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株白了他一眼,笑道:「不過也幸好他這一鬧,才使妾身對國人有個交代,否則大家一直不明白大人的苦心。
國內幾次有人帶口信來,說妾身既然得大人如此寵愛,應可向大人要求,減少一點抽成之數……」
石崇道:「你可一直沒開口呀!」
綠珠道:「妾身以為交趾得大人之庇護,幾年來能平平安安的過日子,不受外侮,不受邊境守將的欺凌,已經算是得益良多了,何必又在金錢上斤斤計較呢?為此,連心兒都不願意,以為妾身偏著大人。」
石崇大笑道:「她們不明內情,看著每年幾千萬兩的黃金被我賺去了,自然會心痛。假如我不把帳算給你聽,是吃得太黑了點,不能怪人家說你偏心!」
綠珠道:「大人還好意思說我?妾身已明屬大人,將來也不可能回交趾,就是偏著大人一點,難道不該嗎?」
石崇樂從心底而生,大笑道:「該!該!瞧你這份心意,也不枉我為你拼著得罪司馬倫那老鬼了!」
「大人!這我可不領情,他為的是錢,可不是我的人」
石崇道:「綠珠,這下子你可弄錯了!」
「我才不會弄錯呢!」
「他是真心的想要你的人,否則也不會用一方價值連城的藍鑽來換取了,倒看不出他居然還有那麼好的一樣東西。」
目中貪色又現,綠珠笑道:「大人庫中什麼好東西沒有?比那更珍奇的也拿得出個百來件的。」
「話不是這麼說,好東西總是不嫌多的。」
「那就拿我去換來好了!」
石崇大笑道:「不行!不行!你是我最心愛的寶貝,我寧可捨棄倉庫中所有寶貝,也不肯捨棄你!」
只有綠珠才知道石崇的庫存之豐。
也只有綠珠知道石崇說這句話是付出多大的代價。
她多少有點感動,但是並沒有因之而中卻她的復仇之念,笑了一笑道:「大人鬥得過司馬倫嗎?」
石崇笑道:「一個老鬼還嚇不了我,他雖是一部份宗室的領袖,但論王中實力,跟我不相上下而又跟他作對的人也不少,我最多花上幾個錢,跟那些人交往一下,到了那一天,還怕…」
「行得通嗎?」
石崇笑道:「絕對行得通,這些王爺們有一個共同的缺點,就是窮,別看他們各有采地,目徵賦稅。
可是他們要養兵,糧餉的消耗,足夠把他們每個人都吃窮了。所以,儘管各地藩王有幾十個,而富人卻都出在長安。」
綠珠皺皺眉道:「又不打仗,養那麼多的兵幹嗎?」
石崇道:「這是件很微妙的事,他們養兵,又不能用來互相攻伐,但他們卻還在拚命地擴充,希望越多越好,用處當然還是有的。
至少,他們能在皇帝心目中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而且,他們都是皇帝的近親或兄弟,人人都有當皇帝的希望,一旦帝位虛懸,就要看各人的實力來作禪受的基礎了。」
「那他們對大人應該是十分重視了。」
「當然,跟我搭上了交情,他們就有擴充兵力的本錢,只要我表示一下意思,他們一定要爭相接納呢!
