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出行他收穫很大,回朝向武則天報告時,說了很多廬陵王的好話,說他孝心不移,深體老母治國之辛勞,正在發憤讀書,學習政事,對民仁慈,贛州的百姓對他十分愛戴。
武則天笑笑道:「你跟韋家那娘們打得火熱,還有精神去聽到別的!」
武三思道:「表弟跟我自小就不投契,我只有跟弟妹多聊聊,可沒怎麼樣!」
武則天道:「有怎麼樣我也管不著,李家的兒子戴綠頭中已成習慣,多戴一頂又何妨!」
武則天自己就是個不守婦道的人,對這一點倒是看得很開,所以武三思也只是笑笑而已,並不多作辨解。
武則天又道:「我想把大寶傳給小三兒,你的意思如何?
說來給我聽聽!」
「陛下,萬萬不可!」
「為什麼,皇帝不是非要姓李的不可!」
武三思已得韋妃傳授,十分乖巧地道:「那是聖上千秋以後的事,在宗廟上,叫那小子把個已出嫁的姑婆奉為先祖,不管那小子如何聽話,侄兒也沒把握叫他如此做,若是由表弟接位,至少表弟不會把姑姑這個生母從宗廟上抹掉,與天下一個不孝之子!」
這個理由讓武則天大大的心動了,她知道在有生之年,大權已不至旁落,現在擔心的就是身後之事。
頓了一頓後她才冷笑道:「你居然肯把個太上皇推掉倒是很難得的事!」
武三思道:「侄兒自己知道什麼材料,不敢存那個希望,侄兒更怕成為武家的罪人,到時連祖祠都被人拆了,使子孫落入萬劫不復之境!」
武則天是有提拔一下娘家之意,但想想武三思的也不錯,易姓為武氏人主天下,反對必烈,自己也沒有把握能做到,最重要的是張士遠父子會反對!
廬陵王是張士遠的私生子,廬陵王自己不承認,張士運卻是知道的,他對自己可以百般支持,唯獨這一點上,他是十分堅持的,張昌宗更是明白地表示過。
張氏先祖把天下讓給了李世民,張氏子孫總要收回來,真的做不到,假的也要來一下,以慰先祖泉下之靈。
張士遠父子現在對自己如此支持,一半也是為了這個,沒有這個人的支持,自己還是無能為力的!
想到這兒,這個老婦人也只有從命了,歎了口氣道:「我不知道韋家那娘們有什麼木事,把你迷得連本性都失去了,往後你能降得住她嗎?」
「姑姑若是支持,侄兒想是沒有問題的,她究竟不是與姑姑比,除了侄兒,她沒有第二個可靠的人了!」
武則天點點頭,她知道武三思的話不錯,韋氏一族,被自己打得體無完膚,再爬起來是不可能的,武三思能夠抓住機會好好地幹一下,至少今後幾十年,還能夠把天下握在手中的。
因此,她只有一歎道:「我為武家盡心也夠了,我還能維持十年,你呢?」
「侄兒若無大問題,還能撐個二十年!」
「那麼三十年之後呢?」
武三思老實地道:「三十年後的事,誰也不敢預測,兒孫自有兒孫福,著他們自己了,不過,姑姑可以放心的,您既是李家的老祖宗,又是武家的老祖宗,怎麼樣都動不了您的地位的!」
武則天道:「百年身後事,我的確也顧不了那麼多,只有把目前的事好好幹,免得百年後落個罵名,我所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武三思笑道:「反正姑姑是有史以來,中原第一個女皇帝,這是後人無法抹殺的,千秋百世,也沒有人會忘掉姑姑的名字,人生若得如此,夫復何求!」
武則天被他引得笑了起來道:「貪嘴的狗頭,平日你笨嘴笨舌的,這一趟贛州,居然把你磨得口舌伶俐了,看來今後倒是讓你多去去!」
武三思也笑道:「侄兒倒是想多去幾次,只不過侄兒怕今後不得閒,昌家老弟的去意已定,他留下的這份職務,要侄兒去挑起來!」
「倒是看得起你自己,你挑得起來嗎?」
「侄兒又不是沒挑過,昌宗沒來之前,還不是侄兒在干,姑姑,除了侄兒外,倒真是沒人再能幹了,別的人您又信得過嗎?」
武則天長長一歎,不再說話,武三思知道是該自己告退的時候了。
