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簡單了,就叫他一聲兄弟,既順口也自然了。」
聶紅線道:「這成了什麼體統,我不是太冒瀆了?」
晏小倩笑道:「你們的主僕關係建立得非比尋常,怎可以常情來衡處,彼此俱為武林一脈無所謂冒瀆。」
「主僕之情有的可親逾手足,叫兄弟也很自然,尊敬在心而不在表面,聶女俠,你報恩是發自於心,不是做給人看的,稱他為兄弟,既不使他難堪,也不會引人誤會了。」
古秋萍忙道:「這樣好,我自小孤苦伶什,一直想有個姐姐照顧我,線娘,你就做我的姐姐吧!」
錢斯同笑笑道:「問題解決了,愚夫婦要出去行船了,趁著順風,可以早一點進太湖,免了許多麻煩。」
說完出去了。
聶紅線愕然道:「這是怎麼說?我一心求下,反而爬到上面去了。」
古秋萍笑笑道:「這都是我自己找的,我想想你我之間的關係,你不肯嫁給我,只有做我的姐姐了。」
聶紅線眼中淚珠盈眶道:「我比誰都希望嫁給你,但是我不要一分施捨的感情,你是真心想娶我嗎?」
古秋萍道:「怎麼不真心?我對婚姻的態度很嚴肅,絕不會是當兒戲,我說娶你,就是會娶你。」
「你喜歡我嗎?愛我嗎?」
古秋萍想想道:「我喜歡你,但不能說愛你,因為我這個人沒有愛也不懂得如何愛。」
聶紅線輕歎一聲道:「就這樣已經夠了,我很安慰你沒有騙我,如果你說愛我,我反而會傷心了,因為我沒有值得你愛的地方,也不可能引起你的愛意。」
古秋萍忙道:「那倒不然,喜歡是屬於知覺的,我看你不討厭,就是喜歡了,愛卻需感情的,要時間來培養,我不信一見鍾情的話,即便有也是假的。」
「你說不懂得愛,卻又能分析得如此透徹。」
古秋萍一笑道:「這是人之常情,大家都懂的,我說不懂愛,是指我從沒有愛過人。」
「可是你卻被人愛過。」
「也不可能,愛是雙方面的,我沒愛過人,怎麼會被人愛呢?愛的起因可能是互相喜歡,絕不可能是單方面發生的。」
聶紅線沉默片刻才道:「兄弟,你叫我一聲。」
「線娘!」
「你怎麼不叫我姐姐?」
古秋萍感到彆扭地道:「我不習慣,你一定要我叫嗎?」
「不要,還是線娘聽起來舒服些,因為我也是一個人孤苦伶仃長大的,從沒有人叫過我姐姐。」
古秋萍瀟灑地一笑道:「線娘,你該敷藥了,那豬油只能保護你的傷處不被磨擦,卻不能療傷。」
「不必麻煩了,什麼藥都不會比心靈的治療更有效,你給了我生命的勇氣與意志,我自己會好起來的。」
「那可不行,我要你早點好,船程到黃山最慢也不會超過半個月,以後我將很忙,沒有時間來照顧你了。」
「我不要你照顧,而且我的責任是侍奉你。」
「那也等你好了之後,你總不能在床上躺著侍奉我。」
聶紅線黯然一歎道:「我真還不會侍候人,得從頭學起呢!」
古秋萍連忙道:「線娘,別這麼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聶紅線一聲苦笑道:「我知道你不是在譏諷我,但我的確是這個情形,跟了李光祖六年,除了學會怎麼取悅男人,別的一無所長。」
古秋萍忙道:「咱們別談這些好嗎?」
「不!一定要談這些,兄弟,如果你想在武功上勝過三魔,不但要談這些,而且要特別研究這些。」
古秋萍一怔,聶紅線道:「四大天魔的武功突然猛進,是因為他們得了一部天魔秘籍,共分四部。
其中毒經由王大光所得,色相空三經為李光祖、劉光遠、馬光前三人分別所得,李光祖的色經就是床第采戰之術,以陰陽調合的方法增長內力,要想擊敗,你就得對其弱點……」
古秋萍道:「李光祖並不是最厲害的一個,我曾經一劍斬斷他一條臂,最難鬥的還是劉光遠。」
「不!你錯了,他們三人的武功互為相剋,其實最高的還是李光祖,只是他為人深沉,故意不炫示,處處讓劉光遠佔先而已,你別以為勝得了李光祖,對另外兩人就穩操勝算了。」
古秋萍愕然道:「這太難以相信了。」
「也許你不信,但這是李光祖親口說的,而且是他在無意間流露的,第二天我問他,他就矢口否認了。」
「那是他自炫其能而已,不足取信。」
「李光祖是那樣的人,因此他的否認更足取信。」
古秋萍問道:「這是怎麼說呢?」
「他心高氣做,不肯後人,明明是他錯了,還是硬爭到底,為什麼在這件事上否認呢?
