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漁人笑道:「據我們所知,駱仲和與駱洛仙父女兩人是與劉素客在一起的,而具有那等水性的女子,必是駱洛仙無疑!那船上也一定是劉素客了!」
金蒲孤沉吟片刻道:「有此可能,但未確定,前輩若是與那女子照照面,認清她是誰就好了!」
南海漁人道:「我曾經有過這樣打算,不過我怕因此洩漏了秘密,雖然駱洛仙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但是我若與她碰過面,她回到船上之後,神色之間,一定瞞不過劉素客,使他提高警覺,改變了航向,那就更難找他了!」
黃鶯道:「現在你失去了他的下落,又上哪兒找他呢?」
南海漁人一笑道:「這倒不必緊張,那條船雖說是往南的,其實它的方向卻一直朝東!」
金蒲孤問道:「前輩確知它是東行嗎?」
南海漁人道:「那還會錯?南行剛好順風,那條海船卻放下風帆,改用槳揖推行,自然是向東行了!」
黃鶯道:「東行不就是崇明島嗎?」
金蒲孤叫道:「不錯!看來我們這次可撞對了,不但找到了浮雲上人,而且還找到了劉素客!」
南海漁人道:「你們是去找浮雲上人的嗎?」
金蒲孤笑道:「我們的目的是上崇明島去找浮雲上人,想不到劉素客也走上了同一條路!」
黃鶯問道:「他也是去找老和尚嗎?」
金蒲孤搖頭道:「不!劉素客並不知道老和尚也會在島上,此行純屬巧合,不過巧得太有意思了!」
黃鶯反而有點懷疑地道:「劉素客上崇明島去幹麼呢?難道他想利用我爺爺的水晶宮閥重起爐灶嗎?」
金蒲孤微微一笑道:「也許有此可能,因為他想在短時間內另創基業很不容易,水晶宮閾原有的建設已經很不錯,只消稍加修萁,就是一處很完善的別業!」
黃鶯道:「那他可找錯主意了,水晶宮是我的地方,縱然他能利用上了,也無法阻止我出入自如!」
金蒲孤笑笑道:「到了劉素客的手裡,一切都會改樣,只怕連你自己都不認識了!」
黃鶯笑道:「我倒希望他試試看,整個崇明島翻過身來我都瞭如指掌,只要他敢住進去,我就有把握弄得他永沉海底,正好一雪上次他活埋我們的宿怨!」
金蒲孤道:「他是否會利用水晶宮重起爐灶,目前尚無法斷定,尤其是浮雲上人也在那裡,恐怕他也不會那麼方便,不過另一件事倒是頗堪憂慮,我們最好能快點趕去設法加以阻撓!」
南海漁人與黃鶯同聲問道:「什麼事?」
金蒲孤指指黃鶯手中道:「崇明島海底這種魚很多嗎?」
黃鶯道:「這種魚不多見,但是崇明島附近和海上倒是它們經常出沒之地,他難道也想利用它們制隱形寶農嗎?」
金蒲孤點點頭道:「南海前輩在殺鮫時發現有人也想染指,這就很可能了。」
南海漁人道:「他怎麼會知道幽靈鮫的呢?」
金蒲孤歎道:「劉素客鮮有不知之事,六件寶衣中,僻水、避金,穿石、土行等四件寶衣的秘密,他已全部掌握住了,排雲之秘可能會知道,唯有隱形之秘,他一直沒有機會過目研究,不過他那人博學廣聞,可能已經猜測到與幽靈鮫有關,所以才有崇明之行。」
