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容微笑道:「兄弟這次邀請參觀的朋友中,有些連兄弟都不太清楚,多半是各方面的關係轉過來的,萬一其中有兩個人身份有問題,事後謝大人找兄弟的麻煩,兄弟可擔待不起,所以兄弟必須先把話說在前面……」
謝文龍一聽心中激動,覺得對方果然厲害,竟預先把話點明了,以便推托干係,可見飛賊出現的可能很大,乃故意擠他一句道:「如果在下在來賓席上,是否以後就能向馬兄請教一些問題了呢?」
馬容道:「那當然!謝大人不放棄公事立場,兄弟必須對大人負責!不過兄弟敢保證沒有問題的,因為來賓席是一個人一個座位,除了比武場上的人,根本看不見其他的人,那些客座全是隔開的……」
謝文龍冷笑道:「馬侍衛設想得很周到!」
馬容笑笑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對於那些身份不明的來賓,兄弟也不敢負責,又無法拒絕,為了弄清兄弟的立場,兄弟只有採取這種措施。」
高人鳳又低聲道:「如此看來,那個飛賊也待會雜在來賓群中,大哥千萬別上他的當!」
謝文龍坡後道:「如果放棄了公事立場,飛賊出現了也不能抓他……」
高人鳳道:「那倒不然,大哥儘管放手抓人好了,只要憑本事抓住他並無不可,姓馬的不過是擺清關係而已。」
謝文龍的目的只要飛賊出面,並不指望在馬容身上抓到他,所以笑笑道:「馬侍衛放心好了,兄弟職務在身,真要有問題人物出現,自然必須過問,但是兄弟會堅守私人的立場,絕不會叫馬侍衛為難!」
馬容道:「私人的行動兄弟無法過問,可是謝大人必須言行如一,將來在王爺面前,別把兄弟牽涉進去!」
謝文龍道:「那是一定的,馬侍衛怕得罪朋友,謝某以後也要混下去,大家都得留點餘地,再說謝某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盡可以找朋友幫忙,利用公事身份,或者是借重王爺來開罪馬侍衛,謝某還做不出這種事!」
馬容哈哈一笑道:「兄弟知道謝大人是個明白人,所以才把話說在前面,否則的話,兄弟為了省麻煩,倒不如硬把謝大人安插在來賓席上!」
說完用手一指道:「各位請吧。本來照朋友們的意思,對謝大人帶來的朋友是準備擋駕的……」
謝文龍一瞪眼道:「這是什麼意思?」
馬容笑笑道:「沒什麼意思,因為有很多老朋友見面不太方便,可是方纔已經把話說開了,就沒有什麼關係了。」
晏四忍不住道:「姓馬的,你最好把話講明白!」
馬容一笑道:「晏老爺子,您是個明白的人,最近您補了提督衙門的監察,許多身上背著案子的江湖朋友,見了您都有點顧忌,還有徐總鏢頭的江湖路子寬,熟朋友太多,謝大人也許不認識,徐老可是很清楚他們的底細……」
謝文龍道:「這麼說馬侍衛今天的貴賓倒是不少!」
馬容道:「這些朋友都是林玄鶴跟莫振南邀來的,兄弟有事求著他們,自然無法拒絕,可是兄弟還不清楚那些人,實在也怕擔干係,只得先打個招呼了,因為兄弟自已邀了不少朋友,謝大人的朋友如果擋駕的話,實在也很難啟口,大家以私人的身份見面,豈不是方便多了?」
晏四冷哼一聲道:「少廢話,快進去吧!」
馬容笑了一笑,領著他們一直向前走,入口處正面也擋了一塊布幔,左右分成兩條通道,還是用布幔隔住的,曲折前進,依然看不見場子,直到一個布帳中,才看見全場的環境。
當中是一塊空地,他們在東面,正前方是一架布帳,大概是對大的休息處,南方是主持判斷的席位,北方是來賓席,果然用有幔隔成許多兩尺來寬的小方格,每格安著一張短几與一把椅子,坐在裡面,什麼都看個見。
這時除了他們這一邊,其他三方都是空洞洞的,謝文龍忍不住道:「他們都沒有來?」
馬容笑道:「參加比試的三位代表早抓來了,正在對面休息,至於那些來賓,目前還不想出來,兄弟自然不能勉強,仲裁人原來是請王爺擔任的,可是他老人家在朝中有要事待理,也許無法分身,而且王爺也不太懂得武功,所以兄弟又請了大內兩位供奉前輩……」
謝文龍問道:「是誰」?
