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風吹折嶺上梅
血雨遍灑薄命花
林淇見狀大驚!幸而早有了準備,連忙一劍揮出,剛好迎著那女屍的手指,紫郢劍的利鋒掠過指甲。
「擦」的一聲,四枚指甲應劍而落,而那隻手仍是直插過去,叉在孫冬的咽喉上,將她震退了五、六步。
孫冬哭喪著臉,手背上一片殷紅,鮮血直滴,而頸上也明顯地印上四個指痕,在雪白的皮膚上添了四點青瘢。
虧得林淇那一劍發得及時,削斷了女屍的指甲,才免了孫冬的殺身之厄,也虧得孫冬那一身奇特的氣功,所以才在禿指的硬叉下得保殘生,換了第二個人,這一下縱不刺穿頸項,也會叉斷了頸骨。
孫冬顧不得手上的疼痛,雙手扶著脖子拚命地伸頸喘氣,可見那一叉功力之深以及落手之重。
女屍又回復了原先的姿勢,林淇卻滿臉都是沉重之色,重新端詳著女屍,心中充滿了震驚與疑懼。
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而偏偏在他的眼前發生了,那兩式絕對無法同時施展的,而這個屍體做到了。
那兩式都是具有絕對威力的攻招,發時必將使出一個人全部的勁力,發出第一招後就無法再發第二招。
可是孫冬衝上去時,迎上第一招的勁勢,同時也接受到第二招的急攻,難怪她會措手無策!
而且這兩招看起來,威力竟是不相上下,更奇怪的是以孫冬那種堅韌的護身真氣,也擋不住屍體的指甲。
怪事,這是天大的怪事,天不怕地不怕的青年奇俠林淇,竟被這一具怪屍弄得目瞪口呆,束手無策。
孫冬乾咳了半天,才順過氣來,虛怯怯地道:「小兄弟,我不來了,這個死人的手好重,把我的皮都劃破了,我回去要好好地揍老和尚一頓!」
林淇正在心煩,聽見她的話後也不禁笑了道:「這與老和尚甚麼相干?」
孫冬苦著臉道:「他騙我,他說我除非被人用重手法震傷內臟,除此之外,任何東西都傷不了我,可是你看……」
說著將受傷的手背伸了出來,上面整整齊齊排著四個指甲刺傷的裂痕,鮮血猶在涔涔地流出。
林淇瞧了心中又是一動,連忙問道:「老和尚是否告訴過你,凡是人家打了你之後,自己也會受到反震力,施力愈重,反力也愈強?」
孫冬點頭道:「是啊,他是這樣說過的,可是這死人太厲害了,它連打了我兩下,好像一點影響都沒有……」
林淇朝那屍體又看了一下,心中微微一動,連忙道:「冬姑,你想不想報仇?」
孫冬睜大眼一怔道:「報仇?報甚麼仇?」
林淇微笑道:「自然是對那個死人報仇,他弄破了你的手背……」
孫冬搖搖頭道:「沒有用的,他是死人,又不知道痛……」
林淇笑道:「雖然他不知道痛,可是我有辦法把他的手腳弄斷一根,讓他落不到全屍,也可以替你出出氣!」
孫冬立刻叫道:「那敢情不錯,可是用甚麼方法呢?」
林淇道:「我們再照剛才的方法攻他一招……」
孫冬搖頭道:「不行!我的皮雖然厚,可是擋不住他的指甲……」
林淇一笑道:「他就是指甲厲害,可也擋不住我的劍鋒,這次我們換一個位置,我攻他的右手,用劍去削他的指甲,他左手的指甲已經斷了,自然傷不了你,你利用機會跟他硬換一下,等我把他的右手指甲也削斷了,我們就可以慢慢對付他了!」
孫冬一聽高興地大叫起來,連忙道:「好!就是這麼辦,我們一起過去!」
林淇含笑挺劍,與孫冬並肩而進,走到臨近大喝道:「開始!」
孫冬拳出如風,攻向那屍體的左手,誰知那屍體這次竟改變了招式,飛起右腳,踢向孫冬的胸部。
孫冬變招也很快,連忙將手一沉,拳勢直落,敲在那屍體的腿骨上,咯咯聲中,自己又退了一步。
林淇劍光一掃,看似往屍體的右手上削去,那屍體竟像是有知覺一般,為了躲避他的劍氣,右手朝上一抬。
林淇劍勢突變,演化為伏魔第二招,虎嘯高崗,勁厲的劍氣湧向那屍體的胸腹等處,威力尤強。
