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蘭仙握住她的手道:「這樣才好,小桃,你也真是的,年紀輕輕的,怎麼會想起出家的呢?」
李小桃低下頭不說話,弄著衣角,嬌羞萬分。
瑛姑拉著她道:「幸虧你沒有落髮,否則這一頭青絲,要多久才能長得起來,走!我們看古大哥去,他還不知道你來了,咱們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昨天他還在念著你呢!」
說完拖著李小桃飛也似的走了。
李夫人望著她們的背影,感激地道:「我真不知該如何來感謝瑛姑才好,她等於救了小桃一命,姑蘇是呆不下去了,她自己則根本不想活下去,這次雖說是來避難,可是我知道,她是準備到陶姑娘的墓前一拜後,自尋了斷的。」
陸遊仙忙道:「這是何苦呢?實在犯不著啊!」
李夫人道:「她錄下了一部分天魔毒經,活著只會給大家添麻煩,我也恨不得殺了她,但天下父母心……」
何蘭仙笑道:「我們明白,這也怪不得她,她的俠心是可佩的,筆錄毒經絕不是為了自己的,她是打算陶芙不成功,繼續跟天魔幫奮鬥到底,這麼好的孩子,怎麼不叫人心疼呢?
夫人放心,今後我會像自己兒女一樣地照顧她。」
李夫人點點頭道:「那就謝謝夫人了。」
陸遊仙道:「本來我們想接夫人上山去住幾天的……」
李夫人道:「不接我也要去,我已經跟外子說好了,在約期之前不回去了,雖然我能力有限,但也得盡一份力。」
陸遊仙忙道:「夫人乃朝廷命婦,何必涉身江湖呢?」
李夫人一歎道:「我也是江湖出身,何況有了李光祖那件事,我們想不參加也不行,只有把天魔幫徹底消滅,我才能回到寧靜的生活裡去。」
瑛姑帶了李小桃往遊仙谷行去的時候,李小桃仍是默默地低著頭。瑛姑推她道:「小桃,你高興點,別再這麼愁眉苦臉的,現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李小桃幽幽一歎道:「瑛姑,我很感激你的大度包容,但我擔心的還是古大哥,他的心裡只有你,即使你肯容我留在你們身邊,古大哥不一定會要我的。」
瑛姑輕笑道:「傻妹妹,你把我的地位看得太高了,卻把你自己看得太低了,在古大哥心中,我們都是一樣。」
李小桃不信道:「怎麼可能呢?你那麼美,人那麼能幹,武功又那麼高,我哪一點能跟你比呢?瑛姐,我不是一個肯服輸的女孩子,但見到你之後,我不能不認輸了,輸得心甘情願,所以我才出家的。」
瑛姑發出一聲苦笑道:「小桃,你既不夠瞭解我,更不瞭解古大哥,他擇偶豈是論條件的?當然,他心中有一個人,但那個人既不是你,也不是我,但這個人已不存在了,所以他才退而求其次,那也輪不到你我。
我們在他的心中,只能佔到第三位,正因為是第三位,他也不會在乎多一個少一個了,所以你不必自卑。」
李小挑愕然道:「那第一第二位是誰?」
或姑道:「第一位的人活在他的記憶裡,第二位的人是他最忠心的朋友,她們都不會分佔他的感情。」
「瑛姑,我不懂你的話,你說明白一點好不?」
琅姑道:「第一個是他心中偶像神明,第二個是他最器重的知己,他對這兩個人是神聖的不屬於男女的範圍,我們倆爭不到,也不必爭取,我們只能得到他的兒女燕婉之情,那是一份完整的感情,我們只能以此滿足。」
李小桃想了一下,忽然道:「我知道那兩人是誰了,一個是何梅仙前輩,一個是線娘。」
瑛姑愕然道:「你怎麼知道的?」
李小桃道:「線娘跟我很接近,有一段時間我很嫉妒陶芙,線娘就勸過我,叫我別對她仇視,她不是我敵對的對象,那只會造成自己的失敗……」
瑛姑握住她的手道:「你知道就好,在古大哥面前別提這些事,也別像個酷娘子,古大哥是當世的奇男子,他不是專屬於任何一個女子的,不爭不求,自然會得到我們應得的一份,否則,連這一份我們也要失去了,因為他已將兒女私情放在第三等的地位,那麼我們就不要在乎取捨了。」