黃鶯道:「他怎麼曉得崇明島有這種魚呢?」
金蒲孤道:「他與你爺爺相處過一段時間,對於崇明島的一切自然都聽說過了!」
黃鶯問道:「那他上一次為什麼不設法弄到手呢?」
金蒲孤歎道:「那時我們還沒有與駱家的人接觸,誰也不知道有這六件寶衣,所以沒有引起他的注意,現在他已掌握了大部分寶衣之秘,怎肯放棄其餘的一兩件,隱形寶衣在我手中,他自己知道不易取得,就一定要靠自己的力量,在可能的範圍內設法補救了!」
南海漁人愕然道:「隱形寶衣已經證明與幽靈鮫有關,我們就必須阻止他取得幽靈鮫了!」
金蒲孤點頭道:「不錯!幽靈鮫萬不可容他得手!」
黃鶯道:「就算他弄到了手,又能怎麼樣呢?」
金蒲孤在容道:「假若劉素客能完全掌握六件寶衣之秘。則上天入地,穿石行土,水火不侵,兵刃不傷,來去無形,再加上他一身奇技異能,世上還有誰能制住他,整個天下也將由他一手掌握了!」
另外二人聞言俱是一怔,南海漁人駭然道:「不錯!這太可怕了,我們必須阻止他才行!」
金蒲孤道:「排雲寶衣在浮雲上人手中,我們力有未逮,不過浮雲上人也不會讓他得去的,除非他早已弄到手了,目前唯一可控制的只有隱形之秘,這一個任務非前輩辛苦一趟不可!」
南海漁人道:「我不怕辛苦,可是如何著手呢?」
金蒲孤道:「運用前輩精擅的水性,急速潛往崇明島,將幽靈鮫全部殺光!」
南海漁人道:「我怎麼知道有多少呢?」
金蒲孤道:「這類珍奇的魚類世所罕見,為數定然極稀,前輩盡可能地加以消滅就是了!」
南海漁人道:「可是他的大船已經出發了三天,早就到達那裡了!」
金蒲孤道:「這段時間內他不一定能得手,萬一得到了,硝制魚皮必然還要一點時間……」
南海漁人點頭道:「不錯!我用了化鐵神膠,也費去兩天時間,而且還制得不夠徹底,劉素客才能通天,也不會比我更快了!」
金蒲孤忙道:「這就行了,前輩此去相機行事,如他尚未得手,則加力殲滅魚群,如他已經得手了,則設法加以破壞或盜走!」
南海漁人道:「我一個人恐怕不夠,劉素客很難對付,尤其是第二個方法破壞,那更難了,即使我趕到了那裡,仍然不知道他是否得手,得手了又如何處理收藏!」
金蒲孤道:「前輩可以找到駱洛仙詢問一下!」
南海漁人道:「駱洛仙跟劉素客在一起,見到她很不容易,再者我不知道她是否已為劉素客的惑心術所迷…」
金蒲孤道:「劉素客用不著在她身上施展惑心術!」
南海漁人道:「那她為什麼肯替劉素客出死力呢?」
金蒲孤道:「她身受孟石生的凌辱,志切地想報復,大概是要借重劉素客的力量為助!」
南海漁人不以為然道:「孟石生的土行穿石寶衣被劉日英破壞了,一身功力也因為屢受創傷而所剩無幾,她要找孟石生報復自然是輕而易舉的事,用不著借助於人!」
金蒲孤輕歎道:「孟石生在萬象別府被逐後,突然失去了蹤跡,恐怕是落在劉素客的掌握中,她為了要找到孟石生,就必需求助劉素客,在我的猜想中,劉素客一定是用孟石生作為換取她合作的條件!」
南海漁人想想道:「就算你都說對了,我見到她之後,她也不見得肯幫我的忙!,!
