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司馬青的劍不是去架他的鐵缽,而是電疾無此地刺向他的雙目,劍氣森寒,鐵缽和尚出於本能地把鐵缽一偏一移,橫在自己的眼前,噹的一聲,劍尖在缽身上劃起一溜火星,蕩了開去。
鐵缽和尚怔了一怔,他沒想到司馬青還是真刺,這一劍的勁力居然十足,雖然擋住了,還把他推後了一步,不由得怒叫道:「司馬青,你這是什麼意思?」
司馬青笑笑地道:「沒什麼意思,我們是在決鬥,你舉起了武器,就是打鬥開始了,我當然也可以開始攻擊了,真沒想到你鐵缽和尚如此卑鄙,話還沒說完,你就惱羞成怒地出手偷襲,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幸虧我的動作快,後發先至,以攻代守,化解了這一招橫掃千軍,否則你攔腰一缽掃來,我在措手不及之下,縱然不死,也會被你震得兵刃脫手。」
鐵缽和尚整個地被司馬青先行出手偷襲,想不到司馬青居然倒打一耙,怪起他來了,更氣的是那些朋友們,居然也都相信了司馬青的話,一個個用不屑的眼光看著他。
本就是個心高氣傲的人,怎麼受得了這種冤屈氣得他大吼一聲叫道:「呸!放屁,我和尚一生行事光明,幾曾做個那種沒出息的偷襲行為。」
司馬青笑著道:「不錯,你是當著我的面舉起兵器的,偷襲兩個字用得似嫌過份,可是你至少也得先通知我一聲再出手呀,你是無名上人的弟子,怎可如此不顧身份。」
鐵缽和尚沒法子駁倒對方的話,一急之下叫了出來道:「司馬青,和尚對你出招了沒有。」
司馬青道:「決鬥的是你我兩個人,你把兵器舉起來,已有出招之意,我若是等你發出招式,還來得及化解嗎?」
「放屁,和尚的鐵缽高舉直落,砸的是自己。」
「什麼?你砸的是自己?」
「當然了,如果和尚要攻的是你,一定會先告訴你,等你準備好了再出手,和尚從來也不會玫人不備。」
司馬青哈哈大笑道:「這種話有誰會相信。」
「司馬青,你不要欺人太甚,和尚跟你相知不深,但是在這兒還有很多和尚的朋友,你不妨問問他們。」
司馬馬想了一下道:「你的朋友幫你,我的朋友幫我,很難有一個公平的論斷,只有一個人夠資格說話,因為他既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而不偏倚,請他出來說好了,柳麻子。」
柳小亭抖著連翹,笑嘻嘻地晃了出來:「公子爺,有什麼吩咐,柳麻子除了說書。還會唱蓮花落,數來寶,河南梆子,嶺南調,只要你吩咐下來,麻子是應有盡有,現貨供應。」
「柳麻子,剛才我們的話你都聽見了,我不認識鐵缽和尚,完全是聽你說才知道有這麼個人的,因此你說說看,和尚的話可不可靠。」
柳麻子笑笑道:「這個和尚最混蛋,什麼壞事都能幹,不會唸經不念佛,西方第十九羅漢………」
司馬青含笑攔住道:「柳麻子,你說書的雖然不禁信口開河,但也要有個譜兒,你這一張口就開了條通天河。西天只有十八羅漢,那來的第十九羅漢。」
「十八羅漢裡沒他這一號,因為他的外號叫無賴漢,麻子只好把他稱為第十九位羅漢了。」
周圍又是一陣哄笑,只有鐵缽和尚沉著臉道:「麻子,你的鐵口快書是人間一絕,因為你評古論今,不管是罵人也好,捧人也好,雖然有時離經叛道,跟正史上唱反調,但都還能說出一番道理來,和尚敬你也是這一點,你罵和尚混蛋、無賴漢都沒關係,但是你必須得交出一番道理來。」
「我麻子從不隨便說話,連放個屁都有根有據。」
