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飛龍記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宦海波瀾
    兩個人又朝大內禁而去,鄭和一打聽,皇帝在御書房內批閱奏章,不過留下了話,若是司禮總監或梅國公請見,直接立宣,不必再等請示了。&nbsp

    鄭和向梅玉苦笑一聲,放低喉嚨道:「如何?咱家說皇帝已經知道了吧!國公,如是打算瞞下來,那可是搬磚頭砸自己的腳了。」&nbsp

    梅玉心中暗驚,深深感覺到宦海風波的險惡,也感到伴君如伴虎的話一點不錯。&nbsp

    難怪當初建文帝登了大寶之後,兩年之間,雖然常常找他和方天傑私下相聚,卻從來沒有想到派給他們一官半職。&nbsp

    有時方天傑自動請纓,想在侍衙營中掛個名,也為建文帝拒絕了,歎息著道:「二位兄弟我許下你們每人督軍一方,非將即帥……」&nbsp

    男兒及壯四十行,能夠拜及將帥,威震一方,應是功名事業的頂點,建文身為天子,也不會空許人情的,所以大家都不再談起了,因為他們討官做,只是為了有所事事而不是為了本身的利祿富貴。&nbsp

    現在,梅玉才三十出頭,已經位極人臣,但這富貴卻仍是懸空的,是基於一種微妙的關係而得來的,他時時都有如履薄冰的感覺。&nbsp

    鄭和又帶著他,在御書房外才唱名進去,裡面已經叫宣了,兩個人進去,永樂在燈下批奏章,堆積像座小山,梅玉情不自禁地道:「陛下太辛苦了!」&nbsp

    永樂帝居然苦笑一聲道:「是嗎?朕也有這種感覺,這是朕自己找的,朕叫各省的督撫,每月將境內發生的大事具服,朕親自批閱,以求瞭解民隱。」&nbsp

    梅玉道:「督撫申報的就不會是民隱,他們只會歌功頌德,盡揀好的報!」&nbsp

    永樂帝一笑道:「給朕的奏章他們不敢,朕另外還有人申報的,若是督撫申報不實,只揀好話談,三個月內就換人,幾年之內,朕已經換掉九個人,現在他們都很老實,每個人都兢兢業業地瞭解民間疾苦,而後設法解決。」&nbsp

    梅玉不覺肅然起敬道:「陛下達及黎民,功德無量!」&nbsp

    永樂帝微微一笑道:「聽說你丟了東西?」&nbsp

    「臣無狀,御賜的項鏈被人劫走了!」&nbsp

    永樂帝不動聲色地道:「梅玉,朕如果要追究起來,這就不是無狀兩個字蓋得下來的。」&nbsp

    梅玉毫不在乎地道:「陛下要講道理,微臣若是將御賜的東西隨便擱置,才是大不敬,現在臣將之視拱壁,遇有重要應酬才令妻妄穿戴,實是萬分敬意,被賊人在鬧市攔劫,罪實不在臣!」&nbsp

    永樂帝居然一笑道:「好!梅玉,從小你就善辯,現在的辯才越來越厲害了!」&nbsp

    「臣不是善辯,只是喜歡直話直說,當然也因為陛下有聽直話的聖明,臣才敢直言無隱!」&nbsp

    永樂帝哈哈大笑道:「聽你的話就是聖明,不聽你的話就是昏庸了。梅玉,你倒是謙虛得很!」&nbsp

    「微臣自知跋扈無關,但微臣不善虛假,心中想什麼就說什麼!」&nbsp

    永樂笑笑道:「別人出了這種事,一定是設法隱瞞,你倒好,立刻就跑來告訴朕了!」&nbsp

    「微臣覺得不必隱瞞,東西是陛下所賜,丟掉了是微臣的損失……」&nbsp

    「這應該與朕無關了!」&nbsp

    「不!陛下還是有責任的,在禁城之內,鬧市之中,公開的殺人劫取御寶,這批賊子實在太不把皇帝的尊嚴放在眼中了,微臣以為京畿尹衙門和錦衣龍嚷兩衙的責任不可卸,應該令他們即期破案緝兇!」&nbsp