司馬倫跟我過不去,是他的失策,因為我真心要支持他,把皇帝擠下來卻不是難事……」
石崇又驕傲又狂妄地說著。
綠珠道:「大入!你雖然富甲天下,但究竟不是唯一的富人。像王家、謝家,都是有名的富豪之家。
他們的財力雖比不上大人,而勢力卻雄於大人多倍。
司馬倫若是跟他們結合了,仍然是件值得憂慮的事。」
石崇臉色一沉著:「不錯!若非你提醒,我倒是沒想到這一點。王謝兩族的勢力比我強。
最近幾次在財富的比鬥上,都被我壓了下去,必然是對我又妒又恨。
司馬倫若是跟他們走通了門路,聯手弄來對付我,的確是很討厭的事,我一定要盡快的攀結幾個有力的奧援。」
綠珠道:「那只是防禦,大人還應該採取主動的攻擊,那才是最有力的防禦。如果能夠把他擊敗下來,一蹶不振,大人不就是高枕無憂了嗎?」
石崇道:「這我知道!能打垮他自然比什麼都好,可是他手中擁兵十數萬,我在荊州的人只得四萬多,差了好幾倍呢!再說,我也不能私下發動攻戰。」
「大人不必自己去打他,只要側面加施壓力就行了。
皇帝不是有削藩之意嗎?他也是最先被考慮的人之一。
大人不妨在廷議上盡力促成,再聯合幾個跟皇帝較為親近的親王,全力發動,從他們那個集團開始削藩。」
石崇道:「削藩是全面的,不能針對一兩個人……」
綠珠一笑道:「皇帝也不敢一下子要把所有的宗室都削弱軍力,那本是跟天下的親王作對,逼他們反抗嗎?
一定是分批實施,先拉攏一半的人,對付另一半的人,這樣才有壓制的力量。把這一批跟皇帝過不去的力量削弱了,另一半人卻未必會削藩,所以大人只要看準了對象,加以促成,一定會順利達到心願的。」
石崇倒是實實在在地經過了一番考慮,最後只有採取了綠珠的建議。
因為他知道,除非是答應了司馬倫的請求,捨棄綠珠,否則是絕難取得司馬倫的諒解的。
看司馬倫的心意也是要定了綠珠,否則像他那樣一個小氣鬼,絕不會捨得把一件稀世奇珍取出來交換的。
因此,這場過節是無法以金錢來消彌了。
即是過節無法消除,只有互相作對,把對方打垮下去。
司馬倫貴為親王,身擁重兵,且為一干藩王的領袖,要想打擊司馬倫,卻是件不容易的事。
石崇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他必須要為司馬倫多樹一些仇敵。
這件事倒是不難,因為司馬倫自恃輩份高,勢力又盛,對一些同族的親王子弟們很不客氣。
晉武帝司馬炎是硬逼著曹魏的元帝遜位禪讓而取得天下的。
他見到曹魏時,就因為權臣扶持朝廷,宗室無力而告失勢,所以對本姓的子弟十分栽培重視。
同族的叔伯兄弟都是以郡為國,封立為王,速選其文武官吏為治。
平吳之後,而裁撤了郡縣武備,使得這些宗室郡國成了軍事上的強人。
不過,為了抵制這些本家,他不得不又培植了外威與戚黨的勢力,因而是成了三分鼎足的局面。
司馬倫是司馬陽的弟弟,是皇帝的叔叔,輩份一高,總有些老氣橫秋的,有許多跟皇帝關係密切的子佳、兄弟等,都是同等的大郡國之王,對司馬倫的自大,一向都很反感,再者帝都的外戚們對司馬倫也缺乏好感。
所以,石崇在這些人中間燒幾把火並不困難。
把幾個跟司馬倫不太對勁的親王都連絡好了,石崇又在王渾那兒下功夫。
王渾見了他,先還有點吃味,冷嘲熱諷地道:「季倫,你怎麼有空來看我了?聽說你跟趙王走得很近,有了那麼一個強大的後台,你可抖起來了。」
石崇笑道:「相國大人太多心了!司馬倫是王爺,他找上門來,我不能不應付,但是我不會忘記相國的,今日前來,尤其與相國關係重大……」
王渾是個渾人,聽他說得正經,連忙道:「什麼事?」
石崇笑道:「到相國書房去說吧!」
這是絕對機密,要摒退左右的意思。
王渾忙把石崇請到機密書房中。
石崇這一開口說道:「相國當知前兩天趙王的心腹孫秀曾經到下官家中,結果被我罵了出去。」
王渾點頭道:「知道有這回事,好像為了爭女人鬧得不痛快。季倫,你也真是的,何必為那種事結怨小人呢?