李小桃點點頭道:「以前大家都說他是個最絕情的男子,也是個最討厭女人的怪人,我還不相信……」
瑛姑一笑道:「他不討厭女人,但討厭嬌揉做作,裝腔作勢的女孩子,我們別惹他討厭好吧?」
說著已來到了遊仙莊,只聽得一陣錚錚的琵琶聲,二人循聲走去,但見一座新墳,古秋萍披著發身著長袍,盤坐在陶芙墳前。
原來他盤坐在墳前弄奏著陶芙新鑄的一具鋼琶,林綽約則在一旁靜坐聆聽,兩人也不做聲,悄悄走到一邊坐下。
一曲既終,古秋萍停奏長歎了一聲。
林綽約睜開眼道:「太好了,想不到古大俠還擅長音律,這一曲憶故人,簡直是獨步人間,我自愧不如。」
古秋萍忙道:「前輩客氣了,銅琶仙子名傳江湖……」
林綽約道:「我說的是真話,我把琵琶當做了武器,已經落了下乘,何況又在音律上增其殺伐之氣,更是走進了歧途,剛才聽大俠的雅奏,才是真正的超化之音。」
李小桃忍不住道:「林仙子的演奏技巧,確是無人能及,但奏不到古大哥適才的境界也是實話,因為借音律以抒心中所思,是屬於天成之作,與技巧沒有關係。」
古秋萍這才看見她們,忙立起道:「小桃,你什麼時候來的?我正在擔心你,想找人去接你呢!」
李小桃道:「是娘帶我來的。為了我一念之差,錄下了天魔毒經,除了這兒之外,再也沒有安身之處了。」
古秋萍道:「來得好,錄經之舉可怪不得你,任何人都贊成你這麼做,因為陶芙毀了原本了,如果我們都鬥不過天魔幫,就要靠你來為人間除害了。」
李小桃一怔道:「你不也是默記了全經嗎?」
古秋萍苦笑道:「現在你來了,我說句老實話吧!我瀏覽了天魔毒經之後,知道它過於歹毒,實在不能傳之人世,所以我只記下了分辨毒藥的方法以及解法。
關於製煉的方法,我一點都沒有翻動,因此我只會辨毒解藥,卻不會製煉用毒,有了你這一著,我們至少可以留個後手。」
三人都是一愕。
林綽約道:「難怪大俠一直不肯用毒物來對付天魔幫,原來是這個緣故。」
李小桃道:「那我也不該錄下來的。」
古秋萍道:「不,你可以,我卻不行,我的記憶力很強,一經過目就不會忘記,即使我不去用它,那些知識也會慢慢影響我,使我成為一個狂人,但你卻不會如此……」
李小桃笑道;「這麼說來,我倒是笨一點的好。」
古秋萍道:「你並不笨,否則你不會想到筆錄一份,只是你的聰明才智不會受到邪惡的影響,因為你沒有心機,涉世未深,我就不同了,我的天性偏激,好弄心機,幸好我學的武功是屬於道家修心的部門,還能約束我的行為,否則我會比劉光遠等人更壞。」
瑛姑道:「我不信,梅仙姨的武學不是正宗的?」
古秋萍道:「話固然不錯,但這份武學是注重清淨無為,遁世求隱的學問,至少不會挑起人的野心,我幸而受到了這份陶冶,才沒有變成一個惡人。」
林綽約道:「我贊成這番話,遊仙嶺的技藝絕凡絕世,卻沒有對外炫示,天魔秘籍卻是邪門武功,不巧又落入了天外三魔的手裡,才造成武林的劫難。」
古秋萍道:「是的,王大光的本性未滅,所以他得到天魔毒經之後,深知厲害,不敢深入鑽研,目前我們還是靠真正的力量去對付天魔幫,萬一失敗的話,小桃,你就把筆錄的毒經一字不遺地給他。」
李小桃愕然道:「那不是為害更烈嗎?」
古秋萍長歎一聲道:「是的,但有一個好處,就是能加速他的毀滅,使他早點死去,最多十年,武林又可以恢復平靜了,否則江湖上將永無寧日。」
瑛姑道:「難道他不會將天魔秘籍傳留下去嗎?」
古秋萍道:「目前是可能的,他得到相字訣後,秘密造就了不少高手,可見這一部門是屬於開展的,但他得了天魔毒經後就不同了,那是最邪惡的一部秘籍,終將使他變成一個喪心病狂的惡徒不可。」
李小桃終於道:「古大哥,我一定聽你的話,你說怎麼做就怎麼做,絕不會任性胡鬧了,好嗎?」
林綽約看看那具新墳,惻然歎道:「是的,古大俠高瞻遠矚,見解高人一等,小芙如果不任性胡鬧,也不會白送一條性命了,連帶還害死了秋遠那孩子。」
李小桃看了墓碑上陶芙的名子,心中一酸,強忍著淚道:「陶姐姐求仁得仁,死而無憾,最對不起的是我,羅秋遠呢?