    「這怎麼又與龍驤衙扯上關係呢?」&nbsp

    「因為龍驤衛管的就是這些事!」&nbsp

    「你怎麼知道龍驤衙管的是什麼事呢?朕設立龍驤衙,只是說是朕的禁衛而已,可沒有規定他們幹什麼。」&nbsp

    「可是微臣回來後,西征隨員大大小小都受到他們的盤詰調查……」&nbsp

    永樂帝神色一震道:「有這種事?」&nbsp

    梅玉道:「人是張輔帶來的,對微臣還算客氣,先來拜會後,才說是陛下的旨意,請微臣合作……」&nbsp

    永樂帝怒聲道:「這個混賬東西,膽子太大了,朕可沒有叫他去調查西征的大軍,三寶,你知道這事嗎?」&nbsp

    鄭和也頗覺意外,連忙道:「奴才不知道,其實國公的隨員都是從奴才這兒調過去的,奴才的人,陛下處都有檔案可供查閱,陛下如果要知道什麼,根本不必另外費事,另外再叫人去調查了。」&nbsp

    永樂帝很生氣地道:「這個畜生很不像話,有些事情居然自行做主,朕要好好地整整他。」&nbsp

    梅玉道:「陛下何不將微臣的這件事交給他去辦,限期他緝兇,追出失物!」&nbsp

    「這……責成在他身上似乎說不過去吧?」&nbsp

    「陛下,事實上本來也該他負責,京畿治安,本該由京兆尹衙門負責,可是他們主管那些地方上的小案,似這般殺官劫取御寶的大案子,應該是錦衣衛負責,可是錦衣衛指揮使忙著支援鄭公西征,著重西洋的海外聯絡了,那些工作他們接手自動分了一大半去,現在正好順理成章地把責任交給他們去!」&nbsp

    永樂帝想了一下,居然笑笑道:「說的也有道理,這幾個傢伙是該整一整他們,給他們一點教訓,這下他們做夢也沒想到會搬磚頭壓自己的腳的!」&nbsp

    鄭和笑道:「陛下似乎已經猜到是誰主使了!」&nbsp

    永樂帝道:「朕不敢自許聖明,但至少不是糊塗蛋,可以由著人欺騙愚弄,晉王和代王是兩個笨蛋,自己頭腦不清,卻偏又喜好弄權,這下叫沐榮給套牢了,一定會吃虧的,而沐榮也該死,他是皇家的親戚,世沐皇恩,已貴至王爵,還要不安分,你經略都護西南,跟他的勢力衝突,自己可要多加小心!」&nbsp

    「微臣知道,微臣自會讓他一點。」&nbsp

    永樂帝搖頭道:「梅玉,你沒有弄清朕的意思,朕不是要你讓他,如果是要由著他在西南坐大,朕也不會派你去了,朝中有的是能吞聲忍氣的飯桶,朕之所以派你去開府,是因為你有股不屈不撓的勁兒和不避權勢的銳氣,只要你能站在道理上,不必怕誰,朕一定支持你!」&nbsp

    梅玉明白皇帝是要借重自己的力量去抑制休王府,心中雖不以為然,口中卻道:「但微臣失落了御賜珍寶,仍然有失敬之罪,請陛下賜罪!」&nbsp

    永樂道:「那當然,這是一定要處分的,朕罰你個太不經心之罪,像這個價值連城的奇珍,你只派了一名旗牌官,匹馬單騎去拿取,予人以可乘之機,若是你派上五六個人護送,就不容易出問題了。」&nbsp

    這個理由倒是塞住了梅玉的口,他自己開過鏢局,當過一兩年的總鏢頭,也知道一點行情,像這樣一件舉世匹的奇珍,照一般走鏢的習慣,也勢必出動全局的人力不可,自己的確是太大意了。&nbsp

    鄭和道:「這倒怪不得國公,他是認為在京師輦轂之下,禁城之中,應該是不會有問題,何況那名旗牌也是奴才治下的絕頂好手,這只能說是賊徒太大膽妄為一點!」&nbsp

    永樂帝這才慢怒道:「所以朕才生氣,這些人太過無法無天了,在禁城中都敢如此膽大妄為,若不懲處,將來不得了。三寶、梅玉,這件事朕會落實在張輔身上,但也只有給他們一點壓力而已,靠他們追藏緝兇是絕對無希望的,真正做事的,還要靠你們自己。」&nbsp

