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九玄心裡確實很急,雖然他的腰還可以彎下去,但劍招的威力到此已經減卻大半,如果再往前彎一點,則威力全失,變成平淡無奇的一刺了。
但是他看見楚無情仰身後傾,單劍仍垂在下面抵住他的膝蓋,覺得無論如何,也沒有反擊的可能,即使劍招的威脅不存在,而撤招為變,自己也比他的姿勢有利得多,處在如此情況下,樂九玄說什麼也不能收劍放棄。
因此,他一咬牙,傾身前刺,楚無情也後仰而避,慢慢地被他壓下去,直到兩個人的腰都彎成水平狀態,樂九玄忽覺不對,因為他的劍也隨著姿態的改變而換了位置,原來是抵著胸膛的劍尖已經變成劍刃貼身了。
這個轉變,對樂九玄而言是利弊參半,有利的是他可以奇速拖回長劍,劍刃在楚無情身上拖過,能造成更大的傷害;不利的是他只有這一個辦法,如果楚無情也發覺了,他的劍在底下,趁勢上撩,自己將受到更大的威脅。
考慮了一下之後,樂九玄終於作了個最凶險的決定,他只要將膝蓋輕撥一下,拼著受點輕傷,將楚無情的劍撩過一邊,就不再怕他反擊的威脅,而同時自己猛力抽劍,半壓半拖,無論如何也能在這小伙子的胸膛前劃條長口子。
這種手法太陰險卑鄙,不是一個上乘劍手所應為,但為了挽回自己失利的頹勢,他豁出去準備一干了。
心念所及,手下開始發動,撥劍抽劍,側身直腰,四個動作幾乎是同時發動,同時完成。
他將楚無情的劍往右撥,身子往左側,是為了慎重,使劍與身子的距離拉遠,以免受到威脅,而直腰拖劍的動作卻又快又狠,直欲置對方於死地而後快。
變生須臾,四週一陣驚呼,都是為楚無情而緊張歎息。
誰都看得出,在這種情形之下,楚無情必無幸理。
但事實又不然,兩條人影分開後,樂九玄往上拔,楚無情往下倒,身子觸地時,樂九玄也剛好直身站起。
每個人的眼睛都先盯住楚無情,要看看樂九玄的劍在他胸前造成多大的傷害,誰都沒有去注意樂九玄。
楚無情在地下躺了很短的一剎那,屈腿彈射而起,胸前除了最初被劍尖刺破一個小孔,毫無一絲傷痕。
是什麼緣故呢?樂九玄及時善心發作而放了一馬嗎?照他出手之狠,這似乎不太可能。
因此每個人又將視線轉到樂九玄身上,但見他臉色蒼白,兩條腿肚子各現出一條血痕,鮮血涔涔流溢,雖然不是重傷,卻是很明顯的劍傷。
只有幾個劍道高手,才知道情況是如何發生的,原來樂九玄運劍下壓回拖之際,楚無情的反應配合的恰到好處,突地往下一沉,以毫釐之差,使樂九玄的劍刃劃空滑過,避開了一招殺手。
而在他避開的同時,也抽開了長劍,左右一撩,在樂九玄的腿肚上,各劃了一條劍痕,這兩下動作雖陰,卻應用得極為妥切,剛好搶在樂九玄之前一剎那發動,且料準了樂九玄的動作,才能達到這個目的。
否則以樂九玄劍道的造詣,縱然那一擊無功,也不會在腿上挨那兩劍。聞名四海,威鎮宇內的劍術名家,就這樣被擊敗了下來,而且敗得那樣慘,無怪乎樂九玄呆在當場,臉色白得像死人一般。
整個丈人峰上也是靜悄悄的,不明就裡的人,不敢出聲,知道經過的人,則在替樂九玄惋惜而難過,盛名得來不易,失去卻很快,一剎那的時間,一個劍壇巨匠倒了。
只有黃三谷以他響亮的聲音,衝破了沉寂:「恭喜,恭喜,李大俠名下無虛,令高足在片刻間,連敗西南兩霸天,這天下第一劍的名位是非君莫屬了。」
樂九玄朝楚無情看了一眼,神情異常落寞,緩緩地拖著步子,回到自己座上,手起一劍,將那根飄著天下第一劍的旗竿砍斷了下來,旗竿還沒有倒地時,他又一連數劍,將那面大旗隨同頂上繡著九個玄字的綢條斬得粉碎。
柳葉青的臉色也十分沉重,走到他身邊,低聲不知說些什麼,樂九玄只是低頭聽著,不作任何表示。
楚無情也慢慢地回座,李秋鴻親切地迎著他道:「無情,我真為你驕傲,不是為了你擊敗柳葉青與樂九玄,而是你臨時表現的機智,換了我,一定沒有你應變得好……」
楚無情卻淡淡一笑道:「老師過獎了,弟子全仗行險而勝,而且還是靠著運氣,如果樂九玄不是太過執著,不肯及時撤招,弟子必然不是對手,換了老師出去,不會把局勢鬧得這麼僵,也不至於會勝得這麼難。」
李秋鴻搖搖頭道:「那是你說的,我倒不敢如此想,看了樂九玄最後幾手,我實在沒把握必勝。」
楚無情笑道:「老師對別人說還可以,對弟子卻不必如此謙虛,老師如果把最精華的幾招施展出來,樂九玄根本就沒有施展最後那十招的機會。」
