得沒飯吃才去賣身子,再說老子總也比你們強的。
你們在鄰近幾個府稱-,包賭包娼,還從婊子身上刮油水呢,這種傷天害理的事,至少老子做不出來。」
魯氏姐妹勃然大怒,拉劍就要跟他拚命。
旁邊有人攔住了道:「魯姑娘,自己人說了就算了,怎麼好動手呢?」
郝大剛叫道:「屁的自己人,老子才不跟她們一夥呢,魯家那幾個王八蛋死了活該,老子是為了一千兩銀子才來的。
現在才知道尹四公子是真正的武林豪俠,老子絕不賺這種昧心錢,而且還要揭穿她們的陰謀。」
魯氏姐妹臉色大變。
郝大剛又叫道:「尹四公子,你別上她們的當,她們今天早巳安排好了,先是動硬的,假如不行,就來軟的,準備假意求和,用毒藥來害你們。」
魯英衝前一劍,刺向郝大剛,口中還厲聲地罵道:「我宰了你這吃裡扒外的狗賊子了!」
郝大剛順手拉出腰間的大刀,一下子架開了反罵道:「放屁,誰吃裡扒外,老子又不是你手下的嘍囉,老子是為了武林道義,才揭穿你們的陰謀。」
這時群豪有些是魯家的心腹,紛紛拉兵器欲圍攻郝大剛。
有一部份則是郝大剛的朋友,反過來要幫他的忙,頓時形成了兩個集團,自相對壘,倒把正點子擱到一邊了。
魯氏三英中的魯秀最小,也是最有心計的一個,連忙止住了兩邊火拚,朝魯英道:「大姐,你先停下手來。」
魯英也發現情形不利,憤而止手道:「幹什麼?」
魯秀丟了個眼色道:「大姐,我們一直住在山裡,對哥哥們在外面的作為不太清楚,假如真像尹正清所說,那實在是太不應該了,這可怪不得人家。」
魯英一怔道:「什麼,你是說大哥他們該死?」
魯秀道:「話不是這麼說,手足情深,我怎麼也不能說大哥他們該死,假如尹正清只為了沽名釣譽,博得行俠之名,而殺死他們,我們自然應該替他們報仇。
但尹正清若是為了本分會的清譽而殺死他們,我們就得考慮一下了,親仇固重,民族大義更重,我們不能因私而廢公。」
魯英似乎被她勸動了,想想道:「那你說該怎麼辦呢?」
魯秀道:「為大局計,我們暫時把私仇擱一擱。」
魯英默默不語。
魯秀這才向尹正清道:「姓尹的,對家兄們的作為,我們的確是不知道,因為我們深居山中。
為光復大計作訓練義軍的準備,日常的工作多半是訓練手下,這一點,大家都可以證明的。」
別的人沒有開口。
雖然大家並不瞭解她們的生活,但她們很少下山倒是事實。
魯秀道:「家師與家兄們已經死了,不管他們的作為如何,這等仇總是要算的,只是聽了你的話,加上郝大剛的指證,似乎現在找你報仇說不過去,反正人已死了,是非也姑且不論,我們仍以大局為重。」
尹正清笑笑道:「姑娘深明大義,真是難得、尹某十分欽佩。」
魯秀慘笑一聲說道:「如果我們的能力足以報仇的話,我還是不會放過你的,技不如人,我們只好徐圖來日了。
等河山重複之日,我們再找你報仇吧。在這段時間內,我們會苦練武功,一則為匡復大業而努力,一則也是為復仇作準備。
到那一天,我們以武功來找你作一個公平的決鬥,當著天下的豪傑之面,一清舊帳,大家都不准用任何卑鄙的手段,我相信必有討回血債之日,如果你怕將來死在我們劍下,不妨現在就殺死我們。」
尹正清聽了哈哈大笑道:「姑娘把尹某看成什麼人了,殺死令兄與高則明,尹某自信無愧於心,但對姑娘復仇之意,尹某也認為十分之正當,尹某等著那一天就是了。」
魯秀又道:「那就這麼說定了,至於解散山寨,那可辦不到,因為這是我們復興的武力基礎,一旦義師揭竿而起,他們都是精銳的義軍先鋒。」
尹正清道:「這也好,尹某並不是非要你們解散不可,只是禁止你們再像以前一樣掠奪商旅,剝削良民吧了。」
魯秀道:「不會了,以前是家兄們作主,或有不法之處,今後在我們姐妹管理之下,保證不會有那種事情了。
