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觀內,青雲先請他們在一間淨室等候,片刻之後,回來對他們道:「告訴各位一件大好消息,方才貧道已測試過上官大俠的全身經脈,他體內毒性,已完全除盡,盡可開口說話了,各位就請隨貧道來吧。」
白帝觀規模雖不甚大,但也有好幾進觀院,偏房也有數十間之多。青雲把他們引到最後一進偏院,再進入一間整理得甚為精緻的淨室。室內懸著一盞宮燈,照見上官嵩端坐在床上。
上官紅近前幾步,只叫了一聲爹爹,便跪倒床前,泣不成聲,哽咽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上官嵩輕拂著愛女的秀髮,長長吁口氣道:「紅兒起來!」
上官紅站起身來,凝視著眼前的父親,一股慕孺親情,久久不能自己,她緊緊偎依在上官嵩身旁,縱有千言萬語,卻又無從說起。
這時,司馬青也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
上官嵩端詳著司馬青,揮揮手道:「老夫知道你與紅兒已經成婚,這幾月來,為我之事,你們都辛苦了。」
「盟主,真想不到今晚能在這裡和您重見。」談不同拱手為禮,顯得十分激動。
「談兄,快快請坐。」上官嵩站起身來,他對這位老友,不勝感激之情:「為兄弟的事,有勞談兄數度冒險奔波,兄弟若得恢復舊業,日後必當報答大恩。」
「盟主說那裡話來,這是應該的,縱然上刀山、下油鍋,談某也心甘情願。」
上官嵩凝神地端詳了三人一陣道:「這幾月來的種種經過,想來方才青雲道兄在落鳳坡都端詳細地說了,眼下我的傷勢已經痊癒,和衛天風之間的恩怨,以及唐師妹的殺父大仇,也應經盡速了結了。」
上官紅緊偎著上官嵩,低聲道:「爹爹打算?………」
上官嵩道:「我必須請示師父示下,如果他老人家答應,為父準備明天先回嵩雲別莊一趟。」
「爹爹!」上官紅道:「嵩雲別莊現在已完全陷入衛天風的掌握,只怕………」
上官嵩淒然笑道:「孩子,嵩雲別莊是你爺爺和我一手建立起來的基業,是我們自己的家,縱然此刻已為衛天風把持,我豈能連自己的家,都拱手讓人?來!我帶你們去拜見師祖。」
上官紅和司馬青等人,隨在上官嵩身後,來到另一處較大的淨室。裡面也是高懸宮燈,金龍和玉麟緊緊把守在房門之外。
淨室內,東嶽俠隱關寓春端坐椅上,紫衣女唐芸秋垂手侍立身側。
上官嵩吩咐上官紅等在門外稍候,自己先走進去,一進門便跪拜在地,接著低聲稟告了幾句話,站起之後,向門外揮手道:「你們進來!」
上官紅和司馬青早就被一股無形的肅穆氣氛所震懾,面對這位蓋代無匹的高人,一進門便倒身跪拜在地,連頭也不敢抬。
關寓春一抬手道:「你們起來!」
談不同隨後也拜了下去。
上官嵩躬身道:「師父,這位就是談門主。」
關寓春欠身說道:「不敢當,快請起來,為小徒之事,談門主道義相助,令人可感,老夫代小徒先行謝過了。」
談不同站起身子,也情不自禁垂手侍立。在關寓春面前,貴為一門之主年逾耳順的談不同,這時也自感眇小得像個孩童。
上官嵩再度跪下稟道:「弟子的傷勢,方才經青雲道兄相驗,已經完全復原,弟子準備明天先行回莊一趟,特來請求師父示下!」
關寓春道:「你的事情,盡可自己決定,明日可由你唐師妹帶金龍玉麟同去。」
上官嵩稟道:「弟子斗膽,也懇請師父率同前往,順便請師父住進莊內,也好讓弟子朝夕侍奉。」
關寓春略作思忖,道:「也好,據為師料想,明日進莊,必定凶險重重,單憑你們幾人,也許不易應付,為師前去,當可相助一臂之力。」