這師徒兩人談話的聲音雖然不大,卻因為全場寂靜的緣故每一個人都聽見了。樂九玄在座上沉聲道:「李秋鴻,恭喜你不但收了個好弟子,而且還研究了幾手精絕的劍招,樂某現在不便求教,但遲早會找你討教一番。」
李秋鴻含笑不答,只是對楚無情低聲道:「無情,你只顧為我吹噓,卻給我惹來麻煩了。」
楚無情一笑道:「九玄劍客與柳寨主是贏得起輸不起的人,麻煩遲早難免,只是他們沒有擊敗弟子之前,諒來也不好意思找老師挑戰吧!」
這句話很厲害,樂九玄與柳葉青雖然被楚無情擊敗了,但他們畢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楚無情故意把話說得聲音很大,使得每個人都聽見了,每個人都知道了。
這等於是向兩個人定下了第二次戰約,假如他們再要厚著臉皮去找李秋鴻,那就是無恥了。
成名的人固然栽不起跟頭,但更不能被群眾所唾棄,否則即使他們技鎮天下,走到哪兒都抬不起頭。
樂九玄與柳葉青眼中都冒著烈火,盯著楚無情,良久樂九玄才厲聲叫道:「小輩,你記著,樂某如不叫你死於劍下,決不為人。一個月之內,樂某必定提著你的首級去找李秋鴻一決高低,以雪今日之恥。」
楚無情笑笑道:「我會等你的,但一個月之後如果我還活著,你九玄劍客當真就不做人了嗎?」
李秋鴻忙道;「無情,你說話太過分了,九玄劍客是成名人物,你不可這樣對他講話。」
楚無情笑道:「老師,九玄劍客以前是高傲,現在卻連志氣都喪盡了,他說要在一個月內殺死我,憑他的劍技是辦不到的,除非是用卑鄙暗算的手段,對這樣一個喪志敗德的人,弟子何必要講客氣話呢?」
樂九玄忍無可忍,飛身而出,吼道:「小輩,你欺人太甚,樂某寧可破壞劍會規矩也要再鬥你一下。」
楚無情淡然道:「樂九玄,你可是對我說的話不服氣?」
樂九玄怒叫道:「你憑什麼詆毀樂某的人格?」
楚無情笑道:「我不是詆毀你,而是你自己太無賴,如果你是個要臉的人,就不該說出在一個月內殺死我的話,試問你憑什麼在一個月內殺死我呢?」
樂九玄道:「我十招劍法只用了兩招,被你用狡計佔了先,我若有機會使用那八招,你絕難活命。」
楚無情笑道:「不對,你說過從第二招開始,是五招連發,結果第二招才出手,就被我解開了,使得後面四招,根本用不上,最多只有四招了。」
樂九玄道:「就算四招也足夠殺死你。」
楚無情笑道:「那四招劍法用一條腿能施展嗎?」
樂九玄微怔道:「我為什麼要用一條腿呢?」
楚無情笑道:「我因念你是劍術前輩,所以劍下留情,只在你兩邊小腿上,各劃了一下,如果集中劍勢,砍你一條腿,你早就成了殘廢,這一條腿,我雖然沒砍下,但至少你該明白,在我面前,等於是缺了一樣,你要再找我,除非是另創新招,或是用一條腿來施展那四招,無論如何,一個月的時間是一定不夠的。」
他的話對別人而言是完全沒道理的,但樂九玄那樣的名家高手,雖明知無理也只好硬著頭皮認了。
楚無情見樂九玄不說話,笑笑道:「既然你在一個月之內無法達到我說的兩項條件,那麼在一個月內,你除了用暗算的手段,又怎能殺得死我呢?」
樂九玄被他用話扣住了,心中暗恨這小子狡猾,給他那樣一說,自己的十招劍法的確不能再用了,但不用那十招劍法,別說一個月,一年也無法跟他一爭短長。這十招劍法花了幾年時間才研練完成,居然這麼白白地被糟蹋了,心裡實在窩囊,所以氣得渾身直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方明見狀笑著上前道:「樂伯伯,小侄替您作個決定吧,一個月內,你就綁起一條腿來跟他鬥一場好了,以您的劍法,還怕勝不了這小子?」
樂九玄瞪了方明一眼,怪他多事,方明卻笑著問道:「姓楚的,你要樂伯伯綁起哪一條腿?」
楚無情聽得一怔,暗自盤算了一下,他相信樂九玄的十招劍法中,前六招自己尚可應付,後四招則完全不知虛實,但以樂九玄的造詣,必非易與,也許重點不在腿上,只要稍加練習用一條腿也能發揮威力,那倒有點麻煩。
想到這裡他笑道:「我也不曉得,剛才砍哪一條腿,我並沒有決定,因此我此刻也不能答覆,到一個月後我再決定好了。」
這個答覆很滑頭,樂九玄即使要將劍式配合單腿使用,也必須兩條腿都練,那樣就難以精一了。
誰知方明一笑道:「可以,等一個月後,你隨便指定哪一條腿,樂伯伯也絕對不含糊你。」
柳葉青覺得方明太過自做主張,忙喝道:「方明,你知道樂伯伯的招式嗎?」
