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三日已到,上官紅便在午後,獨自一人進城,來到了天民樓。
這時午餐早過,晚餐未到,天民樓偌大一所酒館,只有疏疏落落的幾位客人。
上官紅登上花廳,花廳內更是空無一人,僅在壁角處,擺了一席酒菜,卻又無人在座。
天民樓掌理店務的人,已暫時換上了吳海獅。
水娘子自那次失身於衛鐵民後,第二天即不辭而別,回到京師去了,其中原因,除衛鐵民外,連衛天風都被蒙在鼓裡。
上官紅不見衛天風人影,剛要下樓,花廳側後的房間內早衝出一個面皮白皙、身材細高、錦衣華履的年輕人來。
上官紅看出是衛鐵民,別過頭去,故意不予理睬。
衛鐵民倒是笑容滿面,來到面前,語氣親切地指著擺好的酒席道:「小紅妹妹,快請這邊坐!」
小紅妹抹四字出自衛鐵民口中,在上官紅聽來,實在大感憋扭,暗道:「小紅妹妹也是你這種人叫的。」
但她卻無法出言禁止他這樣叫法,不管衛彩雲是上官嵩的繼室或小妾,他總是衛彩雲的內侄,彼此的親戚關係是無法推翻的。
衛鐵民見上官紅不理,越發顯得慇勤,笑口盈盈地道:「小紅妹妹,何必這樣見外?快請坐啊!」
上官紅正眼也不看他一下,冷聲說道:「令尊為什麼不來?」
衛鐵民道:「我爹今天不大舒服,所以吩咐我來和小紅妹妹見面。」
衛鐵民和衛天風的身份地位,豈可同日而語。
上官紅如果和他站在對等立場談條件,那能不感屈辱,剛要發作,卻又想到自己此來,不過是為了赴約,不論是衛天風或衛鐵民,只要地赴約就算交過差事,與其對付老辣奸猾的衛天風,倒不如對付衛鐵民來得便當。
想到這裡,自動落了座道:「我今天很忙,沒工夫多耽,令尊交代的什麼話,衛少堡主就請痛痛快快的說吧!」
衛鐵民面色尷尬地笑道:「小紅妹妹何必這樣認生,咱們總是親戚,稱我少堡主實在不敢當。」
「你說稱你什麼好呢?」
「你就………你就………」衛鐵民不住摸頭,面孔也脹得發紫:「嗨!這教我怎麼說呢,算了,還是隨你叫吧。」
「那就叫你衛少爺好了。」上官紅道:「衛少爺,快快請講!」
「我爹想跟你要件東西。」
上官紅聽得一怔道:「我現在已是無家可歸,身上一無長物,令尊跟我要的什麼東西?」
「小紅妹妹,這是什麼話,嵩雲別莊仍是你的家,我衛鐵民歡迎你回來還來不及,怎說無家可歸?」
「衛少爺一人歡迎我又有何用?」
「姑姑眼我爹照樣也歡迎你回去,一個千金小姐,那能永遠在外流浪。」
「難道你不知道我早就嫁人了?」
「我衛鐵民絕不承認你嫁了人。」衛鐵民挺起胸脯道:「嫁人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和司馬青之間的夫妻名分,並不存在,只要你回來………」
「住嘴!」上官紅臉色鐵青,冷聲叱道:「衛鐵民,我是赴令尊之約的,並非來聽你胡說八道!」
衛鐵民呆了一呆,連忙堆下笑臉道:「我真該死,不該講這些,惹小紅妹妹生氣,就算我沒說,好麼?」
「你我之間,沒有私事好談,衛少爺,令尊到底要件什麼東西?」
「這件東西,在你說來,並不重要,留在身邊也沒用處。」
「究竟什麼?」
「金劍令牌。」
上官紅心頭一震,想起父親生前在她最後一次離家時,把代表武林盟主權位的金劍令牌交給了她,是她藏在閨房夾壁之內,日前夜探嵩雲別莊,金劍令牌卻已不翼而飛。
衛鐵民緊盯著她的臉色:「小紅妹妹,三天前在青龍嶺,你曾有約在先,若姑丈不曾中毒,情願從此退出江湖,不回北地,是我爹念在彼此系屬至親,不願以此相逼,只要你肯交出這樣東西,他老人家一切全不追究。」
「令尊雖然位高望重,卻並非武林盟主,他要金劍令牌何用?」
「家父雖非武林盟主,但北五省的武林大事,總得有人出來主持,目前已有不少人,準備公推我爹暫代盟主。」
「令尊縱可暫代武林盟主,但金劍令牌卻不可私相授受!」
「難道小紅抹昧也有意登上武林盟王寶座?接下姑丈的擔子?」
「上官紅從不存這種野心。」
「那就請交出令牌,也好讓我回去交差。我知道你此刻不可能帶在身上,只要通知我地點時間,我可以隨時去取。」
「可惜你們白費心機了。」
「你是說?………」
「我根本沒有什麼金劍令牌。」
「這是不可能的。」衛鐵民大聲說:「有人知道,你把令牌,藏在閨房夾壁內,而現在夾壁內卻空無一物,當然是被你帶走,前些天有人深夜探莊,據說那人就很可能是你?小紅妹妹,你是姑丈的獨生女兒,莊上的千金小姐,只管大大方方地回家,又何必偷偷摸摸呢?」
上官紅被他說得頗感吃驚:「你說實話,是誰在我臥房打開夾壁,發現令牌不見的?」
「你的閨房,大約只有姑姑一人能進去。」
「那是衛彩雲發現的了?」
「也許是吧。」
「好,我可以告訴你,那金劍令牌,必然早已在令尊手中,難道我上官紅還有第二塊令牌不成?」