張士遠與茅山上清宮之約,終於有了決定,雙方約定了二月十二日在茅山上清宮下院廣場上,作一番了斷。
在張士遠而言,這一戰是他為武則天盡最後的一次心,杜絕她在江湖上的隱患。
但這一戰卻是武則天在暗中策動的,武三思與上清宮搭上了線,他們自然不會再入宮作刺客了。
她的目的則是想削弱一下張氏神龍門在中原的勢力,這股勢力自大唐立國以來,一直存在著,威脅著朝廷,武則夭是靠著這股勢力起家的,她用不上了,就不想要這股勢力存在了。
女人的心是很難測的,尤其是搞政治的女人。
二月十二日,陰,有雨,風寒而冽。
這一天是大周金武則天皇帝的生日,卻沒有像去年那樣熱鬧,皇帝罷朝一日,群臣祝賀,也只由武三思代表受禮,草草地過了。
張昌宗不在宮中,連上官婉兒也不在,他們夫婦倆都追隨張士遠到茅山去參於決鬥了。
上官婉兒不諳武功,去了原沒有用,可以此女智慧如海,博覽群書,對那些邪門外道的東西懂得也不少,這次決鬥,雖是由張士遠掛帥,但她卻擔任了提調指揮之責,可見大家對她的重視。
兩方的人員對壘排好,茅山的黃鶴真人,戴著羽冠,腰緊絲條,徐步出來,倒是一派仙風道骨的樣子,打了個稽首道:「王爺虎駕安好,貧道黃鶴!」
張士遠卻笑道:「仙長不必如此稱呼,今日張某乃是以神龍門主的身份前來拜候的!」
「那王爺是不代表官方了!」
「我是扶余國王,與中原皇帝雖有交情,卻不管中原的事,也犯不著代表官方!」
「那任爺就沒理出來找本宮了,小徒鐵板不慎,誤投叛徒,但已告伏誅,連朝廷都不追究了!」
張士遠哼了一聲道:「我知道你們又搭上了三山王武三思的門路,今後將直通青雲了!」
張昌宗一驚道:「有這回事,婉兒,你知道嗎?」
上官婉兒低頭道:「我本來也不知道,是懷義叔告訴我轉稟公公的!」
張昌宗道:「那我們還拚個什麼勁兒,我們是為她的安全著想才來拼這次命的!」
上官婉兒道:「也不全是為此的,你聽下去好了!」
果然黃鶴真人笑道:「王爺知道了也好,本門對已往的錯失頗為後悔,蒙三山王不棄,許我們戴罪立功,所以我們今後將為朝廷效力了!」
張士遠道:「你們為誰效力我管不著,可是我卻不能容忍你們傷害我神龍門下,到今天為止,我神龍門下,已經有十六人受到了殺害,都是你們下的手!」
黃鶴真人道:「本門只奉到三山王的令意,剪除了幾個不穩的江湖人,卻不知是神龍門下,名單是三山王提供的,王爺該問三山王去!」
張昌宗憤然道:「有這回事嗎?我回去問武三思去!」
張士遠一歎道:「不必去問,絕對有這回事,神龍門的存在,對朝廷始終是一個威協,那一個人做皇帝,都容不下的,大唐立國以來,無時無地不在注意消除這股力量,只是我們掩護得體,沒被找到而已!」
「可是媚姑卻不該如此,她的天下是神龍門幫她爭到手的,這些年來,神龍門為她立下多少大功!」
「孩子,別這麼天真,神龍門不是幫我,是我們父子幫她而已,神龍子弟應服的不是皇帝,而是我這個門主,我要他們做什麼,他們才會做什麼!」
「媚姑也不該如此,這不是跟您過不去嗎?」
「是的,可是也怪不得她,我已經告訴她,以後不會再去看她了,你也要離開中原,回到扶余去了,神龍門下不會再為她效力,那就成為她的成協了!」
「我們不會威協她!」
「你我是這麼想,但媚娘可不能這麼想,她是皇帝不能容許在轄境內存在一股她無法控制的勢力!」
他—正神色道:「而且我們也不能撤掉這股勢力,那是你祖父創下了事業,我們張家讓出了中原的天下,只是統治天下的大權而已,卻並沒有表示臣服,我們海外建國,也是使神龍門在必要時有個退路,我們的基礎,還是在中原,不僅我們稟此信念,第一個神龍門下的子弟,也都稟持此一信念!」
「那我們為什麼不乾脆取天下而代之!」
張士遠一笑道:「有這可能時,我們不會放棄此機會的,但目前尚未其時,其中的實力很強,強得非我們所能敵,所以我們只有等下去。」
