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相安無事,這日,幾輛車已進入秦中境界,繞過高山就距開封不遠了。
快到伏牛山時,遙見遠處塵煙滾滾,一人飛馬風馳電掣而來。
騎著火胭脂帶隊的楚無情,立時揮手示意後面的車馬停止前進。
來人已近,看清是秋鴻山莊的門客,脫離長江水寨後,此行擔任侍候的馬順。
楚無情等他勒馬停住,即問:「前面有情況?」
馬順道:「此去一路到伊陽,數十里內沒有任何異狀,甚至未發現一個行跡可疑的人物。不過,在伊陽縣城裡,聽到一個令人吃驚的消息,盛傳秋鴻山莊已與邛崍古墓地區的招魂教聯手,要控制天下各地的客棧,一律改為招魂客棧。」
楚無情驚怒交加,急問:「是什麼人散佈的消息?」
馬順恭聲道:「都是些名不見經傳的江湖人物,在茶肆酒樓高談闊論著。我當時聽了非常氣憤,走上去向他們質問哪裡聽來的,他們不但言之鑿鑿,還要我不信自己去各家客棧看看……」
楚無情哼聲道:「是不是每家客棧門楣上,都釘著招魂幡?」
馬順連連點頭道:「沒錯,沒錯,我問那掌櫃的,門上為什麼釘著那玩意,他居然說是秋鴻山莊派人撂下了話,釘上招魂幡的,每家客棧給五千兩銀子,不釘的三天之內就讓他們關門大吉。」
楚無情氣得一言不發,撥轉馬頭來到隨後的第一輛馬車前,李嬌嬌已跳下了車。
她詫異地問:「大哥,幹嗎停下來?」
楚無情神情凝重道:「姓朱的陰魂不散,非但繼續冒招魂教的名,威逼利誘,要各地的客棧都改為招魂客棧,順者給五千兩銀子,違者三天之內就要讓人家關門,甚至還把秋鴻山莊也扯上了。」
李嬌嬌驚訝道:「怎麼會扯上了秋鴻山莊呢?」
楚無情道:「他在江湖上放話,捏造秋鴻山莊與招魂教聯手的謠言,現在已經是無人不知了。」
李嬌嬌氣得破口大罵:「這該死的豬八戒。」
楚無情深深歎了口氣道:「朱大發這一手實在惡毒,消息很快就會傳遍整個江湖。如此一來,老師的一世英名,恐怕就要被他搞得毀於一旦了。」
李嬌嬌更是又氣又急:「那怎麼辦?」
這時高強和尤惜惜也下了車,趕過來爭著問:「前面有狀況?」
楚無情搖搖頭,苦笑道:「情況倒是沒有,但我曾經跟一個姓朱的發生點過節,一路上不惜代價雇了殺手對付我都未得手,如今卻把賬算在秋鴻山莊頭上。」
高強和尤惜惜都不知道楚無情與朱大髮結怨的事,而且一路上並未下榻客棧,更不知道什麼招魂客棧。
當他們聽完整個事情的始末後,尤惜惜首先就沉不住氣,憤然道:「這姓朱的也太卑鄙了,師哥,你的江湖閱歷比我豐富,可曾聽過朱大發這號人物?」
高強道:「早在多年前,聽說有個姓朱的賭棍,專以詐賭行騙,有一次被人當場揭穿,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使他在江湖上無法立足,帶了一批人逃離中原。後來在苗嶺發現一座金礦,從此發了跡,但不知是不是他。」
楚無情道:「沒錯,就是他!」
李嬌嬌憂急道:「不管那個姓朱的是不是他,反正惡意中傷秋鴻山莊的一定是他絕錯不了,我們得設法把這事澄清,以免江湖上以訛傳訛才是。」
尤惜惜輕喟道:「若是在岷江水寨勢力範圍之內,憑我一句話,問題即可解決,但這長江兩岸……」
高強道:「依在下看,不如找出姓朱的來,乾脆跟他一次作個了斷。」
楚無情勉強地一笑道:「我早就作了這個打算,可是在泰山論劍之前,在平邑他曾親自出馬之外,他就未再跟我照過面。在古宋縣,他是以二萬兩黃金的代價,收買了招魂教,也正因為招魂天尊失信,沒有把我們照約定交出,使他們之間反目成仇。後來在仁壽縣城裡找上我們的是一僧一道……」
高強忽道:「楚公子,你說的那一僧一道,很可能就是江湖上惡名昭彰的凶僧和惡道二人。」
楚無情「哦」了一聲,問道:「高兄知道他們的來頭?」
高強點點頭:「那是幾年前的事了,在下正好到江安去辦事,風聞曾任京城總捕頭的神捕鐵元鵬,告老還鄉後回到江安定居,被當年的仇家花錢請出那一僧一道,準備要將鐵家滅門。」
「我跟鐵元鵬談不上深交,只有個幾面之緣,覺得他為人很正直豪爽。聽說這消息就在江安留下了,一直等了三天,果見凶僧惡道雙雙入城,我就亮出身份,並且抬出岷江水寨的招牌,限他們即刻離城,否則不惜大動干戈。」