何況那時候我還沒有見到劉光遠與馬光前,他大可以為自己吹噓一番。
而他偏一改常態予以否認,可見他的否認是另有用心了。
再者他人雖陰沉,聰明卻不足,他的否認無異證實了其真實性。」
「他是怎麼說的呢?」
「他說空字經是最上乘的武功心法,但馬光前不是那種四大皆空的人,成就不會太高,相字經包羅萬象,練得好卻練不強。
只有他的色字經是部標準的邪經,適合他的個性,也適合他的喜好,在這種情形,他的成就一定高出其餘四人,這是非常合理的。」
「可是他的成就並不驚人,一劍斷臂……」
「這一點你就錯了,他的那條左臂根本是累贅,只會妨礙他的行動,他自己沒有勇氣砍下來,你那一劍正是他所希求的,否則你哪能輕易成功。」
古秋萍又是一怔。
聶紅線道:「內力是發之於體而用之於手,兩隻手雖然方便,卻分去一半的功力,種果樹的人常會把一半的樹枝砍掉,也是這個道理。
李光祖斷臂之後,武功反而深進一倍,那是你再也想不到的。」
古秋萍怔住了,這的確是他想不到的事,但出之於聶紅線的口,使他不能不相信。
聶紅線道:「馬光前若修到六根清靜,心如止水,他是武功最高的一個,但是他是不可能到此境界,所以李光祖應是三魔中最難鬥的一個。」
「那要如何去對付他呢?」
「在內力上超過他是不可能了,惟一的辦法是瞭解他的習慣,攻取他的弱點。」
「這又從何著手呢?」
「他的習慣我已經知道了,至於他的弱點,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是他的秘密,絕不會告訴人的。」
「那不是等於空說嗎?難道還先去問問他?」
「問他是不可能的,但還有個辦法,從他的習慣上逐一思索,由本身的體驗,知道哪些部位是最易感觸的。
也就是他功力不到的部位,因為人都是一樣的,他不會特殊,只可惜我不是男人,無從體會到。」
古秋萍皺皺眉頭。
聶紅線道:「我所知也不夠,因為他的習慣可能因人而異,因此最好再找秋娘,得到她所知道資料,兩下參照,我們兩人都跟著李光祖六年,他的功夫多半是在我們身上練出來的,大概差不多了。」
古秋萍搖頭不語。
聶紅線笑道:「你別急,我不是要你來體驗,你可以找一個靠得住的人,由我與秋娘合力將所知的資料逐一試驗,得到一個綜合的結論。」
古秋萍忙道:「這不可以,除非你們真心想擇人而事,否則我不能用這種方法來冒犯了你們。」
「我的心與身體已經分開了,為了幫助你,我不惜任何犧牲的,而且我也不認為這是冒犯之事,至於秋娘那邊,我倒沒有把握,要她幫忙,可能要用點手段。」
「不用手段,我也不想這樣子勝過李光祖。」
聶紅線輕歎道:「那你永遠勝不了他。」
古秋萍堅決地道:「我寧可失敗死在他手中,也不能起這種卑鄙念頭,叫你們做這種齷齪事。」
「我們本來就是齷齪的賤女人。」
古秋萍長歎一聲道:「線娘,你能不能停止污辱自己?」
聶紅線一歎道:「好吧!我以後把自己盡量想得高尚一點就是,但別人是否會就此認為高尚呢?」
「不要理會別人,你是為自己活的。」
「我是為你而活的。」
「那你就該振作一下,我認為你高尚就行了。」
聶紅線想想道:「你這樣看得起我,我再妄自菲薄,倒是對不起你們,還有一個辦法可行行看。」
「還有什麼辦法?」
「趕快找了一個你愛的女子娶她,然後把一切的所知告訴她,秋娘也會願意幫這忙的,然後你們就以愛的方法找出所需要的答案了。」
古秋萍笑笑道:「我求過一次婚,碰了個大釘子,以後再也沒有勇氣向別人求婚了。」
聶紅線正色道:「我是真心想貢獻自己一點能力來報答你,請別拿它當玩笑開行不行。」
古秋萍見她神色不愉,連忙道:「不開玩笑,等我找到那人之後,再談也來得及,現在你該敷藥了。」