金蒲孤道:「她並非真心想與劉素客合作,只因為聽說我死了,她無人可求,才找上了劉素客,前輩若是見到她,說出我尚在人世,她一定肯幫忙的!」
南海漁人道:「好吧!我可以試一試,不過如何能避開劉素客單獨與她見面也是一個大問題!」
黃鶯將手中的魚皮隱形衣遞給他道:「用這個!」
南海漁人道:「這東西只能在水裡隱形,假如能在水中與她見面,我根本就不必隱形,除非金老弟把那件隱形寶衣的原本再借給我用一次!」
金蒲孤卻凝重地道:「這一點要請前輩原諒,隱形衣我必須留作自用,因為我這次到崇明島上不能公開現身,尤其是劉素客也在島上動隱形寶衣的腦筋,這件寶衣的關係太重大了,前輩可明白我的意思?」
南海漁人笑笑道:「你可是怕我行動不小心,落入了劉素客的圈套?」
金蒲孤點點頭道:「不錯!劉素客即使得到了幽靈鮫,恐怕短時間也只能在水中隱形,假如被他得到了這件寶衣,參透了隱形之秘,那後果就嚴重了!」
南海漁人想了一下道:「你顧慮得也有道理,不過你認為我會落入劉素客的圈套,倒使我不太服氣!」
金蒲孤笑道:「事實上前輩已經落入圈套了,我將隱形寶衣交給前輩使用,劉素客是知道的,所以他一路留下形跡,正是安排好陷阱,等前輩鑽進去!」
南海漁人一怔道:「這怎麼可能呢?」
金蒲孤道:「劉素客行蹤詭密,我們找了他這麼久都不得一點消息,何以偏偏給前輩碰上了?」
南海漁人道:「這完全是巧合,他根本不知道我在海邊,而且他此行十分隱密……」
金蒲孤一笑道:「行蹤隱密,便不會給前輩發現了,他料定前輩必在浙境沿海,才故意由杭州灣入海,而且第一次發現幽靈鮫時,他故意叫駱洛仙下海捕捉,目的就是讓前輩得手,好叫前輩趕到崇明島去上當!」
南海漁人不信道:「哪有這回事!」
金蒲孤道:「駱洛仙雙目失明,水性比她的父親駱仲和差得多了,劉素客若是真的想捕鮫,怎會叫她下來!」
南海漁人不禁一怔,呆了半天才道:「對呀!被你這一說,我也糊塗了,他既然要想捕鮫以參研隱形之秘,為什麼又要讓我先得手呢?」
金蒲孤道:「捕得幽靈鮫,並不一定能窺破隱形之秘,誘使前輩入網,他卻得到了現成的隱形衣!」
南海漁人長歎一聲道:「老弟,我也不知該怎麼說了,幸虧有你這麼一個人能跟劉素客一較長短,否則天下將被他攪得不知成什麼樣子了!」
黃鮫也瞪大了眼睛道:「金大哥,你既然想到劉素客在島上設下圈套,為什麼還要叫老漁夫去呢?」
金蒲孤笑道:「這是將計就計,給他一個反圈套嘗嘗,南海前輩去時,也許瞞不過他,可是南海前輩身上沒有穿著隱形寶衣,叫他安安心,我就可以給他個措手不及!」
黃鶯不解道:「老漁夫沒有穿隱形寶衣,他知道一定在你身上,對你更會加意防備,怎會措手不及?」
金蒲孤道:「這得多謝你了,你在會稽山一番胡鬧,他以為我一定會在會稽山!」
黃鶯道:「他計算一下行程,也可以算到你會追下去!」
金蒲孤笑道:「浮雲上人在暗中幫助你,劉素客是知道的,他會以為我跟浮雲上人在會稽山上鬥一場,萬沒想到浮雲上人會到崇明島上去憑弔你母親,更沒有想到我會追了去,這一次錯打錯著,三方面都會齊了,他們兩邊都蒙在鼓中,只有我最清楚!豈不是天助我成功!」
黃鶯想了一下才高興地道:「這麼說來,我在會稽山上的一番佈置,不僅沒有誤你的事,反而幫了你的大忙!」
金蒲孤笑道:「假如不是一切都湊巧了,你依然是誤我不少事,這只能說是上天幫忙!」
南海漁人卻問道:「金老弟,你說我先到島上可以叫劉素客安心。是什麼意思呢?」
金蒲孤道:「這很簡單,劉素客以為我還在會稽山,前輩若是不去,他想到前輩一定到會稽山通知我了,他一定會加防備,現在前輩只比他稍遲一步趕到,他計算行程不夠到會稽山再趕過來,自然也無法料到我會前去。」
南海漁人沉吟道:「劉素客深謀遠慮,恐怕不至於如此大意吧?」
金蒲孤笑道:「他千算萬算,絕不會算到我們會在海上碰頭,所以這一次他是輸定了!」
南海漁人想了一下道:「反正動腦筋的事我比你們差多了,只好照你的計劃走一趟!」
金蒲孤道:「前輩此去也不必故意忙著現身,行蹤還是盡量隱密,相機行事,假如能湊巧碰上駱洛仙,跟她私下接個頭,多瞭解一點對方的內情就更好了!」
南海漁人一笑道:「這點腦筋我還會轉,不用你多操心,事不宜遲,我這就走了!」
說著又輕輕滑下海中,隱入水中不見了,金蒲孤朝黃鶯道:「我們也快點趕路吧!這一次能盯上劉素客是意想不到的收穫,別錯過機會了!」
海上行舟是長距離的航行,自然不能完全依仗人力,而且為了掩蔽行蹤。他們在挪行了一段距離後,便調了一個方向,半迎風勢,改為側風行勢,那樣可以將就地形,選一處最不受注意的地方登陸!