上官嵩驚喜中再拜道:「弟子多謝師父。」
關寓春手捋長鬚,雙目神光閃射,再道:「如果為師所料不差,明日進莊之舉,也就是嵩兒和衛天風之間,了斷恩怨之期了。秋兒殺父大仇,能否得報,關鍵也在此一舉。事關重大,不得不慎,等你們的事情一了,為師也算了卻一番心願。」
上官嵩謝過師恩,吩咐上官紅道:「紅兒,還不拜見姑姑!」
上官紅連忙又向唐芸秋拜了下去;司馬青也跟著深施一禮。
唐芸秋憐惜地扶起上官紅道:「小紅,我是誰,你現在總該明白了吧?」
上官紅赧然退過一旁,再望向門外的兩位弟弟。
金龍和玉麟跑進房來,偎依在上官紅身旁。
只聽關寓春道:「時間不早,你們都該回去休息了,明日進莊,險惡重重,必須全力應付。」
眾人拜別關寓春,各自安歇,談不同和司馬青、上官紅等人,青雲早為他們準備了下榻之處。
次日一早,起身之後,上官嵩又去關寓春處請示機宜,一行人眾,才出觀而來。
上官紅和司馬青走在最前,接下去是金龍和玉麟。後面是三乘小轎,依次是上官嵩、唐芸秋、關寓春。
談不同和青雲,也不甘置身事外,兩人殿後,直奔嵩雲別莊,一個時辰之後,已到達莊外大門前。
大門外並不似上官紅上次夜探莊院那般戒備森嚴,只有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守門人在來回走動。
上官紅略覺寬心,她暗料看這情形,今天進莊,衛天風定然並不知情。
豈知再近前幾步,上官紅和司馬青同時看清此人竟是大名府雙泰鏢局的史文通。
他們想起兩月前到雙泰鏢局找原太極門掌門人陳三泰時,此人曾緊守大門,百般刁難,而他雖然其名不見經傳,武功卻頗為不弱,居然和上官紅對拆了好幾招。
雙泰鏢局屬於衛天風的勢力,但想不到史文通會被調來嵩雲別莊擔任大門守護。
「兩位有事麼?」史文通挺著肚子停下腳步。
司馬青拔劍在手道:「尊駕可是雙泰鏢局的史文通?」
史文通向兩人瞟了一眼,立刻笑道:「原來是司馬大俠和上官姑娘,有何貴幹?」
上官紅叱道:「我們要進莊!」
史文通向前望了望三乘小轎和隨轎而來的人道:「抱歉,要進莊必須有衛盟主的令諭。」
上官紅冷笑道:「這裡是姑奶奶自己的家,誰敢攔阻!」
史文通濃眉一聳道:「在下是奉命行事,誰若亂闖,格殺毋論!」
上官紅唰地抽出長劍,直向史文通當胸刺去。
史文通急急閃避,同時反手一刀,劈了過來。
此人力道奇猛,刀劍相擊,上官紅生生被震退兩步。但她就勢一個急旋,飛起一腳,正好踢上史文通側腰。
史文通拿椿不住,險被踢倒。
上官紅趁勢又是一劍,直刺左肩。
史文通因未站穩,再也閃躲不開,頓時左肩血流如注。
就在這時,大門內衝出七條全身黑衣、黑巾包頭的彪形大漢。
司馬青和上官紅很快便認出他們是所謂天風七英。
這天風七英原是當年浙東天目山無名堡主公孫無名手下的七名殺手,個個都身負上乘武功。
公孫無名原有十三名殺手,在他本人及其他殺手被殺之後,剩下的七名為衛天風收買,原被安置在雙泰鏢局,上次司馬青、上官紅到雙泰鏢局時,也會過他們。他們為報司馬青的師父清道人昔年不殺之恩,反而殺了陳三泰,但此時他們對司馬青已不再客氣,他們既已為衛天風收買,自然要效忠於衛天風。
當下,司馬青一抱拳道:「七位兄台請讓路,今天是上官大俠回莊,這莊院本為上官大俠所有,七位沒有理由攔阻。」
七英中為首一人道:「那個上官大俠?」
司馬青道:「北五省武林盟主的上官大俠,各位總該聽說過吧?」
「他不是已經死了?」
「家岳就在轎內。」