方明笑道:「不知道,樂伯伯的精招從未施展過,除他老人家自己曉得外,誰也不會知道。」
柳葉青怒道:「那你怎麼亂作主張?」
方明一笑道:「一個月後,樂伯伯隨便用什麼招式,都能宰了這小子,我就有這個把握!」
方明又笑道:「樂伯伯,您跟姨娘是成名人物,不好意思做有失身份的事,小侄卻不必受這個約束,只要過了今天,小侄說什麼也不會放過他,非得鬥鬥他不可。」
樂九玄沉聲道:「不行,我不能落個暗算之名!」
方明笑道:「誰說您要暗算他了?一個月後,您光明正大地找他好了,為了您,小侄也一定讓他活滿一個月。」
樂九玄不懂是什麼意思,方明又笑道:「那是說他能活一個月,可不一定怎麼活著,也許只剩一口氣了。」
樂九玄愕然道:「你準備怎樣?」
方明陰惻惻地一笑道:「這可很難說,反正這是小侄的事,與您沒關係。他擊敗了我姨娘,也等於擊敗了我們整個青蜂寨,小侄總要扳回這個面子。」
樂九玄不知說什麼好,方明又道:「這不能怪小侄用心陰險,事實上他先玩手段,搬出這套歪理來限制您,他喜玩心機,小侄倒非得跟他較量一下不可。」
樂九玄自然不能當眾同意他這個辦法,可是柳葉青搶先道:「樂兄,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你管你的就是了。」
樂九玄只得道:「楚無情,樂某表明一句,你結下的冤家太多,樂某自己絕不用暗算的手段,可管不了別人。」
楚無情卻微微一笑道:「九玄劍客,你是個成名的劍客,本來用不著我來勸你這些話,但你對事情的看法可能不太清楚,我才多兩句嘴。武林中勝負是很平常的事,你今天雖然輸了,並不影響你的盛名,就怕你連劍士的操守也輸掉,這一輸才是萬劫不復。該怎麼做你自己很明白,我告訴你的就是這幾句。」
樂九玄被他訓得羞愧難當,但也發作不得,冷嚷一聲,憤然落座。李秋鴻忍不住輕輕歎道:「無情,你為了替我省事,卻為自己惹下大麻煩了。」
楚無情卻微微一笑道:「老師放心好了,這些麻煩弟子還料理得下,方明不過說說而已,事實上他沒有餘暇來找我們,他對付別人還來不及呢!」
李秋鴻一怔道:「還會有什麼別的牽扯?」
楚無情道:「我們只爭劍會的勝負,他們爭的卻是劍壇的霸主,目前有白家堡與黃三谷兩撥人,就夠他忙的了。」
李秋鴻頓了一頓道:「可是,我們又如何置之身外呢?」
楚無情道:「惟一的辦法是哪邊都不靠。」
李秋鴻苦笑道:「辦得到嗎?我的老泰山就不放過我。」
楚無情低聲道:「您放心,今天我們把劍會魁首奪到手之後,只要不管閒事,麻煩找不到我們身上。樂九玄與柳葉青聯手,白老爺子會合了太極門,看來實力似乎很強,但真正厲害的還是黃三谷的九華劍社。」
李秋鴻不信道:「怎麼可能呢?他們才幾個人!」
楚無情笑笑道:「這幾個只是露面的,誰知道他們沒露面的有多少?黃三谷對今日的局勢知之甚詳,光是這幾個人,他憑什麼來橫插一手?」
李秋鴻不禁怔住了。楚無情笑笑又道:「黃三谷剛才表示過支持我們奪魁倒是很誠意的,他的目的不在奪魁而是雄霸劍壇,您也看見了他們的人,個個都是絕世高手,所以我們將天下第一劍的名位爭到手後趕緊離開,底下的事就不必管了。劍壇恐怕將是九華劍社的天下了。」
李秋鴻將信將疑,但見到黃三谷坐在自己那一堆人中間,臉含微笑,十分從容,不禁又佩服楚無情的觀察入微。
第十局結束了,北霸天算是得到第五度勝點,佔了絕對的優勢。樂九玄與柳葉青算是淘汰出局了,剩下只有三組在對峙,十一局開始,白玉棠自己端劍出場了,中霸天黃三谷也親自臨陣,楚無情正準備四度出場,李秋鴻忽然道:「這次我自己出去,不能老是靠你。」
說著逕自走了出去,朝白玉棠一躬身道:「老爺子好。」
白玉棠笑笑道:「秋鴻,好,我是來向你討教的。」
黃三谷忙道:「白老英雄,你們翁婿對壘,李大俠自然不便太認真,還是由在下先向老英雄領教一下吧!」
白玉棠怒聲道:「為什麼?」
黃三谷笑道:「這是為了大家好。」
白玉棠火氣很足,厲聲道:「怎麼個好法?」
黃三谷一笑道:「如果你們翁婿先開始,李大俠讓你贏了,你也得不到天下第一劍,這又何苦呢?」
白玉棠怒叫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黃三谷道:「事實俱在,我覺得跟李大俠還有得一爭,勝過老英雄卻沒問題。如果從你手中把天下第一劍得了來,我也感到沒什麼光彩,在老英雄來說,李大俠技冠天下,你這老丈人多少還有點光彩……」