這地點也是金蒲孤與南海漁人第一次到崇明島登陸的途徑,他們在到達之後,首先找個突出的巖壁將小船藏了進去,因為崇明島孤懸海外,歸途勢非借重船隻不可,他們必須要把握住一條船。
這一塊地方是崇明島上的死角,黃鶯雖是島上長大的,若非親見金蒲孤等人由此而來,竟也不知此地可以登陸的,這自然是個很隱蔽的所在,所以他們再度前來,依然選中了這個地方。
藏好小船後,兩個人仍循舊徑翻上巖壁,黃鶯立刻就去找;日時通往水晶宮的入口,卻見水波封路,舊時的宮闕依然被深淹在碧波之下,他們都十分奇怪,假如劉素客等人也來了,他們一大堆人在什麼地方棲身呢?
南海漁人自然早就到了,可是並沒有留下任何線索、也不知道他搜尋劉素客的結果如何了。
照黃鶯的意思是想全島搜索一遍,卻為金蒲孤攔阻了,因為第二天就是孟依依的忌辰,浮雲上人在那一天必然會到墳前去憑弔,也許他此刻也已經來到了,而金蒲孤的來到卻是他與劉素客都想不到的事,自然不宜先露行藏。
聽金蒲孤申述理由後,黃鶯也不堅持了,當夜他們就找了個山洞,胡亂地歇宿了一育。
金蒲孤這一夜睡得很不安穩,心中一直在盤算明天如何應付浮雲上人,更還得防備劉素客是否會知訊來插上一腿,尤其要防備黃鶯胡鬧,因為這小妮子聲明過要用她自己的方法去對付浮雲上人。
輾轉反側,沉吟難決,而黃鶯卻蹬縮在他的腳頭呼呼入夢了,夜寒料峭,望著她天真無邪的睡態,金蒲孤倒不禁憐惜地歎了一口氣,想到她原本天真末鑿,一個人生活在這片桃源仙境上,何等逍遙自在,端只為了自己要阻止劉素客得到修羅刀,才引起她家室的慘變,弄得流離失所,將來還不知是如何了結,何況又跟著自己處在這個勾心鬥角的漩渦中,染上了機詐陰謀的壞習氣……
想著,想著,心中充滿了後悔,自己實在太多事了,即使劉素客從她祖父那兒騙去了修羅刀,最多世上為一分凶險而已,對她的平靜生活卻不會有多大影響,何況修羅刀在後來也沒有發生多大作用。
可是轉念一想,問題又不這麼簡單,浮雲上人收她為弟子,教她武功,原是為了對她家人的報復,變亂的種子早已埋下了,自己的加入,只是使事情提早發作而已,浮雲上人是有計劃的報復,若不是自己一攪,揭穿了這項陰謀,說不定這女孩子會變得更壞,更不通人性!