那屍體不虞有此,厲嘯一聲,身形拔空而起,總算躲過了這一招急攻,虛空又向孫冬撲去。
孫冬嚇得大叫道:「小兄弟,不得了!死人變鬼了……」
一頭向林淇衝了過來,林淇對她拉住了笑道:「冬姑,不要怕!這是活人……」
孫冬站住了身子,猶自喘吁吁地道:「胡說!活人哪會這個樣子的……」
那屍體落地之後,翻著一雙黃眼珠,碧光四射,形容更為怖人,雙臂猛揮,似乎又想撲過來。
林淇指著她沉聲喝道:「你不要裝神扮鬼了,我知道你是活人,只是不明白你怎會弄成這個樣子的,你會說話不會?」
那屍體張開大嘴,發出「呵呵」的厲吼。
林淇怒聲道:「你再要裝出這副鬼相,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那屍體將口中僅剩的幾顆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幾度想要撲過來,卻又畏懼他手中利劍。
林淇見她還是不開口,臉色一沉,挺劍進了一步道:「你再不開口,我就一劍劈了你……」
那屍體受他一激,反而張開雙臂飛撲了過來,林淇也厲叱一聲,劍光再舉,使出伏魔第四式輕雲出岫。
這是最厲害的一招攻式,劍發無聲,勁力暗布,那厲屍似乎領略到厲害,連忙向後退去。
然而林淇的劍勢卻不肯放鬆,身形輕閃,緊緊地追在她後面,卻又控制著劍氣,不傷害她……
那厲屍似乎不敢逃到外面去,只是在洞中轉著,身法卻比林淇快多了,林淇追了一陣,漸漸瞭解她的缺點。
於是示意孫冬站在自己的身後,據立洞的中央,慢慢將劍上的勁氣擴大,逼得那厲屍沿著洞壁直轉。
林淇見她移動時兩腿並不彎曲,直起直落,跳步而行,速度雖快,卻與傳說中的殭屍差不多。
心中不免又起了一陣怙-,摸不準她到底是人鬼?可是那屍體跳了一陣之後,漸現疲態,倒使林淇放心了。
行屍走肉,全憑戾氣為厲,根本不知疲倦,只有血肉之軀才會有精力衰竭之象,她一定是人無疑。
然而這個人似乎說不上血肉之軀,看她全身上下根本找不到一點血肉,除了枯骨就是干皮。
劍氣愈布愈廣,到了最後,那屍體被逼得貼緊在洞壁上,胸前的破布與下身的短裙都被劍氣割得粉碎。
裡面的樣子尤其令人噁心,雖然她是個女人,卻是最醜惡的女人,干皮緊包著肋骨,胸前墜著兩枚干瓜似的乳房,小腹緊陷下去,卻還用兩隻枯掌遮住下陰,證明她還是個人,還有著羞惡之心。
林淇微感不忍,正想收手放鬆她一點時,誰知這枯乾如屍體的女人卻以枯澀的聲音叫了起來。
「臭漢子,你還不出來,老娘挺不住了!」
小洞口黑影一閃,鑽出一個與她差不多形狀的男子,除了頷下多著幾莖黃須,身上也圍著一塊破布。
那男子一出現,雙掌猛推,一股陰寒的勁力傳來,使得林淇的身子打了一個冷噤,劍勢跟著一斂。
那女子趁著這個機會連忙鑽進洞裡,那男子忙叫道:「臭婆娘!你穿好衣服馬上出來!」
孫冬見了這男子的形狀後,嚇得直抖道:「小兄弟,這兩個傢伙是人嗎?」
林淇也覺心驚,強自鎮定道:「他們會講話,自然是人!」
那男子以一雙碧光四射的眼睛盯住他們,始終不開口。
孫冬又低聲道:「我實在不敢相信他們是人……」
林淇故意一笑道:「我本來也不敢相信,可是你跟那個女的交手換了一招後,我才確定她是人,不過這兩個人也太可怕了……」
孫冬不信道:「連我都沒有感覺,你又從哪裡看出來的!」
林淇笑笑道:「那很簡單,你們互換一招後,那女的受了你反震力的影響,雖然又擺回原來的姿勢,可是她的手臂卻起了一陣輕微的顫動,那是心氣浮動的現象,也只有人才會有那種現象,所以我才敢確定是人……」
孫冬聽說這兩個是活人之後,膽氣大壯,立刻笑道:「要是我長成他們這樣子,寧可死了的好……」
這雖是一句傻話,那男子卻以為她是故意譏嘲,厲目一瞪,碧光更盛,嚇得孫冬又不敢開口了。
林淇見這男子總不開口,忍不住問道:「你們究竟是甚麼人,為甚麼要躲在這個深洞裡?」