白玉棠怒不可遏,厲聲叫道:「匹夫、鼠輩,你敢瞧不起我,老夫非劈了你不可。」
黃三谷從容一笑道:「老英雄,到這個地方是把生命提在手上,得靠真功夫,不是叫叫就行了的。」
白玉棠忍無可忍,當胸一劍劃出,黃三谷從容架開了,兩人立刻展開狠招,白玉棠人老火氣大,他的霹靂劍法也是配合著他的脾氣而練成的,使進如風雷俱發,洶湧猛烈,黃三谷卻十分鎮靜,應招化招,腳下極少移動,就像一株參天的古松,屹立不搖。
白玉棠一直主動採取攻勢,三十多個回合過去,黃三谷則愈戰愈穩,他的雙腿成丁字形站立,左手撐腰全憑右手一支劍,擋住了雷霆萬鈞的攻勢。
白玉棠久攻無功,知道光靠這套霹靂劍法是奈何不了對方了,而這套劍法又太耗體力,因此用到一半時,他突然一變劍勢,改用近幾年精心獨創的天馬行空劍法了。
他龐大的身軀一下變得十分輕靈,忽而遊走如電,忽而拔空下擊,劍發無聲,勢子卻十分凌厲。
楚無情在旁邊看著,不禁點頭歎道:「白老爺子的性子雖烈,他的劍術造詣仍是令人欽佩的,這些劍招雄渾磅礡,氣度浩然,完全是正統的路子。」
李嬌嬌很關心地道:「我外公勝得了嗎?」
楚無情搖頭道:「必敗無疑,但敗得很光彩,至少不會像樂九玄與柳葉青那麼狼狽,因為白老爺子招式威猛而不險,雖然走的是霸道,但不失為光明,就好像一個從容永義的烈士,拋了生命,但必會得到相當的代價。」
白素娟急道:「你說我爹會被對方殺死?」
楚無情笑著搖頭道:「不會的,弟子只是就勝負作比喻,如果是拚命,白老爺子可能難以保全性命,但現在是較技,黃三谷尚不至於施展殺手,他的劍技比他的兒女沉穩多了,可以收斂得住。」
說著劍斗已進入八十回合,黃三谷忽而也一拔身在空中迎上白玉棠,一連繼續劈上三劍,且攻且守。
白玉棠是打出火來了,置本身安危於不顧,一口劍完全在對方身上尋找空隙,兩人同時落地後,黃三谷的肩頭被淺淺的劃破了一點衣服,微笑道:「承讓,承讓。」
白玉棠低頭一看,胸前腹下,整整齊齊的被劃了三條裂縫,但黃三谷很有分寸,一點兒也都沒有傷到皮肉。
儘管他的性子躁烈,這時也不得不認輸,哼了一聲道:「姓黃的,這是比劍,老夫承認技遜一籌,如果是拚命,你也不見得佔便宜,我一條命至少換回你一條胳臂。」
黃三谷笑笑道:「老英雄說得是,希望我們以後沒有拚命的時候,老英雄子孫滿堂,在下兒女尚幼,拼起來還是在下吃虧。」
白玉棠明白那番話不過是裝點門面,他知道自己的劍技比對方差得多肩頭那一處輕傷,是拼了老命爭來的,出了全力,也不過爭到這點成績,而對方那三劍,長短深淺劃一,分明是手下容情,游刃有餘。
說起來是敗了,但敗得比柳葉青與樂九玄好看得多,面子上也好看得多了,因此一嚷道:「秋鴻,看你的了,我雖然輸了,但替你省了不少力,對方的劍路你多少也看出一點門徑,如果還是勝不了,那可太丟人了。」
李秋鴻知道老頭子的脾氣,乃笑著一躬身道:「多謝老爺子,小婿一定盡力而為,替您老人家爭這口氣。」
白玉棠悻然提劍歸座,黃三谷朝李秋鴻一彎腰道:「李大俠,看了令徒的劍藝,在下明知不是對手,只是高明當前,良機難再,尚祈大俠不吝賜教。」
李秋鴻從容笑道:「閣下太客氣了,李某所能,不見得高於小徒,他是帶藝投師的,李某只教了幾招劍法而已,大部分是他自己融會貫通,李某不敢居功。」
黃三谷仍是笑笑道:「大俠何必謙虛呢,名師出高徒,楚少俠天賦雖高,沒有大俠的指點,絕難有此成就,天下第一劍這個位置大俠是坐定了,只希望大俠勿吝高招,讓在下多領受一點教誨,在下就感激不盡了,請。」
李秋鴻也客氣地獻禮致意,兩個人才開始交手對戰。從劍會開始,也只有這一陣像是真正的切磋,雙方都不帶煞氣,運劍出招,都十分平和。
但是戰局的進行並不沉悶,禮讓儘管禮讓,兩個人的態度都是很認真,一招出手,都是全力以赴,只是不勉強而已;劍招用到八成時,見對方已經能夠洞悉變化,作出適當的應付動作時,立刻就撤了回來。
前面的三十回合還是在互相試探,三十五招以後,才各展胸中所學,不再找對方的缺點而盡量施展自己所長了。
李秋鴻將自己的秋風劍法、秋聲劍法、飛雁劍法、秋鴻劍法都輪流使上了,因為對方也是個數一數二的高手,不允許他將一套劍法施展完全,所以只能將其中的精招在適當的時機發出。