聶紅線長歎一聲,淚落如雨,默默地聽由他再度脫去衣服。
古秋萍本人的醫理頗精,也懂得用藥,艙中有藥箱,他翻出幾種合用的,先用棉紙將塗在身上的豬油拭去,又用茶吊子裡的淨水將傷處逐一洗淨,最後才敷上藥粉,外面薄薄地敷上一層跌打損傷的藥膏。
原來那一身衣服染滿油跡,已經不能再穿,他找了一張床單,為她輕輕蓋上,身後傳來一聲輕笑道:「原來古大俠精通醫理,比我高明多了。」
古秋萍回頭一看,卻是晏小倩,雖然略感彆扭,但仍大方地道:「大嫂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呢?」
晏小倩笑道:「我們那個老頭子聽說聶女俠要療傷,叫我進來幫忙,但我見到大俠醫療之術比我更精,站在一邊偷學,竟忘了進來的目的。」
古秋萍笑道:「勞神已多,不敢驚動。」
晏小倩笑道:「大俠別客氣了,我不是行家,卻也懂得一點,大俠用藥處方,實在比我高明。
我想幫忙也插不上手,區區之學,連當個副手都不夠資格,大俠是跟誰學的醫道?我還沒有見過有這麼高妙的外科聖手呢!」
古秋萍笑道:「多承大嫂謬讚,在下沒有從過師,只是為了闖江湖,不得不樣樣都會一點,無師自通,大嫂不見笑就好了,怎敢當聖手之稱。」
晏小倩道:「大俠不要謙虛,我相信你一定得過高明傳技,這套學問絕不是無師自通學得到的。」
「古某確是未拜師,只是找點書看看,再遇到名家時,經常向人求教而已。」
「那大俠一定是個天才。」
古秋萍謙虛地笑一笑。
晏小倩又道:「我看聶女俠的神氣好似有三天未進食了。」
聶紅線道:「是的,那時我一心求死,根本就不想吃東西,如果不是口渴難禁,我連水都不想喝。」
晏小倩道:「聶女俠現在不必求死,而且要多吃點長勁的東西,我熬了一鍋江米魚粥,是不是要喝兩碗?」
經她這一提,聶紅線確是感到餓了。
古秋萍也笑道:「大嫂準備得真充分,江米粥清毒而充胃,鮮魚肉可助長肌而易消化,是此時最理想的食品。」
晏小倩笑笑道:「我的醫理脈數比不上古大俠,這點簡易的養生之道總還是懂的,我去端進來吧!」
古秋萍忙道:「不敢當,我去好了。」
晏小倩笑道:「你還是坐著吧!這應該是我們女人的事,連我家老頭子都不便驚動他,別說是你了。」
古秋萍聽得俊臉微紅,只得在艙中坐下。
聶紅線羨歎地道:「這位錢大嫂為人既熱情又爽利,完全是俠義本風。」
古秋萍道:「綠楊俠侶在大江南北公認是一對神仙美眷,他們不但俠名遠播,急人之難而義無反顧,其伉儷情深也是有名的,只是不知道何以會借艇舶以隱身了。」
晏小倩剛好端了一個木盤,盛著粥及碗筷進來,聞言接口笑道:「還不是為了窮嘛!」
古秋萍笑笑道:「大嫂別開玩笑了,我知道二位非常富有,在家鄉還有一座綠楊別莊,總不至於靠打漁渡客為生吧?」
晏小情輕歎一聲道:「窮有多少種,缺少銀錢卻是最輕的一種,金盡壯士無顏固然悲哀,但那只是一時之困,最苦的是日暮窮途,真是有家歸不得。」
古秋萍忙問道:「這是怎樣回事?」
「還不是年輕好管閒事,我們急人之急太多了,結果使自己變成眾矢之的,家裡待不住,只好到江湖上來流浪,靠了這條船與兩身破衣服,雖然埋藏了綠楊俠侶的一點虛名,卻換了我們幾年的太平。」
古秋萍也微感啼噓地問道:「那麼當年受二位恩惠的朋友,難道都袖手不管了?」
晏小倩道:「如果他們管得了,就不需要向我們求助了,他們自顧不暇,又哪有餘力來幫助我們?」
聶紅線立刻道:「話不能這麼說,賢夫婦當年是為了他們而惹的麻煩,他們怎能袖手不管呢?」
晏小倩道:「我們管閒事是因為閒得難過,並不是對誰有什麼好處,怎能冀求別人的報答呢?