「當時他們很驚訝,似乎沒想到消息會走漏。而且心知江安屬於岷江水寨的範圍,又看我們人多勢眾,只得一言不發地出了城。」
「可是數日之後,他們竟潛返城裡,把鐵家全家十三口趕盡殺絕,在下要不是水寨的事無法分身,早就去找那兩個佛門敗類算賬了。」
楚無情道:「在仁壽縣他們吃了我和師妹的虧,說不定這次也會跟來。」
高強憤聲道:「那最好,省得我去找他們了。」
李嬌嬌沉吟一下,忽道:「大哥,姓朱的耳目眾多,我們的一舉一動,一路上都有人在暗中監視跟蹤,不會不清楚我們的動向。如果不出我所料,他們很可能會在我們回到秋鴻山莊前攔截,說不定早已在守株待兔呢!」
楚無情微微點了下頭道:「這點我也想到了,所以這歸程的最後一段路,我們得特別小心。尤其車上還有黃三絕和邢無極兩個人質,更出不得任何差錯。」
李嬌嬌提議道:「大哥,反正黃三絕和邢無極都被制住了穴道,我們也不必擔心被人識破身份了,只須留兩個人在車上看守他們,其餘的人全騎馬隨行護車吧!」
楚無情謹慎道:「不行,我們一方面得防姓朱的攔截,一方面也不能不防九華劍社的人。如果黃三谷得知黃三絕和邢無極落在我們手中,絕對會派人在途中攔截的。」
「所以我們必須嚴密看住這兩個人質,才能使九華劍社的人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李嬌嬌不再表示異議,便與尤惜惜和高強各自回到了車上去。
楚無情一打手勢,車馬又繼續前進了。
從伏牛山下到伊陽縣尚有好幾十里,估計大約在日落前可抵達。
這一帶仍屬西山地區,車馬行駛無法太快,半個時辰才不過奔出二十多里。
遠遠望去,遙見前面里許處,正是兩座山麓下形成的一處隘道口,形勢十分險惡。
楚無情立即提高警覺,一馬當先,馬順也策馬緊隨在後。
他們這一行是四輛馬車,加上騎馬隨行的十來個秋鴻山莊門客,以及四名趕車的,總共二十三人,看起來也勉強算是浩浩蕩蕩了。
楚無情把頭一轉,向緊隨身後的馬順問道:「你來時,有沒有留意前面那處隘道口?」
馬順一夾馬腹,趕前應道:「那是一個時辰之前,小的特別留意查看過,沒有發現任何異狀。」
楚無情的個性一向謹慎,雖說馬順一個時辰前曾查看過那處隘道,但他仍不放心。因為這一個時辰之內,足夠調兵遣將,設下埋伏的了。
距離隘道口十數丈外,他就打出了手勢,示意後面的車馬放緩奔勢,由他帶著馬順先去查看。
兩人飛馬衝入隘道口竟然未見任何動靜。
楚無情為了慎重起見,把馬順留在隘道口,獨自又奔出十餘丈,確定沒有異狀,才打出手勢,示意馬順招呼後面的車馬可以進入。
車把式都很有經驗,遇上形勢險惡的狹谷或隘道,必須快馬加鞭盡速通過。
當最後一輛馬車剛駛進隘道口,突聞隆隆巨響大作,彷彿天崩地裂,兩邊山上滾下了無數巨石,勢如排山倒海,剎那間封住了隘道口。
楚無情大驚,振聲急喝道:「快走!」
但車馬剛奔出不及十丈,又響起了一陣隆隆巨聲,隘道內兩邊山上又滾下無數巨石,堆積成一座小山丘擋住了去路。
這一來,頓成前後受阻,使得車馬進退不得。
楚無情將馬勒住,但他臨危不亂,指揮若定地吩咐那十來名門人下馬備戰。
李嬌嬌、尤惜惜和高強也下了車,見狀不禁驚怒交加,各自亮出了兵刃。
就在這時,只聽喊殺震天,兩邊山頭湧現出近兩百人,其中弓箭手佔了一半。
但他們並不急於發射,只是不斷地吶喊,以壯聲勢。
楚無情此刻最擔心的是馬匹,尤其怕被亂箭傷了李嬌嬌心愛的火胭脂,否則他可以揮眾殺上山去,也比當箭靶強得多。
他急忙翻身下馬,指揮車把式將四輛馬車,圍成個四方形,把所有馬匹都圍在其中。
當然,最重要的是火胭脂,特地指派兩門人負責保護它。
李嬌嬌又驚又怒,趕到楚無情身邊,急問:「大哥,我們怎麼辦?」
楚無情判斷道:「他們不急於發射,大概是想把我們先困住,等待姓朱的發號施命吧!」
高強也趕來氣憤道:「與其當箭靶,咱們不如兵分兩路殺上山去!」
楚無情不便說出私心是為了怕火胭脂被亂箭射殺,那豈不是一匹馬比二十多條人命更重要?