他們沒葬在一起嗎?」
林綽約搖頭道:「沒有,骸骨歸來時,大家都主張他們合葬,只有我一個人反對,所以仍然分葬了,為這件事許君武很不諒解,認為我矯情,但我相信我沒有做錯。」
眾人皆默然。
林綽約又道:「羅秋遠是真的為小芙而死,但小芙為誰而死,我心裡是明白的,這孩子太傻了一點,可是我不能讓她死不瞑目,她一輩子沒機會看清這個世界,只希望她死後能得到一點虛的安慰。」
瑛姑連忙道:「林姨,我明白,我們一定不會使您失望的,當我們有著落時,一定會在這墓碑上添幾個字。」
林綽約看了古秋萍一眼道:「古大俠會同意嗎?」
瑛姑不待古秋萍開口就搶著道:「古大哥一定會同意的,否則他就太矯情了,對不起小芙所作的犧牲。」
古秋萍見瑛姑這樣說了,才慘然道:「我不是個喜歡矯情的人,哪怕現在就可以用我的名義為她立碑都行,我只是怕因此會引起許大俠的更多的誤會。」
林綽約感動地道:「那倒不必去管他,他們師徒是一對糊塗蟲,問題是這樣一做,會使人對你不諒解。」
古秋萍淡淡地道:「我倒不在乎,我做事從不求人諒解,否則我就不會投身黑道,背上盜名了。」
瑛姑道:「古大哥,我知道你是怎樣一個人,所以在你開口之前就替你答應下來,你何不現在就做呢?」
說著拔出腰間的劍,遞給了古秋萍。
她道:「古大哥,你把碑上的字改一改吧,也好使林姨安心。」
古秋萍想了一下,終於接過了劍,在「俠女陶芙之墓」碑文上加刻「先室」二字,然後又在旁邊落款,刻下了「古秋萍敬立」五個字。
瑛姑則接過劍,在古秋萍名下,又加刻上「率婦李小桃陸瑛姑」等字樣,輕輕一歎道:
「讓我們也加上兩個名字盡盡心,大哥不反對吧?」
古秋萍苦笑道:「我當然不反對,但這樣太不倫不類了,哪有一個碑文上是這樣寫法立法的?」
瑛姑莊容道:「不去管人家,我覺得這樣立碑意義很深,至少不會讓別人也去做陶姐一樣的傻事了。」
古秋萍一怔道:「別人?還會有別人嗎?」
瑛姑道:「可能會有的,這樣可以告訴她們不必鑽牛角尖,只要她們願意,都可以在我與小桃的名字旁邊加上她們的名字,我們絕對不反對。」
不知何時,許君武、程一斧、杜今康、晏小倩、薛眠娘……等,相偕來到,眾皆哀痛,為陶芙的輕生而表惋惜不已。
林綽約對許君武仍心存芥蒂,避不交談。事畢,正要離去。
許君武向眾一抱拳道:「許某有事待辦,少陪了。」
杜今康注意到許君武面色不對,已明白了他的去意,堪慮地勸阻道:「謀定而動,方為上策,對魔焰高漲的天魔幫,更不可輕舉妄動……」
許君武截口道:「教言自當謹記,但……啞巴吃黃連,苦在心頭,誰能體諒……」
他言猶未盡,卻嚥了回去,又一抱拳,電疾而去。
晏小倩上前道:「林仙子,你應該拉住他的,你知道他這一走是上什麼地方去,回來的機會很少了。」
林綽約點點頭道:「我知道,他會北上黃山,去迎戰天魔幫讓人家殺,根本就不會再回來的。」
晏小倩道:「所以你才該拉住他。」
林綽約輕輕一歎道:「何必呢?這是他求生之路。」
晏小倩不解道:「什麼?他明明是去送死?」
林綽約的臉色十分平靜,淡然道:「錢大嫂,你錯了,他這個人早就死了,從我們再度重逢時,他就死了,只有在被天魔幫殺死之後,他才算又活過來。」