為首的那人嘿嘿笑道:「上官大俠是死是活,不是我們管得了的。我們七人是奉命而來,只聽衛盟主的令諭,不認得什麼大俠不大俠的,今天就是皇上老子,也不准隨便往裡闖!」
上官紅那裡忍得下這口氣,劍勢一晃,一道青芒,直向為首殺手奔去,口中怒叱道:
「你們算什麼東西!」
七人立刻一齊發動,組成七劍陣。但見他們各踩方位,左旋右轉,有如走馬燈般,七支兵刃,配合得各盡其妙,幾乎連滴水也潑不進。
那劍勢帶起的勁風,直逼兩丈開外,難怪當年不少高手,都喪命在他們的聯手合攻之下。
上官紅劍勢未到,已被一股奇大的暗勁逼得無法近身。
司馬青立即也拔出長劍,攻了過去。
但聞啪啪一陣急速的暴響,兩人竟被震出劍陣之外,而劍陣的威力,卻似越來越猛。
忽聽一聲悶哼,司馬青終於刺中一人,但他自己肩頭的衣服也被劃破。
七人劍陣雖少一人,剩下的六人,依然自成劍陣,似是絲毫不受影響,司馬青和上官紅被迫連連後退。
六人見已逼退司馬青和上官紅,也收住陣勢,各自運氣調息。
上官紅迅快地躍到司馬青身旁道:「你受傷沒有?」
司馬青道:「僅是劃破衣服,沒有什麼。」
這時三乘轎早停放下來,而且轎後多了十幾人,其中包括廣和鏢局主人邱廣超、鎮遠鏢局主人趙震綱、鏢頭秦剛等人,他們都未離開南宮,皆因關寓春一行人眾走在路上目標甚大,且是直奔嵩雲別莊,所以他們也聞訊趕來。並且他們已由談不同口中,得悉上官嵩這幾月在白帝觀的經過。
司馬青和上官紅見一時之間無法破陣,也只好暫息下來,以便伺機出手。
「你們退下,讓我來會會他們!」
不知什麼時候,上官嵩已走出轎來,他先和轎後的邱廣超等人打過招呼,手橫長劍,來到六個殺手面前,朗聲說道:「你們幾人可是替衛天風賣命的殺手?」
六名殺手立刻再布下陣勢,為首的道:「你就是上官莊主?」
上官嵩冷然說道:「既知我是莊主,便當退下,讓我進莊。」
那為首的道:「抱歉,尊駕只能算從前的莊主,現在的莊主,已換了衛大盟主了。」
把衛天風稱為盟主,已使上官嵩等怒火上衝,尤其再加個「大」字,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胡說!」上官嵩喝道:「若再不識抬舉,我上官嵩今天就在你們面前首開殺戒!」
為首殺手冷冷一陣狂笑道:「久聞尊駕武功高不可測,我們弟兄今天倒要討教討教。」
上官嵩不再答話,長劍一晃,踏步攻了進去。
六名殺手發動的更快,幾乎在上官嵩出劍同時,已各就各位,六劍齊發,凌厲無匹的逼向上官嵩。
須知他們的劍陣,平時每日都不斷演練,六人聯手,等於集六人之功力於一身。他們每人雖還算不得頂尖高手,但六人之力合而為一,其威勢也就可想而知了。
這時上官紅、司馬青以及隨來的多位武林大豪,都屏住氣息,視線投注在上官嵩身上。
他們雖知上官嵩的一百二十八式回風舞柳劍法出神入化,卻甚少見到他與人動手過招,連上官紅也是從未見過父親出手拚搏,尤其她已領教過六人的聯手劍法,而且上官嵩病體初癒,
她豈能不擔心父親的安危,因之,仗劍在手,準備隨時出手相助,司馬青也是蓄勢以待。
這時六名殺手已將陣勢發動得不見人影,只有耀眼的劍芒幻成一片,像長江大河般向上官嵩直瀉猛衝。
激戰中只聽上官嵩大喝一聲,一道光影飛出兩丈開外,落地之後,方看清一個殺手,被齊眉削去一條臂膀,那斷臂在地上還不住顫抖。
接著上官嵩又是一聲大喝,又一條光影飛了出去,這次中劍的一個殺手,竟被削去半個腦袋,連腦漿也迸濺得滿地皆是。
剩下的四個殺手,終於不敢再行頑抗,他們深知若再打下去,勢必個個喪命,一聲呼哨,齊向大門內奔去。