再說像樣一點的朋友,現在多半成家立業,拖大帶小,我們也不忍心去拖累他們,好在我們這老兩口無兒無女,一生一代一雙人,一條船一躲,豈不是天下太平了。」
笑談中不免稍有感喟,但俠義心腸卻流露無遺,聽得聶紅線心中十分感動,肅容道:
「可是賢夫婦這次為了我們又惹下麻煩了。」
晏小倩道:「這是什麼話,我們的大哥死於三魔之手,我們欲報仇而無力,大家同仇敵愾的,誰也不吃虧。」
說著盛了一碗粥,用一個湯匙放在聶紅線身前道:「聶女俠,你現在不宜勞動,但練武人的體質較常人為優,有時輕微的運動反而有助於傷勢的平復,所以你不妨嘗試自己進食以增進血脈的調和。」
聶紅線連忙道:「好極,我實在不習慣要人侍候。」
晏小倩笑道:「招呼還是得要個人的,這兒由我來吧!古大俠,我的粥熬得不多,你這條大漢也不能夠靠稀湯充飢,我在船頭備了酒菜,你跟我家老頭子去喝吧!」
古秋萍笑著道了謝,在背處脫下身上官服,披了件棉衣,來到船頭上,但見錢斯同面前放了一個花形食盒,裡面堆了六味精緻的萊餚,兩口黃泥火爐,一口上面溫了一沙鍋的肘子,另一口則溫著酒。
食具、酒具都十分精美,見他出來了,錢斯同笑指著一張小板凳道:「請坐,請坐!綠蟣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乎?
酒菜早準備半天了,叫老婆子進去請,哪知她被你的醫道迷住了,耽誤了這麼久,幸好酒是溫的,否則我們只好和雪冷飲了。」
古秋萍坐了下來,笑笑道:「賢夫婦借漁而隱,可是這套食具卻不合身份,叫人一看就露了馬腳。」
錢斯同微笑道:「這可沒辦法,愚夫婦都愛喝兩盅,拙荊什麼都能馬虎,就是酒具不肯差一點,多少年下來,把我也養成了習慣,這套傢伙是我們從家裡帶出來的,也為綠楊俠侶惟一僅剩的東西了。」
古秋萍喝了一口酒,挾了一筷子醃肉在口中嚼了一下,脫口讚道:「妙!妙不可言,這是嫂夫人手制的嗎?」
錢斯同得意地笑道:「小倩什麼都自己動手,可是大俠是個品食專家,惟恐不合大俠的口味。」
古秋萍道:「兄弟是好吃,但不會奉承,嫂夫人的妙意只領了一味,即此一味,已不作第二人想了,錢兄真是好福氣,得到這麼一位烹調師為終身伴侶。」
錢斯同一笑道:「古大俠將來娶老婆,千萬別娶一個會燒菜的,你不知道那多受罪呢!」
古秋萍微愕道:「連帝王也享不到的福,錢兄還不滿意嗎?