他苦笑一下又道:「你別以為我幫忙媚姑,完全是為了私情,我也是為了神龍門,我故意捧起一個女子,是想造成唐室天下大亂的,但媚娘比我想像中聰明,她得到江山,不但控制得更穩,也很能得人心,所以目前我們是沒有機會了,但看你將來!」
張昌宗張大了嘴,半響說不出話來。
張士遠又道:「別以為你掌握禁軍,但是你並沒有取到多大的權限,你可以威脅到皇帝的生死,卻動不了皇室的根本,李世民是個很聰明的人,他把舉國的軍權,分散在許多國公手中,成為皇室的藩籬,才是最高明的一著,這些人各據一方,力不足以自主,他們依附著皇室才能夠生存,但他們也保護著皇室,不讓異姓入主!」
「媚姑不是異姓嗎?」
「是的,但她是過渡時期的一個代表人而已,到她死後,天下又將重歸李氏,她曾經想易儲改立本姓子弟的,但是武三思卻把這個主意打消了,他私下作過多方的接觸後,知道行不通!」
說完他種色有點蒼涼地道:「所以我們這一戰,不是為了朝廷,不是為了婚姻,是為了保全神龍門的傳統,無法避免的!」
「既是有朝廷作後盾,擊敗了茅山派有什麼用?朝廷還是會對付我們的!」
「朝廷不會,也不敢,因為沒人知道我們有多少人,有多少實力,他們無法清剿得盡的,我要對付茅山派,也是給朝廷一點顏色看看,讓那些人知道神龍門不可輕侮,大家相安無事最好,否則誰也別想大平過日子!」
「真想不到您跟媚姑的感情如此之深,卻會形成這樣的一個局面的!」
張士遠一歎道:「這個局面是早已形成了,我們都知道會有這一天的,與感情無關,她不當皇帝,會利用我這股勢力,她當了皇帝,就想拔除我這股勢力!」
張昌宗也不禁默然了。
張士遠又歎道:「事實上媚娘已經對我們很客氣了,換了個人做皇帝,早就對我們下手了,我們的存在,對皇室畢竟是不利的!」
黃鶴真人大笑道:「難得王爺如此明白,貧道也好說話了,三山王的意思是……」
張士遠道:「武三思是草包一個,他不會有自己的主張,也沒權力決定什麼,你乾脆說是皇帝的意思好了!」
「貧道不知道是什麼人的消息,反正貧道只跟三山王有聯繫,一切都是他傳達下的命令,他說只要王爺收起神龍門,放棄在中原的活動,我們就不必有此一戰!」
張上遠笑道:「沒這麼簡單的,神龍門創自先父王,已經有七十多年了,神龍弟子遍及天下,也擴展到第二三代了,在不變宗旨下,我可以號令他們,卻也無力解散他們,李世民創了個國公制度以保天下,先父卻設了個長老制度,來確保我神龍門,那些長老才是神龍門中的靈魂,今天那怕我們都戰死在此地,神龍門也不會中止!」
「神龍無首,怕也難以為繼!」
「你放心,神龍門不會無首的,我有兩個孫子,一個在扶余習政,一個則早已送在中原,承繼神龍的傳統!」
「我們會大索天下,找出那個人!」張士遠一笑道:「你們不敢的,也沒人敢,首先你們將要面臨神龍門數千名死士的反擊,然後還要防範我扶余國數十萬大軍的迸撲,聰明一點的皇帝,就不會做這傻事!」
「皇帝不會,我們卻會的,我們江湖人卻不在乎江山得失,不受神龍門威協的!」
張士遠道:「我知道,所以我不等你找了去,先來找你了,殺盡你們這些好事之徒,長安的那個皇帝也就會對我神龍門中實力有個新的估計!」
黃鶴真人知道無法以言語善罷,他奉到的指示也是盡殲今天來索戰的人,只有三個人不得殺害,那就是張士遠父子和上官婉兒。
所以他一揮手,只發了一個口令:「殺!」
搏殺開始了,這一戰是非常慘烈的,雙方都是各出奇能要消滅對方,茅山派的各種異術都出後了,好在神龍門這次的準備很充分,不但帶來了各種專破邪法的器具用手,也調來了幾位破法的高手。
所以但見一陣雲霧湧起,但手可不見五指,這邊立刻把噴筒中的雞狗血噴出,立即雲收霧散。
忽而陰風日起,鬼聲啾啾,鬼影攫入,但這邊一聲霹靂,將那些鬼物們打得蹤影全無了。
黃鶴真人沒下場決鬥,張士遠也沒有下去,他們兩個人各據一方,指揮作戰,遙可相望!