他沉吟一下,慎重道:「朱大發非常狂妄自大,目空一切,依他的個性和作風來看,用亂箭射死我們根本無法滿足他的報復心理,如果不出我所料,他很快就會露面,非親手殺我方解他的心頭之恨。」
高強有些不以為然,但被走來的尤借惜以眼色制止,只好把到了嘴邊的話嚥回去。
倏地,吶喊聲突然停止,山上果然傳來一陣得意忘形地狂笑,一聽就是朱大發的聲音。
他狂妄不可一世地道:「姓楚的,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啊!哈哈……」
楚無情振聲道:「朱大發,你我的恩怨跟別人無關,下來我們作一了斷吧!」
朱大發不屑道:「要取你小子的命,易如反掌,何必弄髒我的手!」
楚無情故意激他道:「我看你還是親自動手比較好,別人不一定可靠。譬如像招魂天尊吧,你白白花了二萬兩黃金請他對付我,結果他不但把我們放了,還要我來殺你呢!」
朱大發信以為真,怒問:「他真要你殺我?」
楚無情道:「你把他的窩都抄了,他能跟你善罷甘休嗎?」
朱大發怒哼一聲道:「是他先不仁,我才不義!」
楚無情譏道:「你們一個不仁,一個不義,如果聯手,那真成了不仁不義。」
朱大發反唇相譏道:「你跟招魂天尊聯手也不錯啊,客棧是江湖人物外出,或商旅必須落腳的地方。將來招魂客棧遍佈各地,那才是財源滾滾的獨門生意呢!我替你們想的主意夠高明吧?」
楚無情敞聲大笑道:「確實高明,可惜你在苗嶺只挖到一座金礦,照這樣折騰下去,散財童子當不了多久,那點家當就會敗光的。到那時候,你連嫁妝都拿不出,三個寶貝女兒就沒人要啦!」
朱大發彷彿被擊中要害,勃然大怒道:「姓楚的,你死到臨頭,還敢在我面前耍嘴皮子!」
楚無情道:「因為我想早點死,你還在等什麼?只要一聲令下,我們這些人就難免萬箭穿心了。」
朱大發哼聲道:「你以為我不敢?招魂教的古墓不照樣被我的火箭燒了個精光。」
楚無情哈哈一笑道:「區區招魂教算得了什麼,你當然敢燒,但你惹不起九華劍社的黃三谷!」
朱大發不禁一怔,他之所以未敢下令發射,正是有所顧忌,惟恐誤傷車上的黃三絕和邢無極。
他果然耳目眾多,消息靈通,居然早已獲知楚無情等人闖入長江水寨,擒俘黃、邢二人,惟恐誤傷車上的黃三絕和邢無極。
自從泰山論劍後,李秋鴻雖仗劍術精湛,技壓群眾,奪得天下第一劍殊榮。但九華劍社卻名聲大噪,甚至駕凌四霸天之上。尤其如今公然與嶺東白家堡結盟,更是如虎添翼,狂妄不可一世。
車上的黃三絕是九華劍社主持人黃三谷的弟弟。憑朱大發這點財勢,哪敢拿雞蛋去碰石頭。
這正是朱大發投鼠忌器的主要原因,否則他早就一聲令下,萬箭齊發了。
楚無情也未料到,車上的兩個人質,反而成了他們這一行人的護身符。
山上忽然沉靜下來。
由於距離何止百丈,楚無情無法看清人影憧憧,除了朱大發之外,究竟還有些什麼人在山上。
這時身邊的李嬌嬌輕聲道:「大哥,我現在才明白他們為什麼不發射了,原來是怕黃三絕和邢無極遭到池魚之殃。」
楚無情微微把頭一點道:「這樣對我們比較有利,我猜山上現在正在計劃,決定要怎樣對付我們了。」
這回沒有猜錯,果見山上奔下了十幾個人來。
朱大發和他的三個女兒都不在其中,但楚無情一眼就認出了三個人,那日在仁壽縣城內威脅各家客棧的華服中年,以及夜間行刺的一僧一道。
顯然他們都不是主要人物,只是跟來壯壯聲勢而已。為首的是個中年文弱書生,身後卻緊緊隨著兩位頗具姿色,但已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妖艷女子。
其他七八人,年紀都在二十左右,一律黑色緊身衣靠,頭紮英雄巾,背後交叉插著雙劍。
他們臉上毫無表情,眼神更是冷漠,彷彿任何事都不看在眼裡、放在心上。讓人直覺地看出他們是冷面殺手型的人物,而且喜歡在夜間行動。
高強一見那僧道二人,立即怒從心起,搶步上前指著他們破口大罵:「他媽的,你們這兩個佛門敗類,今天咱們先把當年鐵家的血債算一算。」
僧道二人翻翻眼皮,相應不理,似乎這會兒還輪不到他們開口說話。
中年書生一馬當先,來至三丈外站定,有氣無力地問:「你們哪一個是楚無情?」
楚無情挺身而出:「我!」
中年書生直截了當道:「很好!你喜歡怎麼死?」
楚無情昂然道:「那得看你怎麼能讓我死了!」
中年書生冷笑道:「我的方法很多,不過我認為應該給將死的人一個選擇機會,這樣比較公平!」
楚無情笑問:「如果是你,你會選擇哪種死法?」
中年書生搖搖頭道:「我從未考慮這個問題,也不必考慮。」
楚無情道:「因為你認為沒有人能殺死你?」
中年書生肯定地把頭一點:「正是。」
楚無情曬然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選擇,反正都是一樣的。」
中年書生不以為然道:「不!死是絕對不一樣的,譬如你希望死得痛快些,我可以給你來個一劍穿心。如果你想多拖點時間,我可以讓你凌遲而死。或者你想力拼到底,我也可以讓你盡展所學,死得心服口服。」
楚無情冷哼一聲道:「你好像很有把握?」
中年書生道:「我武曲星樊浩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而我一旦決定做了,就一定能做到!」