那傢伙極得趙王寵信,得罪他殊為不智。」
石崇知道必然有人把話傳了過來。
但是孫秀要綠珠之事卻隱密,無人知曉,傳話的人僅是聽他們末後在廳上大聲吵罵時的一絲影子而作評測。
因此,石崇歎了口氣道:「相國所言權是,不過那傢伙要的不是女人,那只是他來的一個借口。
下官不但把家中的歌妓,連同相國府上的也都湊齊了要送給他,他仍然不肯滿足。」
「那傢伙,他要這麼多女人幹嘛?」
石崇道:「他要的不是女人,而是相國這個位子。」
王渾一怔後,不相信道:「他要我這個位子?」
「是的,他說皇帝對他已頗有微詞,恐怕要對他不利,他要預作防備。而相國大人手擁重兵,為皇室一大支柱,所以他對相國十分相忌。」
王渾冷哼一聲道:「那傢伙也曾跟老夫表示過一下,後來見老夫跟皇帝的關係太密,才死了心。想不到他居然要動老夫的腦筋了,老夫倒是要瞧瞧他有什麼辦法!」
石崇是對這些情形先有瞭解的,因此他的謊就能編得入木三分了,也能夠使王渾深信不疑。
這時見王渾已經漸漸進入他的陷阱,乃笑笑道:「相國倒不可大意,司馬倫跟謝家的人走得頗近,跟皇后賈家的也有一手。
唯獨相國大人這兒插不進手,他想要擴展勢力,自然非扳倒相國不可了!而且他的計劃也頗為惡毒。」
王渾笑道:「老夫不相信他有這個手段!賈家的人也好,謝家的人也好,他們動這個相國之位已非一日了,皇帝是不會考慮的,否則也輪不到老夫了」
石崇道:「他的目的並不是以那兩家來替代相國,這一點他們知道皇帝不會答應的,。
但他若是聯合那兩家,在側面施加壓力,他在外面再設法把相國的軍力慢慢地吃掉,另外推個人接替,想來皇帝也不會反對的。」
王渾道:「有這麼個人嗎?丞相不是人人可做的。」
石崇道:「他的意思是要下官來接掌。」
王渾臉色一變,繼而才冷笑道:「那老夫倒是沒說話了!你老弟的才幹是有口皆碑,人緣又好,聲望也夠了。
皇帝一直在誇讚你,你真要接替老夫這個位子,不必要他來支持,老夫自動會向皇帝保舉的。」
石崇滿臉誠懇地道:「相國!下官若真有此心,就不會踉孫秀鬧翻了,也不會來找相國了。」
王渾卻難以相信地道:「難道你老弟不想高爬一步嗎?」
石崇道:「想!但不是現在,但不是在那種方式之下,等你老哥哥什麼時候膩了,那時向皇帝推舉一下,下官自己當然也要再努力幾年。但絕不是把老哥哥擠下去,更不是要在司馬倫的支持下。」
王渾道:「為什麼?季倫,說歸說,真要實行起來,恐怕還不太容易。丞相等於是皇帝的心腹知已,至少手中有一份實力才行。
你雖然手中有一點兵,但是你入京當尚書,主將另外派了人,是否再聽你的指揮就難說了。因此,老夫不幹,你要干還嫌力量單薄一點。」
石崇道:「那當然還要老哥哥大力支持,我在荊州的那些兵,實際已經分散了,不再隸屬於我,小弟自始至終就與老哥哥在一條陣線上的、」
王渾想了一下道:「季倫,你的支持我很感激,但是我想你拒絕趙王一定還另外有原因,不會光是我倆的交情,而且他真要支持你,機會還很大。」
石崇道:「不是很大,說句不怕你老哥哥生氣的話。
是絕對可行,否則趙王也不會派孫秀上金谷園去談條件了。
