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澤果然在第二天,保舉荊州刺史石崇為交趾宣慰史,對於這個保薦,倒是沒有任何人反對。
因為交趾地當南海之濱,遠隔千里,雖然地多產珠,且因接壤海域,得與海外之夷商時相通往,頗多珍奇罕見之物。
但是,地多瘴厲之氣,居民又蠻悍不化,這次遣使人貢,連使臣也被暗殺了,交趾王很發火,很可能有不臣之心。
所以晉武帝才要派員前往宣撫,一則好言相勸,一則也是要藉機加以鎮壓。
這不是一個輕鬆的任務,雖然也可能是一趟美差,混得好,就能發一筆橫財回來。
但朝中的一批將領們,興趣都不高,他們太平日子過久了,實在沒興趣長途跋涉去受活罪,更何況這還是相冒險的事。
前途吉凶未卜,安危堪虞,而迢迢千里,遠入蠻疆,又不能以大軍為壯,此行實在是險惡萬分。
王消自從上次回來,心裡一直不痛快。
雖然石崇叫司馬子明在赴長安時,把他最欣賞的那批江南女樂也帶來送給他了,但他心中卻一直不肯放過石崇。
他是個器量很窄的人,認為在石崇那兒被人灌醉一次,引為此生之大辱,誓必報復,只是他這個人的城府極深,喜憎不形之於色,石崇送給他的東西,他照收不誤,卻不打算就因此替石崇說好話。
王渾保舉石崇出使交趾,先倒是使他吃了一驚。
這實在是太突然了,石崇跟王渾應該已成死黨了,何以會把這個沒人肯去的苦差事挑了石崇呢?
在他的想法中,以為王渾對石崇也不愉快了,因而才有此舉。
不過石崇是他深深厭惡的人,能夠給石崇吃點苦頭總是好事,所以極力地贊同,甚至於還一改初衷地說了石崇不少好話。
說他治軍嚴謹、紀律分明、體恤下屬、部卒用命,他的所部訓練精良,而他的義子司馬子明足智善謀、驍勇善戰,遠使交趾,必可勝任無疑、鎮服邊夷、宣揚上國大威。
這一份工作的確不輕鬆,責任重大而任務艱巨,而石崇在以前不是很特出的一名將才,粗勇無謀,貪鄙好殺,這是晉武帝對石崇的印象,所以對王澤的保舉多少還存著有一點兒考慮。
皇帝可不能像別人,為了一己之私而決定一件大事。
交趾雖然是個小國,但事關華夏天威,就不能出之兒戲,石崇能否勝任,他必須慎重考慮。
所以一聽王俏的褒詞,倒是頗感意外,笑了一笑道:「丞相是很少說人家好話的,居然對石崇如此推許,倒是不容易。」
王供有點臉紅,前兩天他返朝密奏時,還說了石崇不少壞話,像驕橫自大、輕殺部屬、窮極奢華等等。
對於這些罪名,晉武帝倒是可以容忍,他要的部臣只要忠心與安份就好。
王供燒了一頓火,沒什麼反應,就很知趣地不再說了。
今天,他忽而又改變了態度,究竟有點難以自圓其說,好在他應變的機智很拿手,立刻道:「老臣心在君國,因事而及人,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出使交趾,石崇減其選也I」
晉武帝一笑道:「丞相,石崇究竟有多少本事,孤跟你一樣的清楚,他真的適合這份差使嗎?」
「這…他適合,因為他有個好副手,是他的義子,叫做司馬子明,這少年人卻是十分了得!」
「啊!這個年輕人能引得丞相的誇獎,必有過人之處,他究竟有什麼好法?你倒是說說看!」
王消不甘心又替司馬子明說好話,但皇帝問下來他又不能不回答,只有∼指王渾道:
「大將軍已經把那年輕人也認了義子,聖上問大將軍便知端詳。」
王渾哈哈大笑道:』『好教聖上得知,丞相大人在任何地方不飲酒,但是那小伙子卻能叫丞相喝得大醉,只此一端更知那小伙子的本事了。」
王他沒想到王渾會把自己這件醜事給抖了出來。