山寨中經過多年經營已備積蓄,何況本寨在附近幾縣,還有一些正當的經營生利事業,足可自足,今後我們只維持一個組織,對於過往客商,絕不干擾。」
尹正清笑道:「好極了,姑娘能夠如此,不僅是生民之福,也是本會的光榮,那麼尹某就此告辭了。」
魯秀道:「慢一點,本寨備下了水酒薄饌,希望你們三位能留下賞光,藉此也看看本山義軍的訓練情形,證明我剛才所說的話,絕非虛構。」
郝大剛忙道:「尹大俠,她們會下毒。」
魯秀冷冷的笑道:「本來是準備下毒的,但被你說穿了,還有誰會上當,尹盟主如果不放心,可以滴酒不飲,連菜都不必吃一口,但必須留下來看看義軍的訓練情形,向總會作個報告。
我亦無意為泉下的死者作申辯,但至少可以使大家明白,魯家兄弟作強盜,所得的財貨,並不是全用在自己的身上。」
尹正清想了想道:「姑娘這麼一說,尹某倒非留下不可了,不過我們談談就行了,要我看行軍佈陣,我完全是外行,我志在江湖,對那一套完全沒興趣。」
實際上他……四皇子胤禎對兵法極有心得。
正因為如此,他才想避免,唯恐一時興起,說了兩句內行的批評話,引起別人的懷疑,那時對尹正清的江湖身份是很不利的。
然而魯秀卻道:「不,這個你一定要看,我們也不懂什麼兵法,我訓練的這批人,不能從事正式的作戰,他們練的是高來高去,飛刀暗器的狙殺技術。」
尹正清怔了一怔,說道:「這些人有什麼用呢?兩軍對壘,是大規模的廝殺,小巧功夫是不能成事的。」
魯秀道:「他們不從事正規的作戰,專在戰前擔任狙殺主將的工作,我這兒有兩百多人,別處或許還有。
一旦義師組成,敵軍來犯時,這些狙擊手全部派出來,不管對方防備再嚴,狙擊的工作一定能成功,至少也能使士卒膽寒,軍心潰散,其威效不下於百萬雄師。」
尹正清點點頭道:「這倒是絕佳的手段,年二弟,我怎麼沒聽見你說起過?」
年羹堯忙道:「兄弟也不曉得,這或許是總會的指示與決策,我們是從不參予的,日月同盟分工極細,各有所司,別的事都不准干預的。」
尹正清又點點頭,於是應魯氏三姐妹之請,隨眾進入山塞,寨中的規模很大,處處都設瞭望台與碉堡。
居高扼險,擂石滾木強弩灰瓶等阻敵的工具準備得充分,可見守備力量之足,如果用正規官軍來進剿,萬無突破之可能。
尹正清四下參觀了一遍,顯得興趣很高。
年羹堯也十分之用心,如果胤禎能夠登基,他必然是身寄重任的將帥,這些知識對他是太重要了。
參觀完畢後,魯氏姐妹在演武廳前擺下了酒席,請大家一面用酒,一面觀演操練。
參予演練的健男計有二百四十名之多。
都是身負奇技,徒手騰躍四五丈,落地無聲,飛刀絕技百步能中飛雀,更難得是每人的技擊功夫也頗為可觀。
空手奪刀,以一格十。
尹正清讚不絕口,為了表示誠意,他毫無顧忌地大口飲酒,口到杯乾,還頻頻與同座的江湖豪傑舉杯邀飲。
年羹堯與孟麗絲擔心他-醉了,不住地勸阻,都沒有什麼效用,他好像喝上了勁,說什麼也不肯停止。
豪飲將近個把時辰,座上群豪多半醉得爬不起來了。
尹正清卻只有幾分酒意。
這時做主人的魯英上前道:「尹大俠,看了你這份豪情,頗使我們心折,在報仇的時刻未到之前,我們還是朋友與同志,愚姐妹想敬你幾杯,以示敬意。」
尹正清爽然道:「敬酒則不敢當,我們對飲幾杯好了。」
魯英道:「大俠快人快語,恭敬不如從命,來,換上大杯,今天大家一定要盡醉方休。」
立刻有人送上了大杯,那是整塊玉雕就的玉鬥,一套六具,每斗可容斤許,注滿了六杯後。
魯英道:「我們姐妹三人,每人敬一鬥,尹大俠就得喝三斗。」
尹正清笑道:「那可不行,我已經喝了不少。」
魯英說道:「那可不是我們敬的,難道大俠認為我們的面子沒有人家的大,不屑賞臉嗎?」