就這樣一下子埋怨自己,一下子又慶幸自己適時摻入這段糾紛,不知不覺間,打發過了漫漫的長夜,天際微現曙色,黃鶯依然熟睡未醒,他也不忍心去叫醒她,脫下身上的長衣蓋在她的胸前,舉步出洞,活動一下手腳!
紅霞滿夭,風中帶著海的氣息,使他的精神為之一震,看看天色,他覺得應該把黃鶯叫起來了。
可是等他回到洞中時,他的衣服堆在一邊,黃鶯卻不見了,他不由大吃一驚,因為這是一個死洞,他一直沒有離開洞口很遠,無論她是自己離開;或是被人劫持走了,都不可能脫過他的視線,這妮子怎麼會失蹤了呢?
四處找了一下.終於在地下輪到一攤字跡,這是昨夜裡來生火照明的枯枝.黃鶯就用燒焦的枯芝在地下給他留了幾個字:
「金大哥!昨夜我選這個洞是有原因的,後洞上有一處暗門,通過暗門一直走,就很容易找到我母親的墳墓,我先去了,為了實現我的計劃,我不能等你,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攔阻我的!」
他連忙到洞壁上摸索著,果然發現了一道暗門,門軸裝在正中央,輕輕一推,就現出了一條通道,恰可容人出入,進去後再一推,又可恢復原狀,設置很簡單,想必是黃鶯以前做著好玩的,現在卻用來擺脫了自己!
知道她是自己離去的,金蒲孤才鬆了一口氣,可是也不敢怠慢,連忙整頓了一下,穿上那件隱形寶衣,匆匆進入通道追了去。
這條通道很簡陋,處處都是斧鑿的痕跡,大概是黃鶯自己用修羅刀開出來的,金蒲孤走著倒是很放心,至少他知道別人不會利用這條通道,對他的暗中活動仍是相當有利,因此他進來後,立刻將暗門關好,才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通道是順著山面尺許深處開鑿的,因為他越走越高,而且隔四五尺,必有一處小孔透進天光,小孔外面是利用荒草小樹等作為掩蔽,而且每個小洞下都有著雨水淋積的水潭,可見年代很久了。
雖是黃鶯幼年時遊戲之作,倒也頗見慧心,同時洞中處處還有著幼稚的刻劃、泥塑的玩偶與木雕的島獸小動物等,顯見得是黃鶯在這兒消磨過不少的時光。
一個小女孩子,孤零零地住在一個大荒島上,陪著一個不慈祥的祖父,她童年的生活的確充滿了寂寞!
金蒲孤一邊走著,一邊感慨著,慢慢地走出了通道,估計著約莫有一里多深,通道外面是一蓬亂草,黃鶯在出口處的地下又給他留下了一行字:
「金大哥!希望你在這兒靜靜地看著,不要破壞我的計劃,不過你也很難破壞,因為你根本不知道我的計劃!」
金蒲孤笑了一笑,伸手將字跡抹去了,由於他穿著隱形寶衣,只要靜坐不動,倒是不怕為人發現,因此他選了一棵大樹爬上去,先將寶弓的弦上緊,掛在樹枝上以備萬一,人也倚著樹的主幹,斜坐在橫極上等待著!
十幾丈處是一片平坡,剛好正對著大樹,平坡上是一座用石塊砌起的墳墓,豎著一塊石碑,刻著「亡母孟依依之墓」,碑旁另外有一方放倒的石碑,刻著「亡兒黃久新之墓」。
金蒲孤對這兩塊石碑倒是發了一陣呆,思索片刻,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第一塊石碑是崇明散人為他的兒子所立的,自然他不知道裡面的屍體已被浮雲上人搬走了,改放上孟依依的屍體,浮雲上人對黃鶯說明真相後,崇明散人已隨劉素客離開了崇明島,自然不用再掩飾,所以才換了一塊石碑。
等了差不多有半個時辰,西北角上遠遠來了一條人影,金蒲孤精神立刻為之一振,浮雲上人畢竟來了!