馬容道:「『八卦龍洛拳』卜逸夫與『天馬行空』史雲程!」
晏四吃了一驚道:「是這兩個老傢伙……」
謝文龍忙問道:「四叔認識他們嗎?」
高人鳳搶著道:「這兩個人都是武林中老一輩的成名人物,而且都早在四十年前收山了!」
晏四點點頭道:「不錯,他們比我還早一輩,我開始在江湖上混的時候,他們很出名,後來都消聲匿跡了,怎麼會跑到大內去當供奉呢?」
「他們是婁老的至交,進大內是委老引薦的,都干了近二十年了,大內供奉的名單是相當保密的,所以外面很少知道,這次如果不是為了要擔任仲裁,還是不肯公開露面的,各位對這兩個仲裁人沒有意見吧?」
謝文龍道:「我們都不是當事人,無權表示意見!」
馬容道:「謝大人何必客氣呢?兄弟曾經到王府來請示過,謝小姐說她只管比武,此外任何事情都由謝大人代理,謝大人認可就行了!」
晏四道:「這兩個人是武林中的名宿,又是大內供奉身份,出任仲裁人似乎太屈就了!」
馬容一笑道:「這次比武雖然不是公開的,可是參加的人都是相當夠份量的人物,傳到江湖上,也能算是一大盛事。馬某雖微不足道,卻能招攬這一場龍爭虎鬥,亦差堪自慰了!」
晏四冷笑道:「對方不過是一個女孩子,馬侍衛卻勞師動眾,邀集這麼多的名家高手挑戰,不覺得太誇張嗎?」
馬容談笑道:「謝小姐出身閨閣,卻能將王府的家將與再晚一一折敗,必然是受過名家的指點……」
謝文龍忍不住道:「那天比的是箭,那沒有什麼了不起,只要手熟就行!」
馬容道:「謝大人不是說笑話嗎?飛敵射鴿,箭無虛發。這明明是暗器的手法,弓開五石,箭及百步,沒有武功基礎是辦不到的,如果謝小姐不是經過名家指點,憑什麼有這份造詣,又憑什麼能引起幾位老前輩的興趣!」
晏四道:「如此說來,他們挑戰的對象竟不是謝小姐而是她的師父了!」
馬容笑道:「也可以這麼說,幾位老前輩都想看看是誰教出這麼一個能幹的徒弟,如果謝小姐的師父有意思出陣的話,他們也不反對!」
剛說到這裡,場中一陣金鼓交鳴,仲裁人的席位背後布窗揭開了,出來兩個神情威武的老人,馬容忙道:「仲裁人登席了,我要去招呼一下,各位請隨便坐吧。」
說完拱拱手,離身向場中走去,同時另一邊的布幔掀開,一輛華車直駛而來,車簾高挑,坐著兩個盛裝的少女,是九格格與謝玉茜來了。
謝文龍皺皺眉頭道:「她們怎麼這樣子進來,似乎顯得眾狂傲了一點!」
高人鳳笑道:「一位是王府格格,一位是侯門千金,自然要搭點架子,如果也像我們一樣進來,便顯不出身份了,什麼人擺什麼氣度,這倒無可厚非!」
因為帳中另外還有侍候的人,謝文龍不能把謝玉茜冒充的事說出來,而且想到謝玉茜所以要如此做,或許正是使她的身份逼真一點。
晏四也笑笑道:「這種進場的方式雖然容易引起人家的反感,但正是貴族小姐的作風,好在這次比武也不是一般江湖的形式,那些老傢伙縱然不高興,也只好放在心裡。文龍,你去接她們一下!」
謝文龍走到帳篷外面招招手,華車揚塵駛來,謝玉茜先跳下車,又攙著九格格下車,然後點頭打個招呼道:「各位早!對不起,我們來遲了!」
九格格按著鬢角,行了個旗禮道:「謝大人!您多辛苦了,聽說龍三兒也來了,她在哪裡?」
謝文龍不禁一證,這才把起進來時過於匆忙,忘了招呼龍琦君,而她也沒有跟著過來,只有留在最後的高人鳳答道:「她帶著那僕婦,說是要到來賓席上去參觀,沒跟我們在一起,謝玉茜一笑道:「我這個表妹膽子小,在這兒不太方便,還是讓她坐得遠一點的好!」
說完與謝文龍交換一個心照不宣的眼光,謝文龍還想把高人鳳給他們介紹一下,誰知他自己很見亮,拖了尤三貴到遠遠的角上坐下,低聲談得很起勁,而且暗中朝謝文龍搖搖手,表示他不願意跟女孩子多囉嗦!