晉武帝卻十分地感興趣,忙道:「啊!真的嗎?丞相液酒不沾,在宮廷中賜宴都不能勉強他,居然能有人把他灌醉了,決說,他是用什麼方法?」
於是王渾把經過說了。
晉武帝大笑道;『好,好手段,這小子有兩下子。」
王他忙道:「老臣只是不忍心見到那些女子因而被殺,並沒有受他們的威脅。』」
晉武帝笑道;『「沒什麼,便是孤家處在那種情形下,也只有喝了。丞相為孤的輔佐,治理國事,牧育萬民,是該有此仁心,方能以仁術而治天下。」
王渾沒想到皇上居然也會說這種活,不免有失望之色。
晉武帝笑道:「不過大將軍在一旁不動聲色,也是英雄本色,大將軍當國家之重寄,執戈以衛社稷,對每∼個來犯的敵人,都將施以痛擊。那可心軟不得。
所以丞相之不忍,大將軍之鎮定,恰如你們的本份,孤家有你們這一文一武,還怕不能永保江山萬年嗎?」
他的確是個懂得籠絡人心的統治者。
目前,這兩個人正代表了朝中的兩大勢力,他不能表示偏袒任何一方面,否則就會引起糾紛。
因此他的話使兩個人都心花怒放,也使得兩個人都感激萬分地跪下,連聲呼著:』『陛下聖明I」
晉武帝笑了笑、道:「不過那小伙子的確還真不錯,我們姓司馬的一家子,好像都不平凡。」
王渾謅媚地道:「那當然,司馬子明雖非聖上一族,但是同屬一姓,幾百年前,多少也有點淵源,所以他才會較常人突出。」
晉武帝一笑道:「你們王氏這一族也很了不起,本朝得力尤多,這片江山,等於是靠你們打下來的。」
皇帝的笑有點狡黠,嚇得兩個人都不敢開口了。
因為王家的勢力實在太大了,重要的軍鎮,幾乎全是王姓一族佔住了。
只不過他們並不和諧,自己人也在傾軋互鬥而已。
尤其是王愷,他的私心很大,這些年利用職權,把自己的子弟私人;紛紛安插在重要的職位上去。
現在聽皇帝說話的口氣,似乎已經頗有猜忌。
這使王愷警惕著,自己必須要收斂一點。
王渾趁機忙說道:「陛下,微臣蒙聖恩浩蕩,結為煙妞,微臣只有肝腦徐地以報。」
晉武帝把話點到後,也不再刺激他們了,笑笑道:「丞相跟大將軍的忠心,抓是信得過的。」
石崇既然有這麼一個精明的副手,他的任務想必是沒問題了,孤這就下令發旨,叫他準備動身吧療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人是王渾保舉的,一切的繁文細節也都由王渾包辦了,甚至於荊州的治理權,也都派了王渾的小兒子去接了。
出使交趾,並不是件簡單的事。
除了朝廷中的詔文外,還有不少的禮物,那都是中原的絲緞、羅帛、金玉等器飾,剛好司馬子明在,一併交給他帶到荊州了。
上諭要石崇不必進京,即刻就率同了荊州的原班人馬啟程,等完成宣撫使命後,再行進京論功行賞。
石崇在早幾天就得到了消息,心中十分著急,他也不想跑這一趟的。
所以一見到司馬子明,抓住他就往後堂跑。
沒等坐定,石崇就問道:「於明,這是怎麼回事?把我弄到那個地方充軍去了,是不是長安方面出了什麼漏子?」
司馬子明笑道:「股有啊!事情很順利,王大將軍聽了我的獻議,在皇帝那兒露了兩手,已經很受重視,現在他的地位已與王愷分庭抗禮了。」
「那怎麼把咱家弄去充軍了?」
「大人,交趾之行是孩兒主動爭取,才由大將軍保舉的。』」
「什麼,是你爭取的?」
「是呀!』」
「你瘋了,叫我到這個絕地去?」
「孩兒有幾點理由,第一、是交趾的那批東西,雖是價值連城,卻都是貢單上列為被劫的黑貨了,大人握在手中,卻不能拿出來,必須去跑一趟。」
「那就行了嗎?」
「一定行,孩兒到了那邊,自然可以安排。」
「好,那第二呢?」
「第二、交趾多寶,到了那邊可以搜羅一批,大人回到長安後,將成為天下第一首富了!」