黃鶴真人厲聲道:「王爺,你真的不給我們一條活路!」
張士遠也從容道:「道長,當你受命殺我神龍門下時,就該考慮到有今日了!」
黃鶴真人道:「你神龍門中弟子不下萬千,本門只殺了十數人,那是受了上命所差,必須塞責,你應該找那個發令的人去!」
張士遠道:「武三思是司令者我知道,他手下統率甲士數萬,可是他不敢命令那些人來對付神龍門,因為他知道即使下了命令,也沒人會遵守的,誰也明白神龍門不可輕侮、你茅山派卻敢接下這個差事,是認為你吃得住我神龍門了,我就叫你吃吃看!」
黃鶴真人道:「你是一國之君,又跟皇帝是那種交情,為什麼不敢去找他們!」
「不是我不敢,是我找了去,他們也不敢承認。武三思之所以要你們出手,就是要利用你們的江湖身份,把官方撇開去,我跟皇帝有交情不錯,但彼各為一國之君,我們的交情就置於國家利害之下,她暗著來,我也暗著來,彼此總以不抓破臉為佳,我倒不怕去問武三思,但他必定是一口推個乾淨,所以我只好找上你!」
「你們為了利害關係,卻拿我們來做工具!」
「這是道長自己欠考慮,你不守法規,令人權貴之鬥,替他們做打手,就該付出代價!」
黃鶴真人憤極無語,眼看著門下弟子—一倒下。
因為神龍門這次來的人,都是數一數二的頂尖人物,雖然也稍有死傷,但比起茅山派來,卻是輕得多!
黃鶴真人紅了眼,忽地大喝一聲,身化一道青光,衝入了人群,立刻就有四五人飲刃倒下,這老道的劍術不凡,已至身劍合一的境界。
張士遠見狀也是一聲大喝,仗劍而起,他沒有練身劍合一的劍術,但他的劍技通神,一枝劍在他手中,也成了身體的一部份,跟那團青光鬥成一團。
張士遠手執的是前古名刃紫鄂劍,黃鶴的劍練自乙木真氣的青冥劍,兩柄都是名劍,兩人都是絕代高手,斗來十分好看,但見兩團光華,盤來旋去,互相撲擊,已分不出何者是人,何者是劍。
上官婉兒不愧是將帥之材,她雖不善技擊,卻能指揮若定,由張昌宗仗劍保護著她,帶著神龍門下四大長老,來回馳援。
她的戰略是專吃軟的,那邊佔到優勢,她就上來幫忙,盡快殺戳,不留餘地,殺完了一堆,再會合全力去攻擊較強的,所以收效很快。
沒有多久,廣場上一片殘屍,茅山門下已全部伏誅,只剩下一個黃鶴真人在跟張士遠作殊死戰,於是大家圍了起來。
上官婉兒看看戰局道:「公公的劍屬離火,在五行生剋上已經吃定了對方,只是這老道人修為不凡,一時尚無敗象,為防萬一起見,最好還是派兩個人上去幫忙!」
張昌宗忙道:「使不得,父王在動手時,最忌別人幫忙,別說是他略佔上風,就是他落了下風,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除非他倒地不起,否則絕不容人插手的!」
「這是為什麼呢?逞匹夫之勇嗎?」
張昌家歎了口氣道:「你要這麼說也未嘗不可,但他老人家認為這是一個劍士的尊嚴,他被人譽為天下第一劍手,就是為了他這份胸懷!」
「老人家是何苦呢,他已是一國之君,還爭這個天下第一劍手幹嗎?」
「各人的志趣不同。父王說他的畢生志趣在劍,所以他雖理一國,但並不常在國內,大部份時間,都是在五湖四海遨遊,精研劍事!」