看他們奔行的模樣,其中兩人,似是也受傷不輕。
上官嵩頃刻之間,連斬兩個殺手,使全場的人,在膽戰心驚之餘,又連連暗中喝彩。
上官嵩還劍入鞘,向後一揮手道:「起轎進莊!」
一行人眾和三乘轎進入大門,庭院內空無一人,顯然衛天風早已有備。
穿過第一進庭院,第二進庭院大門仍無人看守。直到走盡第二進庭院,來到第三進院落大門前,終於又出現了關卡。
為首兩人,一個是威震渤海的渤海幫總瓢把子人稱渤海龍王的尤青雄,一個是渤海幫二當家浪裡蛟吳海獅。
這二人在渤海灣本為一方水路雄主,分舵就有十八處之多,所屬不下數千人,年前卻由水路走上旱路,甘願做衛天風的幫兇。他們究竟目的何在,除衛天風外,並無一人知曉。
這時三乘小轎中人,關寓春和唐芸秋仍未下轎,上官嵩已棄轎步行。一來進入自己莊院,沒有再乘轎的必要;二來他擔心愛女和司馬青等對眼下的情況難以應付,必須自己親自出馬。
上官嵩吩咐再度停轎,並命司馬青和上官紅暫退一旁,自己走在最前,向尤青雄、吳海獅拱拱手道:「尤總瓢把子、吳二當家久違了。」
尤、吳兩人雖方才得知上官嵩竟然死而復活,內心卻依然大感愕駭,只是表面仍不得不極力保持鎮定。
尤青雄隨即也抱拳道:「上官大俠進莊,尤某本不應攔阻,但衛盟主有令在先,在下不得不遵,還望上官大俠海涵。」
上官嵩冷笑道:「好一個渤海總瓢把子,憑著一方水路首領不做,卻甘心附從衛天風,尤兄一向才高志大,為何自甘作踐到這種地步?」
尤青雄臉色一陣陰晴不定,嘿嘿笑道:「這是尤某自己的事,何用上官大俠操心,我看你還是退出嵩雲別莊的好,免得彼此傷了和氣。」
「上官大俠。」吳海獅接口道:「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此刻北五省武林道上,已是衛大盟主的天下,順者昌來逆者亡,他不找你,你已算三生有幸,現在你反而惹他,實在太不識抬舉了!」
上官嵩只感心頭熱血直衝,厲聲大喝道:「好一個甘做他人走狗的無恥小人,我上官嵩自行走江湖以來,還沒見過有人敢對我這樣放肆。」
吳海獅咧嘴大笑道:「上官嵩,此一時,彼一時,現在不是尊駕作威作福的時候了,不怕死只管上。」
上官嵩剛要拔劍出手,上官紅早挺劍攻了上去,直刺胸窩。一面冷叱道:「吳海獅,你算個什麼東西,敢在我爹面前這樣講話?」
吳海獅手使十三節亮銀軟鞭,猛然一鞭,掃向上官紅疾衝而來的身影。
上官紅心頭一凜,雖用劍身架住鞭勢,卻被鞭梢掃中左肋,痛得她嚶的一聲尖叫。但她並不後退,反而欺身疾進,抖手一劍,刺向咽喉。
吳海獅因軟鞭甚長,最忌近身拚搏,收鞭不及,對方已到跟前,眼見青芒一道,直奔咽喉而來,只得急急一偏頭,卻仍被刺中左肩,但他卻趁勢推出一掌,震退了上官紅。
兩人停手之後,上官紅嬌喘不已,吳海獅則肩頭血紅一片。
他雖受傷不輕,偏不甘就此罷手,抖起十三節毫銀軟鞭,像一條飛旋的銀蛇般,再向上官紅掃來,鞭梢嘶嘶生風。
上官紅剛要出招,卻見上官嵩長劍直向鞭梢的光影中穿去。
那鞭梢一觸劍身,立刻繞了幾圈,纏住劍身,上官嵩猛然振臂向上一挑,一股奇大的力量,帶動得吳海獅站腳不住,人也飛了起來,直飛起一丈多高,才摔落地面,亮銀軟鞭也脫手飛出。
吳海獅落地之後,剛好摔了個狗吃屎,一排門牙,全被石板地面碰掉。他本來嘴巴特大,這一來更變成血盆大口。
尤青雄吩咐手下把吳海獅抬進內院,自己也從一個捧兵器的手下那裡接過虎頭雙鉤,近前幾步,乾笑幾聲道:「上官大俠的功力,實在令人佩服,吳二當家的不自量力,自討苦吃。」