衛鐵民眨著兩眼,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幹笑道:「小紅妹妹笑開得太大了,如果在家父手上,又怎會再向你要?家父一生為人光明正大,他豈肯做出這樣狡賴無聊的事。」
上官紅霍地站起身來道:「衛少爺,令尊的為人,你又知道多少,回去對他講,等有第二塊金劍令牌時,我再專誠為他送去。」
上官紅離開天民樓,也是掌燈時分,南宮城內雖然並不十分熱鬧,這時卻也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她找了一家飯館,隨便用過晚餐,出得門來,聽得對街鑼鼓喧天,走近看去,原來正在演野台戲,台下有幾百人在聚精會神地觀賞。
戲文演的是穆桂英掛帥,大破洪州的故事。
上官紅感懷身世,倍增傷情,她想到穆桂英也是一個女子,卻能身為元帥,指揮千軍萬馬,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
不管這故事是否真實,總是家喻戶曉的,而自己也是武林盟主一代大俠之女,出身比穆桂英並不算差,到如今卻落得漂泊江湖,無家可歸,連父親的冤屈也不知何時得伸。
她擔心司馬青和談不同等牽掛,並未看完,便出城回落鳳坡而來。
南宮縣城距落鳳坡大約十幾里路,只有一條崎嶇山路可通。
這時已是二更天氣,路上已無行人,若非她身負武功,藝高膽大,普通女孩兒家,恐怕一步也不敢行動。
北方的氣候,九月裡已是一片蕭瑟景象,尤其夜色已深,更是湧來陣陣寒意。
上官紅踽踽獨行,可能陰雲密佈之故,夜色覓越來越暗,向前凝神望去,似是已來到一片墓地,由於墳墓大小高低不一,地面也高低起伏不平,顯然是座亂葬崗。
崗上雜樹叢生,不遠處時有磷磷鬼火閃爍,夾雜著秋蟲瞅啾,夜梟悲鳴,氣氛竟是越來越感陰森恐怖,饒是上官紅一身武功,這時也難免打心底泛起寒意。
舉目四顧,一片茫然,風聲蕭蕭,更增加了深夜間荒郊外的森然氣息。
她自幼在嵩雲別莊長大,嵩雲別莊距落鳳坡僅數里之遙,從前她也多次往來南宮縣城,道路並不陌生,但這條山路,卻是甚少行走。她來時是走的另外一條大路,此刻地真後侮竟為貪圖捷徑而踏上了這樣一條夜路。
「來人可是上官紅?」
上官紅悚然驚震,夜風颼颼,使她分不清這聲音究竟在前在後、在左在右、甚至在遠在近。
如此深夜,荒塚亂崗之間,竟然有人停留,而且能指出自己是上官紅,簡直不可思議,也使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上官紅!為什麼不答話?」
她驚怖中站住腳步,並聽出聲音發自左方不遠處。
「你是什麼人?」
夜色中,兩丈外的矮松下,現出一條人影。
上官紅只能隱隱分辨出是一條人影,卻無法看清衣飾面貌。
「你究竟是誰?」
「何必問我是誰,我對你絲毫不存惡意,只為告訴你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
上官紅終於聽出對方是個女子。
「你想告訴我什麼?」
「三日前青龍嶺開棺驗屍之事,你覺得奇怪麼?」
「不錯,我堅信先父是衛天風衛彩雲等下毒所害,為何卻檢驗不出結果,尤其連人稱聖手神判的楊天松也無能為力,難道楊天松已被衛天風收買?」
「上官紅,千萬不可冤枉好人,楊天松絕不是那種人。」
「那他為何不肯說出先父是中毒而死?」
「因為那屍體本來就不是中毒而死,楊天松怎可憑空-造?」
「你的意思是說先父確未中毒?」
「令尊確係中毒。」
「你的話顛三倒四,令人不解。」
「我再問你,令尊遺體,絲毫未損,一如生前,可感到奇怪麼?」
「是啊,家父去世四月,遺體毫無變化,確實令人不解其中原因。」
「所以,令尊並不一定真死。」
「啊!」上官紅失聲驚呼:「難道先父遺體還能復活?世上可有這種事麼?」
「我並沒說那具屍體可以復活,但令尊可以用另外的方法復活。」
「你究竟在說什麼,我是越發糊塗了。」
「月前你和司馬青在長辛店集賢客棧,曾有人送去一首七言詩,你一定還記得吧?」
上官紅心弦一緊,急急問道:「莫非芳駕就是那贈詩之人?」
那黑影道:「我是否是她,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首詩中的含意,必須弄清楚。」
上官紅道:「那首詩的後兩句『欲知上官生死謎,且向青龍探分明。』我們曾夜探青龍嶺多次,最後更開棺相驗,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這就看出你們並不精明了。」那黑影吁口氣道:「令尊明明被人下毒,卻驗不出毒來;令尊明明死去四月有餘,卻依然屍體完好如初,這就是其中破綻,你們為何不再進一步追究其中道理?要知道,世上之事,越是令人不解的,越要設法破解它。到後來,自然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這番話聽得上官紅似懂非懂,似醉還醒,許久,才茫然問道:「芳駕語含玄機,可否明白指點迷津?」