謝文龍也覺得此時不便介紹,就讓他去了,倒是謝玉茜對這個新加入的年輕人很注意,頻頻用眼色詢問是誰,謝文龍也不便說明,只笑笑對之。
不過馬容這時又過來了,屈膝朝九格格打了一個千,然後笑問道:「王爺是否有興趣前來參觀?」
九格格淡然道:「爹不來了,不過對今天的比武很關切,叫我特別轉告你,要你好好的,出了什麼事唯你是問!」
馬容聳聳肩道:「這個卑職可負不起責任,現成有著提督府的謝大人在,怎麼要卑職負責呢?」
九格格道:「我乾姊姊出來比武,卻不跟那些臭男人打交道,今天一切的交涉都由謝大人代理,他必須避避嫌,不管別的事,所以必須要你負責!」
馬容臉色略見猶豫,謝文龍卻笑道:「馬侍衛,剛才已經說好今天謝某是以私人的身份與會的,這個責任謝某可不便負起,而且今天的比武出自馬侍衛的主動,自然也應該由馬侍衛多負點責任!」
馬容頓了一頓才毅然地點頭道:「好!只要在場手裡有事。兄弟絕對負責,王爺既然不能來,咱們就開始吧!」
晏四站了起來道:「好!你去通知婁子匡一聲,就說老夫準備用無影神拳鬥鬥他的雙劍!」
馬容一驚道:「今天決戰的對象是謝小姐!」
晏四大聲道:「婁子匡是大內供奉的領班,他能拉下老臉來欺侮一個女孩子,老夫的徒弟可不能讓他欺侮!」
馬容愕然道:「原來謝小姐是晏老師父的門人?」
晏四道:「不錯!晏某雖然沒有他那麼響亮的名頭,可是還做不出以大欺小的丟臉事,有種的就跟晏某一鬥,沒有種就躲著別出來,我叫徒弟向他磕頭認輸!」
馬容道:「這是什麼話,講得好好的,怎麼此時又變了卦,這與比武場上的規矩不合!」
九格格一沉險道:「馬容!你還懂得規矩?從你發出通知後,連個回話的機會都不給我們,這是那一門子的規矩,難道只准你們挑人,不許我們挑人嗎?你去跟類子匡講一聲,如果他不敢跟晏老師交手,不妨換跟我比比看,那樣他包贏不輸,不是更有面子!」
馬容自然不敢跟九格格頂嘴,呆了一呆才道:「這個卑職不敢作主,得去問問婁老爺子!」
九格格一哼道:「你不必過去問他,咱們在這兒說話的聲音他應該聽得見,幹不幹等他一句話!」
馬容頓了一頓,卻見對面帳篷中走出一名親隨,跑到仲裁席前低聲說了幾句,仲裁人之—的八卦龍形掌卜逸夫站起來高聲宣諭道:「婁子匡同意與晏四一戰!」
晏四哈哈一笑道:「我早就知道他會同意的,人爭一口氣,樹留一張皮,姓婁的今天如果堅持要找我的女弟子交手,以後他只好蒙著他老婆的裙子見人!」
卜逸夫在座上道:「晏大俠,你也是武林道成名的人物了,說話該留些身份氣度!」
晏四微笑道:「台端出道成名在晏某之前,如果也懂得身份氣度的話,今天就不該出來當仲裁人,比武交手,應該講究份量相稱,因為你們當年也在江湖上混過,晏某才出來捧捧你們的場,否則這場比武下來,婁子匡不是江湖出身,可能還無所謂,你們兩張老臉往那兒放?」
他的話又尖酸,又刻薄,卜逸夫被頂得無言可答,另一個仲裁人天馬行空史雲程連忙解圍道:「請比鬥雙方出場到台前來!」
晏四傲然大步而出,對面的帳篷中走出一名髮絲如銀的老者,一臉冷漠,腰側斜掛雙劍,慢慢地踱過來!
兩人對望了一眼後,晏四覺得這婁子匡果然不愧為大內劍術教練,別的不說,單以他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就足以顯示他精純的內家造詣,如果要謝玉茜出來交手,那一定是非輸不可!
婁子匡只朝仲裁人微一頷首示禮,選活都不說一句。倒是卜逸夫問道:「因為決鬥的對手更換了,這場輸贏如何計算法?」
婁子匡仍然不說話,晏四卻故意示傲道:「我輸了自然用算,贏了可以不作數,因為我們輸得起!」
婁子匡這才哼了一聲道:「這是什麼話?」
晏四冷笑道:「你們不是非贏不可嗎?否則怎麼會要出這種賴應手段!」
婁子匡瞪了他一眼道:「馬容雖然不是我的徒弟,可是他總算跟我練過幾天劍,為了保全他在侍衛營的職位,我不得不管他出頭一下,閣下大可不必說那種刻薄活!」
晏四被他這一說,倒是無法再刺激他了,不過心中也暗自吃驚,劍道以穩健為上乘,自己以空拳抵敵,則以快速與幻測為手段,如果能使對方在動手之前心浮氣躁,得勝的希望就增加很多,所以一味用語言刺激他。
可是看婁子匡的情形,那些話並沒有產生多大作用,只有靠真正的本事來求勝了,那實在把握不大。想了一下只得另換一個方式,笑向仲裁席上道:「拿生死狀出來畫押!」
卜逸夫笑道:「不必吧!今天旨在爭勝,你們都是浸淫多年的名家,輕傷或許免不了,尚不至有性命之虞!」