上官嵩道:「老夫出手傷了吳二當家,實是迫不得已,尤總瓢把子還是網開一面,讓我們過去的好,否則,刀劍無眼,難免有所傷亡。」
尤青雄歎口氣道:「尤某此刻已是身不由己,個中原委,難以明言,尤某自知不是上官大俠對手,還請手下留情,咱們虛過幾招,不然無法向衛天風交代。」
上官嵩一劍向尤青雄攻去。
尤青雄兩手各持虎頭鉤招架。
上官嵩不便急攻,七、八招過去,故意保持著不勝不敗之局。此後便漸漸施加壓力。
尤青雄且戰且退,上官嵩也隨著攻進第三進大門之內,後面的三乘小轎和跟隨的人眾,隨即繼續前進。
第四進大門無人把守,但進入院落之後,卻頓時使人眼前一亮。
但見衛天風迎面站在中央,簇擁在他兩旁及身後的不下百人之多。除衛彩雲和他並肩而立、衛鐵民緊跟身側外,其中認得出的,就有十大天魔、太極門掌門人丁一鶴、雙泰鏢局大當家錢開泰、二當家錢得泰、龍武鏢局總鏢頭巴天義、遼東雙義鏢局大鏢頭雙刀花雲、二鏢頭雙槍花平,連久不見面的水娘子水晶晶和旋風兒小李,也出現在人叢中。
原來這些人在青龍嶺推選盟主之後,凡屬其中有頭有臉而又心向衛天風的,全被招待在嵩雲別莊裡。
上官嵩看這情形,料知雙方恩怨了結,就在眼前。
他回身吩咐停下轎來,仍當前居中站定,上官紅和司馬青緊靠左右,金龍、玉麟則分站兩旁。
衛天風方面的人乍見上官嵩出現在他們面前,雖然早就聽人回報上官嵩連破兩道實力堅強的門衛,此刻仍然錯愕不已。人死復活,當真聞所未聞,不可思議。
衛天風抱拳先行發話道:「妹丈別來無恙?」
上官嵩面對仇人,冷然說道:「誰是你的妹丈?我上官嵩沒有你這門親戚!」
「那就改稱上官大俠好了。」衛天風笑道:「尊駕此番借屍還魂回來,竟連親戚也不認了。不過,衛某倒想知道,你明明在幾月前死了,連喪事都是由衛某辦的,怎麼竟能好好活著回來?」
上官嵩冷叱道:「老夫沒有時間跟你說這些。」
「那你準備說什麼?」
上官嵩並不答話,卻走到第二頂小轎前道:「師妹,你也該出轎了。」
唐芸秋掀簾出轎後,冷電般的眼神,掠過衛天風道:「衛天風,咱們之間的事,也該做個了斷了。」
衛天風呵呵大笑道:「咱們之間有什麼事?你先報上名來。」
「那就實對你說,你姑奶奶叫唐芸秋。三十年前,家父被你父衛耀宗所害,今天我是為父報仇而來。」
「你想在這裡妖言惑眾?衛某從未聽說有這件事,而且家父已去世多年,死無對證,與我何干?」
「你倒推了個乾淨,有道是父債子還,何況你為惡多端,更甚你父,殺了你,除了替父報仇,也是為武林除害。」
「唐姑娘這份豪氣,令人佩服,衛某今天情願承擔下家父殺死令尊的罪名,可惜的是你沒有替父報仇的本事。」
「今天我唐芸秋殺不了你衛天風,誓不為人!」
唐芸秋方要衝到對面,卻被上官嵩伸手拉住:「師妹,先由我去會會他。」
上官嵩所以攔住唐芸秋,是因他素知衛天風武功驚人,卻不知師妹武功如何,生怕她交手吃了大虧,不得不自己上陣。
這時一向不甘寂寞的龍武鏢局總鏢頭巴天義,竟又毫不度德量力的從人叢中走出當場,高叫道:「依巴某看,今天上官大俠和唐姑娘,最好能識相些,這是什麼地方,容得了你們前來搗亂。衛盟主不找你們算帳,已經是仁至義盡,你們竟敢豬八戒下山,倒打一耙,豈有此理!」
巴天義話未說完,上官紅早騰身撲下,閃電般刺出一劍。
巴天義沒料到對方來勢如此之快,趕緊拔出九環刀,且格且退道:「妞兒,想找死?」
上官紅劍氣如虹,逼得巴天義無法反攻,連後退的方向也無法控制。
忽聽玉麟高叫道:「姐姐閃開!」