石崇道:「這沒什麼,我的金谷園中收藏之豐,已經是長安之冠了,哪一家也比不上咱家的。」
司馬子明笑笑道:「正是這個問題,大人的財富雖豐,但官位不夠高,極易招忌,借此機會,可以使大人高昇幾級。」
因為出使番邦,必須是一品大員或是一方總鎮,大人目前還夠不上,立下這一功後,大將軍才可以設詞保舉,使大人手給兵符,雄鎮一方。」
「那不是有個名義就行了的,必須要有兵。」
「有的,我們目前就有著幾千人了。」
「那怎麼夠,至少要有幾萬雄兵才行。」』「大人放心,我們回京時就有那麼多了。」
「從那兒來?誰肯把兵分給我們了?」
司馬子明神秘的笑道:「到了交趾之後,我們製造一點事端,然後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擴充實力了。」
「那也得有人,兵權握在別人手中,分出來給我們是不可能的。」
「我們可以請旨增援,而後權宜在當地召募。」
「你開玩笑了,在交趾,上哪兒招募漢軍去?」
「大人怎麼忘了,孩兒這些年來。訓練了一批私人的兵勇,為數也不少,這時正好化暗為明,然後再請大將軍支援一部份,再想法子在邊關吃過一部分來。」
石崇搖搖頭,道:「這是不可能的,邊關守將,都是王愷的私人子弟,他怎麼肯撥給我們呢?」
「情況緊急時,不怕他不肯,大人是天朝使節,也是御派的欽差大臣,有符節可以調動邊帥的,若是他們不守節制,大人有權先斬後奏。」
「你瘋了,那不是跟王老兒擺明了作對嗎?」
「大人放心好了,孩兒跟大將軍商量好了,他會給予一切支持的。」
「他支持有個屁用,王老兒不肯答應的。」
「但是皇帝支待就有用了,王渾回去燒了一把火,皇帝對王愷扶植私人,擴張勢力之舉頗不為然,只要我們有正當理由,削弱王浩的實力,皇帝是絕對支持的。」
石崇不禁心動道:「你有把握嗎?
司馬子明一笑道:「有,孩兒所訓練的數百名私人武力,這次以大人的侍衛隨行,他們是最靠得住的實力。」
到時候不動聲色,把對方誆過來,往上一圍,哪怕對方有千軍萬馬,也難以逃脫我的手掌心。」
石崇歎了口氣:「一切都由你吧!反正旨意已下,不去也不行了。子明,我有了你,也不知是福氣還是禍事,我這幾年來。一切的成就固是靠你,但是將來我的老命,也可能玩掉在你手裡。」
「大人怎麼這樣說呢?孩兒全心全力都是為大人在打算,大人把我從危難中救出來,恩同再造……」
「那不算恩,我把你從盜窟中救出,只是順水人情,因為我本就是去剿匪的,你是匪窟中的俘虜,我救你出來是應該的。」
『可是大人又將我收在膝下,教養成人。」
石崇大笑道:「你那時予然一人,家人都死於賊手,無依無靠,我無法送你回去,只好讓你留下了,而且這也是緣份,我一見你就十分喜歡……」
「大人對孩兒的恩比天高,孩兒自該竭誠而報的。」
石崇輕歎一聲:「於明!反正我也沒有孩子,你就等於我親生的兒子一樣,一旦我死了,這一切全是你的。」
「大人正當盛年,還早得很呢2」
「不管來早與來遲,我今天的話永遠有效,等一下我就命人寫謝表,同時把我的意思寫過去,奏請聖上賜准,立據為憑。」
司馬子明道:「大人別這麼做,孩兒為您效力,可不是貪圖什麼。」
「這我知道,但我也得表示我的心意,我要把金谷園留給你。」
「大人現在還只是壯年,很可能會再有子鬧的。」
石崇大笑道:「你若是以為老夫不會生兒子,那就錯了,我不是不會生兒子,而是不要生兒子。」
「啊!這是為什麼?」
石崇有些傷感地道:「我之所以有今日,全是仗著你的義母,也就是我的結髮元配妻子。」
「可是義母早就去世了。」