黃三谷的劍招說不上什麼名目,他似是百家俱備,奇門劍、八仙劍、大龍門劍、越女劍,每種劍招都有,到了他手中,卻能變換方式而且夾雜了許多他自創的劍式,配合得天衣無縫,穩健、辛厲、刁鑽兼而有之。
四周寂然無聲,連樂九玄與柳葉青的臉上都現出了詫異與欽佩之色。
他們這次是真正承認了李秋鴻的高明,換了他們自己上來,表現絕對沒有如此好,兩個人的耐戰功夫也夠人欽折的,交手已出兩百回合,自三十五招以後,沒一招是取巧的,劍發勁至,直逼對方的衣袂,掀起了輕微的飄動,可見他們是十分認真,但兩個人都沒有疲態,反而愈戰愈有精神。
慢慢地進人第三百招,李秋鴻忽然退了幾步,捧劍端立。
黃三谷也住了手,愕然問道:「大俠怎麼停下來了?」
李秋鴻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李某雖是第三度參加劍會,但前兩次都是鎩羽而歸,讓九玄劍客佔盡威風。」
黃三谷笑笑道:「那是大俠謙虛,以黃某的經驗來說,大俠的劍藝絕非近幾年突飛猛進所致,黃某相信大俠一開始就能穩操勝券。」
李秋鴻搖搖頭道:「兄台說得太客氣了,李某如果無意求勝今天就不來參加劍會了。」
黃三谷仍是笑著道:『在下所設的九華劍社不僅是練劍而已,舉凡劍學的一切有關事務俱在研究之列,大俠先前所見的這些劍招,足可凌駕樂、柳之上,而這些劍招,少說也有三十年的火候,這是黃某研究多年的心得,如果有不確之處,黃某立刻自挖雙睛,封閉劍社。」
他說得如此認真,李秋鴻自是不便再否認了,但也不能承認,只能含糊其詞地道:「兄台誇獎,李某實在愧不敢當。李某盡出精招,也未能佔到兄台一點上風。」
黃三谷立刻道:「大俠說哪裡話來,在這三百招內,黃某僥倖能守住門戶而已,所有能用的攻招,黃某全用上了,因此今日之會,黃某已不作勝望,但就此作罷,黃某雖得與大俠平分秋色,但是黃某相信大俠必然還有幾手精招未曾施展,不知何以吝於賜教?」
李秋鴻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沉吟片刻才道:「正因為久戰無功,而兄台又過於謙虛,李某才想到一個速戰速決的辦法,李某也差不多盡出所學,只有三招九式新近所創的劍法,尚未施展,如果這三招劍法仍然為兄台所破解,李某只好棄劍認輸,讓兄台稱冠了。」
黃三谷十分興奮地道:「李大俠留到現在才捨得搬出來的精招,必然是不世絕學,黃某得獲教益,三生有幸,即使在下能接下那三招,我們也只是平手而已。」
李秋鴻笑道:「不錯,李某對於名利早已淡泊,此度劍會之後,李某有意四海遊歷,在劍事上不可能再進展了,兄台雄心千里,自然會再接再厲,鑽研不絕,因此這暫時的平手,李某也無意虛居,我們就這麼說定了。」
黃三谷想了一想道:「好吧,黃某即使僥倖拉個平手,承大俠相讓,這劍冠也保持不了多久,令徒楚公子正當有為之年,再享受大俠所教,在極短的時間內,必可青出於藍,天下第一劍的榮譽,遲早也會歸於大俠門下的。」
李秋鴻覺得多說下去,很可能會引起旁人反感,因為他們兩人好像將天下第一劍的名位局限於兩家,不容第三者涉足了,因此深調了一口氣息,作好姿勢道:「黃兄請注意,兄弟要發招了。」
黃三谷口中說得客氣,神色間表現得也像是無意爭雄,但他應戰的態度仍是十分嚴肅而認真,絕沒有存心讓對方得勝的意思,雙手把劍,抱元守一,目光直視,慎重之至。
李秋鴻開聲發招,一招三式,凌厲之極,如同秋風吹人樹林,搖得枝椏亂動,枯葉飛舞。
黃三谷很凝重地擺劍迎架,或磕或點,剎那間足足發出了七八種變化手法,才將那三式化解開。
李秋鴻手下毫不停歇,身隨劍起,撥開丈許,起步時,已刺出第一式,劍勢不變,拔到頂點時,化出第二式,黃三谷好容易才解開了,李秋鴻卻借下落之勢,搖劍下擊,發出凌厲無匹的第三式。
這三式劍招,雖是同一姿勢,卻因身形與所取的位置不同,乃變化萬千之概,黃三谷再也沒想到同一招劍法能用這麼多的身法施展出來,為了應付第一、二兩式,變化已窮,第三式凌空下擊時,他全身都在劍勢的籠罩之下。
他判斷的很正確,知道無論躲向哪一邊都將遇上劍勢的銳鋒,乾脆停住身子不動了,李秋鴻劍光下落在他的肩臂手腕處,連點三下,挑破了三個圓圓的劍孔,只是非常技巧,一點都沒有傷及皮肉。