當然,下官之所以拒絕,除了交情之外,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不想接受他的條件的。」
王渾道:」「什麼條件呢?」
石崇道:「第一是把荊州的兵交給他指揮,第二是暗中支援他擴充軍隊,吃掉相國大人的軍隊。」ˍ王渾臉色又是一變。
石崇接著道:「這倒並非絕無可能,因為相國大人近幾年來忙於國事,對那些軍旅過問的時間少了。將帥們跑空缺,虛報名額,士卒們糧餉未能適時領下,安家活口,殊為不易……
王渾叫道:「混帳東西!老夫都按月準時將糧餉撥發下去的,他們居然敢從中間吞掉了。」
石崇道:「相國大人,天下太平無戰事,軍備廣馳,除了那些宗室郡國是自行支付糧餉,得以無缺外,一般帝家軍旅都有問題。司馬倫說只要下官拿出一筆錢來,足可將老哥哥的手下士卒買了過去。」
王渾不說話了,而且也知道這大有可能。
石崇乃道:「這一筆錢自然不在少數,但是下官拿起來也還不會太吃力,只是下官認為不可如此。」
王渾低頭不語,等待他的下文。
石崇稍等又道:「憑良心說,這批軍隊若是買在我自己手下,倒也可以考慮,但歸在他麾下,下官豈非太不上算了。
再者,下官仔細盤算了一下,此事大大不可為,他那人野心不小,吃了一批又一批,永無止休之日。
下官家財縱然不少,也總有被掏盡的一天,因此下官才加以拒絕了。」
王渾這才笑了一下道:「季倫,宦海無情,你真要說是為了交情,老夫倒是不敢領教了。
既有共同厲害關係,那才具見誠意,不過,這個老夫恐怕也無能為力,幫不了你的忙。」
石崇道:「司馬倫計劃周密,拉攏小弟,只是其中一途而已,想必還有其他途徑的。老哥哥只是在幫自己的忙,卻不是幫小弟的忙,如果相國認為小弟今日前只是為一己之私,小弟就不再說下去了!告辭廠王渾忙道:「季倫,他別心急呀!你得罪了孫秀,等於是開罪了司馬倫,那個人你可惹不起,咱們從長計議。」
石崇道:「他要對付的不是我,我並不急著對付他。」
王渾道:「老弟,他的計劃告訴了你,你卻拒絕了,他怎麼會放心呢?要對付的,第一個必將是你。」
石崇也冷笑道:「或許吧!但小弟在利害相權之下,最多答應他的要求而已,那就萬事太平了。」
說著起身告辭。
王渾這才看了急,拉住他道:「季倫,留步!留步!
這件事自然是對我們兩個人都有關係的。
但是你要知道,我實在對他沒什麼辦法,不要說我,連皇帝對他也十分討厭,卻也沒有辦法。」
石崇道:「我知道,我們明知道他有陰謀,卻也無法出兵去攻擊他,不過我們可以在側面對他打擊。」
王渾道:「計將安出?」
石崇笑道:「皇帝不是有削藩之意嗎?相國大人只要在皇帝面前努力促成此事,將他列入第一批削弱的名單,慢慢剝削他的勢力。」
「他若是不肯接受呢?那不是要起衝突了?」
石崇道:「可能的,不過我們可以在近支幾個親王中,先行計劃好,聯合那些人來制壓司馬倫。」
「他們也未必肯同意的。」
石崇笑道:「平白無故,他們自然不會有興趣,但曉之以害,動之以利,他們就有興趣了!」