晏四微笑道:「晏四用的是空拳,即使失手也不會有多大問題,對方用的是劍,那可很難說了!」
婁子匡道:「閣下也可以用兵器!」
晏四道:「兵器非我所長,正如台端不擅於舉掌一樣,所以晏某不要求仲拳掌,以免落個倚長欺短的口實!」
婁於匡笑笑道:「閣下不愧是個老江湖,說起話來明中暗裡都不肯吃虧,我用的是劍,無論如何,總是比你的空手長一點,怎麼說都是欺侮你了!」
易四笑道:「那倒不見得,傢伙長一點,不一定就是沾光,否則人人都去學長槍大戟,誰還肯練刀劍呢?但是我空拳傷人的機會總是少得多,所以要項立生死狀,免得台端動手有所顧忌!」
婁子匡想想道:「閣下這番話倒也在情在理,生死狀不必立,殺人供命,婁某果然收手不住而誤傷閣下,盡可按王法償個抵罪!」
晏四道:「那可不行,晏某不相信自己會輸,所以才預先提出請求,免得幸勝一把半式後,閣下又有托詞!」
婁子匡沉聲道:「婁某敢說那句話,自然也有相當把握,我們快點開始吧!」
晏四見他微微有點怒意,心中暗喜計劃收效,正在想用個什麼方法多刺激他一下,誰知婁子匡又開口道:「閣下為了表示公平而願立生死狀,婁某也不能太小氣,回頭動手時,婁某如果輸了,自然沒話說,假如婁某勝了,只算是半場,你們可以再叫一個人出場用兵器對斗……」
晏四剛要表示反對,仲裁人卜逸夫已經道:「這樣好,晏大俠雖然長於拳掌,以空手對長劍總是吃虧一點,仲裁人的職責是要使比鬥有一個公平的結果,這是仲裁人的宣佈,晏大俠也不必再反對了!」
比武的規矩雖然雙方可以在事前商量,但一經宣佈即成定規,晏四不願意也只好接受了,於是兩個人退後幾步,各擺姿勢,等候宣佈開始,參觀的來賓席中也紛紛入位了,可是每一個空間前都垂了一道紗簾擋住了裡面的人。
晏四怔了一怔,另一邊帳篷中的各人也很失望,他們都想看看那飛賊是否混雜在來賓群中的,對方棋高一著,居然把這一著使了出來。這些紗簾是特製的,原是為貴族命婦參與盛典之用,裡面可以看見外面,外面卻望不見裡面。
清代的婦女地位較為重視,許多重要的場合也允許她們參加,可是男女利防之嫌也必須兼顧,這紗簾就是作此用途。侍衛營為了裝點排場,借用了大內的御用裝備,原來還有這一層用心,倒是謝文龍等人未曾料及的!
謝文龍低聲歎道:「看來我們是白忙一場!」
高人鳳道:「現在只有希望那個莫振南就是飛賊!」
謝文龍道:「即使如此,也得連勝兩場,莫振南才會露面,否則還是一場空!」
高人鳳一笑道:「以小弟看來不會成問題,而且小弟還有一個辦法叫來賓席上的人都露露臉!」
謝文龍忙問道:「什麼辦法?」
高人鳳笑道:「如果三場全勝,依例勝利者應該繞場一周,接受來賓的致賀,那時謝小姐可以用兵器排開每一個來賓前面的紗簾,選擇一位貴賓作為奉獻勝利成果的接受者……」
九格格忙道:「是有這個規矩的,不過最近已經不時興了,因為有一次皇室秋狩競賽時,一個冒失鬼挑開了王妃的簾子,獻上一支血淋淋的死鼠,把王妃嚇昏了過去!」
高人鳳笑道:「今天不同,謝小姐是個女孩子。即使這樣做,也不會被人認為冒尖!」
九格格偏著頭想想道:「不錯!是可以這麼做,這位先生倒是懂得很多!請教……」
謝文龍藉機會介紹道:「這是我新結識的兄弟,姓高名人鳳,是個文武全才的子弟!」
九格格笑著道:「高先生一表人才,人如其名,果然是人中之鳳,謝姐姐,你說是嗎?」說著一推謝玉茜,臉上閃著神秘的笑意。
謝玉茜莫名其妙地竟會紅了臉,吶吶地道:「高先生好!」
高人鳳彎彎腰,又含笑地走開了,九格格低聲道:「你哥哥真有眼光,找了這麼個好兄弟!」
謝王茜的臉更紅了,只得低聲道:「別戲說了,四叔快開始比武了!」
場中金鼓交鳴,卜逸夫與史雲程都站了起來,鼓罷三通,卜逸夫高舉的手朝下一落,決鬥開始了!」
晏四單掌護胸,一手握拳,繞著婁子匡慢慢地移動,婁子匡雙劍交叉在胸前,隨著對方的移動而轉變方向,兩個人心中都很清楚,這種決鬥的勝負之機只在剎那之間,而沒有纏鬥的可能!
因為一個用的是劍一個是空拳,較力的機會根本沒有,晏四必須在對方的劍隙中搶過去發拳,假如能夠擊中,他就贏了,否則他必須在劍鋒觸體前退出,才有二度交手的機會,否則就輸了!
勝負之決只在一個,或者是兩個接觸之後,絕不可能拖得更久!
尤其是晏四,面對著一個劍術名家,空手入白刃那些俗招自然都用不上,只有靠他無影神拳中的精招一擊致勝,無影神拳中攻重於守,倒應該用哪一招呢?這令他很費心思。一招之失,影響著畢生的盛譽!