    梅玉立刻道:「微臣知道,微臣一定要辦好這件事情後,才到西南去上任!」&nbsp

    永樂帝一笑道:「還有,你必須要受點處分,聯要罰你繳出俸銀三千兩,以充國庫。」&nbsp

    這個處分簡直是開玩笑,梅玉的一等公,歲俸三十萬兩,三千兩不過是百分之一而已,這處分是太輕了。&nbsp

    以事實而言,這當然也算是處分,因為罰俸畢竟是不太體面的事。但是在另一方面講,這也是一件大有面子的事,官場中遭到罰俸處分的人,反而是一種殊榮。&nbsp

    這證明受處分的人在皇帝心目中的份量極重。因為犯了錯,皇帝不便掩飾,才象徵性的處分一下。&nbsp

    所以第二天早朝時,皇帝當庭作了宣佈後,的確讓很多人吃驚不已。&nbsp

    京師是非之多,冠於天下,梅玉在昨日失去御寶的事,事實上也瞞不了人,已經有許多人都知道了。&nbsp

    梅玉的倔起,是令很多人既不服氣,也想不透的,因為梅玉是前遜皇帝的死黨,也是永樂帝最討厭的一批人,永樂登基五年,已經將當日建文帝的班底徹底清除了,卻想不到會留下一個擁建文帝最力的梅玉而屢膺重寄。&nbsp

    二次西征由梅玉掛帥,己使人難以理解,而梅玉歸來所受之賞賜之豐,更使人驚訝和眼紅,他們都感到天威難測,對皇帝模不透。&nbsp

    梅玉出漏子的消息,傳到了大家耳中不多久,人人都在猜測皇帝將會如何懲戒梅玉,最輕的估計也將是由公爵降回侯爵去,哪知道天恩浩蕩,僅僅是罰了三千兩銀子。&nbsp

    三千兩銀子在升斗小民之家中,也許一輩子都積不起這筆財富,但是對一位國公而言,實在又微不足道了。&nbsp

    更慘的是新拜龍驤衙統領張輔,皇帝居然把這件事責成在他頭上,說他捍衛京錢不力,有虧職守,限他在十天之內,緝獲兇犯,否則即予嚴懲!&nbsp

    皇帝是下的朱諭,形諸文字,雷霆頒下的旨意,這就是說連辯駁的機會都沒有了,只有乖乖地領旨。&nbsp

    這道旨意不僅是張輔變了臉色,其他幾個人也都嚇黃了臉。&nbsp

    下了朝之後,顧不了其他人言語紛紛,晉王朱楓、代王朱桂和龍驤將軍張輔全部都集中在沐晟的家中。&nbsp

    沐晟雖是沐榮的代表和堂兄弟,但他無職無品,未能臨朝,只在家中等消息,沒想到三個人會同時來到,一進他們秘密議事的書房中,張輔就把皇帝的旨意給沐晟看了,同時道:「總管,你看該怎麼辦?」&nbsp

    沐晟讀了朱諭後變了色道:「這根本不是你的責任呀!怎能要你負責呢?」&nbsp

    張輔道:「本來是下官跟鄭文龍應該同時負責的,可是鄭和出使西洋,鄭文龍全力支援西方和聯絡,事務放鬆了不少,是王爺授意下官多爭取一些事權,所以最近京畿方面的事務,都是龍驤衙在管,皇帝倒沒找錯人。」&nbsp