黃三谷看見自己身上所留的劍痕,不禁肅然拱手道:「李大俠在剎那之間,連擊中三處,而且都能絞成一個圓孔,足見尚游刃有餘,惟一憾者,是大俠的第三招尚未能領教,但看見大俠的第二招,黃某受教已多,不敢奢求了。」
李秋鴻也拱拱手道:「黃兄客氣了,李某學到至今,心許黃兄為此生第一勁敵,而且以劍術造詣而言黃兄實高出李某,只因黃兄初次與人正式交手,略遜老練而已,如果黃兄能早兩年在江湖歷練一番,李某絕非所敵。」
黃三谷微笑道:「大俠見教極是,但黃某也有黃某的道理,如果黃某在江湖上太早把九華劍社的招牌亮出來,固可略邀虛名,但接踵而來的麻煩,將使黃某疲於應付,再也無法在劍法上求探進了,因此黃某在沒有十足的把握時,絕不急於求名,今日一會,雖未能使敝社爭得劍壇之魁,但敗在大俠劍下,黃某仍覺余有榮焉,現在黃某敬以九華劍社的名義,向大俠獻上劍會魁首的憑證。」
說完朝後面一舉手,黃菊英與黃菊人兄妹倆捧著一個錦盒,走到場中,黃三谷打開錦盒,立見光輝耀眼。
此時正值夕陽街山,映著盒中的寶光燦爛,使人眼花繚亂,每個人都伸長了脖子,想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
黃三谷含笑從錦盒中取出一對尺許長的短劍,劍是以黃金作柄,但劍鞘上都鑲滿了五彩斑斕的寶石,所以才有那樣耀目的光輝,他將兩支劍都拔了出來,劍鋒上又是兩道青寒的光芒,他笑著向黃菊英點一點頭。
黃菊英立刻將自己腰間的絲絹往下一拋,那柔軟的絲絹緩緩的飄落下來,掉在黃三谷並舉的兩口劍鋒上。
沒有一點停留,絲絹已分成三片飄落在地,黃三谷的手沒有動,也沒有加任何的助力,全憑絲絹極其輕微的重量壓上利鋒而削斷,全場立刻發出一片驚呼聲,眼皮子淺的人,歎息著劍上裝飾的華貴,因為上面每一顆珠寶都是價值連城,識貨的人,則傾羨那一對劍的鋒利,這才是一對真正吹毛可斷、削鐵如泥的寶刃。
黃三谷將雙劍歸鞘,蓋上錦盒笑道:「李大俠,這一對劍是兄弟從一個波斯胡賈處購得的,鑄劍的是西洋技師,然其工藝之精,絕不遜於前古名匠歐冶子,兄弟又錦上添花,在劍鞘上鑲嵌上了珠寶,敬以此一對寶劍,贈送給天下無雙劍士,以表敬意。」
李秋鴻怔了一怔才推辭道:「這太名貴了,兄弟實在不敢接受,黃兄還是拿回去吧!」
黃三谷笑道:「李大俠,這可不容你拒絕,因為黃某是代表天下劍道的同好向天下第一劍士致敬。」
這句話才說完,柳葉青已忍不住,脫口而出道:「姓黃的,你要賣弄傢俬,可不能假借我們的名義。」
黃三谷一笑道:「難道你不服李大俠的劍藝?」
柳葉青頓了一頓道:「我承認李秋鴻的劍藝高明,但你要拍他的馬屁是你的事,不能借我們的名義,憑什麼要你來代表天下劍道同好?」
黃三谷淡淡地道:「因為我的這對劍能表示最大的敬意,除非你能拿出更好的東西來。」
柳葉青怒道:「我什麼都沒有,但劍會比的是劍技,不是比財勢,你那一對破劍賣弄個什麼勁兒。」
黃三谷一笑道:「論劍技我也相信夠資格代表了,對李大俠是衷心崇敬,此外我可沒把誰看在眼裡。」
柳葉青本是存心鬧事,一聽他這話,立刻怒叫道:「放屁,你夠什麼資格代表,我雖然輸了,我的朋友雖不儘是高明之士,誰都不見得比你差。」
她早已聯絡好了,說完話後,舉手一招,她座上的人紛紛拔劍蜂擁而出,連樂九玄那邊的人也有一大半加人陣容,一下子將黃三谷圍了起來。
白玉棠趁勢也起哄道:「柳葉青,我女婿得了劍會魁首,你瞧著眼紅,想趁機擾亂,可沒有這麼容易,你倚仗著人多,我老頭子的朋友也不少,你敢鬧鬧看。」
一揮手,白家堡邀來三山五嶽的劍士也都蜂擁而出,劍拔弩張,不但將柳葉青的人圈了起來,而且還多出不少,再者他心懷叵測,將黃三谷那邊的人也困在垓心。
李秋鴻見事情鬧大了,連忙叫道:「各位請聽我一言,李某雖僥倖勝過黃兄一籌,但李某僅勝了這一場,不足為劍壇之冠,更不敢當天下第一劍之譽。」
白玉棠道:「秋鴻,沒你的事,你退下去好了,柳葉青以為聯絡了樂九玄,想仗人多起哄,我老頭子要給她一點教訓,你放心,沒人來搶你的天下第一劍,但有人想在劍壇稱霸,我老頭子絕不容人如此的囂張。」
李秋鴻還要開口,黃三谷卻笑笑道:「李大俠,你還是保持你超然的地位好了,這兒的事由兄弟來負責。」
語畢,臉色一沉道:「李大俠是天下第一劍,這是無人否認了,按照劍會的成績來看,黃某這天下第二劍的地位也不容人否認,因為黃某是角逐至最後落敗的人,就憑這一點,向李大俠致贈儀的權利誰也爭不去,現在黃某以天下第二劍的身份,命令你們都回去。」