這番話的含義很深,但每個人都聽懂了,卻沒有一個人知道該如何接口。良久之後,杜今康才一歎說道:「這師徒兩人都是一樣,一定要死一次才證明他們是活著的。」
林綽約淒然笑道:「杜大俠也說錯了,人只能死一次,死的人不會復活的,他們只有選擇一個死的方法才能表示他們曾活過,許君武是最傻的一個人,他以為用這個方法才能向我證明他曾經活過,卻不知道在我心中,他早已死了,這只能證明給你們看而已。」
晏小倩忍不住道:「林仙子,你說這話太殘忍了,他分明是為你而死的,他也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只在乎你的。」
林綽約苦笑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我不是掌握人生死的神仙,無法把一個死人復活過來,不管他什麼時候死,用什麼方法死,他早已埋進我心中的墳墓了。」
晏小倩道:「為了游天香的事你還不見諒?」
林綽約苦笑道:「沒有的事,我早已忘懷那件事了,你也知道我是怎樣的一個人,我宣佈他死亡是在姑蘇木櫝鎮葉家重逢之後,那時我才發覺我從未認識他。」
晏小倩默默片刻才道:「這是很可惜的事,本來二位鐵板銅琶合奏,在決鬥之期,可以出很大的力。」
林綽約輕輕一歎道:「沒有用的,上次在木櫝我們就失敗了,敗得很慘,你們知道是什麼原因嗎?我們後來研究過了,鐵板銅琶技出一門,配合起來,有一奏無敵神曲,即使殺不死劉光遠,也可以給他一次重挫,但等我們合奏起來,卻連一成的威力都沒有發出。」
眾人都是一驚。
古秋萍道:「那次我也在場,覺得二位聯奏已是很驚人了,難道連一成的威力都沒有發出嗎?」
林綽約道:「是的,因此我不承認是技不如人。」
古秋萍道:「那仙子更不應該放許前輩走了,合奏的技術可以改進,就可以成為我們一個有力的保障。」
林綽約搖頭歎道:「沒有辦法,這不是技術的問題,而是兩人之間的和諧,這種和諧必須發自內心,可是我對他始終無法和諧,所以還不如我單獨彈奏有效。」
古秋萍不禁默然,想了半天才道:「鐵板之技,仙子熟不熟?能不能找個人傳授?」
林綽約想想道:「鐵板之技很簡單,只有幾手節拍,主要是靠絕佳的內勁,配合我的琶音,以洶湧無比的剛勁,配合我的柔音而卻敵,學起來很容易,就是配合難,這必須兩人心神合一,所以這人選很難。」
古秋萍一笑道:「仙子這一說我倒是懂了,許前輩根本不是習鐵板的最佳人選,他的豪情不足。」
林綽約道:「豈僅豪情不足,胸襟也不夠,那必須要海闊天空,坦蕩無私的胸懷,才能表達其剛烈之氣。」
古秋萍道:「我推薦一人如何?金陵四聖中的程先生倒是很合條件,他天生就有一股高歌大江東去的氣魄。」
林綽約看了程一斧一眼道:「程大俠豪情萬丈,胸懷坦蕩,的確是一代豪傑。但他看不起這種微末小技的。」
程一斧急得直搖手道:「林仙子你別開玩笑,咱家是個粗人,根本不瞭解音律,他們都叫我呆子。」
薛眠娘笑道:「你就是這點呆勁可取,一大把年紀,猶不失其赤子之心,倒是不妨向林仙子討教一下。」
程一斧急得滿臉通紅,不知如何是好。
林綽約道:「程大俠如若不棄,可以試一試。」
程一斧道:「聰明人這麼多,為什麼偏找上咱家呢?」
薛眠娘道:「因為這是一件最適合呆子的事,許君武就是太聰明了,你能找出個比你更呆的人嗎?」