王渾點點頭,而後才問道:「曉之以害,是事實放在眼前,司馬倫踉他們不大對,趙王得勢,他們就要倒霉了。可是動之以利,這利又將安在?」
石崇道:「若要他們來制壓趙王,自然是要增加他們的實力,擴充他們的兵旅編製,這筆費用錢量,自然是由朝廷撥付,這種事情誰都樂而為之。」
「那當然!可是朝廷要有這筆錢才行呀!」
石崇笑道:「那就是下官的事了,相爺只要在朝廷上說得皇帝點了頭,下官自然會變出錢來,反正錢是國家的,而調度支配,卻是我這度支尚書的本事。」
王渾也笑了笑道:「行!季倫,只要你能在財政上拍這個胸脯,在其他的方面都是我的事了。
不過我替你想想,實在是很不上算的,你費了這麼大的心血,只是為了保住我的相位罷了!」
石崇歎了口氣道:「是的,猛然∼看,的確是難以理會。我辭天下第二人不為,一心一意來保穩老大哥的位子。
但是再往深處一想,就知道孰是孰非了。
老大哥做丞相,我還可以當個安穩尚書,若是司馬倫得勢後,被他捧上了相國寶坐,我只有當奴才的份了。」
王澤哈哈大笑道:「季倫,看不出你生得雖然粗魯,心眼兒卻細得很、好!咱們就這麼說定了!明天我就進宮找皇帝商量一下。」
削藩之意,原來出自皇帝,王渾的建議,自然加速了皇帝的決心。
而且皇帝也召集了幾個心腹的子弟們密議,要他們支持……
這個計劃進行得十分熱烈,但是事機卻不夠保密,居然洩漏出去。
而且是遠在趙地的司馬倫最先得到了消息,知道削藩的對象首先是為了對付他,其次是皇后賈氏的家人。
因為國丈賈充的勢力也日益膨脹,有威脅到朝廷的樣子,同時王渾的女兒,在宮中跟皇后也鬧得不很愉快。
賈後自己無所出,王妃也只生了個女兒。
只有謝妃生了個太子,謝氏因而得勢。
而這些外戚們的勢力鬥爭,也同樣地激烈,各種手段都使了出來,漸漸的發展到宮闈之間。
皇后由於在朝中的敵人太多了,光是她一個家族是不能夠應付的,必須在親王中拉攏一些力量來作為幫助。
力量小的她看不上眼,力量較為雄厚的,有的則是王謝二族的戚黨,有的則是她娘家的宿仇,都無法拉攏。
由於她上次過生日時,司馬倫表現得還不錯,她終於看上了司馬倫。
司馬倫返回趙地之後,賈家的人走得很近。
因此,司馬倫得到宮中密議的消息後,立刻輾轉急報京師,使得皇后也感到緊張萬分。
因為她娘家的人也在被整肅的範圍中,一旦娘家失勢,她在宮中的地位也會受到影響。
雖然皇帝對她的感情不錯,可是皇帝並不是絕對得靠得住,能夠保護她的人。
再說,皇帝的身體很不好,經常有個災情病痛什麼的,一旦有了不測,她就更為孤弱無助了。
為了保護自己,她必須要奮鬥,一方面要拉攏強有力的黨翼,另一方面必須把太子給整下去。
賈氏本身無出,但司馬氏是大家族,同姓的子弟太多了,都是一祖所得,都夠資格做皇帝的。
找一個自己能夠把握控制的宗室來繼承皇位,這樣才能使貿氏一族常保權勢。
目前,最重要的自然是保護住司馬倫。
所以儘管在廷議間一次又一次地談論到要整肅司馬倫,但賈氏一族卻起來抗辯,說司馬倫在宗親中輩份極長,頗有號召力。