「倘若對你明言,後果反而不妙,至少對你和司馬青大大不利。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在公推北五省武林盟主之前,衛天風不但不會加害你們,反而暗中保護,所以,你們在短時間內一定十分安全。」
「那是為了什麼?」
「因為他知道上官大俠已把金劍令牌交與了你,他得不到令牌,就很難登上武林盟主之位。」
「若他得到令牌呢?」
「那你們勢必身臨絕境,處處殺機,以衛天風的陰沉老辣,豈肯輕易放過你們。上次在天風居,他自破十絕劍陣救下司馬青,這次在青龍嶺,不逼你遠走江南,表面看來,是他的仁義道德,實際全和金劍令牌有關。」
「原來如此。」上官紅恍然如有所悟:「你認為他一定會從我手中得到金劍令牌麼?」
「他一日得不到金劍令牌,你們就可一日獲得安全。」
「芳駕如此關懷我們,自然是我們的恩人了,所以我也不得不實言相告,金劍令牌,已是被人盜走,並不在我身邊。」
「我相信你不致騙我。」
上官紅頓了一頓道:「依我看來,那金劍令牌,此刻很可能已早為衛天風所得。」
那黑影不覺發出笑聲道:「這是你的多心,我必須告訴你,衛天風此刻還一直認為令牌在你手中,否則,你們早已殺機重重了。」
「芳駕可知何日公推武林盟主?」
「大約就在最近幾天。」
「我們要不要去呢?」
「這要由你們自行決定了,據我所知,衛天風在這次公推盟主大會上,是希望以和平手段取得盟主地位。但中途或有不測,那就難免當場掀起一次腥風血雨的殺劫了。」
「芳駕對上次天風居和這次青龍嶺之事如此清楚,想必兩次都在當場了?」
「也許在,也許不在,只要知道事情經過,在不在場都是一樣。」
上官紅極力在回憶中搜索上次天風居此次青龍嶺在場的人眾,似是甚少有女子參與。不過,在那樣的大場面中,縱然有些女子參與,也不易引起人們的注意。
「那麼,不久後的公推武林盟主大會上,芳駕是否會出現當場?」
那黑影似在考慮如何回答問話,許久才說:「我若參與,可能會當場惹來麻煩。」
「那是不想參與了?」
「不參與我又不願失去這次機會。」
「難道芳駕也想登上武林盟主之位?」
「我一個女流之輩,做夢也不致有這種念頭。」
「那你為何又想參與盛會呢?」
「不參與又怎能知道盛會如何進行?」
「你參與之後,準備出面主持公道?」
「那只能說是在必要時了。不過,若大局發生變化,只怕第一個橫屍濺血的便是我,那時也只有你和司馬青替我收屍了。」
「你何必說這種喪氣話?」上官紅心頭泛起一種無名的凜意:「你能在暗中相助我們,今後只要用得著,我們自必設法圖報大恩。」
那黑影似是淡然一笑道:「一點小事,你們何必掛在心上,我的話已說完,快些回落鳳坡去吧!司馬青和空空門的談老頭子,都在等著你呢。」
「多謝芳駕連番相助之情,不過,芳駕必須告知我究竟是何方高人?」
「方纔不是說過麼,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自己,以及上官大俠的生死………」
那黑影說到這裡,突然大聲喝道:「什麼人?」
上官紅也覺出不對,瞿然轉頭望去,另一條黑影,已像電射般疾飄而至。
上官紅剛才和那黑影對話時,為防不測,長劍始終緊握在手,剛要向那人施襲,那人已收住前衝之勢,低聲道:「小紅,是我!」
上官紅聽出是司馬青,還劍入鞘道:「你怎麼也來了?又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司馬青道:「你進入天民樓,我一直守在外面,又見你出來後到一家飯館用餐,又見你觀賞街頭野台戲,然後出城一直跟到這裡。」
上官紅在司馬青前胸輕槌了一下,帶著撒嬌的語氣道:「好啊!青哥,為什麼跟著我不肯現身?」
司馬青道:「在城裡對方耳目甚眾,若和你會合,可能會引起他們的留意。」
「出了城呢?」
「想試試你的膽量。」
上官紅哼了一聲道:「膽量是好的!」
司馬青笑道:「早知你膽量是好的,我就不該跟著來了。」
「那你就給我走!」上官紅想起方才一人獨行的情景,一口怨氣,終於發洩在司馬青頭上:「還說什麼愛我?就為了試試我的膽量,害得我一路上提心吊膽,疑神疑鬼………」
司馬青連忙攔住她的香肩,嘴唇貼在她的耳邊,低聲道:「小紅,別發脾氣了喜我只知道你有一身高強的武功,沒料到膽子還是這樣小。」