石崇黠然的點點頭道:「是的!她是死於難產,從她死後,我就守著心喪,直到今天也沒有解除。」
「田!大人原來還藏著這份心事。」
「我整天醇酒美人,見時是守心喪的樣子,但我確實是守著的,我虛懸正室之位,一直都空著,就是為了紀念作義母,我的姬妾,只要知道有了身孕,不管我喜不喜歡,都立刻把她們送出去。」
「這又是為什麼?」
「不為什麼!只為了我答應她的一句話,我在你義母臨終前立過誓,為她守節三十年,三十年之內不續絃。」
「為什麼要立這個誓呢?」
「為了那個孩子,你義母死時,那個孩子還好好的,她怕我娶了個後母進門,孩子會吃苦,所以我為使她安心,立下了三十年不娶的重誓了。」
「那孩子呢?」
「死了,他母親死後半年,就梁天花死掉了,我想這可能是我命中該當無子……」
司馬子明道:「大人,既然那孩子已經死了,義母的顧慮也不存在了,您可以另外再娶了呀!」
「不!不行!我說過三十年之內不另娶,就必須做到,我不能失信於泉下。」
「大人,三十年之限也快滿了吧?」
石崇算了一下,才道:「是的,我在二十四歲時喪妻,今年已經五十歲了,再過四年就滿了。」
「那時候大人再娶,也還來得及!」
「於明,老實說吧!你別看我姬妾成群,但我擇偶的條件卻是很挑剔,你義母是個有名的大美人,我也發過警,一定要再娶個差不多的。」
「這個好辦,孩兒就開始為您物色。」
「沒有用的,我要求的不僅是外貌,還要能使我一見就能傾心的,這件事你幫不上忙,要等我自己來挑。」
「是!孩兒希望大人能早日覓得如花美眷。」
「唉!難了!難了!」
「大人您別消極才是。」
「年華不再,老夫畢竟是老人,縱然再遇上一個中意的人,她不見得也會中意老夫的!」
「這個大人放心,以大人的地位,何患一女子不得。」
「子明,你說這句話就不夠聰明了,我若是想置一個姬妾,用什麼方法弄來都行,但我要娶一個妻子,那就不能有半點強迫,一定要她心甘情願,對我也有感情,這樣才能共偕白頭。」
司馬子明只有皺皺眉頭。
他知道這是個難題,的確不是自己的能力能解決得了。
要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孩子死心塌地去愛他,那是木可能的事,他只有不管了。
出使的隊伍終於道通成行了。
那是很浩蕩的行列,石崇把他所部鎮守荊州的一千名精兵都帶著了,而且替他們的戎裝全部制新的,甲冑刀劍,擦得雪亮。
所以,這是一支耀眼的隊伍。
石崇是掏出私囊,貼腰包在為晉家天子裝面子,他把一千名精兵都裝扮得威武而且神氣。
錢花得使他心痛,但是司馬於明卻告訴他,這筆錢不會冤枉花費的,這是一本萬利的投資,絕對可以收回來的,而且是十倍百倍地收回。
石崇對司馬子明的話是深信不疑的。
這小伙子替他所策劃的事從沒有失算過,何況這些錢也是司馬子明替他弄回來的。
在荊州任上,他著實地撈了一筆,卻沒有揣回去充實洛陽金谷園的窯藏,全部移作整飭軍容了。
他徵購了精選的戰馬,招聘匠人精鑄了兵器,徵用女工趕製軍衣,礪磨佩劍,擦亮盔甲而組成了這一支勁旅,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還沒有到達交趾,石崇已經感受到這筆錢花費得不算冤枉了,而且已經在開始收回本錢了。
他的職銜是交趾宣慰使,主要的任務也是撫慰交趾,但是他卻是欽命所派,代表天子的特使,使得沿途所經之處,那些駐地的將領們刮目相看。
因為司馬於明更替他在王渾那兒打通了關節,在晉武帝面前密奏,請到了一份密旨,旨意是要石崇假南行宣撫之便,考察一下沿路兵鎮州縣的軍務與吏治。