難怪他口氣如此狂妄自大,武曲星樊浩三十年前就已成名,自詡為天下第一大殺手。
樊浩出身漢陽武術世家,十八歲即京試高中武科榜眼,但他對這個結果很不滿,自覺榜首非他莫屬,狀元郎只不過是靠走門路榮獲青睞的。
一氣之下,他竟公然向狀元郎挑戰,以證明他的武藝遠超出對方。
私鬥在京城是絕對禁止的,尤其他們是新出爐的武科狀元和榜眼。但那位狀元也是年輕氣盛,而且師出名門,居然接受了樊浩的挑戰。
那日在京城外十里亭,吸引近百人觀戰,其中大部分是試場落榜的年輕人,尚混雜了一些看熱鬧的江湖人物。
雙方以劍術交手,力拼未及三十招,那位新科狀元就被樊浩一劍穿心,當場斃命。
樊浩眼見聞了大禍,便逃離京城,也不敢回漢陽了,從此改名換姓,浪跡江湖,淪為職業殺手。
近三十年來,喪命在他劍下的何止百人,不但個個都是江湖上的棘手人物,而且他從未失手。
朱大發請出樊浩來對付楚無情,自然花了相當大的代價,所以他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對於這一點,樊浩是充滿自信的,儘管對方如今是江湖上炙手可熱的人物。
楚無情並不清楚此人的來頭,在他看來,樊浩只不過是個花錢就能驅使他去殺任何人的殺手而已。
這種人楚無情根本看不起,狀至不屑道:「老兄,你從未考慮過的問題,現在可以考慮了,以免待會兒來不及啊!」
樊浩陰森森地一笑道:「你不用為我操心!」
楚無情看出此人是不易被激怒的,憑這分冷靜和深沉,就知是個真正可怕的冷面殺手。
他聳聳肩道:「好吧,你們是一齊出手,還是……」
樊浩道:「不!我只負責殺你,其他人不關我的事,殺了你我就走人。」
言下之意,朱大發請他出馬,只是專為對付楚無情,別人他可以不聞不問。
楚無情正中下懷,這樣一來,他只要解決了這個殺手,其餘的人就不足為慮了。惟一擔心的,是怕朱大發一怒之下,發動亂箭攻擊,勢必造成人畜嚴重傷亡。
於是他向身旁的李嬌嬌輕聲交代道:「嬌嬌,傳話給高強他們,看我一解決這個殺手,你們立即發動,向對方其他人攻擊,造成混戰局面,使兩邊山上的弓箭手有所顧忌,不敢亂射誤傷他們自己人。」
李嬌嬌微微點了下頭,樊浩已經不耐煩了:「楚無情,你的後事交代好了嗎?」
楚無情冷聲道:「你可以動手了。」
樊浩報以冷笑,亮出把折扇,一按機括,頓成一把兩尺五寸長的利劍。
江湖上使用軟劍的人為數不多,必須功力深厚的劍手,才能隨心所欲施展,而這種扇中藏劍的兵器更屬罕見。
楚無情暗自一怔,隨即拔劍出鞘,以示尊重對方。
自從泰山論劍之後,楚無情經歷過無數大小場面,也跟不少高手交過手,但真正受到他發自內心尊重的,卻只有眼前這個大殺手。
原因很簡單,樊浩的殺人利器藏在扇內,知道這個玄機的人必然不多。而當對方發現這個秘密時,可能已措手不及,被一劍穿心當場斃命。
樊浩憑這個優勢,就可立於不敗之地。但他卻先亮出扇中的劍,足見他的光明磊落,不願投機取巧。
所以他受到了楚無情的尊重。
兩人彼此凝視著對方,已蓄勢待發,他們彷彿兩頭擅於廝殺的豹子,正等著適當的時機,發動致命的一擊。
雙方其他的人都各退兩丈,凝神屏息地靜觀著。
兩邊山上也無聲無息,看不出任何動靜,沉寂得令人感到惶恐不安。
楚無情和樊浩開始緩緩移動腳步了,他們仍然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對方,只是雙腳橫跨斜走,不時調整方位,似在選擇最有利的出擊角度。
他們始終保持不徐不疾的速度,誰也不急於出手,片刻之間,彼此已變換了三十個以上不同的方位。
樊浩突然停止移動,輕喟一聲道:「看來我不容易殺你了。」
楚無情道:「彼此彼此。」
樊浩眉頭微皺,忽問:「你習過天山密勒池的精神功?」
楚無情微微點了下頭。
樊浩若有所悟道:「那就難怪了,否則的話,絕不可能我尚未出手,你已識破了我要攻擊的部位。」
楚無情曬然一笑道:「這和下棋一樣,不能走一步算一步至少要能看出三步棋。」
樊浩強自一笑,冷聲道:「你確實高明,不過我仍有把握可以殺你。」
楚無情問:「何以見得?」
樊浩道:「你只能看出我三步棋,但我可以用第四步棋先出手,相信你會明白我的意思。」
楚無情握劍雙手一拱道:「請!」
樊浩的雙腳又開始移動了,而且愈來愈快,似在擾亂楚無情的注意力。
而楚無情卻以靜制動。
突然,樊浩終於出手了。
只見他翻腕出劍,劍隨身走,挽起斗大劍花,施展出一種看似極為簡單,卻蘊藏著無限殺機的凌厲劍法,筆直一劍刺向楚無情咽喉。
楚無情凝神錯步,閃開對方來劍,出手就是秋鴻劍法的那九手秘式,發劍反擊過去。
樊浩卻是一閃不避,劍化銀虹點點,宛如滿天飛雨,破空急射,將楚無情的一招三式完全化解。
楚無情暗自一驚,幸仗這九手秘式變化萬端,宜攻宜守。一發覺攻勢受阻,立時改為守勢,以便伺機再出擊。
不料樊浩卻是只攻不守,身法更是快得出奇。彷彿人劍合一,如影隨形地欺近楚無情,招招都隱含生剋變化,劍劍均充滿殺機。
只見他的劍影如白雲飄忽,繞敵似飛絮落英,全然不顧本身門戶洞開,一味只求一劍斃敵。
這種勇往直前的打法,已不像個職業殺手,倒極似玩命的拚命三郎。
楚無情大感驚訝,憑這種急驚風似地拚鬥,也配吃職業殺手這行飯?