這老和尚果然還俗了,他頭上蓄起了短髮,身上也脫去了袈裟,換了一身灰色的長袍,手裡提著一個大竹籃,神色顯得很蕭索,步伐也很沉重。
他一步步地踱到墓前,以枯澀的聲音道:「依依!我來看你了,一年不見,你好嗎?」
墓中的枯骨也許已經化土了,他卻彷彿仍是對著生人談話,聲音中充滿了感情。
樹上的金蒲孤十分感動,覺得這老傢伙實在很癡情,對一個死去的人,十幾年來,仍然保持著這麼深的感情。
浮雲上人頓了一頓又適:「依依!你也許很奇怪,我又穿上俗裝了,當年我出家為你,現在我還俗依然為你,種種的一切都發生在這一年中,請你聽我慢慢地說!」
他在墓前坐下,用手撫著石碑,開始將一切的經過情形似極為委婉的聲音敘述出來!
這些事都是金蒲孤知道的,然而聽他用夢幻般的聲音有條不紊地敘述時,居然也聽得入神了。
末後他說到黃鶯拒絕殺死崇明散人時,聲音突轉為憤慨,激動地道:
「因為你生了這個不肖的女兒,報仇的事不能再倚仗她了,所以我只好重新入世,披上俗裝來完成你的心願,依依!你在泉下一定等得很心焦了,幸好我現在已經具有充分的把握,絕對可以達成你的遺願,今天我先帶來了第一顆人頭,這也是你開列名單上第一個該殺死的人,在不久的將來,我必將全部的人頭與六件寶衣一起帶到你面前銷毀,那時我就會來陪著你,永遠都不離開你了,依依!你耐著性子再等一下吧!」
樹上的金蒲孤又是一驚,聽他的口氣,似乎已經殺死了一個人,將人頭帶來了,只是不知道此人是誰?
他報復的對象是駱陳孟三家,這顆人頭自然是那三家中之一了。
金蒲孤警覺地拿起寶弓,搭上一支長箭,等待他揭開竹籃,拿出人頭,假如這被殺死的人是駱季芳時,他準備無聲無息地射出一箭……
浮雲上人果然伸手取過竹籃,打開蓋子,取出一顆血跡模糊的人頭,金蒲孤又是一震,心中略略寬慰,因為他認出這是顆男人的頭。
於是他又猜想這個男人是誰?名單上的男人只有駱仰和。陳金城與孟石生三人,孟石生是死有餘辜,駱仲和的行徑也死不足惜,只有陳金城的行為尚算正直,可是他看看那顆人頭卻又都不像,因為,這人頭上已是白髮蒼蒼,那三個人俱在中年,不可能有白髮!
浮雲上人將人頭放在墓碑前厲聲道:
「依依!這老賊是殺死你的元兇,遺憾的是沒有能讓黃鶯把它割下來!」
金蒲孤聽他這一說才明白了,這顆人頭是崇明散人的,那老人的行為固然該殺,金蒲孤也不禁為之惻然。
崇明散人在晚年已經懺悔了,尤其是被自己射瞎雙目之後,流浪天涯,遭遇已經夠悲慘的了,到頭來仍是不免於慘死,而且孟依依在名義上還是他的媳婦,拿他的首級來祭孟依依之靈,似乎也太違悻倫理!
一個衝動之下,他幾乎忍不住要下去阻止這件事,可是底下也突然發生了一件事使他停住了。
那是孟依依的墓碑突然自動地裂了開來,原來鐫字的一面變成無數碎屑紛紛落下,墓碑依然立在那裡,碑面上的字跡卻改成了:「先父黃久新暨亡母黃孟氏之合墓。」
浮雲上人也怔了一怔,湊身到墓碑上仔細看了一下,然後才恨聲道:
「這一定是黃鶯那小鬼幹的事,上次她一個人回到這兒來取珠寶,我應該跟著來的……」
金蒲孤知道黃鶯就在附近,見到墓碑突然碎裂掉一層而變換字跡時,還以為黃營在暗中施的手腳,連忙提高警覺,以備浮雲上人萬一發現黃鶯的蹤跡而施毒手時好及時施救,聽見浮雲上人的自言自語後才又放下了心!