在一般的習慣上,這也是欽使附帶的任務,在完成使命回京述職時,皇帝也會問一下邊遠地區的民情防務。
在那種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朝廷平時無暇常派大員來考察過問,一切都由他們自己作主。
唯有在派遣欽使途經時,才順便看一下,回朝之後,欽差大臣的稟奏就十分重要,往往可以決定他們的前程福禍,生死安危。
所以每當使臣過境,他們都很緊張,恭恭敬敬地接待,誠煌誠恐,小心翼翼,不敢有半點疏慢。
不過,這些多半是對地方官的影響較大,駐守的將領,僅只是禮貌地敷衍一下,無須大過巴結。
因為這些將領都是有強硬後台靠山的,他們的靠山不是皇親國戚,就是居高位、掌大權的重臣。
他們也都是靠山的親信心腹,一手提拔起來的。
權臣們利用他們隆重聲勢而鞏固地位,因為這些將領們鎮守邊境,都領有一支重兵,那就是實力。
當然這些實力是分散的,東一小塊,西一小塊,不會集中在一起,否則皇帝就會感到不安了。
司馬氏是取魏而代的,魏公曹操時,以周室的王叔周公自居,大權在提,卻還擁著一個無實權的傀儡天子。
他的軍機都掌握在自己的三個兒子以及親信部屬的手裡,自己則穩居帝都,挾天子以令諸侯。
這個策略是絕對成功的,那時群雄紛起,劃地稱雄,卻都只能佔領一個地區而已,還有很多勢力不及的地方,仍是臣屬於漢家天子的,魏公捧出了漢室天子,自然而然地擁有了他們。
所以,曹氏一直是勢力最強的,終於慢慢地滅西蜀劉漢、東吳孫氏,結束三國鼎立一統天下。
曹操的兒子曹丕繼位,覺得強敵俱除,用不到那個傀儡皇帝了。
雖然皇帝已經威脅不了他,也左右不了他。
但名義卻仍是天下至尊,四夷來朝,高踞龍座受禮的不是他,畢竟有點不過痛,所以廢漢帝而自立。
司馬氏一直是曹魏的部屬大將,曹丕要做皇帝勢必不能再親自領軍了。
他的兩個兄弟,曹彰有勇無謀,死於戰爭,曹植又太聰明了,一直為他所忌,被他排擠掉了。
漸漸的,大權落於司馬氏,司馬氏乃代魏而立,改元為晉而有天下。
皇帝就是用軍事的力量發動政變而掌權的,前事不忘、後事之師,當然不會再讓軍權集中於一人之手。
但是又必須要維持一個相當數字的軍隊才足以鞏固國防,抵擋外侮。
同時,還有一些地方未平定,有賴軍力去維繫的。
晉武帝只能把軍權集中在幾個人的身上,再讓他們互相爭權負氣不和,以免他們合作而生叛。
司馬子明看準了這一點,因為這一帶是屬於王愷的勢力,他說可以替王渾設法爭一部做過來。
王渾當然十分盡心,有所請求,無不照辦。
晉武帝也有他的打算的,他知道王愷這個人不會有太大的野心,可是這個人太護短、太自私、氣量也太小,所以才在拚命地排擠別人,擴張實力。
王愷本人倒不難控制,怕的是他一旦身死,他的軍權落入家族中一個有野心的人手中,就麻煩了。
必須要在災變末生之前,削弱一點他的勢力。
因此准了王渾的奏,給了那樣一份密旨,下令石崇對南方的邊成軍鎮,考察軍務編練情形,如有不法事情准許便宜行事。
皇帝這「便宜行事」這四個字下得很高明,那就是說,有問題的人,石崇可以有權處置,但是必須自己去做,皇帝可以支持認可,卻不會派兵鎮壓。
司馬子明自然明白皇帝的意思,他也不期望皇帝會作太多的支持,原就打算完全靠自己的。
自己手上一千名子弟兵,那是可靠的實力,卻不算雄厚,因為這些兵鎮守將差不多全有三五千人馬,至少也在一千多。
只不過司馬子明有兩點可憑恃。
一點是身懷廷旨,另一點就是他的兵能打仗,尤其是那一百名衛士,個個身懷絕技,當初跟著他四處發財的,這是一批死士,也是一批高手,足堪為用了。