    「這……該怎麼辦?」&nbsp

    張輔道:「當初下官就反對這麼做法,都是總管和二位王爺極力主張要借此整住梅玉,還料準他不敢張揚的。&nbsp

    「哪知他根本不在乎,自己入宮去請罪了,結果倒好,皇帝只罰了他三千兩銀子,卻把個燙山芋弄到下官手中了。」&nbsp

    沐晟忙道:「張將軍,別急!別急!你可以向皇帝訴說事情不該由你負責的,鄭和回來了,對西方聯絡的事也停止了,錦衣衛仍然在負責。」&nbsp

    張輔冷笑道:「皇帝若是頒的口諭,那還可以復奏一下,現在頒下的是朱諭,大總管,你應該知道朱諭的頒下過程,那是鐵定成案,無可推托了!」&nbsp

    他頓了一頓,沉聲道:「事情到了這步田地,下官少不得只有公事公辦,把黔中三鳥給交出去了,那條項鏈也只有麻煩你們還出來。」&nbsp

    這番話把另外三人都引得緊張起來。沐晟連忙道:「張將軍,這須得從長計議,不可魯莽從事!」&nbsp

    張輔道:「下官的期限只有十天,過期不破案子,下官就會撤職查辦,總管何以教下官……」&nbsp

    「這個……皇帝不過是說說而已……」&nbsp

    「說說而已?當廷頒下親筆朱諭,豈是說說就能算了。總管,責任在下官,你這種不負責任的話最好少講,到時候下官遭了事,誰來為下官做主?」&nbsp

    沐晟見他翻了臉而且還完全不給自己面子,出言近乎訓斥,一時拉不下臉,於是也沉下臉道:「張將軍,你別忘了你之所以有今日是靠了誰的力量!」&nbsp

    張輔也火了,厲聲道:「張某承認王爺提拔,張某十分感激,但是統領今天這個龍驤衙,也有一半是張某自己的本事,不管怎麼說,都不是靠著你這小人的力量。沐晟,你自己膽大妄為,鬧出了事情,只有你自己扛,別想拖別人下水,劫寶殺人的一本賬,張某很清楚,看在沐王爺的分上,張某不為己甚,給你一天時間,把東西先送過來,然後把人趕出京師,張某在外面拿人!」&nbsp

    代王朱桂見他們鬧翻了,拉兩邊說好話解釋,然後又對張輔道:「張將軍,黔中三鳥是本爵的門客,若是抓住他們,咬出了本爵來……」&nbsp

    張輔道:「下官不會留下活口的,當場格斃,然後在身邊搜出贓物一併交差。」&nbsp

    「這交得了差嗎?」&nbsp

    「東西追了回來,緝兇的劫匪被格斃,應該可以了。」&nbsp

    「若是上面要追究主使人呢?」&nbsp

    「死無對證,沒有了活口,推托的辦法就多了,梅玉當年幹過鏢行,黔中三鳥出身黑道,跟梅玉本來就有過節,就在這上面做文章……」&nbsp

    代王遲疑片刻才道:「可是這樣子整自己人,未免太……刻薄了一些,這要我們對別人的手下如何交代?」&nbsp

    張輔沉聲道:「王爺如果要講義氣,張某就留下活口,讓他們把王爺咬出來就是了。」&nbsp

    代王嚇得臉也白了,連忙道:「這怎麼行,這也不是本爵的主意,本爵只是借出人手而已。」&nbsp

    張輔道:「不管是誰的主意,反正是個餿主意,昨天你們一說,下官已經說不妥了,不過你們強幹了,下官也只有硬起頭皮為你們擔待一二,不過下官也說過,鄭和手下頗有能人,這件事瞞過他的機會不多,現在果然推到下官的頭上來了。」&nbsp

    沐晟這時也豁出去了道:「張將軍,其實扳倒鄭和,打擊梅玉,最有利的是你,與我們有什麼干係?」&nbsp

    張輔冷笑道:「沐晟,你那一套心思以為下官不知道,再過兩個月就是王妃生日,你想討好王紀,知道王妃喜歡珠寶飾物,所以才打算將那條項鏈送去給王妃當賀禮!」&nbsp

    「這個……在下不否認,只要東西到了沐王府,相信皇帝知道了,也不會向王爺理論的。」&nbsp

    張輔冷笑道:「皇帝也許一時不會貿然行事,但是心中對王爺有了介蒂,終究不是好事。」&nbsp

    「那又怎麼樣,王爺坐鎮天南,身繫半壁江山安危,皇帝縱然心中不高興,也只有忍著點。」&nbsp

    張輔沉聲道:「王爺只想跟皇帝互相尊重,卻不想跟皇帝作對,所以才提拔下官為皇帝效力,也是表示支持皇帝的意思,你要是敢為王爺惹是生非,莫怪下官不客氣了。」&nbsp

    沐晟是休王的堂兄,雖非嫡支,卻也是老王爺沐英的侄子,又是在自己的府中,被張輔如此頂撞,面子上更下不來了,一拍桌子道:「張輔,你不過是沐王府的家將,居然在我面前人五人六起來了,來人哪!」&nbsp