一般殺手貪圖的是重利,如果不能把自己的命保住,縱然能殺死對手,又如何能享用搏殺換命得的豐酬?
楚無情哪甘示弱,手中三尺青鋒一緊,一剎那劍似游龍,也展開一陣急攻快打,九手秘式盡出。
頓時,只見人影翻飛,兩劍不時相交,撞擊出金鐵交鳴聲,拚鬥得難分難解。
雙方各以內力在較勁,雖說旁觀者清,李嬌嬌都無法看出,他們究竟誰強誰弱。
李嬌嬌自從認識楚無情以來,尚未見他拚鬥得如此吃力過,顯見對方是個極強勁的對手。
事實上,只有楚無情和樊浩自己心知肚明,要想擊敗對方,並不如想像中的容易,至少得拚個百招以上,誰能先找出對方的破綻,誰才能出奇制勝。
然則,彼此都驚訝對方的精招奇式,幾乎毫無瑕疵,簡直找不出任何破綻。
楚無情突生惺惺相惜之念,覺得如此難得的一位好劍手,喪命在自己劍下實在於心不忍。如果能使之心悅誠服,改邪歸正,收為己用,對秋鴻山莊的實力將大有助益。
但是,反過來,萬一這樊浩與朱大發都投入九華劍社,那無異如虎添翼,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念及於此,楚無情頓生強烈殺機,決心要除掉這個可怕的職業殺手,以免後患無窮。
同樣地,樊浩也痛下決心,非殺死楚無情不可,以保持他從不失手的記錄,否則就從此不能再吃職業殺手這行飯了。
雙方的想法不謀而合,攻勢立時一緊,拚鬥更見激烈,看得兩邊掠陣的人無不眼花繚亂。
山上的人距離較遠,更無法看清。
這時站在朱大發身旁的朱艷月,終於沉不住氣道:「爹,您花十萬兩銀子請來的這位殺手,看來也不怎麼樣嘛。」
朱大發笑而不答,似乎胸有成竹。
朱艷星也按捺不住道:「爹,乾脆我們殺下山去,助他一臂之力吧!」
朱大發笑道:「不用急,好戲在後頭,到時候我要親手殺那姓楚的小子,方解心頭之恨!」
朱艷日不解道:「那爹幹嗎花錢請那姓樊的?」
朱大發道:「我的銀子沒有白花,姓樊的雖不一定能殺得了那小子,但絕對可以消耗他大半精力。等他精疲力竭時,我們再出手,那不是手到擒來嗎?哈……」
朱艷日這才恍然大悟道:「原來爹是打的這個主意啊!」
朱大發得意地笑道:「如果我願意假他人之手,置那小子於死地,只要出得起代價,九華劍社的人就絕對能夠辦到。」
朱艷日問道:「車內的黃三絕,不就是九華劍社主持人黃三谷的弟弟嗎?」
朱大發微微把頭一點,老謀深算地道:「所以我要把他劫過來,親自交還黃三谷,如此一來,跟九華劍社攀上了交情,以後就不必擔心他們找我麻煩了。」
朱艷日讚道:「爹真有一套!」
朱大發自鳴得意道:「那當然,你們想想看,江湖上誰不知道我朱大發富甲一方,憑九華劍社的勢力,他們要是獅子大開口,要我捐出幾百萬銀子,我能拒絕嗎?所以,今天我的銀子並未白花,能跟黃三谷套上交情,就等於花小錢省了大錢啊!」
朱艷月不以為然道:「就怕跟他們一旦扯上關係,好比濕手抓麵粉,到時候甩都甩不掉,那可就自找麻煩了。」
朱大發很有把握道:「不會的,黃三谷若是連是非都不分,哪能眾望所歸,使九華劍社這麼快就倔起江湖,幹得有聲有色,轟轟烈烈。」
朱艷星忽道:「爹,中秋夜受辱,是因那匹赤色的馬而起。待會兒解決了姓楚的小子,那匹馬可得歸我。」
「不行!」朱艷日力爭道:「長幼有序,應該歸我才對。」
朱艷星不依道:「你是大姐,當然應該讓我……」
兩姐妹正互不相讓,忽見朱艷月向山下一指,叫道:「你們快看!」
朱艷日和朱艷星急向山下看去,只見樊浩已形同瘋狂,那把兩尺半的扇中劍,舞得有如刀輪飛斬,一陣狂風急雨似的連連向楚無情猛使。
楚無則是沉著應戰,見招拆招,見式封式,看似又採取了守勢,而且險象環生。
朱艷日不禁問道:「爹,樊浩殺得了姓楚的嗎?」
朱大發搖搖頭,以肯定的語氣道:「殺不了,否則我就不會花錢請他了。」
由此可見,他不惜花十萬兩銀子的代價,請來樊浩這位殺手,目的只是消耗楚無情的體力,以便最後由他親自下手。
如果樊浩早知朱大發的居心,出他十倍的代價,他也絕不會接受的。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佐香。憑他這天下第一大殺手,竟被人如此輕視,說不定他一怒之下,要殺的不是楚無情,而是朱大發了。
直到目前為止,樊浩仍然充滿信心,絕對能殺死楚無情,保持他從不失手的光榮記錄。