白玉棠也怒道:「放屁,你憑什麼命令我們?」
黃三谷微笑道:「黃某什麼都不憑,但就是有資格命令你們,劍會已經結束,大家的劍不許再出鞘,黃某現在連數三聲,三聲數完後,如果還有人劍不歸鞘者,黃某認為他居心不善,意圖破壞劍會,只有加以懲處了,大家注意,我開始數了,一……二……」
他故意把二字拖得很長,同時用眼睛環顧四方,看看大家的反應,自然不會有人理他,但每個人也都提高了警覺,看他玩出什麼把戲。
黃三谷頓了一頓之後,開始喊了三,喊完後,仍是沒有一個動作,黃三谷臉色一沉道:「黃某不想傷和氣,但各位不自愛,可怪不得黃某了,先從前面五個朋友開始,立刻給我把劍丟下來,滾回自己的座位去。」
話才說完,站得離他最近的五個人都哎呀輕叫一聲,手中的劍鏘然落地,同時捧著手直跳,好像痛苦異常。
這五個人都是柳葉青的人,柳葉青自然駭然失色,連聲問道:「你們是怎麼了,是不是中了暗算?」
那五個人痛得直跳,連開口說話的精神都沒有,柳葉青經驗很豐富,知道光問是沒有用的,伸手一點,點在一人的穴道上,將他定住了,然後才拉過他的手來一看。
但見腕部脈門上有一個小黑點,似乎是為對方什麼利針之類的毒刺所傷,可是又找不到暗器。她連續出手將五個都點住了,每個人的腕部如出一轍,她厲聲問道:「你用了什麼暗器?」
黃三谷微笑道:「紅蜂子應該明白是什麼!」
柳葉青怒聲道:「快說,否則我將你立劈劍下。」
黃三谷一笑道:「你只要敢抬手,我保證要你也和他們一樣,立刻棄劍亂跳,你是否也要試試看?」
柳葉青氣得真想動手,但到底忍住了,因為她摸不清對方的虛實,惟恐真遭了暗算,就得不償失了。
樂九玄排眾而出,握住一個人的手,審視了片刻才道:「好像是一種蜂尾上的毒刺所傷?」
黃三谷笑道:「到底是樂大劍客有見識,這是敞莊九華山上蓮花峰巔特產的蓮子蜂,體小如綠豆,尾刺比人發還細,毒性卻頗強,尋常人挨上一下,雖不會送命,至少要痛上個把時辰,才能痛止腫消。」
樂九玄一怔道:「蜂刺能用作暗器嗎?」
黃三谷道:「閣下已經親眼看見了,豈非多此一問?」
樂九玄雖遭搶白,仍然問道:「我不知道你是用什麼方法施放出來,蜂刺又到哪裡去了?」
黃三谷道:「蜂刺極細極短,中人之後立刻鑽入血脈,隨血液運行體內,自然看不見的,至於施放的方法,卻是一個秘密,不便見告,但我可以明示大家,施放暗器的人不是我,也不是我座上的人。」
樂九玄瞪眼問道:「那麼是誰?」
黃三谷用手四下一指道:「東南西北每一個角落都有,而且為數很多,叫你們防不勝防。」
柳葉青道:「我才不信,明明是你一個人在搗鬼。」
黃三谷笑道:「這可以當場試驗,同時我要右邊十位朋友丟下劍,一、二、三,丟!」
丟字出口,那十個人果然又棄下劍,抱手痛呼不止,這次眾人已有經驗,旁邊的人立刻點了他們的穴道,使他們的知覺暫時麻木,以免痛苦難當。
但每一個人都被黃三谷的威勢鎮懾住了。大家都很注意,黃三谷沒動手,他那一堆十幾人也沒動手,暗器的確是別處發過來的。
但發暗器的人在哪裡呢?四下萬頭攢動,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這實在是無法預防。
何況這些中暗器的人,個個都是好手,聽風辨影的功夫都很到家,很多的暗器都奈何不了他們,再者黃三谷已指明對象,警告在先,他們仍然無法避免,這還有什麼話好說呢?不服氣也只有認了。
黃三谷大笑道:「各位現在該知道了吧?」
柳葉青怒道:「暗器傷人,算什麼英雄?」
黃三谷泰然笑道:「黃某並沒有仗著這一手來威脅大家,我們是規規矩矩來參加劍會,李大俠技冠群雄,黃某輸得口服心服,乃以寶劍一對為彩,略表敬意,是各位存心生事,冀圖糾眾破壞劍會規矩,黃某才出頭鎮壓一下,這件事難道做得不對嗎?」
柳葉青被他塞住了嘴,也被他壓住了威風,空自滿懷怒火,卻不敢發作,憋得臉都白了。
樂九玄朝她看了一眼,輕輕一歎道:「葉青,黃三谷的劍技確在你我之上,他要代表大家贈彩,我們就承認他吧,誰叫我們技不如人呢?」
柳葉青第一次聽見樂九玄叫她的名字,心中感到十分安慰,但是她又吞不下這口氣,沉聲道:「他把九華山送人都不關我的事,但他憑什麼代表我們大家呢?」
樂九玄苦笑一聲道:「他代表他的,你不認你的,反正天下第一劍不是他,爭這個有什麼意思呢?」