    書房外面進來兩名武裝護衛,一恭身道:「總管有何吩咐?」&nbsp

    沐晟一指張輔道:「替我把這個匹夫轟出去!」&nbsp

    那兩名護衛一怔,張輔微笑道:「沐晟,你大概忘記了,他們都是龍驤衙,是我的直屬手下弟兄,你要他們來轟我,不是教唆以下犯上嗎?那可要軍法從事的。」&nbsp

    沐晟臉色一變道:「不管,儘管轟,本座負責!」&nbsp

    哪知兩名護衛上前,一個劈手就是兩巴掌,把沐晟打翻在地,另一個乾脆拔出劍來,把著咽喉喝道:「混賬東西,居然敢侮蔑統領,罪不容赦。」&nbsp

    挺劍就要刺進去,張輔喝止道:「慢!留下他一條命,派人押回鎮南去交給王爺處置,目前只掌嘴二十,革除總管職務,收押嚴加看管!」&nbsp

    那名護衛應了一聲,上前劈啪連發,打完了二十嘴巴,沐晟早已痛得昏厥過去,代王與晉王嚇得面如土色,張輔一笑道:「二位王爺,現在好了,主使人也有了,王爺回去把黔中三鳥支出府去,下官好著手擒捕,在王府搜出了人,對王府不太好。」&nbsp

    代王朱桂沒想到張輔居然敢把沐晟說打就打,說關就關,知道不能再拖延了,心中也十分後悔,先時以為沐晟是沐王的代表,才對沐晟言聽計定,因為他們的封地都在西方,也是在休王府的影響範圍之內,必須仰承沐王鼻息,他們明白,如果沐王府要併吞他們的勢力,皇帝也幫不了他們的忙。&nbsp

    現在看起來,張輔似乎更能得到沐王府的信任,先前沒把此人籠絡好,一味去討好沐晟,實在大為失策,只有可憐兮兮地道:「人在西山的一所宅子裡呆著,那是沐晟安排的,項鏈也在那兒藏著。」&nbsp