那真是太對不起嫂夫人了。」
錢斯同笑道:「她的烹調手藝是不錯,吃過她燒的東西再吃別的,簡直食不甘味,可是叫她牽住了心,她叫你往東,你不敢往西。」
古秋萍笑笑道:「錢兄是在說笑話,嫂夫人賢名遠傳,而賢夫婦儷情之深也是公認的,想來不致如此吧?」
錢斯同笑道:「她就是這麼可惡,跟你睹氣時絕不表現在臉上,只要在烹調上稍為粗心點,就整得你混身不自在,最後非屈於她不可。」
「而且她又表現得那麼好,你連拂袖走的氣都使不出來,日子一久,把你的壯志就磨盡了,所以古大俠,我勸你成家一定要慎重。」
古秋萍是個聰明人,一聽就知道錢斯同是在借瑟而歌,暗調他剛才要娶紅線的太衝動,原來自己與聶紅線的談話他們都聽見了,而晏小倩進去把自己替出來,也是有用意的,他們怕自己一個不慎而污了行節。
錢氏兄弟是江南世家,他們一家中有俠有盜,素行不一,但有一個宗旨,共同遵守的,那就是他們的行為一定正直。
有盜而俠者,也有俠而不盜者,綠楊雙快與在府中掌刑名的錢斯民都是這類人物,錢家有地產祖業,卻不夠他們九兄弟共同施捨做好事。
所以有的就必須靠武功找外快來從事行俠的費用,再暗中貼補那些不落黑籍的兄弟做好事行善,像入贅崔氏的錢斯南就是這一類。
就因為他們行徑不一,所以他們的關係很少為人知道,甚至為了避人耳目,他們的祖籍也各自不同。
錢斯民寄籍紹興,錢斯南則落籍直隸,歸了崔家的先籍,只有綠楊雙俠是撐著真正的門戶,所以沒有人知道這散處各地的姓錢的豪客會是同族弟兄。
錢斯同以他本身的看法與立場,對古秋萍惺惺相惜,自然不會同意古秋萍與聶紅線匹配的了。
所以晏小倩一聽聶紅線拒絕不嫁,立刻就表示同意了,而且還趕緊進來打岔,所以古秋萍明白了對方的心意。
他微微一笑道:「錢兄的關切小弟十分感激,小弟會注意就是了。」
錢斯同壓低聲音又道:「關於聶女俠所提的那些,大俠千萬不可輕試,因為那方法太邪,即使能除掉三魔,但將來的後果卻不堪設想。」
「拙劑對歧黃之術雖不如大俠,醫理卻頗有研究,這種邪門功夫縱有所成,也必然會食髓知味,欲罷不能,而且大傷天和,吾輩不同於三魔之屬,大俠將來難在絕不肯利己而損人,則必禍及己身。」
古秋萍微怔道:「有這麼厲害嗎?」
錢斯同道:「拙劑的話不會錯的,聶、花二女之所以見棄於李光祖,就是因為她們內源已竭,不足以再滿足其人無窮之饜的緣故。」
「她的方法雖是以大俠之未來夫人練功為對象,但大俠乃性情中人,不會像李光祖對她們二人,說丟就丟,到了那個時候,還會有家庭的悲劇。」
古秋萍聽了色變道:「小弟知道了,不過小弟事實上也沒有打算用這個方法。」
錢斯同笑笑道:「兄弟也知道大俠不是這種人,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場上,稍盡言責而已,三魔成就得之於邪,造詣再高,總敵不過一個正字。
邪不勝正,自古已然,我們還是喝酒吧!來,別辜負了這一帆風順,進了太湖後,風急波凶,兄弟可就沒有工夫偷懶了。」
兩個男的在船上喝談,兩個女的也在艙中有著一番言語,晏小倩看聶紅線喝完那一鍋粥之後,扶她躺好,為她診了一下脈象。
之後她才輕輕地歎道:「聶女俠,我比你大幾歲,托個大叫你一聲妹子吧,大妹子,不是這個老姐姐故作驚人之語,你的身子很虛,是虧損過甚的徵候。」
聶紅線臉現慚色地道:「那是免不了的,我跟隨李光祖幾年,很少有自在的日子。」
晏小倩一笑道:「我明白,你在年輕智識未開的時候,遇上了這種人,是很難自持的,這罪責不在你。」
聶紅線低聲道:「那是以前,最近半年,我倒有點怕了,跟花素秋兩人都是盡量推出去,盡量避著。」