「好,你說和尚混蛋,和尚認了,因為和尚一時沒顧慮到為你們這些朋友添了麻煩,所以才想自殺以謝世人,這無賴漢三個宇,你卻必須給和尚一個交代。」「當然要交代,所謂無賴漢,就是說話如放悶庇,隨便放就忘記,自己捏著鼻子,假裝聞不到臭氣,你說從不對人偷襲,那麼你在存心自殺的時候,自己做了準備沒有?」鐵缽和尚道:「自殺還要做什麼準備,眼睛一閉,百事皆了,這一具臭皮囊,夠朋友的就弄張蘆席包了一卷,不屑搭理我的,就放著不管,自會有野狗來收拾。」柳麻子哈哈一笑道:「身後的事用不著我們這些苦哈哈朋友費心,你現在巴結上大貴人了,只要你一倒下來,自會有人扮孝子賢孫為你料理的,我們想盡一份心也沒有著手處。」鐵缽和尚朝身後看了一眼道:「我死在自己的手下,這條命就半個錢不值,不會有人在我身上再下本錢了。」「落在我們手中,自然是半個錢不值,但是落在有些人的手裡,你這臭禿子可值錢了,他們用最好的棺材把你裝了,往那十個老王八蛋處一送,話就由他們編排了。」「那樣做可沒有用,十大天魔雖然不是什麼好人,卻還不是任人欺瞞的,尤其是在這眾目睽睽之下………」「禿子,你到現在還沒弄明白,十大天魔如果是真的洗面革心,什麼理由也無法把他們再拉進江湖中來,他們只不過是被無名上人所制,無以下台而已,無名上人圓寂了,他們正在靜極思動,隨便有個理由,他們就好重新出來了,那管這些理由是否站得住腳。」
鐵缽和尚不禁一怔,柳麻子又冷冷地道:「正因為什麼理由都能把他們再拎出來,所以你禿子不必把自己看成多了不起,沒有你和尚,他們也會找個別的理由再出來幹些壞事的,只不過借你和尚這個理由,此較好聽一點,衛天風多少還得要個臉,那十個老殺才也要撐個假面子,才希望做得風光一點,不過話又說回來,狗改不了吃屎,真倒沒法子偷著吃的時候,他們拚著不要臉也吃了,這件事跟你禿子沒關係,我柳麻子說你無賴,也不在這上面找理由。」
「那我和尚還有什麼地方無賴的。」
「還是那句老話,你在自殺的時候,作了準備沒有?」
「麻子,你把話說清楚一點,到底是什麼樣的準備?」
「聽說你和尚的氣功練得很有幾分火候,運足了氣,全身堅如鐵石,一頭能撞碎巨石。」
提到武功,鐵缽和尚傲然地道:「和尚所修雖非正途,卻也自信不遜於當世高手,武林盟主上官老英雄仙遊,和尚是趕不上請益了,但是誰要當繼任的武林盟主,至少還得打贏和尚才行。」
他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仍是希望能取得司馬青的諒解,可是司馬青偏不頒情,夷然地道:「上官大俠膺任盟主,並不是靠著他的武功,天下只有仁者無敵,巧取豪奪以陰謀及武力而圖霸業者,必將招致世所共棄,不過大和尚卻沒這個資格。」
「和尚並不想當什麼武林盟主,只是………」
「你什麼都不是,只是衛天風的一條走狗,被人拴住脖子牽著走,叫你咬誰就咬誰。」
柳麻子沒有放過他,說出來的話更形刻薄,鐵缽和尚的臉上湧起一陣痛苦之色,委曲求全地道:「麻子!你是知道我和尚的,就是這一次,等我還清了他的債,我什麼都不欠他了,那時………」
柳麻子冷冷地道:「走狗咬過人後,即使不再咬人了,仍然是走狗。」
「你到底要我怎麼辦?」
「要你自己去選擇,只有你能自己作主,不必受人控制,做自己認為應該做的事時,你才不是走狗,我柳麻子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英雄,但至少我不是別人的走狗,我的朋友裡也沒有走狗。」
鐵缽和尚痛苦地叫道:「麻子!我並不要去找司馬青,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去避免這一鬥,是你們不放過我。」
柳麻子淡淡地道:「麻子沒有不放過你,只是出來證明你是個無賴,話題別扯遠了,還是回到先前的話,你和尚有那一身氣功,如果運足了氣,你一鐵缽砸下來,不過是替自己抓抓癢而已,根本殺不了自己,那你做出這一份可憐相來,不是跟那些拿著塊磚頭砸腦袋,用死來威脅討錢的無賴漢一樣嗎?」
「放屁,和尚存心自殺,自然會散掉護身真氣。」
「這麼說來,你是不打算運氣抵抗,硬挨這一下子。」
「當然,我鐵缽和尚豈是那種耍賴的人。」
「呸!呸!呸!」
柳麻子在地下連吐了三口唾沫,還用腳踩了幾下,擺出一付卑夷之狀道:「你若是裝著苦肉計,雖然沒出息,至少還像個人,可是你若存心求死,連個人都不像了。」