婁子匡似乎知道對方的虛實,佔著劍長之利,他不必搶著進攻,謀定而後動,因勢而制宜,才是他有利的方策了。
晏四轉了幾圈,本來也是想對方先發動的,可是等了一陣之後,他知道這頭老狐狸完全不會上當,先前用語言刺激了半天,想叫對方因盛怒而急於求勝的念頭已經落空了,而且對方擺好了陷阱,等待自己跳下去!
小鼓象急雨似的敲在每一個人的心上,又碎又密,像夏天的暴雨天氣,密佈的陰雲中已經亮起了一道炫目的閃電,每個人都期待著那一聲動地的巨雷!
咚!一聲重鼓!是鼓手在催促了,為了不使僵持的局面過久,比武場中有這個規定,三通響鼓後必須發動,否則就是放棄勝利的資格!這種情形以前經常發生,結果是雙方退場,讓給別人來逐鹿,可是這兩個高手會放棄嗎?
第一聲重鼓響後,兩個人都沒有動手的意思,誰都忍耐著,看對方是否會沉不住氣而動手,或者是等待著第三道鼓響前的一剎那,再發出決定性的一擊!
鼓手的大槌已高高舉起,眼看著就要落下去,婁子匡的雙劍從胸前移開,一劍前指,似乎準備發招了。晏四的身形卻像風一般地掩了進去,就在雙劍掠過他胸前的一剎那,他身子一矮,又像球一般地滾了出來!
仲裁人卜逸夫高聲宣佈道:「晏大俠勝了!」
然而同時另一個仲裁人史雲程卻宣佈道:「婁老勝了!」
兩個仲裁人同時作了不同的宣佈,這情形可以說是前所未見,所以宣佈過後,他們兩人也愕然對望,不知對方是什麼意思!
高人鳳衝出場去,大聲問道:「究竟是誰勝誰負?」
卜逸夫頓了一頓才道:「因為決鬥的雙方都是名家,老朽等唯恐目不暇接,事先商量好各注意一人的動作,老朽眼見晏大俠的神拳擊在婁老的右腰……」
史雲程也搶著道:「兄弟只看見婁老的劍鋒挑中晏大俠的肩頭,而且是左右同時著劍!」
婁子匡淡淡地道:「婁某中拳固然不錯,對方中劍是事實,問題是誰先中!」
史雲程與卜逸夫對絕了一眼,又交頭接耳商量了一下,最後才歉然地道:「這一點兄弟等自慚無能,實在無法決定,事實上能看清二位個別的動作已經很不容易了,二位自己能作個決定嗎?」
婁子匡一笑道:「無影神拳果然名不虛傳,事實上婁某根本不知道已中拳,不過卜兄的八卦龍形掌蠻聲宇內,對拳掌的造詣自然超人一等,婁某絕對承認卜兄的仲裁!」
卜逸夫笑了一下道:「晏大俠的神拳已達仙境,婁老在腰上拳痕宛然,否則兄弟也不敢輕下斷語!」
婁子匡神色微動,連忙低頭一看,他腰帶上右側的玉飾果然碎了一塊,確實是內家勁力震碎的!
因為這條腰帶十分講究,紫緞為面,每隔寸許鑲著拇指般大小的一塊綠玉,自己平時很講究衣著,自然不會有一塊玉碎了還帶出來,再者照對方一拳碎玉而令自己毫無知覺的造詣看來,也的確值得欽佩!
不料他正準備說話時,晏四卻先開口道:「晏某認輸。」
卜逸夫連忙道:「晏大俠為什麼肯認輸?」
晏四道:「第一回合交手後,二位仲裁人若分不出勝負,勢必繼續再鬥,可是晏某雙肩受傷,無力應戰,自然只好認輸了!」
這時他的肩頭滲出血跡,婁子匡臉上微紅道:「婁某那兩劍並沒有太認真!」
晏四一笑道:「足見盛情,閣下如果認真的話,晏某的兩支手早已斷了下來!」
婁子匡道:「閣下那一拳如果多用幾分力,婁某連命都保不住了!」
晏四笑笑道:「所以我們彼此領情,大家都不必客氣,不過晏某無力再戰是實,而今天的比武必須有結果,晏某又得認輸了!」
婁子匡沒有作聲,卜逸夫稍解皺眉道:「曼大俠豪人快語,然而兄弟們卻為準了,無論如何,兄弟也不能作如此宣佈!」
高人鳳笑笑道:「四叔自己認輸了,二位還有什麼難以宣佈的,事實上四叔受了傷,動作受了影響,再比下去也是非輸不可,與其狼狽失敗,倒不如現在認輸還好一點,照現在的結果,只是兩敗俱傷,對四叔的盛名並無影響,不過四叔雖然輸了,婁老爺子卻不能算贏……」
婁子匡淡然地道:「婁某並未認為自己贏了!」
高人鳳笑笑道:「婁老爺子領會錯了,在下說您沒有贏是因為您只比了半場,還有半場沒比呢!」
婁子匡頓了一頓才道:「老夫是說過這句話,你們可以再派一個人出場用兵器挑戰!」
晏四搖搖頭道:「不必了,我想不出可派的人!」
高人鳳一笑道:「四叔如果不認為小侄冒昧,讓小侄試試如何?」
晏四微怔道:「你……」
高人鳳笑道:「小侄知道此請太不自量力,不過四叔已經準備認輸,何不給小侄一個向名家討教的機會!」
這時謝文龍也出來了,聞言忙道:「兄弟!你別……」