    張輔道:「那就好,二位王爺從現在起就別管這件事了,只是口頭放嚴緊些,別洩漏風聲1」&nbsp

    兩人連聲說不敢,急急地去了,張輔等到了晚上,另外做了一番安排,就去見梅玉了。&nbsp

    他倒是很會推卸責任,把事情往沐晟身上一推,說沐晟跟前錦衣衛副指揮使李景隆是連襟兄弟,李景隆間接垮在梅玉手中,沐晟挾怨私下報復,與沐王沒有關係。&nbsp

    項鏈是沐晟派黔中三鳥下手所劫,這三個人出身黑道,跟梅玉卻另有江湖恩怨,那是梅玉任保鏢時,跟長江水道瓢把子老龍王結下的仇,現在他們約梅玉私下解決。&nbsp

    他再三致歉,說自己並不是推卸責任,因為黔中三鳥放出了話,如果官軍去圍捕的話,他們即將毀卻御寶,為此張輔不敢擅專,來請梅玉定奪。&nbsp

    梅玉淡淡地道:「張大人已經打聽清楚了是這三個人?」&nbsp

    「是的,下官已經廢了沐晟的總管職務,將之擒下拷問,確知是此三個人所為,特來上稟國公。」&nbsp

    梅玉沉聲道:「他們躲在哪兒?」&nbsp

    「西山白雲寺東側,一所凌雲山莊中,那是代王朱桂的產業,是冰昆向代王借了,供手下武士寄宿之用,除了黔中三鳥之外,還有五六名高手住在一起!1」&nbsp

    梅玉忽地神色一冷道:「統領大人既是已經知道賊人為誰,也知道了下落,莫非還有什麼礙難嗎?」&nbsp

    「不……只是對方放下了話,希望跟國公當面解決!」&nbsp

    「笑話,本爵乃當朝國公,豈能與江湖盜賊逞狠拚命去,此事已由聖上責成大人專任,凡事都該由將軍做主,本爵不便干預!」&nbsp

    張輔倒是一怔道:「國公!因為對方說過,國公若不去當面解決,他們就會拚死毀卻御寶,下官負不起責任!」&nbsp

    梅玉一笑道:「張大人這話該向聖上稟奏去,失寶之疏忽,本爵已經向聖上自行請過罪了,也接受處分了,此後應該是張大人的事。」&nbsp

    張輔見梅玉不上鉤,只有耍賴地道:「下官已經向國公報告過了,國公既不願出面,下官責無旁貸,只有發兵去圍捕鹼徒,可是萬一御寶受損……」&nbsp

    梅玉冷冷道:「只要聖上認為張大人交代得了,本爵絕不會埋怨到大人頭上,大人公務忙,本爵不敢耽誤了!」&nbsp

    他端茶送客,表示不再談下去了,張輔無可奈何,只有起身告辭而去,心中卻又惱又煩。&nbsp

    梅玉來個完全不管,把責任全丟在自己頭上,自己卻因為是皇帝交代下來,不能不管,可是如何管法呢,要既不涉及沐王,又不牽連到其他人,情面上只能應付,事情又能交差,可實在太難了,想了半天,只有痛下殺著,把凌雲山莊的人雞犬不留,殺個靜光,弄成死無對證,但又怕那條項鏈沒有著落,還是無法交差。&nbsp

    思慮了半天,他只有去找代王,在代王身上下功夫,先把項鏈弄到了,然後再圖下一步了。&nbsp

    梅玉卻在當天下午,已經與姚秀姑兩個人喬裝易容,化身為一對中年夫婦,到白雲寺去進香寄宿,托名是為了求子,晚上睡在客房,準備第二天起來燒頭香,以示虔誠。&nbsp

    他們倒頗像一對鄉下出來的讀書人夫婦,男的帶了一支傘,女的提了一個包袱,僕僕風塵地歇下了,誰都沒對他們起疑。但梅玉的傘中藏著長劍,姚秀姑的包袱中,暗藏著她的鐵彈弓和百來顆鉛丸。&nbsp

    這兩夫婦好久沒有臨陣了,今天卻靜極思動,準備一探凌雲山莊的虛實,一斗黔中三烏。&nbsp

    江湖上有一句話——人只要一入江湖,就永遠擺脫不了江湖、這固然說江湖的是非多,恩怨牽纏,無休無止,但也未當不可說是江湖生涯刺激大,深深地吸引人。&nbsp

    像梅玉與姚秀姑,他們的地位已經高得不能再高,連皇帝對他們都要客客氣氣了,照說他們已經可以不必去冒險,就是想做什麼事,鄭和撥一些人給他們指揮,那些人個個是行動的好手,幹起工作來絕不比他們差,但是他們遇到了機會,還是想自己出動一下,這種不甘寂寞的心情,正是江湖人的通病。&nbsp

    凌雲山莊在白雲寺東邊約二里許,是順著山勢開出來的一片山莊,還引起一道流泉,匯成一個小潮,玲戎樓閣,圍著小湖而建,樓與樓之間,隔著十幾個花圃,可以想見設計的人特具匠心,當然建這一片山莊所花的銀子也著實可觀。&nbsp

    代王朱桂好賭,他的那些皇族弟兄們也酷好此道,一年是太祖生日,諸王子齊聚金陵為太祖賀壽,兄弟們沒事就賭了起來,那時的燕王棣也就是現在的永樂帝,由於手氣太差,輸了好幾十萬兩銀子,一時手頭不便,就把這所山莊折價輸給了代王。&nbsp

    代王弄到了手之後,也著實花了一筆錢將它修繕得美輪美灸,這是一個術士說的,燕京有帝氣待興,不日將有帝王出馬。&nbsp

    代王花了大本錢,也想看看能否上應天象,搖身一變成為皇帝的。&nbsp

    所以山莊內有些設備,竟是系照天子的規格所建,太祖在世之時,代王推說是為孝順父皇而建的行宮,因為他本是王子,倒也沒人去管他的閒事。&nbsp

    太祖崩,傳位王孫允-,沒幾年,燕王朱棣以清君側的名義,逼走了惠帝建文,改號永樂而且移都於燕京,於是紫氣又再度照臨燕京被稱為北京,倒順應了天象,卻不是應在代王身上而已。&nbsp