「柳麻子,我和尚感到對不起朋友,才求一死以謝,你也不能太過份了。」
柳麻子哼聲道:「你給朋友惹下了一個大紕漏,不想法子解決,只求一死了之,你還稱是個玩意兒,你欠了衛天風的債,不惜自污名節,替他當走狗來還債,你欠了朋友的債,卻想耍死狗來賴債,難道在你心中,只有衛天風的債是債,我們的命就不值錢了,無賴坑人;至少不會坑朋友,你卻只會坑朋友,連無賴漢都不如。」
鐵缽和尚被他罵得怔住了,但他究竟是個血性中人。也是個明白是非的人,立刻恭身合十道:「麻子,你罵得對,和尚一時沒想通。」
柳麻子哈哈地道:「你想通個屁,如果剛才你是存心自殺,而且也把自己給殺死了,朋友們跟著受累沒話說,誰叫我們交友不慎呢,可是你散了氣功,砸死了自己,那就是違背了你自己為人處世的準則,對一個沒有準備,無意抵抗的人下手了,連對自己的諾言都守不住的人,我們這些受你的累,被你坑了的人豈不更冤枉,因為我們竟把一個鼠輩當作了朋友。」
鐵缽和尚滿臉通紅,怔了半天才肅容道:「麻子,謝謝你,損著三友,益者三友,和尚很幸運,沒交錯朋友,在我沒鑄成大錯前,及時料正了我。」
柳麻子淡淡地道:「慢來,別套得那麼近,麻子只是證明了你無賴的行徑,可還沒有認定你這個朋友是否值得交下去。」
鐵缽和尚莊容道:「柳兄,和尚已經知道如何做法了。」
轉身朝監視著他的吳海獅道:「吳大頭領,請上覆衛堡主,說和尚欠他的是錢,不是命,更不能替他當殺手殺人。」
吳海獅冷笑道:「和尚,當初你可是立下了字據的。」
「人不死債不爛,和尚那天籌足了金子,自然會還給他,欠債還錢,沒什麼了不起的。」
「但字據上並沒有要你還錢。」
「不錯,但是和尚也不能賣身給他。」
「笑話,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你大和尚說不能殺人,可是你以前已經殺過兩個,那又該怎麼說?」
「那兩個人本就是該死的,和尚是為自己而殺他們,可不是為了衛天風,因此和尚只欠了他一萬兩黃金。」
吳海獅冷笑道:「一萬兩黃金,衛堡主可是一兩不少地拿了出來,而且全是你大和尚拿去花了,今天你倒是很輕鬆,來個一口否認,難道十大天魔的傳人竟是如此一個無賴之徒。」
「和尚並不是十大天魔的傳人,雖然和尚學了他們的武功,卻並沒有向他們磕過頭,拜在他們的門下。」
「一技之授,終身為師,你鐵缽和尚居然敢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鐵缽和尚一拍胸膛道:「和尚不折不扣,只在無名上人的門下磕過頭,你把十大天魔找出來,問問他們,看他是否敢承認是我和尚的師父,吳海獅,你對內情不清楚,少胡說八道。」
吳海獅笑笑道:「這個吳某是不清楚,不過沒關係,那十位前輩不日即將來到京師,到時候他們會找你算這筆帳的。」
鐵缽和尚一怔道:「什麼,他們也會到京師來?」
「當然了,所以吳某不怕你賴債,到時候吳某拿著你的借據,當眾向他們請教一下。」
鐵缽和尚怔住了,柳麻子笑道:「和尚,我說呢,狗改不了吃屎的,十大天魔根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們受無名上人的神功所懾,逼得安份了幾十年,現在知道無名上人升天了,他們沒了管頭,自然又想出來作怪了,跟你和尚毫無關係,你要是為了這個而賠上了一條命,那才冤枉呢。」
鐵缽和尚怔了半天才道:「他們答應過我和尚永不出世的。」
「魔崽子們說的話跟放屁差不多,還能當真?」
吳海獅朝柳麻子看了一眼,笑道:「很好,這位朋友,你說的這句話大家都聽見的,後天是天風居開張之日,到時十位前輩一定會蒞臨道賀,吳某會把朋友的話轉述一遍,希望那天朋友也能光降,對十位前輩也有個交代。」
柳麻子拍拍胸膛道:「話是我麻子說的,麻子絕不會賴,只是後天麻子懶得到你們那個什麼天風居去對質。」