晏小情臉色變為肅重道:「是嗎?大妹子,我再問你一件事,你必須從實告訴我。」
聶紅線聽她的口氣很嚴重,連忙道:「大嫂,你儘管問好了,現在我還有什麼可隱瞞的事呢?」
晏小倩想想道:「這一年來你的月事還正常嗎?」
「一年前就不大來了,這半年簡直就斷了根。」
晏小倩道:「應該是如此,也是時候了,你跟花素秋先後叛了李光祖,他也不再重視你們二人,都是必然的現象,幸好發現得早,再過一段時間,你們會恨不得殺了他。」
聶紅線一怔道:「這是怎麼回事呢?」
晏小倩道:「我研究過醫理,又是個女人,瞭解得很清楚,你們對李光祖忠心耿耿是為了這個原因,叛離他也是為了這個原因。
從前視為享受突然變成了痛苦,日子久了豈有不恨的,同時李光祖在你們身上已得不到好處了,自然就想擺脫你們,以他的做法,當然是一刀最乾脆。」
聶紅線道:「還不至於吧,他對花素秋……」
「那是還沒到時候,他練的是這門功夫,一定很清楚,你們現在只是推,過幾天又想,這表示你們的體力尚有一點沒被搾乾。
真要到你們油盡燈息時,不等你們轉恨,他就要擺佈你們了,這是醫書上說的,一定不會錯。」
聶紅線不禁默然,晏小倩又問道:「你對古大俠如何?」
「他是個很可敬的男子漢,雖然他出於憐憫而救我,為了同情而娶我,但我不敢妄想,只求侍候他一輩子就夠了,我這條命是他救的,我隨時都可以為他犧牲。」
晏小倩一笑道:「那你就不要害他。」
「害他?怎麼會呢?」
晏小倩笑笑道:「你跟他的談話我都聽見了,你提的那個辦法也許能制住三魔,但也害了他,尤其是你最後的辦法,把你們的經驗去傳給他的妻子……」
「這是惟一能幫助他的地方。」
「不錯,可是你有沒有想到將來呢?未來的古夫人到了你現在的情況,古大俠卻不會像李光祖,那又怎麼辦?」
「會這麼嚴重嗎?」
「你與花素秋都是例子,這是必然的現象。」
聶紅線道:「我沒有想到這一點。」
「那是因為你不懂,而我是懂的,所以我趕緊進來,因為古大俠的外科手術使我看得入神了,而且也不便啟口,這話只能跟你說,你得慎重考慮一下。」
聶紅線感激地道:「錢大嫂,我知道後果了,自然不會再害他,可是非此無以擊敗李光祖的……」
晏小情忽轉低聲道:「如果大妹子你真心要為他犧牲,不如由你自己去告訴他,只是你的壽命就不會長了。」
「哪怕我現在死了也不在乎,可是我不敢冒讀他。」
「那是幫助他,不是冒讀他。」
「我不怕犧牲,他不會肯的。」
晏小倩笑道:「有辦法,你內裡雖已將枯,可是外表上還沒有顯出衰象,快快養好傷,你還是個美麗的女人,美麗是女人最佳的武器,總會有辦法的。」
「不行,他見過的美麗女人太多了。」
「但沒有比你更有機會去接近他,別人只給他見到美麗的臉,你卻表現過全部女人的魁力給他看過。」
聶紅線似乎沒有想到晏小倩會對她說出這種話,一時倒不知如何回答,晏小倩卻笑道:
「大妹子,我們老姐妹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說句老實話,我因為懂得醫道,也替不少江湖上女武師治過傷,卻沒有見過你這麼美的身材,我家那鬼老頭子年歲是大了,否則還會為你顛倒呢!」
聶紅線不禁一愕,綠楊俠侶是眾所周知的一對恩愛伉儷,可是晏小倩口中對她的丈夫卻是不如傳言中的尊敬,否則不會用來開玩笑。
晏小倩似乎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忙委婉地一笑道:「大妹子,你別誤會,我不是對拙夫有所不滿,我說的是人之常情,我幸虧是個女人,不然我也會對你著迷的,因為你雖不是天姿絕色,卻有一股天生媚態,一股今男人見了就心動的媚態。」