上官紅推開司馬青說:「武功是武功,膽子是膽子。人家總是女人啊,就因為我有武功,所以雖然心裡害怕,仍能獨自走這趟夜路,若換了普通女人,只怕早就癱在路上了。」
「你說的對,下次………」
「還有下次嗎?」
「下次你要把膽子好好磨練一下,膽子是越練越大的,你看剛才那女人,人家的膽子多大。」
上官紅轉頭望去,矮松旁人影已逝。
司馬青道:「人家早在我現身時走了。」
上官紅道:「剛才我跟她所講的話,你全聽到了?」
司馬青搖搖頭道:「我隱身之處較遠,而且風聲甚大,並未完全聽清楚。」
「她的話很多地方語含玄機,令人難解,尤其對家父之死………」
「我想剛才那女人,很可能就是上次在長辛店集賢客棧故意引我追出相見的蒙面女子………」
司馬青正說到這裡,上官紅忽地拉拉他的衣袖,低聲說:「快躲到路旁去!後面有人來了!」
司馬青吃了一驚,連忙拉著上官紅躍到一座土墳後,正好墓後有棵盤根矮松,剛好掩住了兩人的身影。
只聽耳旁一陣衣袂飄風之聲,接著兩條人影,在路旁停了下來。
司馬青和上官紅緊閉呼吸,由松隙中偷偷向外望去,只見前面的人影,身材十分苗條,一看便知是個女子。
後面一人,像是孩童模樣。
兩人雖是距他們藏身之處不遠,卻無法看清面貌。
但司馬青和上官紅卻不難斷定,這女子不可能是剛才那女人。
只聽那童子道:「娘,為什麼不走了?」
司馬青和上官紅齊感心頭一跳,這話聲好熟,分明是上次在天風居跟隨綠袍長鬚老人的黃衣童子。
那女子四下略一張望道:「他們剛才明明在這裡,為何不見了?」
黃衣童子道:「娘,他們是誰?」
那女子道:「現在告訴你也沒用,將來你跟他們總會認識的。」
黃衣童子又問道:「娘,咱們一定要在四更前趕到嵩雲別莊麼?」
「不錯。」那女子望望天色道:「大約只有幾里路了,待會兒到了之後,沒有我的吩咐,絕不可隨便講話,更不可隨便出手。」
「娘。」黃衣童子似在故意撒嬌:「不給他們點兒厲害,不就白來一趟麼?難道娘還不信孩兒的身手?上次隨爺爺到京城,孩兒就輕輕鬆鬆地點倒了兩個老兔崽子,連有個又怪又老的女人都不敢惹我。」
那女子喝叱道:「到了嵩雲別莊,要規規矩矩的隨在我身後,倘若輕舉妄動,小心回去後剝你的皮!」
黃衣童子輕輕歎口氣:「娘和爺爺老是把我當孩子看,其實我什麼都成,今晚的事,只要您放心,我自己來照樣行。」
那女子不再理睬黃衣童子,從懷裡不知摸出一件什麼東西,揚手拋去。
「嚓」的一聲,那拋出之物,插在不遠處的一棵柞樹上。
黃衣童子急急問道:「娘,那是什麼?」
那女子卻朝向司馬青、上官紅藏身之處道:「你們兩人如果此刻不便出來,等我走後,再把柞樹上的東西取下來。」
她說完話,腳下未見移動,人影已在數丈之外。黃衣童子緊隨身後,霎時人影不見。
司馬青忙從柞樹上取下那女子拋出之物,卻是一枚極小的袖箭,箭外包著一層紙條。
他們雖料到紙上必定有字,但因未帶火折子,只好等同去再看。
回到落鳳坡空空門分壇,已是三更過後,談不同擔心他們出事,一直未睡。
兩人間到房中,燈下打開那包在袖箭上的紙條,上面寫的是八句四字偈語:
死即是死,
生即是生;
非生必死,
非死必生。
上官非死,
白帝有蹤。
後會期近,
且多珍重。
僅僅八句話,卻使他們在燈下推敲到天將五鼓,依然無法詳解其中之意。
口口 口口 口口
北五省公推武林盟主的日子終於到了。
這次邀請與會的柬帖,是北五省武林中各門各派的首腦人物二十餘家聯名發出的,連空空門門主談不同的名字也在內,雖然事先並無人向他協議過這件事。
司馬青和上官紅也接到了請柬。
誰都不難想像,這次公推盟主的主事者是衛天風和衛彩雲,其餘多數聯名的,不過掛著頭銜而已。
公推盟主的武林大會地點,仍在青龍嶺。但並非墓地,而是上官嵩生前經常邀約同道好友聚會之處。
這地方風景絕佳,而且建有亭台樓榭,花木扶疏,幅員遼闊,足可容納千人以上的聚會。
司馬青和上官紅到達時,已有三、四百人在場,由於人數太多,他們的來臨,並未引起人們多大的注意。
看嶺下時,陸續而來的與會者,依然絡繹不絕於途。
這些人有不少是上次被邀來參與開棺驗屍的各方人士,他們在事後得知不日將公推盟主,就索性留在南宮,有的根本就被衛天風招待在嵩雲別莊。
而公推武林盟主之事,也多半是在衛天風的授意下由這般人從中策動發起的。表面上衛天風卻顯得對此舉並不熱衷。
衛天風在最後到達。
這時嶺上的各路人馬,足有七、八百人。這些人中,有不少是並未接到柬帖自動聞訊前來的,也有跟隨他們的主人為護駕而來的。真正的各門各派各大世家領袖人物,也不過幾十人而已。
衛天風的身後,是衛彩雲,再後面是衛鐵民。
衛天風神情瀟灑豪放,氣度恢宏雍容。
在場數百人,見他昂首闊步而來,紛紛退避讓路,盟主尚未推選,他已儼然一副盟主派頭。
衛彩雲依然素衣素裙,面容憔悴,毫無表情。