上官紅一閃身,兩道白光,射向巴天義面門。巴巴兩聲,不偏不倚,正好射進巴天義一對眼睛,連眼球也被打得擠出眶外,巴天義慘號聲中,倒地打起滾來。
衛天風眼看手下人把巴天義抬走,笑道:「兩人過招,一人在旁偷襲暗器,這算什麼規矩?」
上官嵩喝退玉麟,翻腕拔出長劍道:「衛天風,現在該是咱們了斷恩怨的時候了,你處心積慮下毒害我,豈知蒼天有眼,並沒達到你的心願。」
衛天風走下場來,卻聽太極門掌門人丁一鶴道:「您是盟主身份,應該在場押陣,待丁某先向上官大俠領教幾招。」
他邊說邊把蛇頭杖一點,人已凌空而起,飛落場中。
「岳父,您也請在旁押陣,待小婿對付他。」司馬青挺劍迎了上去。
丁一鶴冷笑道:「那也好,聽說衛盟主的公子看上了上官紅,宰了你,也好給天風堡辦件喜事。」
司馬青只氣得面孔鐵青,長劍出手,全是不顧生死的拚命打法。
丁一鶴雖然武功了得,一時大意,也被逼得連連後退。他身為一派掌門之尊,為顧及身份,在穩住腳步後,求勝心切,也立時以險招反擊。
司馬青在年輕一輩中,算得是無出其右的拔尖高手。但內力終不如丁一鶴深厚,七、八招後,只感對方杖勢越來越猛。
他同樣也求勝心切,不退反進,直向杖影中鑽去,一劍刺向丁一鶴左胸。丁一鶴閃躲不及,不但衣服刺破,側腰皮肉也被劍身戳去一片。但他卻仍能飛起一腳,踢向司馬青的下盤。
司馬青被踢得直彈起一丈多高,才被上官紅躍身接住。
丁一鶴似是不肯就此罷手,邁步再跟過來,又是一杖當頭擊下。
一聲震響,蛇頭杖被上官嵩長劍架住。
「上官嵩,你想插手麼?」丁一鶴面如寒霜。
「今天本來就是我上官嵩和衛天風之間的事,甘做走狗不顧武林道義揮手多管閒事的是你才對。」
「那就先讓你試試老朽蛇頭杖的厲害!」呼的一聲,蛇頭杖罩向上官嵩頭頂。
上官嵩一偏頭,橫躍三尺,跟著劈出一劍。
丁一鶴杖勢一點即收,嘶的一聲,再戳前胸。
上官嵩被迫又橫跨一步,五、六招後,蛇頭杖的杖影已越來越盛。忽聽上官嵩大喝聲中,猛力一劍劈去,那蛇頭杖竟被攔腰削斷。他功聚右臂,跟過去又是當頭一劍,急掠而下。
丁一鶴一聲慘呼,右臂被連肩砍了下來,連右邊大腿,也被削下一大片肉來。頓時變成一個血人,當場昏蹶過去。
上官嵩在不到十招之內,重創當代頂尖高手太極門掌門人丁一鶴,使得全場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此時易雙鳳已率領其他九魔躍進場來。
「衛盟主且慢動手。」易雙鳳說:「上官嵩果然不凡,讓我們的十絕劍陣對付他。」
十魔迅快地擺好方位,易雙鳳瞥了上官嵩一眼道:「上官嵩,有膽量就闖進來試試!」
上官嵩橫劍施禮道:「老前輩等十位,大概就是人稱的十大天魔了?」
易雙鳳道:「不錯。」
上官嵩肅容說道:「久仰十位老前輩威名遠播,為何竟不顧身份,助紂為虐?」
易雙鳳歎口氣,無奈地搖搖頭道:「食人之祿,忠人之托,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上官嵩道:「待晚輩收回莊院後,照樣也可奉養十位老前輩,此刻只求十位老前輩置身事外,切勿自毀身份,為虎作倀。」
易雙鳳道:「老身早就聞知你為人不壞,可惜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今天縱然你不闖陣,我們十人也不能平白放你走脫,來,上吧。」
上官嵩只得挺劍一招「起鳳騰蛟」,向劍陣中的矮方朔彭奇刺去。