「今天在場的各位,都會有一份帖子,以示天風居對各位的敬重。」
「笑話,下不下帖子是你的事,去不去是我們的自由,我柳麻子雖不是大名人,但是對自己還挺看得起,曾經給自己立下個規矩:烏龜、王八、吹鼓手,三教九流皆可友,就是不跟小人打交道,別說你們下了帖子,就是用八人大轎來抬,我麻子說不去就是不去。」
這番話說得豪情四溢,風雲變色,有的人悚然動容,但也有人低下了頭。
吳海獅的涵養很好,居然毫不生氣,只是笑笑道:「好,好,朋友,後天在天風居上,如果看不到你朋友的大駕,吳某就佩服你,今天吳某也放句話下來,後天在天風居開張的時候,一定要請到你朋友的大駕,活的請不到抬死的,那怕朋友你燒成了灰,也要用罈子把你裝了去,吳某言盡於此,順便也向各位朋友打個招呼,天風居在後天正午擇吉開張,帖子隨後補到,萬一有所疏漏,請各位原諒擔待一二,因為吳某在這兒口邀了,到時如果朋友們不賞光,那將是非常遺憾的事,告辭了。」
他一揮手,跟著他來的人又跟著走了,有一些原先沒有跟著他,卻又站在他那邊的人,卻弄得十分難堪,不知如何是好,司馬青一笑道:「衛天風還沒有正式被推為武林盟主呢,可是他盟主的威風卻已經擺出來了,各位還是別跟他鬧憋扭而自己惹禍上身,到時候還是去應付一下的好。」
司馬青的話並不是對誰而發,卻更增加了很多人的不安。
柳麻子以前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雖然因為攪和了這一戰而使人對他刮目相看,但是最後他對吳海獅的這番勇氣與豪情,才是真正令人欽佩的地方。
柳麻子所以這麼傲,當然是有他的一點憑恃,但是,這一點憑恃絕對無法強過天風堡那麼一個龐大的組合的,否則他大可一個人就把天風堡搗個稀巴亂,用不著賣嘴皮子,但即使面對著那麼一個組織,仍然無畏無忌,卻是靠著他的一身傲骨,一股武林人最尊貴的勇氣。
於是那些人站不住腳,只有悄悄地溜了,但是那些站在司馬青這邊的人卻聽得不入耳了,尤其是鎮遠鏢局的鏢頭霹靂劍秦剛,瞪著大眼道:「司馬大俠,你是叫大家向天風堡低頭?」
司馬青笑了一笑道:「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奉勸大家不要為了逞一時的意氣而招災惹禍,事實上後天那一場聚會等於是死約會,大家是非去不可,包括我在內。」
「什麼,司馬大俠也要去向他們道賀?」
司馬青淡淡地道:「去了不一定就是道賀,他發了帖子我要去,不發帖子我同樣會去,衛天風搬到了十大天魔,以為可以鎮住我們了,我去的目的就是要證明一下,十大天魔並不足以嚇倒人,也要讓衛天風知道,光是靠武力不足以成就霸業的。」
「司馬大俠是打算在那天跟他們大幹一場?」
「我並沒有那個打算,我跟天風堡沒有私仇,雖然家岳上官嵩為他所陷害,那也不算是私仇,因為他們之間沒有私人的過節,只是義與利的衝突而已,家岳給我的遺命要我申雪的不是私怨,而是申張武林正義,但武林正義自在人心,我不敢說自己所代表的一定是正義,那還要看每一個人對正義的看法如何,我只為我自己該做的事情而去,至於別的人,除了拙荊上官紅之外,我也不敢要求大家一定支持我,只希望大家認清一個事實,如果衛天風得勢之後,大家是否能夠自由自在地立足於武林,是否能毫無愧疚地面對著自己這身武功,我也不能說衛天風不好,如果他對每一個都不好,就不會有這麼多的人站到他那邊去,像吳海獅等人,他們就認為衛天風雄才大略,是一代人傑,每一個人都有權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
秦剛歎了口氣道:「司馬大俠,這不是講道理的時候。」
司馬青莊容道:「不,這正是要講道理的時候,如果大家只是在內心裡反對衛天風,卻又希望能置身事外,把維護道義當作是別人的事,那是他的自由,但我司馬青不想交這種朋友。」
