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有人言,文奇崛、雲飄鶴直如撞上厲鬼,登時駭住。
他們怔立之際,已見一瘦高老者,一身襤樓,蓬頭垢面,顫顫來到眼前。
不待老者再言,雲飄鶴後退一步,作聲道:
「你是人是鬼?藏在這裡,要幹什麼?」
瘦高老者不屑看他,只道:
「老朽只為喝酒而來,若有美酒,還不快快拿來!」
文奇崛覺得此人奇異,一笑道:
「老文,我們冒味到此,卻是驚動你了。小生文奇崛,請恕打擾之罪。」
瘦高老者不耐於此,又一聲道:
「爾等沒聽懂老朽的話嗎?……爾等若是再言酒外之言,老朽說殺便殺!「雲飄鶴瞼色一變,上前道:
「我們以水代酒,你也要喝嗎?」
瘦高老者「咦」了一聲,卻是一笑:」爾等愛酒至此,老朽無話可說。老朽這就拿酒過來,我們痛飲一番,豈不妙極!」
他聲此並不回轉,只是回手一抓。一抓之下,但見遠處忽飄來一個酒罐飄落老者身側,心下驚道:
「這老者虛空用氣,竟能把不知幾許之遠的龐大酒罐一手抓來,此人功力,真是令人驚駭,難測高深。卻不知他是何人,又焉何屈身於此?「雲飄鶴見狀亦呆,怔怔難語。他斜視老者一眼,怯聲道:
「閣下如此盛情,可是為何?」
他自覺這老者既是奇人,此刻現身,自有深意。想必他早已聽到我和文奇崛之言,眼下出來,聽其語氣,卻不見得有何善意。
瘦高老者卻不作答,自用一雙枯手撕破罐蓋。他乾笑一聲,沖二人道:
「二位請了。」
文奇崛、雲飄鶴對望一眼,無奈搖頭。雲飄鶴當先操起石杯,上前便舀,不想瘦高老者一把奪下石杯,嘻笑道:
「既是酒鬼,便當開懷暢飲,此物實是多餘,要它何用!「他隨手一捏,已把那石杯化為碎末,撒落罐中。
文奇崛見老者如此古怪,陰雲更重。他一手扔去石杯,溫聲道:
「老丈既是有器不用,可是舉罐而灌嗎?」
瘦高老者搖頭道:
「爾等如此愚鈍,老朽只好先飲一番了。」
他一語說完,竟是把頭扎進罐中,耳聽一陣「咕喀」聲起,響徹山洞。
文奇崛、雲飄鶴料不及此,相顧失色。頭人酒中,屏住呼吸方能確保無虞,僅此大嘴張合,豈能安然無事?此人既能這般施為,自是驚世駭俗的天外高人,他一味顯示過人功力,真不知為何了。
二人旁觀許久,方見那瘦高老者拿出頭來。文奇崛見他酒氣沖天,滿頭皆濕,渾似落湯雞的模樣,不禁啞然失笑,口道:
「老丈可是喝飽了嗎了」
瘦高老者一抹臉上酒水,道:
「老朽若是喝飽,爾等還有的喝嗎?…、老朽有此美物,本想獨享,爾等既是同道,又無酒下肚,老朽忍痛割愛,爾等還等什麼?」
雲飄鶴一想罐中之酒;已是洗淨了這老者頭上污穢之物,直要作嘔。再聽老者催促,他心下氣極,憤聲道:
「髒老頭,你要殺便殺,何必做此玄虛!我等若是似你喝法,不被嗆死,也是噁心死了。髒老頭,你到底要於什麼?」
他聲色俱厲,瘦高老者聽過卻笑,懶懶道:
「你不是酒鬼,自無需喝了。」
他掉頭看向文奇崛,重聲道:
「你是酒鬼,也不想喝嗎了」
文奇崛望向酒罐,亦是欲嘔。他不知這瘦高老者真意何在乃道-「小生若是不喝,老丈可要怎樣?」
瘦高老者嘿嘿一笑,直道:
「爾等不喝也可,卻是算不得酒鬼了。老朽受此驚擾,原想以酒鬼之名,愛屋及烏,放過爾等,既是這樣,老朽殺了爾等,也就是了。』,文奇崛見他目露殺氣,立時一冷。轉又思及此人功高似仙,若要殺己,實是易事。他再一念及自己身擔天下,卻是萬萬死之不起,忙道,「老丈息怒。小生尚有一事未明,老丈若能作解,小生自會喝下。「瘦高老者臉兒一沉,氣道:
「你若要節外生枝,不談酒字,老朽說殺便殺,你可聽清?」
文奇崛陪笑道:
「小生正為『酒』字難解,豈能言他?」
他強自鎮定,出語道:
「老丈之意若是酒鬼,當會似你之狀,喝下罐中之酒了卻不知老丈如何理論,讓小生心下信服,坦然喝之?」
瘦高老者聽他言及酒字,臉上一鬆,似是猛增趣味。
他滔滔不絕,盡興道:
「酒之所謂酒,乃與水不同,與他物有異也。酒之所謂好,乃喝之令人去偽還民盡言真言也。酒之所謂妙,乃成事在它,敗事亦在它也。似此之物,世上怎有二人?