高人鳳笑著打斷他的話道:「大哥!四叔的肩傷雖然不重,但是傷口吹了風總是不太好,您快把他老人家扶回去休息一下……」
晏四神色一動,點點頭道:「好!文龍!咱們下去吧,讓你的高兄弟一展雄風。」
謝文龍一半擔心,一半懷疑,晏四雖然受了傷,行動卻無妨礙,拖著他往帳篷處走去。
高人鳳含笑一恭身道:「婁老爺子,咱們接下半場!」
這時對面的帳篷中又走來一個親隨,走到婁子匡身邊,向他低頭附耳低語了一陣。」
婁子匡聽完後,朝高人鳳看了一眼道:「老夫的雙劍只對有名望的武林人物才使用!」
高人鳳含笑道:「那當然,小可籍籍無名,也不敢奢望婁老以雙劍賜教!」
婁子匡冷笑道:「你知道老夫準備以什麼東西來跟你比鬥嗎?」
高人鳳仍然含笑道:「小可不知道,以婁老這種身份,即使是空手賜教,小可也視為無上榮幸!」
婁子匡役想到這小伙子如此厲害,他原來是想折辱高人鳳一番的,不意這小伙子裝瘋賣假,接著說出這種話來,如果不答應,未免顯得太丟人,如果答應下來,則自己對拳腳上的功夫實在缺少研究,一時竟怔住了!
馬容本來已經回到自己那邊的帳篷,這時忙鑽出來,替婁子匡解除僵局道:「婁老乃劍術宗師,一生忠心事劍,除劍法外,絕不使用別種方式決鬥!」
婁子匡得到了提示,連忙道:「不惜,老夫用空手對忖並無不可,只是老夫有個自律的戒條,除劍以外,老夫絕不從事別種武功決鬥,即使是三尺小兒向老去挑戰,老夫也堅持用劍!」
高人鳳微笑道:「那更好了,小可能與一代宗師相切磋劍術,乃畢生難再之良機,深感婁老器重之德!」
婁子匡一哼道:「老夫早最厲行自己的戒條,並非特別看得起你,不過老夫若使用雙劍,未免太對不起自己!」
高人鳳接口道:「更對不起晏四叔!」
婁子匡做怔道:「這是怎麼說?」
高人鳳笑道:「婁老用雙劍與晏四叔的空手也不過打成平手,以婁老在宮庭內的聲望來說,以後也不好意思再對別人使用雙劍了!」
婁子匡又被地搶白了一頓,惱羞成怒厲聲道:「姓高的,你年紀輕輕,別光學賣弄嘴皮而自毀前途!」
高人鳳笑道:「小可不學無術,說話有欠教誨,婁老站在武林前輩的身份,能否稍予指示,小可哪句話說錯了?」
婁子匡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脾氣,用近乎吼叫的聲音道:「你說得一點不錯,老夫的雙劍在晏某人面前第一次失手!」
高人鳳提醒他道:「是兩敗俱傷,不過婁老沾著武器長的光,使四叔無力再戰,自認失敗,因此對婁老永不落敗的盛譽毫無影響!」
婁於匡幾乎氣炸了肺,厲聲吼道:「放心!婁某是何許人,豈能接受這種不光明的勝利,那一場算是兩敗俱傷……」
高人鳳笑道:「仲裁人已經宣佈結果了,婁老雖然身在武場上,想不接受也不行,只是婁老僅勝半場,要等擊敗小可後,才能算是全盤勝利!」
婁子匡氣得將自己的雙劍丟在地上,用腳踩成四截叫道:「老夫自此刻起,發誓不再用雙劍……」
高人鳳竟然鼓掌道:「好,恭喜婁老棄邪歸正,婁老雙劍雖精,倒底是旁門左道,不入正統之流,堂堂正正的劍法是發揮一隻單劍上的!」
婁子醫胡發逆立,證明他心中氣怒已到了極點。哇哇大喊道:「好小子!你教訓得好!」
高人鳳淡然道:「以劍論劍,小可說的是眾所公認的道理,婁老既是劍術宗師,也許別有見解,說出來讓小可長點學問,也是前輩提掖後進之道,當然婁老如果認為小可頑劣不堪言教,也盡可滅會人之口,摒諸門牆之外,誰也不能說婁老不對,可千萬不能生氣,年紀大的人容易痰痛堵心,一口氣透不過來悶死了,小可擔不起侮慢先輩的罪名!」
婁子匡的確有一口痰湧了上來,連忙呸的一聲,吐了出去,胸頭才舒暢了一點,喘呼呼地道:「臭小子,算你會講話,老夫說不過你,老夫承認雙劍是旁門左道,所以從此摒棄不用,現在老夫就仗著一柄劍刺透你這張窮嘴!」
高人鳳哈哈一笑道:「好極了,婁老下手的時候,可得小心點,您是第一次用單劍,也許不太習慣,萬一失了手,低下了一兩寸,刺透了小可的喉嚨,惹出人命案子,豈不是難為二位仲裁人了!」
婁子匡渾身亂抖,可是不再說話了,他領略到這小伙子口齒的尖薄,自己絕不是對手,一開口反會引來更多的譏諷,說不定真會氣死,那可太不上算了,乃厲聲道:「拿劍來!」
馬容雙手捧著一輛寶光燦爛的長劍出來,彎腰獻給婁子匡,他連劍鞘都不要了,哈的一聲,抽出了長劍。立見光華映目,全場也發出一聲驚呼!