但一陣狂風急雨地猛攻,他已將畢生精招盡出,仍然未能傷到對方一根汗毛,而楚無情卻是表現得那麼沉著冷靜,游刃有餘,似乎隨時都可以刺出致命的一劍。
樊浩終於明白,也不得不承認這殘酷的事實,那就是他殺不了對方。
也就是說,他的殺手生涯將從此結束。
除非
惟一的選擇,只有同歸於盡。
儘管是兩敗俱傷,甚至賠上了自己的一條命,但他畢竟殺死了楚無情。
幾乎未加思索,樊浩攻出了致命的一擊。
只見他人劍合一,欺身暴進,以雷霆萬鈞之勢拼一劍刺向楚無情胸膛。
他這一劍是用畢生功力所聚攻出,看似情急拚命的打法,實含無限的狠招毒式。無論對方身法多靈活敏捷,或劍法精湛高超,也難逃出一丈之內的劍勢籠罩範圍。
不過,他已門戶大敞,至少得挨上對方一劍,所以這是兩敗俱傷,同歸於盡的一拼。
楚無情似乎也豁出去了,毫不猶豫地挺劍撲進對方振出的劍幕。
兩人乍合倏分,各自暴退一丈。
「啊!大哥……」
這是李嬌嬌發出的驚呼,因為她看到楚無情的左肩挨了一劍,袖肩割破了一道數寸長的口子,鮮血正不斷湧出,而樊浩卻似乎毫髮無損。
只聽樊浩笑道:「我還是刺中了你。」
楚無情臉上毫無表情,漠然道:「是的,你刺中了我,可惜這點皮肉之傷要不了我的命!」
樊浩道:「如果我的劍上淬有劇毒,見血封喉,那你就不可能還站著跟我說話了。」
楚無情笑了笑道:「但你的劍上沒有喂毒。」
樊浩自負道:「我一向以劍技取勝,要讓被殺的人心服口服,死而無憾。」
楚無情深深一歎道:「真可惜,如果我們不是在這種情況下相見,我實在衷心想交你這個朋友。」
樊浩淒苦地一笑道:「今天敗在你劍下,我也死而無憾!」
他們這番英雄惜英雄的對話,聽得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因為受傷的是楚無情,樊浩怎會承認敗在他劍下?
就在雙方的人大惑不解時,突見樊浩笑容頓失,臉色變得慘白,心窩和口中同時噴出一道血箭,隨即淬然倒地不起。
大家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樊浩已被楚無情一劍刺中要害,但他及時運功將血逼住,不使它從傷口噴出。
不過他知道,一劍穿心絕難活命,所以說完他想說的話,功力一散,立時倒地斃命。
樊浩帶來的兩名妖艷女子,突然掠身上前,一個撿起他仍握在手中的劍,一個將他的屍體夾起,雙雙一言不發地向隘道口奔去。
雖然隘道口已被兩邊山下滾滾的巨石封住,她們仍能施展絕頂輕功,輕而易舉地掠越而過。
就憑這等身法,足見兩個女子的武功必然不弱,實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按照楚無情的授意,等他一解決樊浩,高強便即時發動,帶頭攻向敵陣,造成混戰情勢,使兩邊山上的箭手不敢貿然發射,以免亂箭誤傷朱大發花代價請來的其他殺手。
但高強他們慢了一步,竟被那七八個穿黑色緊身衣的年輕人搶先發動。
他們似乎受過嚴格訓練,動作整齊劃一,各自亮出交叉插在背後的雙劍,擁上來出手就攻。
不過這批黑衣殺手的目標並非楚無情,好像就是衝著李嬌嬌及其他人而來。
跟樊浩一樣,他們各司其職,樊大殺手只管殺楚無情,其他人與他無關。同樣的,這七八個黑衣殺手只管殺其他人,根本不管楚無情。
事實上,樊浩若是真能殺得了楚無情,他的任務一完成就走人,剩下的殘局完全交由這批黑衣殺手,那華服中年及一僧一道去收拾。
誠如朱大發所料,樊浩是殺不了楚無情的。
但雙方的拚鬥如此快就結束,而且喪命在劍下的是樊大殺手,卻出乎朱大發的意料之外。
現在那批黑衣殺手已發動,華服中年及一僧一道自然不能閒著,他們的目標卻是楚無情。
華服中年就是蕭振雨,他如同是朱大發的左右手,對方的一切,幾乎一手包辦。凡是朱大發不便親自出面的事,完全由他代表出面,而且可以當家做主。當然,任何事都必須遵照朱大發的授意去做。
譬如招魂天尊,就是蕭振雨奉命去接頭的,而樊浩及那一僧一道,也是他出面以高價請來,所以朱大發的心意,他能完全了如之掌。
朱大發決心要親手殺楚無情,以洩斷手之恨,蕭振雨就必須全力配合。
照他們原定的安排,是讓樊浩打頭陣,使楚無情的體力消耗差不多了,再由朱大發親自出手。
蕭振雨、凶僧惡道,及這批黑衣殺手,則全力對付其他的人。