秦剛也為之默然了,司馬青朝鐵缽和尚點點頭道:「大和尚,今天這場架打不起來了,我們能否把時間挪後兩天,改在後天到天風居去一作了斷。」
鐵缽和尚怔然道:「什麼,你還是要找我一戰?」
司馬青莊容道:「不錯,這一戰絕不可免,但是現在我不想說明為什麼,到了後天,你自然會明白的。」
鐵缽和尚剛要開口,司馬青道:「在這兩天你也沒空,因為你給那些朋友惹下了麻煩,必須由你去解決,在這兩天內,別讓人去找他們的麻煩,目前只有你有這個能力,因為你的武功學自十大天魔,在十大天魔沒有正式重出武林前,你代表了十大天魔,衛天風的人至少不願意在這兩天裡對你怎麼樣的。」
鐵缽和尚這才明白了道:「和尚受教,和尚這就去知會吳海獅一聲。」
司馬青笑笑道:「知會是沒有用的,只有一個辦法,就是麻煩你多費點心,看牢他們的人,麻子,你去通知諸朋好友,就說我司馬青倉猝娶親,沒來得及請大家喝喜酒,既然大家趕來了,我就不能小氣,從現在開始,我在住的客棧裡擺流水席,一直鬧到後天早上為止,
麻子,你是總招待,負責替我拉客人,一個也不准少,不肯來的你就揍人。」
柳麻子知道這是司馬青要把那些朋友集中在一起,免得受到天風堡的暗算,這不是一個好辦法,但是剛才那一鬧,很多人都現了形跡,也唯有這個辦法了,於是他也一笑,拍著手道:「行,司馬大相公跟上官大小姐的喜酒是難得吃到的,而且也沒有第二回了,麻子一定負責,弄得熱熱鬧鬧的,只不過揍人的事麻子不行,我帶個打手去,和尚,走!」
鐵缽和尚愕然道:「你要洒家跟著你去當打手?」
「當然是你,因為有些憋憋扭扭的傢伙都是你的朋友,要他們規規矩矩地喝喜酒,他們恐陽不肯來,漏子是你惹出來的,當然也該由你………」
司馬青笑道:「不,大和尚另有要公,他是出家人,像這種大魚大肉的酒席請他太罪過,我會在門口替他設個靜室。」
鐵缽和尚瞪起眼道:「那又幹什麼了?」
「收禮,知客,什麼樣的朋友送什麼禮,該如何接待你自己瞧著辦,該葷的葷,該素的素。」
鐵缽和尚還是不懂,柳麻子卻懂了笑,道:「不錯!這差使非你幹不可,喜酒不能挑客人,萬一有天風堡的狗腿子夾著尾巴來湊熱鬧,全仗你去接待了。」
鐵缽和尚知道這工作是該自己幹,但是他心裡面又不服氣,強著嘴道:「和尚該怎麼做,和尚自己有分寸,憑什麼要聽你們的。」
柳麻子老氣橫秋地道:「憑你跟那些兔崽子們有交情,打過交道,也憑你自己不能自主,叫人坑過所以才由我們替你安排。」
鐵缽和尚輸在理上,卻不肯屈在口上,一瞪眼剛要發作,上官紅卻笑著道:「大和尚,看在我把你那雙臭泥腳洗淨的份上,再大的委屈你也只有受了。」
這句話此什麼都靈,鐵缽和尚滿天的火氣都消了下去,肅然合十恭身道:「是,女菩薩的吩咐,貧僧不敢不遵。」
低頭默默退過一邊,柳麻子笑道:「司馬大奶奶,到底是人長得漂亮佔便宜,麻子跟他多年的交情,叫他辦點事這禿子竟然推三阻四,你只要一句話,他就乖乖的像孫子一樣了。」
上官紅笑道:「麻子,你再胡說八道,姑奶奶就借了和尚那口鐵缽來洗腳,然後罰你把洗腳水喝下去。」
柳麻子怔住了,他沒想到一向以端淑嚴謹出名的上官紅,會跟他開上這個玩笑,可是那些跟著來的江南武林群豪卻對上官紅的這番言談大生好感,他們之所以不拘形跡,自甘隱名,就是怕虛名禮俗所拘,上官紅以武林盟主的女兒與武林第一美人的身份,居然能不拘小節,跟他們打成一片,尤其使他們有知己之感,於是在哄然大笑聲中,一個像巨靈神的大漢首先叫道:「好!好!柳麻子這張臭嘴今天可洗乾淨了,走!走!大家抓他喝洗腳水去,司馬青跟上官紅的喜酒可以不吃,柳麻子喝司馬夫人的洗腳水卻不能不看。」
司馬青提出那個邀請只感到太冒昧,因為那些朋友的脾氣很古怪,他們不遠千里而來為司馬青助拳,有的固然有交情,有的卻全為道義,甚至於司馬青的面都沒見過,司馬青邀大家到客棧中,固然是一片好意,那些怪人卻未必領情,所以他才跟柳麻子以開玩笑的方式提出,想不到卻被上官紅順利地解決了。