大部分的人是驚訝那柄劍的名貴,只有謝文龍的驚呼聲特別響亮,他認出這柄劍正是高人鳳輸給侍衛營的寶劍!
婁子匡見手中的劍引起如許的震動,心下也十分得意,把適才的氣惱也丟了,揚揚劍問道:「你認識這劍嗎?」
高人鳳淡淡地道:「認識!這是一個沒出息的無賴偷來的贓物,又被一批沒廉恥的騙子黑吃黑誑了去!」
他一句話把侍衛營的人都罵苦了,可是他先罵了自己,大家拿他也無可奈何,只有馬容緊張地問道:「這柄劍是偷來的贓物?」
高人鳳道:「不錯!而且是盜賊偷來的!」
馬容又是一怔,幾乎要叫了出來,可是高人鳳又道:「不過那無賴卻不能算犯罪,他挖的是自家的祖墳,偷的是自己老祖宗的東西,那家人丁單薄,只剩下那無賴後裔了,所以也沒有人會去鳴官報失,告他偷盜!」
馬容這才寬了心,嚥了一口氣道:「高兄真會開玩笑,何苦連自己的祖宗都罵在裡面呢!」
高人鳳一哼道:「那家人祖墳風水好,出了這種敗家子,難道還不該罵嗎?不過那批黑吃的騙子更該罵,他們簡直連禽獸都不如……」
馬容只能嘿嘿乾笑,仲裁席上覺得不宜再鬧下去,卜逸夫連忙道:「本人宣佈第二場比劍開始,雙方立刻起手發招……」
高人鳳笑道:「仲裁人弄錯了,這是下半場!」
卜逸夫瞪了他一眼道:「不錯!下半場比劍開始!」
晏四的傷處已經敷上了藥,專心注視場中的情形,這時才輕輕一歎道:「可喜!也可惜!」
謝文龍忙問道:「可喜什麼?可惜什麼?」
晏四道:「小伙子心眼兒很活,我激了半天,那具老殭屍依然無動於衷,他輕描淡寫幾句話,卻能把婁子匡氣得死去活來,的確是後生可畏,你能交上這一個好人才,豈不是可喜。只可惜他好逞心機之巧,有失忠厚,將來難望有所大成,武學貴於莊凝,大器成於渾厚!」
謝文龍焦急地道:「您看他能應付下這一仗嗎?」
晏四道:「大概沒問題,他心裡的攻勢已經成功了一大半,首先他使婁子匡放棄了雙劍,單劍已非所長,再者他已激動了對方的殺機,可是比武場上例禁殺傷,婁子匡動手時,又將多了一層顧忌……」
謝文龍道:「可是婁子匡用的是寶劍!」
晏四微笑道:「你這個兄弟很不簡單,他故意把寶劍輸出去了又極力鑽營參加今天的比劍,自然已想到了對方在今天使用寶劍的可能,我相信他一定早已胸有成竹!」
謝文龍還待發問,婁子匡已急於發動了,伸劍指指道:「你既然認識此劍,自然知道他的厲害!」
高人鳳微笑道:「我不知它有什麼厲害,只曉得名外面裝飾得很好看……」
婁子匡怒道:「我說的是它的鋒芒!」
高人鳳笑道:「它的鋒芒太露,已經不是佳品了,您老人家是個劍術名家,自然也知鑒別劍器,自古多少名劍寶刃,哪一柄是如此招搖的,只有那些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欺名盜世的無知之徒,才會拿它當寶貝!」
婁子匡又氣得快控制不住自己了,厲聲吼道:「臭小子,拔出劍來開始吧!」
高人鳳微微一笑,拔出腰間的劍,卻是曲柄蛇舌的一柄舊劍,典式古雅,色澤微暗,卻看不出有何特異之處。」
婁子匡對他的劍倒是打量了頗久,然後微帶詫異地問道:「小子!你這劍是什麼傢伙?」
高人鳳的臉色突轉為冷漠,哼聲道:「我尊作為前輩,你叫我小子倒也沒關係,可是你連這柄劍都不認識,我覺得你這個前輩也是虛有其表,看來還不如我呢,如果你改口稱我老子,我就告訴你!」
婁子匡怒不可遏,連身份都不顧了,刷的一聲,迎面揮劍急砍,高人鳳輕鬆地擋住了。
婁子匡一擊不中,手裡的寶劍也沒有如意料中那樣將對方的劍砍斷,也就沉不住氣了,如同一頭瘋虎般地向前猛撲!