豈知他劍勢遞到時,陣內各人早已易位,接招的卻是妙僧非花。接著,其它九柄劍齊齊接踵而來,有如怒潮飛瀑,滔滔不絕。
上官嵩只感虎口酥麻,刺出的劍勢,似乎想收回都不大容易。
這時司馬青和上官紅也雙雙仗劍向陣中攻去。
一陣啪啪之聲後,兩人全被震退回來。
上官嵩猛力一帶,雖拔出劍來,卻再也攻不進去。一股巨大的暗勁,逼得他只有後退。
要知這十位魔頭,即便單打獨門,每人武功,都高不可測。十人聯手,比起方纔的天風七英,其威力又不知高出多少倍。
上官嵩能硬拚歟招而未受傷,已算是武林奇聞。當年無為上人制服十魔,也是利用各個擊破的手法奏功。若對付十絕劍陣,照樣也必落敗。而上次衛天鳳在天風居一劍破開陣勢,又當別論。
因為那是破在小李身上,以小李參加劍陣,本來就嫌功力火候不足,陣法不熟,更何況衛天風當時是站在陣後拿準分寸猝然下手的,小李在毫無防備之下被擊破陣勢,那只能說是小李一人不濟事,衛天風也沾了投機取巧的便宜。若使衛天風在十人有備之下由外向裡攻,豈是那等容易過關。
易雙鳳見對方不再攻陣,見好就收。她指揮著停下陣勢,望著最後一乘小轎道:「那轎子裡是否東嶽俠隱關寓春?」
上官嵩道:「不錯,正是家師。」
「什麼?你是他的弟子?這就難怪了,快快請他出來相見。」
「家師即便出轎,也不見得要和十位老前輩相見。」
「你可知道我是誰麼?」
「你大概就是為首的易老前輩了?」
「知道就好,我和你師父早在七十年前就有往來,他為什麼會不與我相見?」
「如此我就替你請請看。」
上官嵩來到最後一頂轎前,躬身施禮道:「有請師父。」
金龍和玉麟立刻跑過來揭開轎簾。
關寓春出得轎來,他那氣質奪人的神采與威儀,頓使全場鴉雀無聲,氣氛也頓時顯出無比的肅穆。
易雙鳳眼望關寓春走近前來,兩眼睜得瞬也不瞬,但雙頰卻不住抽搐,她激動中聲音變得顫巍巍地:「關大俠,你…………還記得我麼?」
關寓春目射神光,緩緩掠過易雙鳳道:「事隔多年,關某記不起了。」
易雙鳳嘴唇顫動:「你一定記得,我是火龍姑易雙鳳呀,那些年裡,我………我………」
關寓春手拂銀髯:「過去的事,不提也罷,當年芳駕對關某一片純情,人非草木,關某何嘗不知,此刻想來,也只有說聲抱歉了。」
易雙鳳似是由這幾句話,受到極大的感動與安慰,她近於喜極而泣地說:「關………關寓春,我若早知是這樣,這七十幾年來,何必忍受內心的痛苦直到如今,有你這樣一句話就夠了,今天我是多麼的舒坦啊!」
她像沉醉在往事裡:「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其實我又何嘗不知你不是哪樣鐵石心腸的人,只是………只是我太那個了。」
「易女俠,不必再提了,我們都老了,以往的事,說出來只有讓他們後輩笑話。」
「不,我們都還能活很多年,青山不老,來日方長,只要你答應,現在還來得及。」
「大姐,還來得及什麼?」矮方朔彭奇插嘴道:「像咱們這種年紀,只能說還來得及進棺材。」
「胡說!」易雙鳳轉頭罵道:「好像有個什麼人說過:人生七十方開始,大姐不過才開始了二十幾年,你看我那點兒老?在場的那個不服氣,就讓他站出來試試?不過………」
「不過什麼?」
「關大俠除外,我知道打不過他的,要不然,當年我就是打他也要逼他喜歡我。」
這幾句話,使得場內氣氛,終於又輕鬆下來。
「看樣子大姐真是要跟關大俠走了?」彭奇說:「那今後我們九個怎麼辦呢?」
「放心,沒有我,你們照樣也會活得好好的。何況,幾十年來,你一直屈居在我之下,我走了,你的資格最老,反而有出頭之日了。」