州縣對欽差大臣不敢怠慢,但那些將領們卻未必賣賬,有的還客套地拜會了一下,有的借口軍務繁忙,根本就不照面。
他們不來,司馬子明卻能找了去。
司馬子明是副使的身份,有權「便宜行事」的,因此他帶著所部,長驅直入對方的駐地去。
人不算多,但服裝鮮明,就見得軍容壯盛了。
而邊境守年在長時間的戍守中,軍紀較馳,相形之下,根本就不能比了。
司馬子明出示了欽旨,那些將領們才慌了手腳,他們的靠山硬,可以不在乎石崇,卻不能夠蔑視皇帝的尊嚴,態度由踞傲變為客氣了。
司馬子明更懂得先聲奪人,首先把自己帶來的這一些軍隊,作了佈陣的操練以及戰技的表演。
騎兵演騎射;飛騎騰躍橫溝,馬上發矢,射靶則中的,射鳥則墜翼,箭無虛發。
步卒演戈矛之技,擲矛取五十丈外奔牛,徒手舉百鈞重擔,一索飛懸,攀登絕壁,他那百名衛士沒有一個是庸手,已經把參觀者看呆了。
再看看那千人的兵陣操演,更是目瞪口呆,大氣都不敢出了。
司馬子明立威之後,才開始考察軍務,各方面都要問,問得很詳細,士卒有多少?平時作何訓練?軍備補給如何?生活情形如何?
他一點都不放鬆,那些將領們汗如雨下。
邊關上的逃兵最多,很少有足額的,有的竟連一半都不到,空額的糧他自然都入了將帥們的私囊。
沒有訓練,軍心散漫,只有在城樓或營門口站崗的幾個人還像個樣子。
至於士兵的素質,就更差了,幾乎有一半的人都不懂得射箭,不會佈陣,聽不懂軍隊號令。
這當然使得那位主將很不好意思,乾笑道:「方今天下太平,就不太用兵,他們的戰技自然也荒疏了,不但本鎮是如此,其他邊鎮也差不多!」
司馬子明是副使,但是他不但懷有密旨,也有大將軍王渾的令箭,那就是王渾的全權代表了。
而王大將軍治理兵部,管著全國的軍政,這就管得著了。
司馬子明自然知道差不多情形都是如此的,他們一路行來,也看過幾處了,但以此地最糟,更有甚者。
這兒,是司馬子明選定開刀的對象。護送貢使的張將軍,就是這位總兵的部下。
因此,他不動聲色地道:「總兵大人,你守的是邊防,若是一旦有警,你的兵如何去作戰呢?」
「這個……作鎮是守在第二線,而且本鎮責在守城,有三五百精壯足夠了!」
「總兵大人,第二線不僅是守城而已,還有負責支援前線的任務,第一線吃緊,朝廷援軍本及開至,就要您這兒發兵去增援。那時又怎麼辦呢?」
「這當然是把那幾百名精兵派出去了!」
「守城的任務呢?如果第一線擋不住,豈不是連第二線也形成空設了。」
「副使有所不知,我們這邊的外夷都很安份,不敢進犯的,即使有變,第一線守軍也足可鎮壓,不可能會打到第二線來。
假如真有副使所擔心的情況發生,也沒多大關係,第一線退下的軍卒足可擔任守城之責的。」
「他們若是全軍覆沒了呢?」
「城中尚有民兵可用,他們平時居家耕田,有事即可披甲作戰。他們都是年輕力壯的丁勇。」
「末將每年在晨閒之際,都加以訓練,副使可以在明天看看他們,絕不比正規的軍旅差。」
「這個我相信,他們是不需糧響的,一定差不了!」
總兵有點訕然:「副使明鑒,這也是輕減朝廷支出的一個好法子,即可以有人耕作以事生產,也能學習戰技以保國疆,一舉兩得。」
「可是朝廷沒有省下多少糧餉,總兵大人的麾下有三千五百名食俸的員額,下官大概地估計了一下,發現實際員額,尚不足兩千人!」
總兵道:「這是因為邊地水土不服,染病死亡的、逃亡的,每月都有損減,因此少了一點。」
司馬子明道:「可是總兵大人並未申報朝廷,幾年以來,一直是維持著三千五百個名額。」
「這個副使大人要體諒一點,絕塞苦僻,兵士們在這兒都很不情願,為了安慰他們,也為了減少逃亡,只好額外獎賞他們一點。」