衛鐵民則完全一派趾高氣揚的模樣,這可能是他已料到很快就要成為武林盟主之子,身份地位又將大大提高的緣故。
場地正中,擺了百餘張太師椅,這是具有相當地位身價的人才有的座席,也許是大家太過客氣,此刻入座的也不過三、四十人,其餘大都是空位。
衛天風和幾位先入座的推讓了一番,才居中坐下。衛彩雲坐在他的左側,衛鐵民身份和輩分都還嫩得很,只好站在衛天風身後。
七、八百人的場面,本是一片嘈雜喧騰,但衛天風兄妹入座後,竟然自動靜肅下來。
衛天風此刻自是最受矚目的人物,越發顯得意氣風發,豪情萬丈。他可能故做謙遜之故,只是目光掃視全場人眾,並未開口講話。
終於有人不甘寂寞了,這人又是凡事最喜強自出頭的龍武鏢局總鏢頭巴天義。
別看它難得受人敬重,卻是高踞太師椅上,自成一方之雄。
他站起身來,抱拳環顧,禮數十分周到地說:「今天咱們推舉盟主,這主事之人,自然非衛堡主莫屬,所以應當先請衛堡主說幾句話。」
衛天風這才滿面春風地也先拱手為禮,朗聲道:「各位要衛某主持這次盛會,實在不敢當。不過,今天各位來到青龍嶺,衛某忝為地主,實在也不能不說幾句話,咱們北五省,自從十五年前成立武林盟以來,確實為同道間造福不淺,盟主一席,也始終為愚妹丈上官大俠執掌。如今上官大俠不幸故世,盟主之位,已虛懸四月以上之久,急待重新推舉,以便有人主持武林大計………」
衛天風的話尚未說完,已激怒了席位上的廣和鏢局主人銀槍邱廣超。他高聲道:「衛堡主,你剛才的一番話,不覺得過分麼?」
衛天風依然面帶笑容,道:「衛某不知什麼地方措詞不當?還請邱老爺子指教。」
邱廣超冷笑道:「今天大家在青龍嶺聚會,衛堡主自稱是此處主人,不知從何說起?青龍嶺雖然死了男主人,還有女主人,總輪不到你,你這樣說話,未免太大言不慚了!」
「邱兄,何必在一句話頭上計較?衛堡主雖不是青龍嶺主人,至少也沾親帶故,總比咱們這些純外人近乎些吧!」
說話的是席位中的太極門掌門人丁一鶴,此人一向甚少在外走動,但卻和衛天風走得很近。
「邱老爺子若僅為家兄一句話,那我該算是青龍嶺的主人了?」衛彩雲接上了嘴。
邱廣超不屑地瞥了衛彩雲一眼道:「方纔你若站出來講話,邱某便沒的話講。」
衛彩雲道:「我一個女流之輩,又有孝服在身,是我情願請家兄代替。」
邱廣超雖然氣憤難平,也只有坐下身去。
巴天義卻趁機搶著叫道:「今天的事,各位用不著爭執,衛堡主眾望所歸,除了他,誰能找出第二個人擔當盟主之位,所以兄弟希望各位能公推衛堡主出來主持武林大計。」
「這是什麼話?」鎮遠鏢局主人趙震綱霍地離座而起:「既然是公推,就應由公意裁決。
在場的各門各派各大世家的負責人都應徵詢一下,看看到底誰是眾望所歸,你巴總鏢頭算什麼東西!」
巴天義也從座位上躍了起來道:「姓趙的,你想幹啥?」
趙震綱道:「你根本就是個無恥小人,甘做他人走狗,趙某不才,今天很想教訓教訓你!」
巴天義豈肯在眾目睽睽之下示弱,抽出腰間九環刀,人已躍到席前空地。沉下嗓門道:
「姓趙的,有種就給我下來,看今天是你教訓老子?還是老子教訓你!」
趙震綱只氣得胸中熱血直衝,剛要下場,卻聽身後人叢中一人高叫道:「對付這種狗腿子,何用趙大叔親自出馬,小侄我收拾他足足有餘。」
這人是趙震綱鏢局的鏢師秦剛,生來性子最烈,很像水滸傳中的霹靂火秦明,又因他也姓秦,使的一口長劍,所以得了個霹靂劍的綽號。
秦剛話剛出口,人也早就躍在場內。
巴天義身為總鏢頭,和一個鏢師動手,難免覺得有失身份,但他是先行下場的,也只有不顧身份的出手一搏了。
秦剛橫劍在手,冷冷說道:「姓巴的,你先出招吧!」
巴天義不屑地道:「我巴某人向來大不壓小,對付你這種無名小輩,總應給你個先出手的機會。」
秦剛不再客氣,冷笑一聲,劍鋒快如閃電,兜起一道寒芒,分心刺去,腳下也趁勢飛起一腿,踢向巴天義小腹。
巴天義沒料到對方來勢如此狠辣,簡直要一擊置他於死地,九環刀急急劈出一記「迎雲捧日」,人也跟著疾退。
「噹」的一聲金鐵交鳴,秦剛的劍勢,生生被九環刀震偏開去,踢出的一腳也落了空。
巴天義也被震退數步。
秦剛縱身再上,劍勢變刺為劈,照準巴天義天靈穴,當頭掄下。
巴天義覺出這一劍來勢更猛,若再後退,雖可躲過,卻顯得有失身份,只好咬牙揮刀,硬接一招。
他由下向上迎擊,在方位上就先吃了虧,再加秦剛劍勢有如泰山壓頂,力道奇猛,刀劍一接之下,巴天義站腳不住,當場被震摔五尺有餘。
秦剛那裡肯捨,跟過去猛地又飛起一腿,踢向側腰。
巴天義尚未站住腳跟,早被一腳踢中,跟著再摔出去,落地之後,又連著兩個懶驢打滾,才咬牙裂嘴地爬了起來。
他臉色一片慘白,連衣服也在翻滾中刮破好幾處。
秦剛不為己甚,穩站當地,笑道:「承讓了,巴總鏢頭如果還有指教,不必客氣,在下一定候教就是。」