可惜事與願違,想不到樊大殺手如此不濟,非但未能消耗楚無情的多少體力,反而喪命在對方劍下。而且結束得太快,根本未能達成預期的目的。
現在黑衣殺手們既已發動,楚無情勢必出手搏殺,所以蕭振雨也必須臨時應變,當機立斷,決定與一僧一道聯手,合力卯上楚無情,盡可能消耗他的體力。
對眼前的情勢,高強已暗自有了通盤估計,兩邊山上的弓箭手除外,朱大發另外尚請來八個黑衣殺手,應該是綽綽有餘的了。
一見蕭振雨和那僧道二人攻向楚無情,高強毫不遲疑掄劍撲上前截下了一僧一道。幾年前神捕鐵元鵬一家十三口的滅門血債,今日撞上了,非得跟他們算清不可。
高強怒喝道:「你們這兩個佛門敗類,納命來吧!」
當年在江安縣,因為在岷江水寨勢力範圍之內,高強當時又仗人多勢眾,僧道二人不願跟他正面衝突,只得忍了口氣,一言不發地出城,過了數日才潛入城內向鐵元鵬一家下手。
此刻既有蕭振雨及七八名黑衣殺手在場,山上又有朱大發撐腰,加上近百名弓箭手,他們哪還把高強看在眼裡。
僧道二人最擅聯手出擊,鋼劍配合戒刀更見威力。只見他們倏地身形一分,頓成夾攻之勢,迎上了挺劍撲來的高強。
雙方如同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一交手就展開狠拼。
高強性烈如火,一把劍舞得虎虎生風,雖是以一敵二,仍然威風八面,搶儘先機。
凶僧和惡道自從那夜在仁壽縣城,各挨了楚無情與李嬌嬌一劍,氣焰已大不如前。面對高強的猛攻,絲毫不敢掉以輕心,雙雙均是全力以赴。
另一邊的戰況更為激烈,八名黑衣殺手個個如狼似虎,凶悍無比,十六把劍奔騰閃擊,好似虎嘯龍吟,寒光飛繞,儼然一個快迅向前推進的劍陣那種殺氣騰騰的威勢,令人不敢輕櫻其鋒。
由於楚無情劍斃樊浩旗開得勝,使秋鴻山莊的門人們士氣如虹,一擁而上,其中兩人首當其衝,剛一衝近劍陣,就被黑衣殺手驚雷迅電的劍勢逼住。
李嬌嬌與尤惜惜見狀大驚,雙雙揮劍上前搶救,可是仍然遲了一步。
只聽兩聲慘呼暴起,黑衣殺手的劍鋒過處,帶起兩道血箭,兩名門人早腹破腸流。
眼見兩名門人慘死劍下,李嬌嬌和尤惜惜不禁驚怒交加,嬌叱聲中,雙雙奮不顧身地衝殺進劍陣。
李嬌嬌出手就用秋鴻劍式中的精招,配合姬明所授的無心竹枝身法,雖在幾名黑衣殺手的凌厲攻勢下,仍能攻守自如。
尤惜惜也不甘示弱,施展出家傳邛崍劍派精招絕式,出手毫不留情,逼使夾攻她的兩名黑衣殺手近身不得。
其他門人目睹那兩人慘死,不敢貿然闖入劍陣,只在外圍採取游擊戰術。雖對黑衣殺手們不足構成威脅,至少能發揮牽制作用。
一場激烈混戰,分成了三處同時展開。最苦的是蕭振雨,他功力懸殊,根本不是楚無情的對手,卻必須全力以赴,消耗對方的體力。
可是,山上觀戰的朱大發父女幾人,似乎有些按捺不住了。
朱艷日焦灼不安道:「爹,咱們還等什麼,乾脆殺下山去吧!」
朱艷星附和道:「對!爹花大把銀子請來的這些人,我看一個個全是飯桶,沒一個能真正派上用場的,不如靠咱們自己。」
朱大發神色凝重道:「上回在平邑,我是過於輕敵,一時大意,才為姓楚的小子所逞,想不到相隔數月,他的劍法竟又突飛猛進,實在遠超出我的估計。如今就算把他體力消耗過半,我也沒有把握能殺他……」
朱艷月冷聲道:「那還不簡單,讓山下的人全死在亂箭之下,不信他能活命!」
朱艷星驚訝道:「二姐,那蕭振雨和我們請來的人不也……」
朱艷月道:「蕭振雨留著也沒多大用處,上次花二萬兩黃金請出招魂天尊,結果人抓到了卻又放走,這回請來什麼天下第一大殺手,姓楚的小子連寒毛都未掉一根,他自己反而送了命。山下那一僧一道,還有那幾個黑衣殺手,我看也撐不了多久,像這種辦事不力,卻專會中飽私囊的傢伙,實在死不足惜。」
朱大發微微點頭笑道:「你真是我肚子裡的蛔蟲,把我心裡想的全說出來啦!」
朱艷日問:「爹既已決心這樣做了,那還等什麼?」
朱大發道:「不必操之過急,反正姓楚的他們已是甕中之鱉,一個也跑不掉的。我花了大把銀子,總得看看那些自命不凡的殺手,最後能剩下幾個啊!」
三姐妹相視一笑,齊向山下看去。
這時蕭振雨已險象環生,漸感不支,仍圖作困獸之鬥。但楚無情卻並不急於取他的命,似已料到這傢伙一死,山上極可能亂箭齊發。