    永樂帝多疑而善忌,代王自然不敢住進那所別莊中,他本來想獻給永樂帝而討好一下的,但永樂帝卻拒絕了——那是朕昔年輸出來的,皇帝若得之歸還,豈非向人表示朕輸不起嗎?此事萬萬不可!&nbsp

    代王對這所山莊只是既煩又惱,自己不能使用,又不能變賣,每年還得化費大筆的錢去維護它。所以沐晟要借去給武士們居住,他滿口就答應了。這正好是個機會,試探一下永樂帝的態度,皇帝若是不在乎,自己以後也可以公開地使用了。&nbsp

    夜色初深時,梅玉與姚秀姑都是一身黑色的袍裝,佇立在凌雲山莊的圍牆外,牆高三丈,飛越不易,外面也看不見裡面,門口有代王府的衛士邏守,硬闖倒不難,但是卻會打草驚蛇。&nbsp

    梅玉為了進去而發愁,姚秀姑卻笑笑,打開背上的包袱,拿出一根絲繩,頭上帶個小金爪,輕輕地甩了幾圈,拋上去,勾住了牆頭。梅玉見了笑道:「夫人,你已經是一品貴婦,居然還會把這些走江湖的玩意常帶在身邊。」&nbsp

    姚秀姑輕歎道:「公爺,這個貴婦可不能與一般的官眷相比,你這個一等公也是一樣,只是風雲際會而已,並不是仗著汗馬功勞掙來的,因此,你我都不能把眼前富貴當作滿足,隨時隨地,都得準備回到江湖上去。」&nbsp

    梅玉有點慚愧地道:「夫人說的是,我也不是安於富貴的人,不過我們不會回到江湖去,大哥那邊離不開我,最了不起終老邊夷就是了。」&nbsp

    姚秀姑歎息道:「公爺,你為大哥想得太多,做得也太多,這固然是你的兄弟手足之情,但仔細想來,對你們雙方都未必是好……」&nbsp

    梅玉一怔道:「這是怎麼說呢?」&nbsp

    「聖光寺的聖僧,本來是地位超然,只是一個精神上的領袖,所以才得到萬邦的尊榮,但你們卻使聖光寺的權力橫展的太大,漸漸地移到了政事,甚至於直接干預到一邦之主的存廢。」&nbsp

    「這……是為了那些百姓,我們希望每一個邦主都很賢明,為生民謀福利,聖光寺居於監督的地位,督促那些國君們兢兢業業,不敢懈怠。」&nbsp

    姚秀姑道:「這不等於另一個朝廷嗎?別說那些國君們心中不高興。就是大明朝廷也未必會高興的。」&nbsp

    「大明朝應該不會吧,鄭和對我出掌西南都護府十分賣力支持,那當然也是皇帝的意思,鄭和本人是做不了主的,皇帝如果不高興,就不會支持我了。」&nbsp

    「這是目前,風聞安南交趾那邊漸有不穩之象,朝廷不想用兵,利用你們去鎮壓而已。」&nbsp

    「安南不在我的轄區之內,一直是沐王府在管的。」&nbsp

    「你是西南都護,所有的西南夷,都是你的事,朝廷就是因為沐王府的氣焰太盛,也想利用你去壓一壓。」&nbsp

    梅玉不禁呆了道:「你怎麼知道的?」&nbsp

    「李珠夫人跟我說的,她的父親當年致力於經營西南,對那邊的勢力十分清楚,閒下無事,她就跟我談這些,深以為憂,認為聖光寺在西南的擴張,實在無此必要,就教化萬民而言,責任已經夠大夠重,現在反倒是捨本就末,去干預各邦的政事了。」&nbsp

    「那是大哥的理想,他一直想成為一個聖君,為生民立命,為萬眾主心。」&nbsp

    姚秀姑道:「妾身跟李珠對他都有一個相同的看法,認為他心高於天,才薄如紙,根本不是一個很稱職的皇帝,徒具理想,卻缺少實際的計劃和魄力!」&nbsp

    「你們怎麼可以那樣的批評他?」&nbsp

    「公爺,我們都曾對他忠心不二,但不是把他視為神明一般的愚忠,至少該認識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nbsp