說話那個大漢叫大鐵錘,是個鐵匠,以打鐵為業,他的腰上整天別著一柄大鐵錘,重有八十一斤,錘頭錘柄都是鐵的,柄長五尺四寸,錘頭大的像窟瓜,是一柄重傢伙,但是他拿在手中卻輕巧無比,有人見他一錘砸碎萬斤巨石,也有人見他在酒館裡用鐵錘來剝花生,抓起一枚花生放在桌上,輕輕一錘下去,花生殼一裂兩半,十分整齊,絕沒有一枚花生殼會碎掉。
這傢伙脾氣又壞又怪,也像把鐵錘似的,動不動找人打拚命,人見人愁,但是卻不出名,因為有名氣的人不屑於跟他理論,手腳稀鬆的人看他運錘的熟練,不敢去跟他結怨,因此誰也不知道他有多大本事。
在金陵市井八怪中,他跟柳麻子都被人目為一怪,柳麻子是一張嘴臭,他則是人臭脾氣臭,現在這個臭傢伙居然開口說話,可見上官紅在這批市井遊俠中的地位不同凡響,因此還有些不願意湊熱鬧的人,也都身不由主地湧向了聞人傑的集賢客棧,鬧哄哄的一下子就把酒樓座位坐滿了,形形式式,各種的人都有。
司馬青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不過這次來的人卻都是真正的江湖豪傑,底子差不多全摸清楚了。
司馬青聲明擺的是流水席,客人來了坐下就吃,吃完了就走,抹抹嘴,不必掏一個子兒,開銷全是主人的。
聞人傑當然不在乎這點花費,而且他也早就作了準備,因為大批的江湖人湧到,擁聚長辛店,多半是為了支持司馬青而來的,當然也有天風堡的爪牙,只是他們不會進這家店,聞人傑已經向司馬青提出請他們住進店理來,司馬青則為了尊重那些人的自由,沒有勉強而已。
現在由於情勢的突變,把大家都集了來,聞人傑尤其顯得興奮,因為他的基業就是毀在衛天風手裡,他在這兒開設這家酒樓兼客棧,為的是鬥一鬥天風堡,店中的夥計都是早就安排好的忠心部屬弟兄,人手不怕不足。來的客人越多,就是他們的助力越大,招待起來也特別起勁。
除了司馬青與上官紅燕居的獨院外,所有的客房全都開放了,方便那些客人們吃飽了休息。
集賢棧裡,二三十名夥計,今天才算全部派上了用處,客人們似乎也知道集賢棧的性質,沒有把自己當客人,酒喝完了,自己到後面去提。
廚上忙不過來,他們會自己到廚房裡拿了魚肉,找了作料,到院裡架上幾塊磚,擱上一口鍋,動手燒烤煎煮,一時百味俱陳,說不上像什麼。
聞人傑打過招呼,告訴客廳的人,不要去管客人,隨他們高興,要什麼給什麼,不開口就不必去過問。
於是整座客棧可就熱鬧了,斯文一點的在樓座中吃喝,也有三三兩兩,自己聚在院子裡,躲在屋子裡的,酒足飯飽,有的倒在炕上睡的,也有在院子袒露,倒頭就睡的,集賢客棧幾十間屋子,三進院子,除了司馬青與上官紅那間獨院外,幾乎到處都是人。
就這樣熱鬧了一天一夜,司馬青跟上官紅由聞人傑陪著,四下去打了個招呼,發現有人天一夜都在喝酒沒停過,他們過去也不問姓氏,聞人傑只招呼一聲:「新人來向各位敬酒道謝。」
新人各端了個大碗,灌下一大碗,說兩句謝謝,客人則隨例淡淡地說一聲恭喜,就這麼分開了,客人又繼續吃喝,主人也就自行到別處去應酬。
一輪轉下來,上官紅喝了有三四十碗的酒,臉上紅紅的,不勝酒意道:「可完了,要是再多灌幾碗,我非醉倒不可。」
司馬青笑道:「這是你聰明,一見面就用大碗灌自己,要是你扭扭——,裝腔作勢,他們-著鼻子也會灌倒你。」
「那不是太促狹了,要是新娘子不會喝酒怎麼辦?」
「不會喝就早點醉倒下來,江南規矩,洞房花燭之夕不灌醉就是失禮的行為,新娘如果不醉,會不吉利的,所以每逢喜宴,一定要賓主盡醉。」
「沒有的事,我也到過江南,怎麼就沒聽說過這個規矩。」
「是這批活寶興出來的,他們有一間喝喜酒,鬧新房時,不知道那個促狹鬼興出來的規矩,以後就習以為常。」
「他們今天怎麼沒灌我呢?」
「或許是因為你這武林盟主干金,司馬大俠夫人的身份太高貴,或許是你生得太美,他們不忍心灌你。」
「青哥!你怎麼忍心還這樣說我。」