巴天義所屬的龍武縹局,也有兩個鏢師在場,但他們眼見秦剛銳不可當,自感不易對付,雖已躍入場中,卻未敢貿然出手。 這時秦剛也被趙震綱喝退。
龍武鏢局的兩個鏢師,只好把巴天義攙回原位。
不過,此刻卻惱了太極門掌門人丁一鶴,他轉頭望了趙震綱一眼道:「趙兄,貴鏢局可算得人才濟濟,一個鏢師,三拳兩腿就能把一個總鏢頭打翻在地,老朽實在佩服。」
趙震綱見他有意找岔,冷笑道:「丁掌門人是為巴總鏢頭抱不平了?」
丁一鶴也冷笑道:「並非老朽為人抱不平,實在是貴鏢局欺人太甚!」
趙震綱道:「丁掌門人又待如何呢?」
丁一鶴道:「老朽自不量力,願在趙兄台前領教領教。」
他話末說完,人已像大鵬展翅般飛落場中。
趙震綱正要隨著下場,秦剛卻又衝了進來,攔住他道:「趙大叔,有侄兒在,用不著您動手。」
秦剛方才在兩招之內,收拾了巴天義,對自己的身手,已信心大增,無形中膽氣也更為豪壯,縱然面對太極門一派掌門宗師,也毫無懼色。
丁一鶴冷冷打量了秦剛一眼道:「就憑你也敢在老朽面前討教?」
秦剛拍拍胸脯道:「尊駕最好少倚老賣老,有本事只管使吧!」
丁一鶴一挑手中蛇頭杖,直向秦剛咽喉點去。
他出手看來毫不著力,但蛇頭杖點出之後,卻如萬條銀蛇鑽動,圈起了三尺方圓的杖影,杖影中夾雜著嘶嘶之聲。
秦剛急急迎出一劍,一陣波波輕響,那杖影竟是愈來愈密,使他一柄長劍,有如被一種無形力量嵌住,連抽動都抽動不得。
秦剛心頭大駭之下,猛一咬牙,向後倒縱而出。雖然人已脫開杖影,但長劍卻已脫手飛出。
丁一鶴蛇頭杖在地上一撥一挑,那柄劍竟又飛了回去,只聽他嘿嘿笑道:「接住!」
秦剛慌迫中抬手接住長劍,一招「直叩天門」,直向丁一鶴頭頂劈去。
這是一種孤注一擲的打法,他性烈如火,明知對方武功高出自己甚多,也不肯認輸罷手,即便當場濺血橫屍,也在所不惜。
丁一鶴沒料到秦剛竟如此拚命,絲毫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他深知若在此時此地弄出人命,很可能惹起公憤,變為眾矢之的。只好側躍數步,蛇頭杖再度向劍尖圈出。
一股巨大無比的暗勁,迫得秦剛一柄長劍,竟如釘住在懸空中,接著右腕也一陣酸麻,五指一鬆,長劍竟又被挑了出去。
秦剛只得使出一記「怪蟒翻身」,身軀彈起之後,再向後倒縱。
丁一鶴並未跟進,只是輕描淡寫地再向前點出一杖。
只見秦剛倒縱的身軀,忽然直升起七、八尺高,然後向兩丈外拋去,直摔到一棵樹下,才掙扎著爬了起來。
看丁一鶴時,早已收起杖勢,氣定神閒地站在當地。
「丁掌門人好身手,好杖法,趙某今天算開了眼界了!」趙震綱翻腕拔出長劍,也躍下場來。
他雖料到不一定是丁一鶴對手,但又不能當場示弱,要知武林中人,最重顏面聲譽,有時為了要名,大可不要性命。
席位上的銀槍邱廣超素來和趙震綱相交莫逆,他生怕老友吃虧,豈不損了一世英名,不由走下場來道:「今天是公推盟主的日子,用不著逞能鬥狠,丁兄身為一派掌門宗師,還是稍安毋躁些好,強中自有強中手,若弄個兩敗俱傷,誰都不好看。」
丁一鶴冷笑道:「莫非邱兄想打群架?」
邱廣超仰天大笑道:「丁掌門人言重了,如果尊駕今天想登盟主之位,只怕僅憑武功,還不大容易辦到。」
丁一鶴道:「那麼邱兄是想登盟主寶座了?」
邱廣超道:「邱某從不敢存這種念頭,丁掌門人,咱們用不著打群架,你若真有興致,我邱廣超一個人足夠了!」
丁一鶴笑道:「原來邱兄是抱打不平的,那麼老朽只有奉陪了。」蛇頭杖一點,一圈銀芒,直向邱廣超頭頂罩去。
「住手!」席位上發出了易雙鳳的喝叱。
丁一鶴收起蛇頭杖,眇了易雙鳳一眼道:「易老太婆,你耍的什麼威風?」
易雙鳳目射精光,聲色俱厲地道:「你們要打,等推出盟主以後再打一場助助興,如果心存顯耀武功,咱就布起十絕劍陣來試試,看那個不怕死的敢來破陣?」
丁一鶴冷聲道:「易老太婆,聽你的口氣,好像準備以十絕劍陣來爭奪盟主寶座,是麼?」
易雙鳳一口痰幾乎吐到丁一鶴臉上,道:「閉上你的狗嘴!我們都是七老八十上百歲的人了,還稀罕什麼武林盟主,我們今天來,不過給你們這些後生晚輩揍湊熱鬧。」
「你們十位老怪物,年紀這麼大了,還湊的什麼熱鬧?」
語聲未歇,人叢中衝出一個膚色黝黑、體形高大肥-、身披袈裟、足登芒履、手托鐵缽的禿頭大漢來。
這人竟是鐵缽和尚柳無非。
易雙鳳一見鐵缽和尚,不再理會丁一鶴,兩眼一陣眨動,十分關切地叫道:「柳無非,你怎麼也來了?」
鐵缽和尚先向十魔施了一禮,視線再轉向易雙鳳:「你們能來,我為什麼不可以來?」
易雙鳳道:「你是出家人,怎能跟我們相比。」
鐵缽和尚裂嘴笑道:「你們十位老怪物,當年敗在無為上人手下,被幽禁在一處秘谷,曾聲稱永遠不再出世,現在自食其言,反來指責我,未免太不公平了。」