削藩之計固然應行,卻不宜操之過急,必須徐緩圖之,否則激起其叛意,而其餘宗室亦必因唇亡齒寒而附和響應,天下必大亂。
賈氏若是反對削藩,自然會引起皇帝的懷疑。想到他們已結成黨翼,而另謀其他對策了。
但賈氏很聰明,他們在表面上與司馬倫並不合作,而且也贊成創藩,只不過申述利害關係。而慢慢用緩進的辦法。這倒是說到了皇帝心中的隱憂,而且幾個略有勢力的宗室,對整倒司馬倫的事也不太熱心。
他們大家的實力是相等的,保持著一個均勢,目前幫助皇帝,並掉了一部分,他們只有一點小的好處,而朝廷卻增加了較強的實力,甚至也形成了一兩個新的外戚勢力。
王謝賈司馬,目前是四姓的權勢力均分,司馬皇族若自相併吞,對其餘三姓的利益較多,所以他們也是陽奉陰違。
儘管石崇與王渾用盡了方法,仍然沒有太多的效果。
整不垮司馬倫,石崇心中十分擔心,只有在側面交好幾個有力宗室以自保。
另一方面,則盡量去幫助王渾,總算勉強維持住了一個均勢,司馬倫一時也拿他沒辦法。
綠珠也很煩,她覺得政治這個圈子太複雜,沒有她想像中那麼簡單,要想為石崇造成一場滅族的大禍,實在很不容易。
第一是石崇這個人很小心。也很圓滑,做事情極有分寸,雖有權利之欲,卻沒有政治的野心。
他對這個度支尚書的職位已經很滿足了。
再者石崇太有錢,錢多得足可通鬼神,加上他出手大方,除了樹下司馬倫這個強仇外,幾乎每個人都跟他交好,使他的地位更形穩固。
好在,石崇對她仍是很信任,讓她參予了一切的機密,使她對天下的大勢也有個能通盤的瞭解。
同時。也能及時把一切的機密暗送到司馬倫那兒去,保全了趙王。
否則的話,石崇很可能把司馬倫吃掉了。
急進不得.她也改變策略徐圖,目前最重要的方法還是設法去幫助皇后那一族紮穩政治勢力。
石崇卻不知道,他看見皇帝的健康日衰,也在為日後的地位打算,極力在拉攏太子司馬峰。
司馬峰才二十歲年事輕,從小就是在帝王之家中成長的孩子,自然染成了好嬉戲的習慣。
石崇更能投其所好,經常把太子引到府裡來作樂。
綠珠看到又是一個機會來了。
她知道以自己的姿色與風流手腕,要誘惑這件年輕人是太容易了,但要做得不著痕跡,總得找一個適當的機會。
機會實在是太容易了,司馬峰只見到綠珠一兩次而已,立刻就被綠珠的絕世姿容所迷惑住。
以後只要有空,就往石崇的家中跑。
在名義上,自然是來找石崇商量正事,所謂正事,無非是皇帝駕崩,繼承皇位後,該如何著手。
因為皇帝由日漸的小病,已經演變為臥床不起的重病。
眼看著在世之日無多,這日後的國家大權,應該是由他這個做太子的來繼承,未雨綢繆倒也是正事。
只是司馬峰的目的卻不在此,他主要是來看綠珠,但他所使用的這個借口卻使石崇怦然心動。
太子來找他商量日後的理國大計,表示對他的倚重,日後他可以身掌全國大權,生殺由心了。
想到這兒,他對這件事就十分熱鬧。
但是他對理國之計,憑良心說沒有多大研究,除了理財方面還有點心得外,其都不怎麼高明。
可是司馬峰問到他,他不能沒有個答覆,當然又不能去請別人來參與。
太子或許不會反對他這麼做,但太子如發現別人行,轉而去求教他人,他不就一切都要落空了?