尹正清忙道:「魯小妹言重了,這麼一說,尹某倒不能不喝,一斗換三斗,尹某太吃虧了,賢姐妹都是女中豪傑,不讓鬚眉,總不好意思沾這個便宜吧?」
魯二妹嬌聲道:「這也是,我們是三個人,專門集中對付尹太俠一人也不公平,不如由我們三姐妹對抗燕京三俠,三對三,這樣就不能說我們佔便宜了。」
尹正清豪笑道:「這樣公平。」
孟麗絲忙道:「我不行,我的酒量淺。」
尹正清接道:「你喝不下的時候,我與年二弟代你喝,反正每次一邊三斗,拚到最後一人倒下為止。」
魯秀也笑道:「這個辦法倒公平,我的酒量淺,但不敢在燕京三俠前示弱,拚死也要較量一下,我不行時,由大姐二姐代喝,在喝酒上我們絕不輸人。」
決定之後,魯英乾脆叫人抬來了幾口酒-,一起打開,互相對拚了起來。
年羹堯乾了三斗後,覺得尹正清的一隻腳踏在他的腳背上,竟是濕漉漉的,心中立刻明白。
尹正清根本沒將酒停在體內,他是用內功將酒由靴底擠出來,這種喝法,萬斤也不會醉,心中大定。
但尹正清用腳踏他的腳,是怕這個法子被人發現,叫他設法掩飾。
於是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才走了兩步,忽然撲倒在地,將一口新開的酒-推倒,酒汁四濺,將大家的腳全都打濕了。
孟麗絲急忙去拉他道:「師哥,你怎麼啦?」
年羹堯躺在酒中說酒話,不一會竟鼾聲大作。
尹正清笑道:「別去管他,想不到他的量這麼窄,來,麗絲,我們倆並肩作戰,燕京三俠可不能弱了名頭。」
孟麗絲在拉年羹堯時,隱隱覺得年羹堯在她手上彈了一下,知道他是在裝醉,心中較安,也就起立與尹正清聯手應戰。
本來她還想自己保留清醒的,但見尹正清一人喝雙份,又有點擔心,那曉得自己酒量不行,仗著體力足,硬拚了十幾斗後,竟是真的醉倒了。
魯秀倒得最早,一半也是裝的。
酒盡三-後,魯嬌也爬在桌上了。
只剩下魯英與尹正清對壘,臉上不禁漸現焦色,因為她也快支持不住了。
幸好又乾了幾斗後,她只感覺到頭暈,身輕,而尹正清卻只飲了半鬥,身子一歪,整個人也倒在地下的酒裡,連手中的玉斗都摔破了。
魯英吁了一口氣,連喊了幾聲沒有反應。
魯秀卻站了起來,臉上現出微笑道:「這傢伙是真的醉倒了,不過他的酒量也實在驚人,足足喝下了一百多斤,他的肚子怎麼裝得下的。」
魯英道:「我也喝了四十多斤,還不是一面喝,一面冒汗,我真擔心,再拚下去,我可真的要醉了。」
魯秀伸伸舌頭說道:「是啊,幸虧他先跟這批傢伙喝了一陣,否則我們三個人都不夠他一個人喝的,事不宜遲,我們按照計劃實行吧,周圍的炸藥你都檢查過了嗎?」
魯英道:「早上我還檢查了一遍,一切都安裝好了,只是這樣做後果會很嚴重,尹正清是新近入會的,另兩個傢伙則是總會的巡檢使,追究起來,我們脫不了關係。」
魯秀道:「我都計劃好了,把郝大剛跟一兩人搬出去,把二姐留下跟他們一起殉葬,總會派人追究起來,就推說手下的人不小心,酒後失慎,引發了炸藥。」
魯英道:「為什麼把二妹留下,反而把郝大剛搬出去?」
「郝大剛曾經跟我們公開翻臉,他的證詞自然有力,證明我們不是為了私怨而出此,再加上二姐殉葬,更證明我們是不知情的,因為我們絕沒有自殘同胞手足的道理。」
魯英道:「這……二妹不是太-枉了。」
魯秀道:「那也沒辦法,除非我們放過親仇,否則我們永無報復之日,連師父都死在他手手中,我們的武功實在差得太遠了。」
魯英沉思片刻,才一頓足道:「好吧,一切都聽你的。」
魯秀道:「那就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