易雙鳳歎口氣,再搖搖頭,顯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道:「好個沒良心的東西,當年我們十人,都教過你武功,都是你的師父,如今不但不知感恩圖報,反倒叫我們老怪物,須知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懂是不懂?」
鐵缽和尚笑道:「你這話誰相信,我父親會是個女人麼?」
易雙鳳被氣得乾咳兩聲道:「好小子,在我老人家面前,還要逞口舌之能,我們十人一共七男三女,他們七個男的,該是你的父親了?」
鐵缽和尚卻又笑道:「我的父親只有一個,沒聽說七個男人會合生下一個兒子來的。」
十魔之一的矮方朔彭奇,性子火爆,他實在聽不過去,一跺腳罵道:「你一人兼得我們十人的武功絕學,我們對你那一點兒不好,良心何在?」
鐵缽和尚終於低下頭道:「你們授我十門絕學,柳無非豈有不感激之理,只是你們今天實在不該來參加這次盛會,四十年前你們的罪孽已經夠多,何苦再來為虎作倀?」
易雙鳳怒道:「那你來做什麼?」
鐵缽和尚忽然變得面色肅穆,道:「我是來為武林除害的。」
他說著直走到衛天風身前,單掌立胸,道:「衛堡主,久違了。」
衛天風乍見鐵缽和尚出現,也頗感意外,此刻見他竟找上了自己,雖然內心不安,但依然神態鎮定:「柳兄不知有何見教?」
「承蒙堡主見愛,借我黃金萬兩,酒家先向堡主謝過。」
「區區萬兩黃金,柳兄何必掛在心上。」
「黃金萬兩,豈是區區之數?」
「如果柳兄仍有所需,衛某情願再奉黃金萬兩。」
「衛堡主如此慷慨大方,難怪俠名遠播,為武林同道敬仰。」
衛天風和鐵缽和尚這一問一答,在場群豪,個個都聽得大感驚詫。皆因在場人眾,除司馬青和上官紅等少數人外,誰也不知他們之間有這麼一段秘密協定。
只聽衛天風淡然笑道:「柳兄還要多少,衛某三日內奉上就是。」
鐵缽和尚也笑道:「舊帳我柳無非就還不起了,怎敢再借新帳。」
「柳兄無錢還債,衛某情願奉送,不必還了。」
「洒家一生行事,恩怨分明,有仇必報,有恩必償,怎肯向衛堡主賴債。」
衛天風道:「這樣說柳兄是還債來了?」
鐵缽和尚道:「不錯,也許洒家已經活不到明天,若今天不還,只怕以後便永無償還之期了。」
「柳兄此話怎講?」
鐵缽和尚淒涼一歎道:「洒家已經料定,青龍嶺就是我的絕命之地,而且死期就在眼前。」
衛天風微微一怔,立郎笑道:「那就請柳兄把萬兩黃金交還衛某了。」
鐵缽和尚卻忽地縱聲大笑起來道:「衛堡主真太看得起我柳無非了,出家人那裡來的萬兩黃金,實不相瞞,我是一文不名。」
「柳兄既無黃金,又如何還債?」
「衛堡主,黃金萬兩,當初你的條件是要我殺死三個人,洒家已經遵照你的吩咐殺死了兩個,即便要還債,也只剩下三千三百三十三兩三了,對麼?」
衛天風笑道:「不錯,八成這剩下的債,柳兄帶來了?」
鐵缽和尚赧然搖搖頭道:「方纔說過,窮和尚身無分文。」
「那又如何還債?」
「只要洒家殺死你那要殺之人,這筆債不就還清了麼?」
「這………」衛天風耳根後急劇地抽搐了幾下:「不必了,這筆債就算還完,衛某從此不再追究。」
「豈有此理。」鐵缽和尚道:「俗話說得好:親兄弟,明算帳,洒家和衛堡主既不沾親,又不帶故,豈能欠你的人情!」
「這是衛某心甘情願,怎說是欠人情?」
鐵缽和尚冷笑道:「當著幾百人在場,衛堡主也只有說心甘情願了,心裡如何想法,又有誰知道?衛堡主,洒家記性不好,竟然忘了第三個該殺的人是誰,你請再講一遍,洒家立刻取他的人頭來見,因為洒家已看到這人就在當場。」
「衛某既不再逼柳兄還債,這第三人就沒有再殺的必要了。」
鐵缽和尚哈哈大笑道:「今天是衛堡主榮登盟主寶座之日,為了顯示盟主的俠義氣度,你自然不肯柳無非當場殺人,不過,洒家必須讓在場所有的人知道,你要我殺死的第三個人是司馬青!」
他故意把最後一句話聲晉提高,以便讓全場的人都聽清楚。
衛天風臉色驟變,霍地離座而起道:「柳和尚,今天是什麼日子,你竟敢在這裡挑撥是非、妖言惑眾,難道你認為衛某是好欺的?還是想藉機敲詐勒索?」
這時,嶺上數百人,已大起騷動,場面空前混亂,但不大一會兒,又自動靜止下來。
鐵缽和尚不再和衛天風答話,卻朝向席位左側,高聲喊道:「司馬青,你出來!」
司馬青初來時本來也在人叢中,不肯坐上席位,但上官紅卻認為自己是盟主的女兒,司馬青是盟主的女婿,雖然年紀輕,身份和關係卻不同於、一般人,所以強拉司馬青坐在席位的最末處。
司馬青聞聽鐵缽和尚指名要殺他,立即躍進場中,橫劍當胸,等待對方出手。
上官紅也緊-劍把,屏息以待,準備隨時出手援助。
鐵缽和尚向司馬青身前走近幾步,臉上滿佈歉意:「司馬青,今天咱們是第二度相會了,上次本來已決定殺你,卻因知道你並非壞人,洒家不能濫殺無辜,所以只好中途罷手。」