「精研劍事可以,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又何必去跟一個亡命之徒性命相搏呢!」
「婉兒,你不是學劍的人,不瞭解一個劍手的胸懷,他們認為能與一個相當的對手論劍,是此生最大的樂事,無論生與死,快樂的!」
上官婉兒歎了口氣道:「你呢,是不是也是這樣的人?」
張昌宗也歎口氣道:「本來我也是這樣的人,可是父王大概不願意我步他的後塵,所以在我十八歲時,把我送到中原來幫媚姑的忙,而今一磨二十年,百事勞形,已把我的銳氣磨盡,我對劍技也許仍有興趣,卻已無法成為一個劍士了!」
「你的劍法據說也是當世無二了,還不能算是劍士!」
「劍士與劍技無關,一個人要把畢生投於劍,忠心事之,至死不二,在他的一生中,沒有比劍更重要的事,這才是一個劍士!」
「就像公公一樣?」
「是的,父王也許不是一個好國君,但他卻是一個偉大的劍士,天下習劍者萬千,能稱為劍士者,不過一二人而已!」
上官婉兒道:「幸好你不是,否則我就不跟你到扶余去了,我可不願意一個人獨守孤島,來面對一群化外之民!」
「婉兒,別這樣說,那些化外之民,都是你的子民!」
「我可是為了你而去的,老實說,我可不希罕做一國之後,你知道皇帝作過什麼打算嗎?她曾經想廢了韋氏,把我嫁給廬陵王……」
「那怎麼行,那麼蠢村怎麼配得上你!」
「別罵他蠢材,他是你共父異母的兄長!」
張昌宗吸了口氣道:「我不能否認這一點,但我那寶貝兄長可不承認,他一直認為自己是大唐正宗!」
「他也有他的苦處,因為他一直受著壓制,自己抬不起頭來,唯一可驕是他這身份!」
「這身份有什麼可傲,做我張家的子孫,絕不比李家的後人差!」
「但他自己大差,在張家,你太突出,他在公公、皇帝和你的眼中都不算是個人,沒有一個人看得起他,倒是做李氏後人,他是太子,是繼皇帝之後,將來也可能再成為皇帝,他只有抓住這一點依憑!」
「皇帝要你嫁給他,是打算歸政後,將來由你去控制他,接替媚姑了!」
「皇帝是這個打算,是我不幹,我跟皇帝唯一不同的是我不想抓權,高跨在別人頭上,我要的是一個終身可倚賴,可信託的男人!」
張昌宗握住了她的手,激動地道:「婉兒,多謝你看得起我,我一定盡我最大的努力來保護你!」
「你是要好好地保護我了,皇帝對我說過,她不在乎放走你,但是不甘心放走我,她要盡一切最大的努力來把我爭回去!」
「她這是什麼意思呢?」
「你別緊張,她只是要爭我回去,要找在別無選擇下心甘情願地回去,可不是強迫我回去,所以我想她鼓動茅山門下來的挑鬥神龍門,就是擠迫我的手段!」
「這個手段可不高明!」
上官婉兒一歎道:「是的,她對公公,對你,對整個神龍門都不夠瞭解,再者,她的年紀大了,氣量也變窄了,她現在很在乎得失,尤其怕失去,因為她實在太寂寞了!」
「我父王那樣對她,她還不滿足!」
「她是個不肯屈居第二的人,公公卻將劍放在第一,那是她永難滿足的,到了她的年紀,已經沒有激情了,而且她發現吸引公公的魅力也失去了,不得不在權勢上保護自己!」