聶紅線倒不懷疑這句話,她自小出身綠林,知道自己在男人眼中是什麼份量,這也是她被李光祖選中的原因。
即使在隨李光祖潛居的日子裡,惟一能接觸到的第二個男人就是李光耀,她也能會意到李將軍對她飄來的眼色。
當然,李光耀貴為將軍,也不敢惹他的哥哥,再者李夫人治家嚴謹,李光耀不敢對她作進一步的表示。
可是李夫人特別討厭她,這也是一個原因。然而今天晏小倩的話,卻有點刺耳,頓了一頓才道:「大嫂,你不該這樣說錢大俠的,你們伉儷情深,聞名武林,而且錢大快一臉正氣。」
晏小倩笑道:「大妹子,你以前接觸的男人也許都是色鬼,因此你以為好男人都在俠道之中,那可錯了,在這種地方,男人就是男人,大家都是一樣。」
聶紅線忍不住道:「難道錢大俠有對不起你的事嗎?」
晏小倩一笑道:「最近沒有了,以前他也做過游天香的入幕之賓,只是我比較冷靜,沒學一般醋娘子的手段跟他大吵大鬧,反而故意迴避,造成他們單獨相處的機會,結果我那死鬼自己不好意思才斷了往來,由此可見男人們在感情上是把握不住的,也沒有一個是真正的所謂聖人。」
聶紅線對她這句話卻不能同意,至少她心中有個偶像,那就是古秋萍,這個男人就幾乎達到聖人的標準。
晏小倩自顧自說道:「游天香下嫁凌雲峰之後,我們從來沒有來往過,這次免不了要見面一次了,我倒想瞧瞧他們見面以後是什麼樣的表情,是否會想起以前的舊情。」
聶紅線忍不住道:「大嫂,你是否還在恨游天香?」
晏小倩一笑道:「恨她?我不會的,她並沒有搶走我的丈夫,她是個失敗者,我對她同情多於憤恨,尤其在這麼多年以後,我差不多完全沒有恨了。」
「那你為什麼對她們重逢的事這麼關切呢?」
曼小倩又笑了一下,笑容裡有著淒涼的成分,輕輕地一歎道:「我只想瞭解一下,錢斯同這個與我結縭三十年的丈夫是否還在愛著她,或者是愛著另一個我不知道的人。」
聶紅線愕然道:「大嫂,你怎麼會有這個想法呢?」
晏小倩苦笑道:「你跟一個人生活了三十年後,多少總能對他有點瞭解,我知道斯同心裡始終念著一個人,一個女人。
不管他掩飾得多好,我還是能巧妙地感覺出來,因此我想知道這個人是否為游天香。」
聶紅線不禁輕喟了一聲道:「真想不到你們這最受人羨慕的一對,居然也有這種波折。」
晏小倩苦笑道:「這被羨慕的一對正是我痛苦的根源,我盡了一個做妻子的本分,而斯同對我好,都是他出自內心的愧疚。
因為他未婚前不是這樣子的人,我們相敬如賓,繼續做了三十年夫婦生活,卻有二十五年是在虛偽中度過。
他越遷就我時,我也越痛苦,因為這不是我所希望的,我寧可他打我罵我,那才是真正的感情。」
聶紅線想想道:「錢大俠是什麼時候結識游天香的?」
「二十五年前,我們婚後五年。」
「他沒有再認識別的女人嗎?」
「認識的很多,都沒有一個是值得懷疑的,我們以前很好客,綠楊莊上經常坐無虛席,沒有一餐飯是能兩個人單獨吃的,男男女女都有,但不可能會有曖昧的情形。」
「那麼你何以會認為除游天香外,還另有其人呢?」
「這是我的直覺,游天香雖然美,但只是外形上的,內在很淺薄,不足以使人索懷不已。」
「大嫂,也許是你太多心了。」
「我不多心,我知道這是事實,但我希望知道是誰?如果真是游天香,我就感到太委屈不過了。」
「這是怎麼說呢?」
「為了那樣一個女人,居然能奪走我丈夫的心,我未免太不值得了,我寧可一頭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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