司馬青昂然一笑道:「那麼這次你是認定我司馬青不是好人了?」
鐵缽和尚一聳濃眉道:「好人有什麼用,這年頭兒人好不如財多,有錢的王八坐上席,落魄的鳳凰不如雞。洒家雖明知你不是壞人,卻不能不殺你,因為洒家欠了人家的債,必須償還。」
司馬青冷然笑道:「柳無非,我看你枉自為人了,萬兩黃金就買得你無是無非,你若殺得了我,只管動手。」
鐵缽和尚更不答話,掄起手中鐵缽,一招「泰山壓頂」,直向司馬青頭頂罩去。
這鐵缽足有幾十斤重,急罩而下,威勢驚人。
司馬青毫不避讓,長劍「直指南天」,硬是迎了上去。
誰知就在鐵缽與劍鋒即將接觸的剎那,鐵缽和尚竟然卸去鐵缽下擊之力,急急收了回來。
司馬青愣了一愣道:「大和尚,這算何意?」
鐵缽和尚端起鐵缽,痛苦地搖搖頭道:「洒家豈肯枉殺好人,司馬青,你請回位吧。」
司馬青道:「在下豈是你隨意擺佈的。」
鐵缽和尚不理司馬青,卻走近衛天風道:「剛才是你說過,洒家所欠的黃金,不再追究,是麼?」
衛天風不知他又要做什麼,略一頷首道:「不錯,咱們之間的債,一筆勾銷。」
「那就好。」鐵缽和尚放聲大笑起來,但笑聲卻十分淒涼,笑過之後,眼眶中滿是淚水:
「衛堡主,現在該是咱們兩人之間的事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衛天風不動聲色地道:「柳兄這話,衛某不懂?」
鐵缽和尚道:「我柳無非曾發下誓願,待萬金還清之後,第一件事,便是殺你衛堡主,以為武林除害。」
「殺我?」衛天風呵呵大笑起來:「衛某正想造福武林,柳兄卻說殺我為武林除害,莫非你又接受了別人的萬兩萬金不成?」
「衛堡主不必多言,看缽!」
話聲未落,鐵缽已向衛天風頭頂砸去。
「柳無非,住手!」
耳邊響起易雙鳳的一聲厲喝。
鐵缽和尚收起鐵缽,望了望易雙鳳道:「易老前輩,為什麼攔阻於我?」
易雙鳳怒叱道:「衛堡主那點兒不好,你偏要跟他拚命不可?」
鐵缽和尚道:「易老前輩,我看你是被他蒙住了,你們十位當年被無為上人幽禁秘谷,將及四十年,既沒有好的吃,又沒有好的喝,如今被他從京城一直招待到現在,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吃得你們腦滿腸肥的,硬把他認做好人………」
「生嘴!」易雙鳳暴喝道:「你胡說什麼,我們年紀活了一大把,難道連好人壞人都分不出來,還要你來教訓我們。」
鐵缽和尚放下鐵缽,道:「不管你們十位老人家為人如何,至少曾誠心誠意地教過我武功,可惜這番恩德,我柳無非只怕今生今世無法同報了,現在就請受我大禮一拜。拜過之後,再和衛天風決一生死,你們十位,若還念在往日之情,就請不必攔阻,萬一我不幸喪命,就請替我收屍吧。」
鐵缽和尚說著倒身跪在地下,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易雙鳳惻然歎息道:「柳無非,這是何苦呢。」
衛天風站起身來,向易雙鳳拱拱手道:「易前輩,不必多說,衛某不知因何開罪了柳兄,讓他對我懷有如此深仇大恨,他既然非欲置衛某於死地不可,衛某也只好捨命奉陪了。」
他說著抽出長劍,邁步向場中走去。
「爹!」衛鐵民搶先衝了下來:「殺雞焉用牛刀,待孩兒來收拾這禿驢。」
「你不是他的對手。」衛天風道:「他要殺的是我,退在一旁!」
衛鐵民一來要在千百人前炫耀身手,二來不願他即將登上盟主之位的老子失去身份,猛著膽子不顧衛天風制止,手指柳無非道:「姓柳的禿驢,家父是何等樣的人物,豈肯跟你這種人動手過招。」
「好小子!」鐵缽和尚兩眼精光暴射:「你想找死?」
衛鐵民笑道:「只怕找死的是你。」
鐵缽和尚雙目圓睜,瞬間卻又忍下來道:「洒家手下不串無名小輩,要殺的不是你,快些滾開。」
衛鐵民這時早解開腰中的金蛇鞭,抖手一甩,猛向鐵缽和尚頸項間撒下。
他手法十分怪異,出手一圈,金光閃閃,電射般奔向咽喉。
鐵缽和尚卻動也不動,連鐵缽也不出手,反而順著鞭勢,挺起脖子迎了上去。
這種迎敵之法,看得在場千百人都大感驚駭,有的甚至驚呼出聲。
衛鐵民趁勢振起腕力,再抖了幾抖鞭梢。一條金蛇鞭,生生把鐵缽和尚的脖子纏了三圈,然後再用力向後一帶。
千百人又是一聲驚呼。
鐵缽和尚一咬牙,脖子連旋三旋,不但卸開了鞭勢,而且帶動鞭身,一股奇大的力量,帶動著衛鐵民的身體,竟離地也飛旋起來。
衛鐵民情急之下,只好鬆開握鞭之手,但人卻依然被餘力帶得直向兩丈外的座位上摔去,正好砸向了太極門掌門人丁一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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