說著,硬把柳葉青拖回去了,他們兩人一走,那些應邀而來的江湖人自然也跟著退走了,同時把中了暗器,點住穴道的人也扶了回去。
白玉棠看出風勢不佳,無奈地朝黃三谷笑道:「劍會魁首為小婿所得,黃社主又以寶劍相贈,老朽十分感激,因為柳葉青與樂九玄兩人聯手存心搗亂,老朽才出來幫黃社主維持秩序,誰知道黃社主早有安排,老朽倒是多此一舉了。」
黃三谷做人很光棍,明知白玉棠心懷叵測,無可奈何才說出這種門面話,也不加以點破,反而順水送人情道:「老英雄望重一方,急公好義四海共仰,令婿李大俠更是劍中之龍,藝震天下,今後尚祈老英雄不吝賜誨。」
白玉棠見面子掙足了,對黃三谷的處事圓滑頗為感激笑著道:「好說,好說,小婿雖得了劍會魁首,但我們翁婿在這上面分得很清楚,他是他,我是我,老朽替他高興,卻不想沾他的光。倒是黃社主胸懷坦蕩,老朽十分傾折,以後如蒙不棄,我們好好交個朋友。」
黃三谷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過幾天晚輩一定去向老英雄領討教益。」
白玉棠道:「那可不敢當,老朽已經在黃社主劍下落敗,對貴社劍技,老朽心折異常,歡迎你來切磋切磋。」
說完也率著人退下去了。黃三谷才朝李秋鴻笑道:「贈彩之舉雖然有了點小波折,且喜雨過天晴,現在請大俠接受黃某這一點小小的敬意。」
李秋鴻實在不想要他的東西,但在這種情形下,不受又不行,只得雙手接過道:「卻之不恭,受之有愧,李某暫時借來觀賞一段時間,以後再行奉還吧!」
黃三谷笑道:「大俠別客氣,這對劍是黃某代表天下劍道同好公贈的紀念品,豈有再要回的道理?黃某覺得這劍會很有意思,也是大家公開觀摩劍藝的好機會,只是十二年才舉行一次時間太久了,黃某想改為三年一次,三年後,黃某在九華山敝社再次柬邀各方高手共作觀摩切磋,到時希望李大俠能光臨再度賜教。」
李秋鴻不禁一怔,黃三谷用心叵測固是意料中事,但沒想到他會有這個安排,因而朗聲道:「李某即將遠遊,行蹤無定,屆時也許趕不回來參加,如有違命之處,尚祈原諒。」
樂九玄忍不住道:「李秋鴻你分明是怕三年後保不住你的榮銜,才推托不敢來。」
李秋鴻微微一笑道:「兄弟在樂兄手中連敗兩次,並不以為恥,今日僥倖得勝,亦無可驕人之處,即使是此刻,兄弟也未以天下第一人自居。」
樂九玄怒聲道:「那你為什麼不敢肯定來參加呢?」
李秋鴻道:「兄弟在劍會未開始前,即已聲明,這是參加劍會的最後一次,在兄弟看來,四海歷游增廣見聞,的確比爭名更重要。
兄弟學劍的本意一為健身養志;再者是路見不平的時候,有伸手一張正義的能力。
「樂兄一定以為兄弟是怕輸,兄弟也不否認,天下才人代出,後浪推前浪,沒有人能永保不敗的。兄弟即使不參加三年後的劍會,或者永遠都不與人比劍,也不見得就算保全了榮銜。」
黃三谷笑道:「李大俠的胸懷自非俗輩凡夫所能及,只是李大俠尚有幾招精式,未曾讓大家見識,實是一大憾事,不知大俠能否撥冗,三年後到敝處來玩玩,即使不參加論劍,也為兄弟捧個場,做個座上嘉賓如何?」
李秋鴻道:「如果時間趕得及,兄弟一定前來瞻仰大家的劍術進境,即使兄弟不來,小徒楚無情與小女嬌嬌也會去,兄弟的劍式都已經傳給他們了,有三年時間的練習,他們的成就或許已超過兄弟,因此兄弟來不來都沒關係,能擊敗他們,也就等於勝過兄弟了。」
黃三谷大笑道:「那好極了,令高足楚少俠今日在會上曾經力奪五次勝點,風頭之健,較之大俠猶有過之,三年後藝事當更為精進,魁首必屬秋鴻山莊無疑。」
李秋鴻笑道:「黃兄言重了,小徒年事尚輕,鋒亡太露,實非劍道之所宜,高深的劍學,應是藏鋒斂銳,像九華山的九華劍社一樣,隱晦多年,一鳴而驚人,這才是深得劍中三昧。這三年中愚夫婦遊蹤無定,對小徒及小女恐無暇管束,他們年紀輕,少不更事,尚祈黃兄多予照顧。」
黃三谷道:「照顧是不敢當,楚少俠與李姑娘如有所需,黃某必傾全力支持。」
李秋鴻深深一躬道:「兄弟先謝謝黃兄了。」
黃三谷也連連還禮謙辭不敢當,於是轟動一時的泰山劍會,就在和平的氣氛下結束,人潮也就開始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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