張昌宗不禁默然,他實在佩服上官婉兒的觀察,絲絲入扣,對武則天的心裡變化看得如此透澈,先前,他還不明白,武則天何以會好好地跟他們張家作對的,現在總算明白了,不由長歎一聲道:「她真是個多變的女人!」
上官婉兒一笑道:「但她也是一個很偉大的女人,一個很可憐的女人!」
「她還可憐?」
「是的,她擁有了天下,卻失去了一個普通女人所能享受的一切,丈夫的關愛,子女的親情,家庭倫理之樂,凡是女人所有的一切,她都沒有!」
「但是一般女人所沒有的,她都有了!」
「那又能怎麼樣呢?女人到了老年,倫理親情才是最重要的一切,她空虛得很!」
談話沒有繼續下去,因為張士遠與黃鶴之戰之至尾聲,經過了將近半個時後的激戰後,兩人都有了疲態,黃鶴己無法再運氣馭劍了,他手握青冥,與張士遠交手,動作也慢得多了。
張士遠比他從容,居然還笑著道:「黃鶴,我們激戰了千招,你是我平生所遇第一個強敵,不過現在該是你放下劍來認輸的時候了!」
黃鶴喘著氣道:「我不必認輸,我也知道我早就輸了,在八百招後,你已有十二次可殺死我的機會,你都放過了,我不懂你是為了什麼?」
「因為你是個可敬的對手,憑真正的劍技,從沒有人能與我交手過五百招的!」
「就是為了這個,你才不殺我嗎?」
「是的,五百招後,我已無殺你之心,否則在五百招到六百招之間,我還有十幾次的機會可以殺你!」
黃鶴道:「我承認,你的劍技實在高明,但你饒我不死,我就能不死嗎?我的門人已盡為你手下所屠,今後天下還有我立足之地嗎?」
「以你的身手,到那兒去仍是受人尊敬的,你也不必以我為念,我今後將遠居海外,中原仍然數你第一!」
黃鶴冷笑道:「易地而處,你還能活下去嗎?」
張士遠想想道:「我不能,假如在二十年前,我會想盡方法活下去,因為我還有時間去精練劍術,找對方一搏的,但我今年已七十多了,時不我予……」
黃鶴道:「很好,你也知道這一點,貧道今年已經八十四了,二十年內,我不可能超過你,但我還有二十年嗎,終我此生,雪恥無望,我還能活嗎?」
張士遠只有歎氣道:「我很抱歉!」
「不必抱歉,我論劍雖敗,但只要三寸氣在,我還是不會忘記殺死你的,我也希望能死在你劍下,一個劍手是只能被殺死而不會被擊敗的!」
張士遠目現欠色,他翻轉劍勢,以一個極為巧妙的姿勢,把劍刺進了黃鶴的胸前。
黃鶴整個人都似乎洩了氣,手中的劍也掉了下來,喘著氣道:「好劍式,好招式!」
張士遠道:「這是我精研的乾坤一式,今天是第一次對道長施為,以肋道長兵解!」
黃鶴閉上眼道:「謝謝你,請你投出劍吧,貧道要去了,小住紅塵數十年,近我清虛大羅天!」
張士遠恭恭敬敬地拔出了劍,就在他拔劍的當兒,黃鶴的創口中突然漂出了一股碧色的血箭,射向張士遠的咽喉處,張士遠委然倒地。
張昌宗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扶起張士遠,他的咽喉和胸前都為血箭洞穿,幾乎是立刻斷氣了!