程一斧無以為答,瞪大了兩隻眼睛。
林綽約道:「可以配合的人是不少,但要具有絕佳的內勁基礎而又胸懷豪放如程大俠者,卻實在不多。」
薛眠娘笑道:「程呆子,林仙子都不嫌你呆,你又何必自菲呢?試一試,不合適再換人都行。」
古秋萍道:「許前輩負氣而去,連鐵板都沒有帶,二位就在這兒演練一下,試試看是否能譜合?」
許君武的鐵板是從不離手的,但他在摸陶芙碑文時,把鐵板放在地上,然後情緒激動一氣而去,竟將鐵板忘記了。
古秋萍抬起鐵板,交給程一斧道:「這種音節合奏須要絕對清靜,我們都迴避一下,讓他們演練吧!」
說著招呼大家都走了,一直走得很遠後,山後已傳來林綽約錚錚的琶音,奏奏停停又奏奏。
林綽約一直在講解如何配合的手法,又過了一陣,琵琶音中夾著鐵板之聲,想是在合奏練習了。
古秋萍一直在凝聽,這時才吁了一口氣道:「成了。」
瑛姑與李小桃在他身邊。
這時瑛姑問道:「他們能配合嗎?」
古秋萍道:「音響卻敵是一種至上武學,程一斧內功雖佳,但要能配合林仙子的演奏,最少也得四五年。」
瑛姑道:「那怎麼來得及?約鬥之期就要到了。」
古秋萍一笑道:「來得及的,神曲練成之後,不一定要在決鬥之期應用,他們還有一生的時間呢!」
瑛姑這才懂了道:「原來大哥是想促成他們。」
古秋萍笑道:「是的,這才是我最大的目的,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只有那位杜先生,我不知道他屬意誰?」
李小桃道:「程先生跟林仙子能配合倒是很好的事,但恐怕不容易,林仙子對許君武用情很深。」
古秋萍道:「不!你錯了,哀莫大於心死,林仙子對他早已死了心,腦子裡也早已抹去他的影子了。」
李小桃道:「我不信,人怎能轉變得這麼快?」
瑛姑道:「這不是轉變,是覺悟,以前我再也不信俞伯伯會改變的,但看他跟薛女俠,我才真正地懂了。」
古秋萍聽瑛姑能說出這麼深刻的話,倒是頗感意外,含意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瑛姑接著又道:「他們一開始的認識就不夠深,分手是必然的,俞伯伯苦了這麼多年,但最後終於認清事實,雖然彌補了情天之缺,可是生命中最美好的歲月已被蹉跎去了。」
古秋萍無法說什麼,瑛始的話對他也是一種啟示與教訓,似乎說中了他內心深處一些他不願承認的事實。
瑛姑卻很乖,當她把最重要的話點出兩點後,也不再多說了,拉著李小桃出去,留下古秋萍一人去沉思。
遊仙山莊的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平淡而又緊張,因為約期決鬥的日子快來臨了,每個人都在期待著,卻又怕那天來到,這是決定命運最重要的時刻了。
俞覺非與薛眠娘新配合的戰法運用得很熟練,林綽約與程一斧的無敵神曲也日日在進步著。
而且這四人幾乎是時刻都形影不離,而在兩個已進入遲暮的俠女臉上,像夕陽向西的落霞,居然抹上了青春的紅暈。
約鬥的日子終於到來了,劉光遠這次是傾巢而出,將凌雲別莊上的人都帶來了,但有四個屬於凌雲別莊舊有的人,卻是與他貌合神離,那就是游天香、凌芳芳、凌美美與尤新貴,而游天香母女都顯得很憔悴。