這時那女子從洞裡鑽了出來,身上披了一件白色長袍,光澤照人,卻益見其醜惡猙獰之態。
孫冬朝她看了一下,忽然驚叫道:「這是梅姊姊的衣服!」
林淇也覺得這件白袍有點眼熟,聽孫冬提起後,想想果然不錯,梅華離開王屋山時穿的就是這件衣服。
梅華的衣服穿在這個鬼似的女子身上,那她的吉凶不問可知,林淇心中又急又怒,厲聲問道:「你們把梅姑娘怎麼樣了?」
那男子冷冷地道:「我們不認識甚麼梅姑娘!」
孫冬怒叫道:「胡說!那個女鬼還穿著梅姊姊的衣服!」
那一男一女對望了一眼,還是那男子道:「原來你是說那個女孩子,她孤身一人犯入我們的禁地,被我們所設的九疑大陣所惑,喪失神智……」
孫冬大叫道:「放屁!梅姊姊是絕頂聰明的人,甚麼陣勢都困不了她,我看她一定是被你們殺害了,我要你們抵命……」
那男子以冰冷的聲音道:「愈是聰明的人愈容易受惑,那九疑大陣你們也見識過了,假如不是你們手中握有一柄寶劍,我相信你們也難以逃過……」
林淇卻比較冷靜,連忙問道:「你們所謂九疑大陣就是這些骷髏……」
那男子點點頭道:「不錯!這些枯骨是我們夫婦二人竭盡所能,列出天下武功的疑團而加以設列安排,我敢相信天下沒有人能破得了……」
孫冬忍不住又叫道:「你又胡說了,我與小兄弟已經破了很多……」
那男子冷冷地道:「你們所破的都是些最簡單的,其中最難破的共有九式,所以才叫九疑大陣,你們只破了第一式,而且你們的運氣很好,剛巧就找上了我妻子所列的那一式,由於她是活人,所以陣式的威力較弱,要是你們遇上了其他八式……」
林淇一數那剩下的骷髏,果然尚有八具,可是那八具骷髏所擺的姿勢卻看不出有何高明之處……
那男子似乎已猜到他的心思,冷笑一聲道:「你若是不服氣,可以再去試試看!」
林淇搖搖頭道:「我沒興趣,我們只是為找尋梅姑娘而來!」
孫冬急急地問道:「她究竟怎麼樣了?」
那男子「哼」了一聲道:「我不是告訴過你,她為九疑大陣所困,喪失神智,現在躺在我們的寢洞之中,你們自己去看好了!」
說著用手一指那小洞,孫冬急得就要過去。
林淇卻比較慎重,用手攔住她問道:「梅姑娘是單身來此的嗎?」
那男子冷笑道:「她是追蹤三個人來的,那三人叫做甚麼『世外三魔』……」
林淇神色又是一動,連忙問道:「那三個人呢?」
那男子指著小洞道:「也在裡面!」
林淇將信將疑,一時無法確定他的話是真是假,孫冬迫不及待地鑽了進去,林淇還恐有失,持劍守在洞口。
那男子卻道:「你也進去好了,我們絕對不會騙你的,你能破了我妻子的九疑第一式,我們還想找機會向你再領教一番呢!」
孫冬在裡面叫道:「小兄弟,快來!梅姊姊在這裡,你師父也在……」
林淇聽了連忙鑽進小洞,這洞的入口處雖矮,而且也很曲折,可是走了一陣,慢慢轉為高大。
接著眼前一亮,來到一間寬大的石室中,那石室四壁都開著許多小洞穴,正中有一張石床。
梅華仰臥在石床上,外衣被那個女子脫去了,只穿著一身內衣褲,屋角站著韓祺,鼓拳踢腿,作了一個奇怪的姿勢,孫冬跪在梅華的床前,用手在探她的脈息,林淇進來後一逕向韓祺走去叫道:「師父,您……」
一句話還沒有講完,韓祺突然劈手攻來一拳,勁勢很足,林淇大吃一驚!連忙閃身避開。
可是韓祺的身子卻「咕咚」一聲,倒在地上,這下子可把林淇弄得怔住了!他不明白韓祺何以會如此。
可是韓祺倒地之後再也沒有任何動作,就那樣躺在地下,林淇等了片刻,見他沒有動靜,想過去扶他起來。
這時梅華卻已醒轉,連忙叫道:「不要過去,他已經死了!」
林淇又是一怔!梅華已輕輕一歎道:「韓老爺子死了,他怎麼死的我不知道,可是他已被那兩個惡魔擺佈成為九疑屍陣,我就是被他打昏的……」
林淇莫名其妙,見韓祺面目如生,實在不像是死去的樣子,心中未免不信,彎下腰去還是想扶他起來。