言下有點幽怨,司馬青攬她緊了一點笑道:「那就是昨天你對柳麻子的那份豪情使他們嚇著了,引你為同道,所以才特別顧惜你,尊敬你,這些人的脾氣都很怪,他們對你不理不睬,就是拿你當朋友了。」
這才使上官紅露出了一絲笑容:「青哥,說真個的,我從來沒想到世上會有這些怪人,而且他們都是你的朋友。」
「春風得意皆朋友,欲覓知音難上難,這些人個個都是性情中人,在冷靜的外表下,藏著滿腔熱血與烈火般的感情,只是他們難得知己,不輕於表露而已,以前我不想邀請他們過來,就是知道他們的脾氣,怕他們受不了拘束,現在總算是來了,若不是聽任他們這樣自由自在,也留不住他們,只要客氣,他們拔腿就走。」
聞人傑忍不住問道:「司馬大俠,這些人個個都是身懷奇技,深藏不露的高手嗎?」
「聞人兄,這個問題兄弟無法回答,他們都有長處,但不一定是武功,兄弟只能回答一句話,他們每個人都有一付不為威屈的傲骨,明辨是非,不避權勢,不計利害的俠義情懷,就這幾點,已經足以使人尊敬了。」
聞人傑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道:「是!是!兄弟問這句話並無他意,只是希望知道他們能否自保而不受傷害,免得咱們對不起人。」
司馬青笑道:「這點倒不必為他們擔心。他們既不是看熱鬧來的,也不是為我們增添負擔來的,假如真遭遇到什麼,是他們心甘情願,我們無須不安,但他們能幫什麼忙,我們也不必寄望,還是自己準備的好,事實上這些朋友有些何能,兄弟也不全清楚。」
「那明天在天風居,會………」
「明天在天風居會發生什麼事,兄弟也無法逆料,但是我相信憑我手中三尺青鋒,也可以使明天之會轟轟烈烈。」
說話時,他的臉上洋溢出一片異採來,那使得聞人傑放心了,明天,明天將是一個武林中龍虎風雲的日子。
長辛店的集賢客棧中固然群雄畢集,但是在京城東門大街的天風居也同樣的鬧嚷嚷地不落於後。
那是另一個集團的人,若以江湖名望來說,這兒比集賢響亮多了,天風居原先是一家規模很大的酒樓,叫四海春,四海春的掌櫃是個女的,姓水,叫水晶晶。
人如其名,一身皮膚欺霜賽雪,那不但是白,而且白得發亮,亮得透明似的,就像一塊水晶。
說不上多大年紀,她在十年前來盤下四海春的時候,就是這麼一對勾人魂、奪人魄的模樣,水汪汪的眼睛,水盈盈的笑,而且做人也像是溫吞水那樣的隨和。
高坐在帳房裡的櫃檯上,對進門的客人,不管認不認識,都是笑臉迎人地熱烙烙招呼著久而久之,客人們來熟了,她更顯很熱乎,稍微有點身份客人來了,她不但是笑著招呼,有時更還會輕俏俏地過來,敬上一輪酒,用她那嫩得能-出水的纖手遞上個熱手巾把兒,插科打諢地笑語應酬一番。
不但妙語如珠,而且還有份兒天才,只要來過一次的客人,她就能記住了姓氏,而且更能把對方的底細掏得清清楚楚,搭上一兩句話,得體萬分,總是把客人最得意的事兒恰到好處地宣揚兩句。
有這樣一位妙人兒主持酒樓,自然是生意興隆了,生意一好,總免不了有人眼紅,地方上的混混見,以及專門吃地方、管地方的衙門、差役捕決,自然不會放過這一塊肥肉的,水娘子懂得做人,手頭上也大方,不等對方開口,悄悄塞過來的紅封套,一定是超出對方所希望的。
但是真要以為她好欺負,好吃,那可又錯了,水娘子懂得做人,可也不讓人真把她當作塊肥肉。
有一回,號稱東城虎的混混兒老大在白吃白喝了之後,兜兒裡還揣著一個沉甸甸的紅封套,他居然不滿足,趁著酒興直闖水娘子的香閨,水娘子含笑開門請他進去,只不過喝盅茶的工夫,卻又扶著他,親親切切地送他出來。
東城虎老大生具異稟,家裡有五個姨太太,據說個個都是每天不得閒,而且整天都是無精打采,眼圈兒發黑。
而東城虎居然還有餘力不時找些粉頭兒回家剎剎火。
這證明他確有過人之能,那麼一會兒的工夫,誰也知道不可能辦完事兒的,可是東城虎卻像鬥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地出來,而且據跟著去的弟兄說,他們是看見老大跟水娘子上了床才退出來的。