約鬥的地點在黑虎莊的莊外那片空場上,約莫有二十丈見方的空場早已收拾得乾乾淨淨,雙方的人數到齊後,劉光遠首先朝古秋萍打個招呼笑道:「我要為木櫝的事向你道謝,你替我剪除了兩個人,解決了我的兩個難題。」
古秋萍冷笑道:「何必客氣呢?那些人原本是你遣去送死的,你根本就沒有把他們放在心上,其實你自己殺死他們也很容易,用不著假我之手以行之。」
劉光遠微笑道:「不錯,這幾個人心中對我暗存不利之圖,我是想消滅他們,葉開甲不足為論,崇黑虎與王伯虎卻使我很為難。
崇黑虎是為我而毀家的,王伯虎則是我答應保護他的,但天香又不肯饒過他,使我十分為難地只好假你的手來完成這些事,所以我很感謝你。」
古秋萍冷冷地道:「廢話都不必說了,還是決定一下如何決鬥吧?你打算採取什麼方式進行?」
劉光遠道:「古秋萍,我覺得這次決鬥實在是可以避免的,崇黑虎身死,遊仙莊的問題已解決了,李光祖一死,陶姑娘的滅門血仇也解決了,其餘的小過節都不算深仇大恨,犯得上流血相拼,造下殺劫嗎?」
古秋萍沉聲道:「你居然也說得出殺劫二字?」
劉光遠微微一笑道:「此言差矣,我不是一個好殺之人,有時傷人實在為勢所逼,萬不得已。」
黑胭脂崔可清厲聲道:「馬光前殺死了我的丈夫呢?」
劉光遠笑道:「那是你跟馬三哥的事,你們可以私下解決,再加上錢家的人都行,但不必把別人也拖進來。」
古秋萍道:「劉光遠你別假仁假義了,大家早已看清了你的真面目,才集在一起對付你,為的是要徹底擊倒你這邪惡組織,除非你解散天魔幫,引咎自盡,否則我們絕對與你勢不兩立的,還是別說廢話吧。」
劉光遠淡然一笑道:「好吧!你口口聲聲說仁義,指天魔為患,可是天魔幫到現在為止,做了什麼惡事?」
古秋萍道:「你幫中收容的都是十惡之徒……」
劉光遠哈哈大笑道:「府縣的監獄裡,關的都是罪徒,怎麼不說是罪惡之所呢?」
古秋萍聽他居然提出這個比喻,不禁笑了道:「監獄為懲奸之地,天魔幫卻成了藏奸之處了,怎可相提並論?」
劉光遠卻一笑道:「劉某不以為兩者有所差別,劉某也是嫉惡如仇的人,本幫現下所收容的都是在俠林組織中假冒偽善之徒。
俠林領袖凌雲峰只記錄了他們的罪行,暗中提出警告,那似乎是沒什麼用,到了劉某手中時,將他們納入幫中,嚴加管束,現在他們不是乖得很嗎?」
古秋萍不禁一怔,劉光遠這一點並沒說得過分,自從上次燕子磯一會,他對俠林群豪限令歸服,結果投過去的都是素行不檢的,在記錄上有名的人,而這些人投靠天魔幫後,並沒有受到優遇。
他們不僅在天魔幫中受到嚴厲的管束,亦為鄉里同道所不齒,個個都忍辱偷生,但這能說是劉光遠的善行嗎?相信誰都不會承認的。
劉光遠大言不慚地道:「在燕子磯前不肯加入本幫之人,只要素行無虧,劉某並沒有對他們採取什麼行動,雖然在那一天有所死傷,那是他們自找的。」
古秋萍怒道:「那是你逼他們動手的!」
劉光遠道:「笑話,劉某手下有的是高手,並不在乎他們來效力,但劉某以行道自許,他們不同意加入,顯然是心懷不測,劉某必須加以懲處。」
古秋萍道:「不加入你的罪惡組織就有罪嗎?」
劉光遠笑道:「劉某並沒有這麼說,那天劉某不是給他們一個選擇的機會嗎?不加入天魔幫的,只要拋下兵器,退出江湖,不問武事,劉某也不干涉。」