照目前情勢,惟一的生路,就是等李嬌嬌他們解決了八名黑衣殺手及一僧一道,他立時將蕭振雨一劍斃命,率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殺上山,除此之外,似已別無選擇。
但他對朱大發的認識並不深,如果他能知道,當年隨這傢伙深入苗嶺,胼手胝足,披荊斬棘,日以繼夜開探金礦的好幾十人,後來是如何全都消失無蹤的,他的想法就不同了。
在朱大發的心目中,只有被認為尚有利用價值時,才是他的自己人,一旦失去利用價值,那就連草芥都不如。
接二連三的受挫,蕭振雨已被視為無利用價值。
就當李嬌嬌和尤惜惜大發雌威,掄劍刺倒兩名黑衣殺手之際,突聞「颼颼」聲大作,兩邊山上的亂箭齊發,彷彿漫天飛蝗般射來。
楚無情大驚,急叫道:「大家來掩護車馬。」
那一僧一道更是驚怒交加,齊聲振喝:「姓朱的,咱們……」
不料這一分神,凶僧被高強一劍刺來,使他戒刀不及回救,應劍而倒。
惡道情急拚命,狠狠向高強攻出兩劍,掉頭就朝山上衝去。
他雖一路揮劍盪開十幾支箭,仍被亂箭射中,慘叫倒地不起。
高強已無暇管他死活,直奔車前,跳到一輛馬車頂上,揮劍飛斬射來的亂箭。
李嬌嬌擔心她的愛馬,哪還有心戀戰,也衝出劍陣,飛身跳上車頂,掄劍將射近的亂箭紛紛擊落。
黑衣殺手們更是怒不可遏,他們是由蕭振雨出面,以高價請來殺人的,結果竟也成了亂箭下的活靶,情勢突變至此,是他們連做夢也料想不到的,哪還顧到殺人,最重要的是自求保命。
剩下的六名黑衣殺手各舞雙劍,布起一片劍幕,全力阻擋射來的亂箭。
尤惜惜在漫天箭雨下,也急忙回到車前,指揮那十來個秋鴻山莊的門人散佈開來,負責守護囚禁在兩部車內的黃三絕和邢天極。
驚亂中,最感到意外的莫過於蕭振雨了,他簡直不敢相信,雙方尚在激戰,朱大發竟敵友不分,突然下令以亂箭攻擊,一律格殺,甚至連他也不例外。
這不僅令他感到驚怒,更引發了極端的憤恨,恨自己竟然會替朱大發這種人出力賣命。
他已顧不得強敵當前,一面揮劍阻擋射來的亂箭,一面向山上聲嘶力竭地怒吼:「朱大發,你怎麼可以……」
突見幾支亂箭迎面疾射而至,眼看他已措手不及,不料楚無情飛掠上前,揮劍將亂箭擊落,救了他一命。
蕭振雨大感驚訝,一時張口結舌,連個謝字都說不出口。
楚無情急道:「老兄,保命要緊!」
蕭振雨這才激動地道:「如果今日不死,閣下的相救之情,朱大發的這筆賬,我姓蕭的絕不會忘!」
就在這時,突聞兩邊山上喊殺震天,慘叫哀號聲不絕,而亂箭也停止發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故。
楚無情、蕭振雨齊向山上看去,只見兩邊的弓箭手都陣腳大亂,不少人正滾跌下山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楚無情不禁好奇地問:「老兄,山上怎麼不攻自亂了?」
蕭振雨一臉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啊!」
楚無情當機立斷,急向車陣邊大聲招呼:「留幾個人看守車馬,其餘的人隨我衝殺上山。」
情勢的突變,使蕭振雨及那六名黑衣殺手也倒戈相向,都以楚無情馬首是瞻,完全聽他指揮,齊向山上衝去。
蕭振雨向右邊山上一指:「姓朱的在這邊!」
他一馬當先,直奔右邊山間。
楚無情一揮手,帶著李嬌嬌、尤惜惜和高強三人搶在了蕭振雨前面。
這時山上又滾跌下二三十名弓箭手,看不出他們有任何致命外傷,但一個個均臉色發青,顯然是中毒而亡。由此可見,他們是遭到突襲,中了見血封喉的歹毒暗器。
朱大發要殺的,是山下的楚無情等人,甚至包括失去利用價值的蕭振雨及那些黑衣殺手,但絕不可能向這批弓箭手下毒手。
當然,更不會是弓箭手們倒戈相向,引發了朱大發的殺機。
那麼究竟是怎麼回事?
當楚無情衝上山時,終於獲得了答案。
整座山頭呈現一片驚亂,數十名弓箭手幾乎傷亡殆盡,朱大發的手下們正在跟大批身著綠衣的男女展開肉搏,戰況極為慘烈。
由於綠衣男女人數眾多,又仗歹毒暗器霸道無比,被射中時倒地斃命。而朱大發的手下已傷亡過半,自是相形見絀,已漸呈不支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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