無可奈何之下,他只有把綠珠找了來會談。
綠珠雖然只是個女的,但是她的思想見識都很高明,尤其是周旋於長安的顯宦之間,對顯宦之間,對相互的關係及利害恩怨,知道得十分清楚,—一分析後,提出的抵制或對付辦法尤為中肯。
本來,石崇只是無可奈何之下,試著叫她來提供一點看看。
等她一來之後,居然表現得出色異常,令兩個男人大為傾倒。
每當有這種場合、都是摒退從人,由綠珠的妹妹心兒擔任侍奉茶酒的工作,這是為了保密。
因為這些商量的內容是嚴禁外洩的,特別是關於人事的異動決定,那關係太大了。
假如洩了出去,陞遷的人固然歡喜,但那些降貶的人,則難保不會作怪了。
偶爾,心兒也會一點修正的意見,也都是恰到好處,使得太子更為讚美了。
「季倫,難怪你在朝廷上備受讚譽,事業上一帆風順了。度支尚書是最難做的官,任何人都幹不了兩年就會下台了,而且會備受攻擊。
只有你一幹就四、五年,不出一點漏子。原來你家中有這麼兩位好內相輔佐,那還有什麼話說?」
太子已經跟他親熱得直呼其名了,那使得石崇有暈淘淘的感覺,連忙瞇著眼睛笑道:
「殿下太謬讚了,度支尚書的工作實在不難做,任何一個大商家的掌櫃的都能勝任,因這本是一套生意經,取有餘,資不足,窮通變化而已。
以前的人做不好的原因,是因為弄了些讀書人來幹,書獃子只會啃書本,根本不懂得理財。」
太子笑道:「可是你沒做過生意,怎麼也會理財呢?」
石崇道:「誰說我沒做過生意?這些年來,臣的一些家產、都是靠做生意賺起來的。光是靠朝廷的俸祿,在長安連養家都不夠。」
太子愕然道:「俸祿不夠養家?那長安這麼多的官兒是怎麼過日子的?難道他們都兼做生意不成?」
石崇笑道:「那倒不是,生意這一門學問也不是人人都會做的,他們自然另有別的生財之道。」
太子道:「什麼生財之道?」
石崇道:「這個……儉不足以養廉,倒也怪不得他們,因為長安這個地方,想安居實在是不容易…」
然後他就侃侃而談,把一些做官的生財法門都抖露了出來。
司馬峰固然是聞所未聞,聽得十分的新鮮有趣,而石崇也賣弄精神,竭盡所知,滔滔不絕地說著。
綠珠在旁道:「大人,您把這些人的秘密都揭了開來,若異日殿下登了基,可要把人害慘了。那些生財的法門都給你斷絕了,別人如何過日子?」
太子忙道:「這個孤應該知道的,知道了臣下如何貪墨苛民,孤才能知所防範改革,做一個有為之君。」
石崇道:「正是這話,殿下年紀輕輕,此時多學些,將來在朝堂上,就不會受人的蒙蔽了。」
像這樣愉快的談話繼續下去,自然是大家都高興。
石崇少不得擺下了盛宴來款待,綠珠依然是詩宴,然後行起酒會、舉行擊鼓傳花,花落在誰手中,而外間擊鼓的美人鼓聲停時,就得照金谷園的規矩,來上一金谷酒數。
那是一套由大到小的玉雕酒鐘,小者如拳,大者如斗,共有九件,以此而推,就是有再有大的量。也很難把它全套飲完的,所以多半是大家照次序輪著來飲,那自然是先輸入的佔便宜,可以喝小蠱。
綠珠的酒量大,她也參加傳花,可是外面的擊鼓女郎卻是她的人,心兒一個暗號,鼓聲就停。
所以,她要那一個醉是太容易的事了,何況她的指甲間還藏著一撮曲母。那是釀酒用來發醇的藥份。酒性奇重。
每當石崇手中持花時,鼓聲驟歇,她就親自奉融。暗中將藥粉彈在酒中。
所以,石崇雖然也是海量,卻經不起她這樣子灌法,沒到終席,就醉倒在席間了。
太子自然也有了些酒意,可是並沒有到醉的時候。但他卻比沉醉的石崇更迷糊,因為綠珠著人扶起了石崇,吩咐送到臥室去休息。
然後,綠珠牽著他的手,把他帶到了自己的臥室……——
天馬 掃校,舊雨樓 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