大概黃鶯早就將墓碑削下一片,刻上了字,然後又把原有的一面安上去,經過浮雲上人一陣撫摸搖動後,浮面鬆脫落下,露出裡面的字跡。
浮雲上人對墓碑看了一下,突然生氣了,一掌將墓碑擊得粉碎,厲聲道:
「黃久新,你這懦夫,怎配與依依合墓並碑!」
碎碑後他似乎仍不甘心,將埋在地下的殘碑連根拔了起來,丟得遠遠的,然後又將黃久新先前的墓碑取來,用掌代斧,將上面的字跡削掉,重新用手指刻下:「故人孟依依之墓」
幾個字後再豎立在原處,才開心地笑道:
「依依,我一直想自己為你立碑,卻始終未能如願,現在好了,黃老頭子死了,黃鶯那死丫頭也不會再來了,我這塊碑再也不會有人敢更換了!」
說完後他居然像一個小孩子似的笑了起來,接著又是一陣喃喃低語,金蒲孤由於距離較遠,卻無法聽得清楚了,不過他倒是頗為浮雲上人的深情所感動,對浮雲上人擅自毀石易碑的行為,也減卻了不少的惱意!
可是墓後卻傳出一陣格格的笑聲,笑得很清脆,分明是出自一個女孩子,使得浮雲上人與樹上的金蒲孤都為之一驚,浮雲上人立刻厲聲叫道:
「誰?快滾出來!」
金蒲孤知道黃鶯就在附近,想到這笑聲一定是她,連忙又緊張地拿起弓箭以備不測,墓後的笑聲卻一直繼續著,既沒有露面,也沒有回答,金蒲孤又將弓箭放下了,因為他聽出這笑聲不像是黃鶯。
雖然黃鶯學過百囀神功,擅長模仿各種聲音,卻不必再學別的女孩的聲音,何況這笑聲聽來十分熟悉,好像是一個他認得的人。
浮雲上人怒叫道:「你再不出來,老夫就不客氣了!」
墓後人影一晃,出來一個女孩子,卻是石廣琪的女兒石慧,自從天目山上一別後,金蒲孤就沒有再見過她,忽然見她在此地現身,倒是頗覺意外!
浮雲上人也是一愕道:「原來是你,你從哪裡來的?」
石慧微笑道:「從來處來!」
浮雲上人沉聲道:「你少跟我玩花樣!」
石慧仍是笑著道:「上人是個出家人,這種回答不是出家人常用的嗎?」
浮雲上人大叫道:「我已經還俗了!」
石慧笑問道:「上人這一把年紀了,還不還俗有什麼關係,難道上人還打算娶妻生子不成?」
浮雲上人怒道:「你少胡說,當年我為灰心世情而出家,現在我為了丟不開塵務而還俗!」
石慧一笑道:「上人還有什麼丟不開的事?」
浮雲上人沉聲道:「你少羅嗓,而且你也不准再以上人稱呼我,我聽見這兩個字就有氣,白髮三千丈,離愁似天長,剃去了三千煩惱絲,卻剪不斷我的煩惱根,我真後悔當年多此一舉,如今,我為了要一了依依的未竟之志重返紅塵,我已改名叫做凌奇峰了。」
石慧道:「你本名不是叫做凌一奇嗎?」
浮雲上人黯然造:「不錯!可是這個名子並不能給我帶來幸福,為了我是凌一奇.依依和我才無法在一起!」
石慧笑笑道:「一個名字有什麼關係呢?」
浮雲上人歎道:「我與崇明島上黃家是數代世交,依依是我的子侄輩,所以我們縱然兩心相許,卻無法結合,當依依在生時,我們曾經幻想過若有一日能共偕鴛盟,我就改名叫凌奇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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