    梅玉終於一歎道:「事實上,他自己也明白自己,接位太早,太祖薨時,偏偏他的太子父親先死了,輪到他這個皇孫繼位,年紀輕不經事,又有一大堆的長輩在上,所以永樂人替,他是心平氣和地讓出來的,但他也有他的理想,所以他希望在海外一展抱負,我相信他給永樂帝的私函上也提出過這個請求,永樂帝也答應了,所以才會派鄭和兩度西征,作為對他的支持,甚至於派我都護西南。」&nbsp

    「不過聖光寺真要在西南弄出個局面來,皇帝就會擔心了,一邦不穩,朝廷猶且不能漠然視之,何以西南諸夷,領土加起來,猶大於中原!」&nbsp

    「對!我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我才要老三娶了吉馬族的新酋,盡力發展建設金馬-,將來把聖光寺的中心移到蘇門答臘去,遠隔重洋,朝廷也放心得多!」&nbsp

    姚秀姑道:「你想到這一點就行了,李夫人是怕你們在緬甸投入太多,那雖是外夷,卻與雲南接壤,大軍可以直接開過來,無險可守!」&nbsp

    「我知道,方天傑是家傳兵法韜略專家,早就考慮到這個問題了,因為李至善一開始就把聖光寺總寺設在仰光,只好將就著拖一陣了,事實上他已經在暹羅設立了第二個中心,也是想把權力中心轉移得離中原遠一點。」&nbsp

    姚秀姑道:「大家都有這種看法就行了,慢慢朝這方面去做好了,現在我們倒是設法把那條項鏈取回來為上,雖說皇帝把責任硬壓在張輔身上,我們還是靠自己的好。」&nbsp

    兩人已經進入了凌雲山莊,只是不知道項鏈藏在哪兒,也不知道黔中三鳥住在哪裡。兩人只有一間間屋子探索過去,好在姚秀姑當年走江湖時,見過黔中三鳥,還有一點印象。&nbsp

    找到一幢較大的樓房,居然燈火通明,兩人挨近窗口看去,只見裡面還在飲酒,坐著四五個人,姚秀姑俯身道:「中間那個頭上有肉瘤的就是黔中三鳥的獨角鷲華清風,那個白臉脖的是人面梟華紫雲。另外作女道姑打扮的是雲雀華玉霜,他們是堂兄妹。」&nbsp

    「另外還有兩個人是誰?」&nbsp

    「不認識,想來總是黔中的黑道高手,他們貴州人很排外,本州人自成一個小圈子,黑道中人尤其如此。」&nbsp

    梅玉略一沉吟道:「他們集中在一起,倒是很傷腦筋,我們只有兩個人,闖進去也不是敵手。」&nbsp

    「擒賊擒王,黔中三鳥以獨角鷲為首,只要制住了他,其餘兩人就不敢動了。」&nbsp

    姚秀姑從不跟梅玉抬槓的,他說什麼,她都是聽著,這次也不例外。&nbsp

    梅玉閃到了門口,剛好一名廚師端了一籠熱騰騰的蒸餃上來,梅玉就在門口接了道:「交給我好了!」&nbsp

    廚師以為是侍候的人,毫不考慮地就把蒸餃交給了他,梅玉接著,掀開門簾進去,一直到獨角鷲身邊,還是沒人注意他,梅玉掀開蒸籠,把一籠滾燙的蒸餃全部打在獨角鷲的頭上,燙得他怪聲叫吼,狼狽不堪地用袖子擦著臉,卻是沒有想到一支亮晃晃的長劍已逼在他的咽喉上。&nbsp

    梅玉的手很穩,劍尖扎進肉中分許,華清風試著想把身上挪後一點,可是梅玉的劍始終比著他,不給一絲脫身的機會,獨角駕的臉上出現了驚惶之色,終於顫著聲音問道:「朋友!你是誰?」&nbsp

    梅玉很沉穩地道:「你們殺了我的手下,劫了我的東西,居然會不認識我是誰?」&nbsp

    對方幾個人又是一震,華清風尤其驚惶地道:「尊駕說些什麼,在下一點都不明白。」&nb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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