韓祺的手足冰冷,全身僵直,林淇剛把他扶直起來,韓祺劈手又是一拳,這次距離較近,再也無法躲避。
「咚」的一聲,卻好擊在前胸,勁力之強,實為林淇前之未見,頓時被打得向後猛退,幸好被孫冬一把托住,才沒有撞上牆去,梅華臉色一變,連忙問道:「林郎,你感覺得怎麼樣?」
林淇只感到胸悶塞異常,半天才將氣運過來,「哇」地張嘴噴出一口鮮血,梅華在床上卻興奮地道:「還好!還好!這一口逆血吐了出來就不妨事了!」
林淇猶覺心血躁動,又運了一陣氣,才慢慢安定下來,梅華的眼光一直關心地凝注在他臉上,這時始嫣然一笑道:「林郎,你的根基真好,這一拳任何人都受不了,你居然能硬挺下來,剛才真把我急死了……」
林淇長吁了一口氣才道:「梅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梅華軟弱地道:「這個洞裡住著兩個怪人,你們大概都見過了……」
孫冬搶著道:「見到了,那兩個人的樣子真可怕,我真以為他們是活見鬼呢!梅姊姊,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梅華道:「我追著韓老爺子來的,于飛與哈元生好像先來了,我在外面跟那些枯骨糾纏了一陣,接著進到這裡……」
這時忽然又向林淇道:「林郎,你怎麼了?」
林淇臉色蒼白,額上汗出如漿,好像連站著都十分吃力,聽見梅華出言相詢,才強忍住痛苦道:「我心口痛得很,好像有東西在刺著一般……」
孫冬也叫起來道:「小兄弟,你的胸前怎麼有血流出來了……」
林淇低頭一看,但見胸前一片殷紅,梅華卻急道:「快解開衣服看看,希望不要傷著血海……」
林淇連忙解開前襟,卻見胸口一片血肉模糊,原來是那口螭龍寶鼎被韓祺一拳擊得四分五裂。
鋒利的碎片刺進肉裡,孫冬大叫一聲,搶著上來把碎片一塊塊都拔了出來,梅華又叫道:
「你低下身子給我看看,有沒有傷到重要的地方!」
林淇見她只能開口說話,身子卻無法移動,知道她一定也受了重傷,連忙俯下身子,梅華看了片刻才歎道:「幸好只是浮傷,不過也相當嚴重,假如再偏左一-就傷及血經,縱不傷命,也跟我一樣成了廢人了。」
林淇一急忙問道:「你怎麼樣了?」
梅華苦笑一聲道:「我完了,今後我只能像死人一樣躺在這裡,再也無法行動……冬姑,我右邊的囊裡有藥,你拿出替小兄弟敷上,這些傷雖不要緊,血流多了卻大傷元氣,林郎總是吉人天相,多虧那口寶鼎替你擋了一下……」
說完這些話她已相當吃力,閉上眼睛休息,美麗的臉上卻爬滿了淚痕,神情中有著欣慰,也有著哀傷。
孫冬在梅華的身邊取出一個小瓶,倒出一些白色的粉末敷在林淇胸前,但覺一股涼意……
血止了,痛也止了,林淇精神為之一振!可是他看見梅華的樣子,心中又是一陣焦急,撫著她的臉叫道:「梅華,梅華……」
梅華睜開無力的眸子,慘然一笑道:「林郎,我一生好弄機謀,想不到會落得這樣的結果,幸好在臨死前還能見到你一面,總算不虛此生……」
說完又閉上眼睛,孫冬以為她要死了,急得哭了起來叫道:「梅姊姊,你不能死……」
梅華又睜開眼睛,淒然苦笑道:「冬姑,你不要急,我現在還不會死,可是等我說完話後我一定要死,假如我不能用自己的力量斷絕生機,就要麻煩你殺死我……」
孫冬只是號啕大哭,喃喃地叫道:「梅姊姊,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我替你死都行……」
梅華輕歎一聲道:「傻丫頭,不要胡鬧,我心裡並不想死,可是我有著必死的理由。林郎,你注意聽著,現在我說的話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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