而這筆賬卻不能申報朝廷的,主將只好變通一下,將缺額的糧響來津貼他們,在每處軍營都是如此」
「這個我知道,我一路上已經看過幾處了。』」
「副使知道最好,這件事雖未公開,卻是經過丞相大人默許的,副使可以在回朝時私下詢問丞相去。」
司馬子明微笑道:「王丞相默許,聖上卻沒有答應,總兵大人,你這官位是大晉天子所授,不是丞相私下委派的,而下官此來也是受聖上之旨,不是丞相的委派。」
總兵已經聽得口氣不對,他抬出了王愷的名字已經準備攤開來明談了,司馬子明的話,自然嚇不到他。
他—板臉道:「本鎮早已向丞相處備過案,副使有不明白的地方,儘管去向丞相大人談去,本鎮不奉陪了,來人!收軍回署!」
他們是在校場上談論的,總兵一氣欲退,他的親兵們呼擁而上,司馬子明卻仍只是微微一笑,他手下的侍衛們立刻有十幾人跳上了點閱台。
總兵大叫道:「司馬子明,你想怎麼樣?」
司馬子明連話都做得談,只揮揮手。
那些侍衛們一擁而上,撥出佩劍就砍!
那些親兵們沒想到對方居然會真的動手的,措手不及,已經被砍倒了幾個。
剩下的幾個縱然想抵抗突圍,卻也抵不過這些武功精深的武士劍客,不過幾個回合,都被砍倒了。
總兵大人見他們真的動手殺人,已知不妙,朝下大叫道:「他們要造反了!殺!殺!格殺無赦!」
司馬子明帶來的人才不過五六百,還有一半留在行館保護石崇,但是這五六百人久經戰陣,且早已得到了司馬子明的指示,行動快速,立即分成了幾個小隊,分別制住了各路的偏將副帥。
司馬子明拔劍將總兵一揮兩段,割下了首級,高舉在手中,朝著台下大聲道:「你們聽著,李總兵貪贓枉法,虛報空額,侵吞你們的糧他,朝廷接獲密報,特遣本使前來懲誡,現在李總兵已經服誅。
你們不要妄動,快放下兵器,回營聽候命令,百夫長以上的將員,集合帥署大堂,聽候指令!」
總兵已經被殺,他手下的部屬們就不敢再動了,何況也看過司馬子明那些人的身手,拚命也是送死,於是很快就停止了騷動。
司馬子明把大軍押回了營,自己帶著那些軍官們回到帥署,首先取出皇帝的密旨以及兵部的令符,證實了自己的身份。
然後把此地的一切都倭過於已死的李總兵身上,勸令大家安心,繼續回去各完所職,整飭軍務。
總兵吃空額,那些軍官們也都有份的,只是大小之別而且,知道了司馬子明的使命,他們都捏了一把汗。
等到司馬子明出脫了他們的罪過,每個人才放下了心,死心塌地的聽候司馬子明的擺佈了。
司馬子明接著把副將提升暫代總兵,並說立即以火急羽遞申報兵部,由大將軍王渾指令真除實缺!」
這等於是王將軍一手提拔了,那位副將不是笨人,立即向王渾表示效忠,於是司馬子明為王渾拉來了第一股力量,而且硬是從王愷手中挖出來的。
石崇等在行館中,知道司馬子明會將有所行動,卻不知他是這樣干法的。
所以聽完了司馬子明的報告,嚇得臉色都變了,道:「子明,你做得太魯莽了,這不能那樣子蠻幹的。」
「怎麼不能?我們奉有密旨,准予便宜行事的。」
「那也很有個分寸,你不能殺人的,尤其是殺死邊關的總兵,他的職位並不比我低多少。」
「但大人此刻已是欽使,比他高多了。」
「可是也沒權利殺他呀?」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這就是便宜行事的主旨,我必須要采緊急措施,總兵不殺,他的部屬不會屈服,很可能會激兵成變。」
「現在怎麼辦呢?」
「孩兒自有妙計。」
「王老兒不肯甘休的。」
「他也只有咬牙認了,這裡的不法情事太多,他是知情的,吵起來,他自己吃不了兜著走。」