「行俠乃武人本職,行動有各人自由,為什麼要聽你的,你這種做法就是為武林道義所不容,怎能怪人反抗?」
劉光遠一笑道:「我是為大局著想,此輩之所以能為惡而不受民法制裁,就是仗著會點武功,絕其武事,他們就安分了,否則就必須受本幫的壓制。
因為你們都管不了,劉某卻有這個把握,像凌雲峰名單上的那些人,俠林組織既不能除惡於未然,又不敢公開懲之於後,缺少約束力量,劉某取而代之,有何不當?」
古秋萍怒道:「你分明是想稱尊武林,何必強詞奪理呢?」
劉光遠笑道:「稱尊武林,劉某確有此心,因為劉某有把握控制江湖人的行為,使他們不敢做一點錯事,你們中如果有人能比劉某做得更好,劉某當全力支持。」
「我們可沒有你這份野心。」
「這不是野心而是雄心,你們身為俠義道,只會做些小仁小義,有負所學,反對我大肆整頓武林,是為私心,劉某不怕強詞奪理,何謂強詞?
何況你們在九華山上聚居,劉某敬心各位素行無虧,未作任何侵犯行動,這是約戰,是你們先訂下的,怎能說天魔幫不對呢?」
這個人口才辯論,居然說得頭頭是道……
陸遊仙忍不住叫道:「我在遊仙嶺悠遊林泉,與世無爭,是你們先來生事的,現在還有臉說這種話。」
劉光遠哈哈一笑道:「陸莊主,有崇黑虎在側,你的安寧遲早會破壞的,我提前揭發他的陰謀,為你根絕後患,你應該感謝我才對。」
陸遊仙怒道:「可是你殺了我莊上近百人口。」
劉光遠道:「崇黑虎全家被毀,你自然也要付出代價,我主持公道就是得公平,兩不偏私,何況比起來,你還是上算,崇黑虎無子遺,你們一家卻安然無損。」
陸遊仙冷笑道:「可是你肯放過我嗎?」
劉光遠一笑道:「只要你維持以往超然的身份,不介入任何江湖糾紛,劉某絕不打擾你的清修,你行嗎?」
陸遊仙怒道:「現在陸某還能退出不理嗎?」
劉光遠道:「那不結了,從古秋萍開始,都是你們在找我的麻煩,金陵四聖橫插一腿,也是他們找上劉某的。」
杜今康道:「劉光遠,你的野心昭然若揭,今天率眾而來,一定是有了相當的準備,大家在手底下見真章吧,何必說這麼多廢話磨嘴皮呢?」
劉光遠哈哈大笑道:「劉某以堂堂之師遠道而來,自然要名正言順,不能不教而誅。」
古秋萍笑道:「好了,你的理由都說過了,是非黑白自有公論,你不會認錯,我們也不會認為你對,還是擺出道兒來吧!你準備怎樣鬥?」
劉光遠一笑道:「強龍不壓地頭蛇,自然由你們決定了,單挑獨鬥,作對論敵,舉眾群鬥,悉聽尊便。」
古秋萍看看自己這邊人雖然不少,但真正能拿出來從事一決的卻為數不多,劉光遠率來的不過四五十人,卻個個都是高手,算來還是一場場地鬥下去較為上算。
因此他一笑道:「糾眾群鬥,是最卑劣的行為,除了下三流的江湖人才做得出,我們自然不屑為此。」
劉光遠一笑道:「那也好,不過我把話說在前面,今天不同比試,沒有點到為止的事,要拼就得見生死為止,而且最好把規矩訂嚴一點,出場的人沒有結束前,任何人都不得插手介人的,你同意不同意?」
古秋萍道:「可以,這本來就是應該的。」
劉光遠再笑道:「我們這一斗半公半私,順便也可以把一些私怨解決一下,目前在敝幫,只有馬三哥跟錢家的人有點私仇,讓他們先解決如何?」