再者據東城虎的姨太太說東城虎回家之後,下衣還是濕的,軟疲疲的在床上躺了近十天,瞧了十天的大夫,也進了十天大全大補的藥,總算能起來了,雖然仍然是東城的老大,但是不到半年,把五個姨太太先後都打發了,把扔在鄉下的黃臉婆娘接了下來,從此規規矩矩,於是大家才知道水娘子還有伏虎的手段,把東城虎整成病貓了。
還有就是九門提督衙門的捕頭外號叫雷公的雷九爺中年喪偶,看中了水娘子,想娶回去續絃,他以為這是抬舉水娘子,沒等回話就把聘禮抬下了門,水娘子這次卻像是一鍋熱騰騰的開水,當場擺下了臉,把聘禮從樓上扔到了街心,雷九爺怎麼丟得起這個人,換了個理由把水娘子一根鏈子鎖到了提督衙門,而且在衙門前設了鐵籠,說是要把水娘子枷半個月,話放了出來,誰都以為水娘子要遭殃,第二天大家湧到衙門前,要看看水娘子在鐵籠裡是什麼樣子,那知衙門裡解出上鐵鉛籠的竟是那位大班頭,跟著貼出告示,說雷九倚勢魚肉良民,革職枷半月以儆傚尤。
水娘子仍然在四海春笑語迎人,問起她這件事,她只說提督大人明鏡高懸,問明內情,不讓她受惡漢欺凌。
但是誰都知道,雷九跟了提督正堂大人多年,倚為心腹,怎會為這點子事兒嚴懲自己人呢,除非是水娘子另有更硬的後台,才能把雷公整得如此狼狽。
慢慢地大家才看出來,水娘子有時坐了車子,悄悄地上戶部尚書大人的公館,她說是探親去的,皮公館的總管也姓水,是她的堂兄,但皮家的下人則又悄悄地透露,水娘子進了皮公館,都是皮大人親自接待,水總管似乎連他這位堂妹的面都沒見著。
說水娘子跟皮尚書大人有什麼暖昧,那也不像,因為他們是在小書房見的面,那是尚書大人處理要公,接待貴賓的地方,何況在會晤時,總還有一兩個人陪同在側,有時是尚書大人的親信師爺,有時是府中的舅老爺。
由這種種的跡象看來,大家都得到一個結論,水娘子這個娘們兒不簡單,自從雷公上了鐵籠後,客人們雖然還是上四海春,但卻沒有以前那樣隨便了,可是水娘子還是老樣子,在櫃檯上風情百種地招徠客人。
只是四海春的規模越來越大了,在裡進又蓋了高大的樓房,京師的王孫公子,也漸漸地來得更勤了,宴客,堂會,幾乎沒一天間斷的,四海春本身不蓄粉頭兒,卻有著幾十名年輕貌美的侍女,而且設了十幾輛嶄新的車子廣專為客人接送八大胡同出堂差的粉頭兒。
慢慢地大家才明白,敢情是四海春的後進添了賭局,似乎那些京師的闊少們消遣,場面很大,動輒上千兩銀子的輸贏,那自然是一般老百姓們玩不起的。
可是坐在前面的酒座見上,看著那些京師的紅姑娘們打扮得花枝招展,蝴蝶似的進進出出,也算是一種樂趣,再說四海春做生意的態度還真和氣,上百兩銀子一桌的燕翅大席,固然受到財神爺般的款待,燙一壺紹興,來兩件小炒,花費不過幾錢銀子,夥計們也同樣把你當大爺。
這樣的一間酒樓,生意還會差嗎?因此、聽說四海春收了業,改為天風居茶樓,京師的人都感到很惋惜。
不過消息傳出來,令人更為興奮,天風居只是換了四海春的招牌,照常營業,酒樓照樣經營,只是另辟了茶樓而已,那是四海春又並了鄰近的幾家店舖,擴大了門面。據說,開設茶樓,是為了方便那些花不起大錢的客人。
幾錢銀子一壺酒,兩個菜,耗費並不多,但也不是每個人都花得起的,茶樓就便宜了,幾個銅子兒泡上壺茶,叫一碟夾肉燒餅,或是一碟子甜醬,幾張烙餅,捲上一棵大蔥,管解渴還管飽,連販夫走卒都吃得起。
讓人懷念的水娘子還是管酒樓,因為明兒天風居就要擇吉開張,所以今見晚上對外歇業,先招待一些有關係的客人,自然也不足為奇。
茶樓也好,酒樓也好,上百張方桌、圓桌,都坐得滿滿的,客人們一個個都是衣冠楚楚,有的佩刀,有的帶劍,門外拴滿高頭駿馬與漆得好看的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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