「邊帥吃空額,朝廷何嘗不知道,他們的確是太苦了,只有睜只眼、閉只眼,因為沒人願意來。」
「朝廷雖然知道,卻並不贊同,我們加以整頓一下,朝廷一定是支持的,何況還有王渾在為我們撐腰。」
「可是王老兒怨死我們了,他會報復的。」
「我判斷他不會的,而且會派人向我們講和,因為他已經嘗到厲害,他怕我們把他的根本都挖掉。」
事情果如司馬子明所料,朝廷接到了司馬子明呈回去的奏報與資料,居然下旨嘉獎了一番。
這當然是王渾的活動,他對這年輕人的魄力及果敢,也是衷心地佩服,所以大力地支持他。
聖旨來到,石崇放了心,他什麼都沒有做,但一切獎勵都是他的,因為他是正使,所有的事情都是以他的名義而為的。
石崇也想到假如失敗了,殺頭抄家也是他來承擔的。
但他仍然十分感激司馬子明,而且更為椅重他了,因為石崇明白,沒有了司馬子明,自己早就垮台了,更別說是往上竄。
「把一切都托付給那小子吧!」
石崇把自己的未來作了一次賭搏,事實證明了這一注押得很準。
首先是處理那個總兵的家產上,石崇又添了一宗財富,田地不動產人官,金銀珍珠則人了石崇私囊,因那是不計數的。
石崇沒有想到會有那麼多,這一注,把他貼在軍隊裝備上的錢已加倍地弄回來了。
石崇總算也明白了一件事情,別人跟他一樣會撈錢、會發財,可能比他還要高明。
再看到後來,石崇則是真正地吃驚了,因為司馬子明又取出了一張單子,遞給他道:
「這是在按沒的家產中發現的一批珍品,孩兒已列成清單,要私下進給皇帝的,大人請過目一下。」
石崇接過掃了一眼,卻見密密麻麻地開列了一大堆,他不耐全讀,只撿前面重要的看了一下。
一看,石崇不由驚叫道:「有這麼多的好東西……八尺高的七彩珊瑚、水晶玉壁、僻水珠、六十斤重的赤金神像……」
司馬子明道:「是的,這只是一半而已,另外尚有一半,孩兒準備送給王渾大將軍,故而沒有開在清單上。」
「這些東西都有帳單嗎?」
「沒有,這只是他私人的窖藏,孩兒花了極大的精神才找到的。」
石泉攝慌地道:「既是沒有列單,幹嗎要去送給皇帝呢?咱們自己留下了不好嗎?」
司馬子明笑道:「那當然可以,就算是有清單,孩兒也有辦法把它變造過的,但是這批東西,大人還是把它送給皇上的好。」
「為什麼?」
「因為有些東西,是上次貢單上的失物,東西已經送到大人的家裡去了,卻一直不能取出來公開示人,經過這一次,大人的那些東西就可以亮相了。」
「這倒也是,只是那些珍品也一樣的名貴嗎?」
司馬子明笑了一笑,道:「差不多,有些自然是比大人所有的差一點,有些還可能要好一點。」
「那咱們把好的換下來。」
「大人!這傢伙只是一名總兵而已,已經有那麼多的珍藏了,大人身為國使,此去還怕沒有好東西嗎?」
這批東西最好不要動它,而且孩兒還把大人攜來的珍品,也加進了清單中,一併進獻給皇帝。」
「這又是幹嗎呢?不留下也罷,幹嗎還要加上去呢?」
司馬子明道:「方今長安市上各家競誇豪富,但皇帝卻是最寒酸的一個,一些好東西,都被功臣國戚昧下了,皇帝連一眼都沒瞧過,他心中對此不無溫然之感。」
「這倒是,有幾次他參加臣屬的私宴,看到一些豪華的擺佈器皿之後,曾經開玩笑說:
「朕雖擁有四海,撫及天下,但恐怕長安市上舉出千名富翁來,朕還排不上名呢!從前人說華富奢麗,每有兩名俗語天上神仙府,人間帝王家,現在下一句該改為人間丞相家才對。」
司馬子明一笑道:「這位萬歲倒很風趣,只是那相爺聽了恐怕心中不落實吧!」——
天馬 掃校,舊雨樓 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