「飲酒之道,貴在令人多飲多干。大醉之中,方見酒之功效。一醉可以忘憂,亦能忘喜,寵辱皆忘,生死不驚。
若是小伙,扮作瘋魔;手舞足蹈,於盡欺天騙人之事,豈不有失酒之清譽,罪加酒身?
是此勸人多飲,無可厚非,迫人多飲。亦是善舉。
「酒鬼之名,老朽愛之切切。酒鬼之意,乃嗜酒過命,只要為酒,不擇手段,殺人放火亦不在話下。身為酒鬼,當見酒忘義,見酒思遷,見酒生情,處處「)酒著想。至於酒是美酒,還是壞酒、髒酒、臭酒、毒酒,只要是酒,身為酒鬼,只要喚到酒味,便要全忘酒外之物,痛飲就是。如爾等斤斤計較,眼睛全盯在酒外之上,又怎是酒中之鬼?
不是酒鬼,撞到老朽手上,老朽憐你活著無趣,憂勞無度,不如送你一死,全當大醉不醒了。」
文奇崛強耐把話聽完。苦道:
「老丈,如你所說,我等不是酒鬼,這會苦是喝了,也難免一死?」
瘦高老者頜首道:
「爾等總算明白過來,只怕晚了。」
雲飄鶴忽一聲道:
「髒老頭,我等乃十足的酒鬼,你道我等不是,可是借口殺人aq?」
瘦高老者冷笑一聲,不屑道:
「老朽說殺便殺,何用借口?好在爾等以水代酒,倒像是酒鬼,老朽向來不殺無辜,今日就破例讓爾等喝於罐中酒來,也好讓爾等自圓其說,免卻老朽誤殺之名。」
雲飄鶴愈要發作,惟念大任在身,苦苦忍住。若不是瘦高老者先已顯露神功,低住於他,雲飄鶴只怕早已動手了。
文奇崛亦是如此。他雖為逼心苦,卻還是邁步上前,作笑道:
「小生名下無虛,老丈既把心意言明,小生自不推辭了。」
他未待走近罐邊,卻見雲飄鶴緊走幾步,攔住他來,口道:
「兄弟兄酒忘義,深合酒鬼之名。我既為兄長,自又比你鬼大。你要先享美酒,卻是不能了。」
雲飄鶴把文奇崛旁邊一推,牙關一咬,將頭毅然浸人酒中。文奇崛心跳似鼓,神經繃張,目光不錯罐口,心道:
「這老頭滿口胡言,逼人至此,不是個瘋子,就是個惡魔了。我等委屈求全,可是應該?若是雲飄鶴有個三長二短,真不如聯手和他拼了!」
他想到此處,頓覺自己為他神功所驚,原是變得膽怯了。他一有此念,熱血更是上湧:
「我文奇崛死且不懼,又怎會心生怯意?」
他激憤之下,見那老者把目光盯在雲飄鶴身上,嘴角掛笑,正看得津津有味,心下尤是恨惱。他自制不住,一著偷襲,重重出手,直向瘦高老者肋下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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