馬光前挺著獨臂,手持鋼杖,另一隻手卻套上了一個鋼套,前面是一支半尺來長的鉤形兵刃。
他跨步而出,大聲道:「酒家懶得費事,凡是跟洒家有仇的,一起出來吧,把你們了結之後,酒家還要鬥鬥程一斧。」
他這一出來,古秋萍已覺不妙,錢氏兄弟,再加上晏小情、崔妙妙、崔可清母女五人,合起來也未必是馬光前一個人的敵手。
可是人家以一敵五,已經很漂亮了,如果再要換別人出去,對錢氏兄弟的俠名有損,他們拚死也不幹的。
果然錢斯民已經提劍出去,綠楊俠侶錢斯同晏小倩夫婦也相繼而出,崔妙妙一拉崔可清也出場了。
雖然是五個人一起出場,但馬光前毫不為意。
他傲然道:「就你們五個人嗎?假如還有的話,不妨多來幾個。」一副目中無人之狀,狂態不可一世。
錢斯民眉頭微皺道:「崔老太太,大嫂,有我們出來已夠了。」
崔妙妙卻冷冷地道:「你們大可不必出來的,斯南雖是你們的兄長,但他已入贅寒家,與府上綠楊門第的錢家等於是脫了關係,在他生前,你們都不肯前來認親,何必又在死後為他拚命報仇呢?」
崔妙妙這番話很使人難堪,錢氏兄弟皺皺眉,不便答理。
晏小倩卻笑道:「崔伯母,大嫂,這可不能怪我們,大哥入贅府之前,我們都不知道,因為大哥很早就出了門,遊蹤無定。甚至府上,也沒有給家人一封信,致使我們兩家想走動也無從走起啊,大哥死後我們才得信,就一直在探聽仇人下落,我們又何嘗不關心呢?」
崔可清輕歎道:「妹子,斯南是真心愛我的,所以他不惜放棄錢家顯赫的家世而入贅寒家的。
倒是我自慚門戶寒薄,又身陷黑道,怕有污府上俠譽,不叫他通知你們,也不叫別人知道他真正身份。」
晏小倩聽了崔可清的話,正容道:「這是什麼話,一樣行俠仗義,何分黑白兩道?古兄弟也是黑道中人,他的俠名四海同欽,話又說回來,王伯虎曾為俠林領袖,是白道中最受尊敬的人物,可是他偽善的面目被拆穿後,受到天下人的鄙棄,你們母女為了追索仇蹤,已經費了多少苦心,好不容易仇人探明了,報仇的事,就讓我們來多盡點心吧!尤其是崔伯母,已經這麼大歲數了,這怎還能讓她來冒險拚鬥呢?」
崔妙妙立刻叫道:「老婆子可不承認老,你分明是嫌我們武功不佳,可是面對著大力魔神,你們的武功又何足克之,大家都差不多,誰都別嫌誰了。」
晏小倩笑道:「正因為敵勢太強,武功不足為憑,錢家也沒有可驕人之處,所以才想請您老人家退出,讓我們這些弟妹來替大哥伸冤復仇吧!」
崔妙妙道:「若論復仇,可清是未亡人,她才是名正言順的苦主,比誰都有理由,而我就這一個女兒,她如死了,我活著又幹什麼?所以你們若真的尊敬我們,就請在旁邊看一下,讓我們先找他一搏。」
這個請求是很合理的,但也無法令人同意,因為崔氏母女出場是必死無疑的,答應了等於是送她們去死。
因此錢斯同用眼看看古秋萍,希望他能發言阻止一下。
哪知古秋萍竟然點頭道:「崔老前輩所言甚當,錢兄就讓她們母女出場一搏吧!」
古秋萍既然這麼說了,想必已有安排,因此錢斯同也不再反對了,白髮龍婆手搖軟鞭,黑胭脂挺舞雙刀,衝向馬光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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