「兄弟不想出頭,只求大姐繼續領導。」彭奇咂咂嘴說。
「唉!女人家總是要嫁的,那能老是守著你們。」易雙鳳雙頰開始泛暈起來。
全場的人,驟聞她這幾句話,有的不禁笑出聲來。
彭奇卻涎著臉道:「大姐,你什麼時候嫁呢?兄弟也好吃杯喜酒。」
易雙鳳乾癟的雙頰;越發紅了起來:「那要去問他了,只要他答應了,什麼時候都成。」
只聽關寓春朗聲遺:「兩位閒話少敘,此刻正事要緊。」
易雙鳳似是也覺出方才有些失態失言,正起臉色道:「咱們都退在一邊。」
九魔一聽大姐下令,立刻準備退出場外。
「十位老前輩這算何意?」衛天風沉下嗓門道。
易雙鳳雙眉一聳,也動了火氣道:「衛天鳳,你要做什麼?」
「晚輩要十位老前輩佈陣對付關寓春!」
「你妄想!」易雙鳳怒道:「這些天來,我們已為你出過不少力,這十絕劍陣,可以對付天下任何人,就是不能對付關寓春。你們可以殺了我,但只要有我易雙鳳一口氣在,就不准任何人動他一根汗毛!」
衛天風突然嘿嘿一陣大笑道:「衛某早料到會有今天,現在我請十位老前輩試試,你們的真氣有無變化?」
十魔聽得大感怔駭,各自運功試氣,果然內腑隱隱作痛,像被一種無名的勁道所制。
易雙鳳覺出不妙,喝道:「你玩的什麼鬼把戲,快說!」
衛天風陰森森地笑道:「實不相瞞,衛某今天在十位老前輩的早餐中滲入了一種叫五陰斷腸散的毒物,這是天風堡的獨門藥物,只有衛某有解藥,而且解藥放在何處,無人知曉。
你們若不佈陣迎敵,不出一個時辰,必然要五臟暴裂而死。」
十魔一聽,俱都大驚失色,易雙鳳狠聲罵道:「好個狠毒狡詐的無恥之徒!」
衛天風笑道:「老前輩不妨想想,是佈陣對敵的好?還是等死的好?只要你們能擊退他們,晚輩情願為你備一份豐厚的嫁妝,並祝你早日完成花燭之禮。」
易雙鳳一口痰直向衛天風臉上啐去:「放你媽的狗屁!」
矮方朔彭奇歎口氣道:「大姐,活命要緊,即便你想死,我們九個還不想死呢,好死總不如賴活著,何況是斷腸裂腑而死,還是下令佈陣吧!」
易雙鳳臉上一陣抽搐,終於下令道:「佈陣!」
九魔聞言,立郎紛紛站好方位,接著十劍齊出,劍勢如虹般向關寓春身前發動過來。
關寓春退後兩步,沉聲道:「取寶刀過來!」
金龍返身鑽入轎內,用力捧出一隻長約五尺的紅漆木匣,打開木匣,取出一柄刀面鏤有青龍的青龍寶刀。但見寒芒閃閃,耀目生輝。在這剎那,在場所有的人,都感到有種難以形容的逼人寒意。
關寓春接過兵雙,寶刀一舉,有如泰山壓頂,直向劍陣中揮去。
刀光落處,陣中一角,立見略一停頓,但瞬間又恢復運轉,十柄劍劍氣更盛,帶動的勁風,站在前面的人,個個衣袂飄動。
關寓春寶刀一收再舉,又是一揮而下,隨即一柄劍飛了出來,接著鏘鏘兩響,兩柄劍再飛了出來。
十絕劍陣去了三劍,運轉已大為不靈,易雙鳳一聲喝叱,頓時停了下來。
「關大俠果然名不虛傳,數十年來,我們的十絕劍陣,第一次被人攻破。」矮方朔彭奇驚歎,他手中的劍,也是被震飛的三劍之一。
衛天風大聲喝道:「十絕劍陣天下無敵,十位老前輩故意自賣破綻,未免太無信義了!」
易雙鳳揮手收住陣勢,九魔紛紛後退。
易雙鳳暢聲笑道:「衛天風,人言十絕劍陣天下無敵,那是從未遇上武功登峰造極的高人,世上有像關大俠這樣的一代奇人,豈有破不了陣勢之理。」
「你們十位給我一齊再上!」衛天風大喝。
「好吧,老身就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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