張昌宗中道:「妖道,你使了什麼妖法!」
黃鶴居然還有一口氣,軟弱地道:「不是妖法,是道術,這是我道家的還魂血箭,以元神稟注最後一口精血,噴出後無堅不摧,那是與敵皆亡的最後手段,你父親以劍法勝我,我以術法勝他,我茅山一派,不能輸得太慘!」
「為什麼,我父親不忍心見你形神俱滅,所以才沒有斬你的首級,留你一日元氣,你卻以卑鄙的手段傷他!」
「你父親是劍士,貧道是術士,術士是只求成功,不擇手段的,你父親錯在把我當作個劍士了!」
張昌宗憤極,亂劍齊下,許多神龍門下也是一樣,大家上前,把黃鶴砍成了肉著,但是徒然洩憤而已,他們畢竟無法挽回張士遠生命了。
張昌宗沒有多事逗留,他帶上了上官婉兒,一腳回到了扶余,因為他的哥哥張緒宗也以疾而故,他急需回去接掌國王的位子。
王懷義在獲知張士遠身死的消息後,遣散了宮中的神龍門下,毀了一切的典籍,服毒自殺了。
他經手的事務都很乾淨,沒有留下一點,那些已經表明身份的人,都到扶余去扶助新王了,沒有表明身份的人仍然留下在中原,繼續他們的工作。
神龍門仍然掌握了左右夭下的勢力。
武三思接替了張昌宗的工作,武三思不時與秦漢爭鬥,因為武則天也不太支持他,為的是張士遠之死!
武則天並沒有太絕情,她只想憑她的勢力,壓迫神龍門,壓迫張氏父子就範的,事前她下過諭令,張氏父子和上官婉兒,這三個人是不准傷害的!
但事與願違,黃鶴在瀕死之前殺了張士遠,人家門戶全滅,門人弟子兩百餘人無一生者,這不能怪黃鶴抗命,也不是武三思控制得了的!
武則天還算講理,也沒有把責任全歸在武三思頭上,只是她知道,她是永遠也無法得到張昌宗的諒解了。
而且,王懷義之死,也使她十分傷心,她對王懷義之倚重,可以說是無與倫比,對王懷義的尊敬,也是無與倫比,她雖是九五之尊子,但是在王懷義面前,她卻從沒有搭架子,她把王懷義當作自己的兄長,有時王懷義諫告她幾句,她多半是聽從的,即使不聽,也會使嬌撒賴,磨得王懷義點頭同意為止,從沒有過命令的語氣。
王懷義對她的忠心也是無與倫比的,她以為王懷義是自己可共心腹的人了,但王懷義迫隨張立遠一死,而且把神龍門的一切關係都斬斷了,她才知道,王懷義還是忠於神龍門,忠於張士遠的,以前忠於她,只是為了張士遠的囑咐,雖然張士遠井設有要他背棄武則大,但這忠義的漢子卻作了自己的選擇,前後將近六十年,她還是無法把這個人爭到手,武則天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敗。
沒有了張士遠,她一切都失去了,變得十分孤立,沒有了上官婉兒,她處理朝政也不若以前精明了,她才知道自己是老了,雖然沒有擊敗她,但歲月擊倒了她。
而且張士遠一死,她的生命也失去了樂趣,白首推憶舊,她回憶自己一生中美好的歲月,都是有張士遠的影子在的,這個男人才應該是她的一切,她卻在一時的糊塗下放棄了。
孤寂,加上悔恨,是很容易令人蒼老的,再加上年輕時縱情歡愛,壯年後思慮過甚,她用頭髮日脫,齒牙搖落,老態來得很快,一切老人的病症都來了,雖然有御醫,有最好的藥,但是這一切都挽回不了失去的光陰。
當她自知不起的時候,她終於下詔,還政給廬陵王,使中宗重新成為大唐的皇帝。
她內心並不喜歡這個兒子,但她知道,唯有中宗復位,才是爭執最少的一個人,她如立一個李姓的子弟,唐室的舊臣沒有異議,張昌宗與神龍門不會安份的,而這一股勢力仍然很大,如果改立武氏後人,則兩方面都不會放過她,她自己已無力鬥爭了,只求有一個安靜的晚年與死亡。
中宗復位後,改元神龍,仍稱中宗,封武氏為則天大帝,遷於上陽宮,侍奉雖不乏人,卻已沒有任何權勢了。
幫助中宗復位最力的是兩個人,一個是武則天的女兒太平公主,她算來算去,只有這個同母弟弟跟她關係親一點。
另一個則是武三思,他跟韋妃的關係打得火熱,依然可以執掌禁軍與內廷禁衛,聲勢顯赫。
韋妃又被冊立為皇后,她稟承了武則天的傳統,靠著武三思為外援,干涉著朝政,中宗只是比從前好一點,他始終還是脫不了要受女人牽制的。
武則天駕崩於上陽宮時,十分孤獨竟沒有一個親人在側。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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