高人鳳信手揮架,把式十分自然,彷彿沒有用什麼腦筋,只是順著對方的動作而發出反應,可是每一揮都恰到好處,擋住了婁子匡風狂雨驟的攻勢。
目光映照中,但見毫光四射,那是婁子匡的寶劍,有如萬道銀蛇亂竄,搏擊著一條黑龍!黑龍是高人鳳的劍,暗淡的劍身運動起來反而更黑了,在銀蛇的圍繞中從容來往游移,鏘鏘之聲不絕,打得十分熱鬧!
觀戰的人也十分緊張,摒住了呼吸。
連仲裁人卜逸夫與史雲程等沉著而見識多廣的老江湖客,都忍不住從坐位上站起來,以期能更詳細地觀察這一場戰鬥,因為這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戰鬥。
婁子匡的劍術知者無多,可是大家都知道他精於雙劍,這是第一次他用單劍與人對敵,攻之猛厲,劍招之辛辣並不遜於雙劍,幾個瞭解他較深的人,甚至可以看出他在單劍上的造詣尤深於雙劍!
而最令人難解的是高人鳳,這個曾經以紈-子弟身份浪跡江湖的少年人,給人第一個印象是油滑,一口流腔更使人激賞,但也容易引人反感,但是誰都看不出他會有這一身絕技!
謝文龍是激於義憤與他訂交的,並沒有想到他會有這身武功,當他看見這位兄弟竟具有這麼靈妙的劍技後,始之以喜,繼之以驚,最後竟興起一股莫名其妙的被愚弄的感覺。高人鳳能有這麼好的功夫他自然很高興,但事先應該告訴他一聲。
晏四興奮地走到謝玉茜身邊低聲問道:「玉茜!你看這小伙子怎麼樣?」
謝玉茜抬起頭,忽然明白晏四問話中另一種含意,臉上先是一紅,然後才正經地道:
「不怎麼樣,他的談吐跟舉動,甚至於劍法武功都帶著一股流氣!」
晏四愕了一愕,對這個答覆感到很意外,但也承認她的話相當有道理,只好輕歎道:
「人哪有十全十美的,放低眼界來看,他總算是很難得的了!」
謝玉茜還想說話,忽然被猛的一聲激響引去了注意。
就在他們談話疏神的一剎那,高人鳳不知用了什麼招式,陡地近著婁子匡的劍鋒猛力一擊,便生生將那輛價值連城的寶劍震成了兩截。婁子匡愕然退後,高人鳳卻老實不客氣地仗劍追擊上去!
婁子匡沒想到對方在這時候還會出招,基於本能的反應舉起斷刻往外揮架,可是他的劍只剩下一半,使用起來既不順手,又漏洞百出,高人鳳巧妙地滑過了他的揮架,劍身深進去,拍的一聲,平敲在婁子醫握劍的手掌上!
這一擊用力不重,血肉之軀也禁受不了,一陣劇痛的刺激使得婁子匡再也無法掌握住劍了,斷劍錚然墮地,高人鳳這才哈哈一笑,收劍退後,捧劍拱手道:「承讓!承讓!婁老爺子太客氣了!」
婁子匡撫著痛手,氣得混身亂顫。高人鳳又笑嘻嘻地彎腰拾起兩截斷劍,遞給婁子匡道:「小可早就說過,這種外表好看的玩藝兒只能作為古董來欣賞,比武動手,還是找一柄結實的傢伙管用!」
婁子匡接過斷劍,把截斷處看了一看,厲聲問道:「這樣就算你贏了?」
高人鳳微笑道:「勝負有仲裁人明決!」
這一聲才把兩位仲裁人從詫愕中驚醒過來,對望一眼,不知該如何宣判。高人鳳偏過頭去問道:「二位有什麼為難之處嗎?」
卜逸夫頓了一頓才道:「勝負難分,卻與劍技無關,台端是仗著劍器之利……」
高人鳳立刻道:「這是什麼話,我雖然震斷了對方的寶劍,並沒有認為已經獲勝,所以繼續比鬥,直到對方棄劍才停止!」
婁子匡叫道:「老夫幾時棄劍的?」
高人鳳一笑道:「婁老是否真心棄劍,小可不得而知,只是看見劍柄脫離了婁老的掌握,而掉下來!」
婁子匡被他一語堵住了嘴,無詞以對,卜逸夫道:「按照一般的規矩,兵器被對方削斷時,應該立刻停止,換過兵器再繼續比賽……」
高人鳳笑笑道:「這是那兒的規矩?」
卜逸夫怒聲道:「那兒都有這規矩,除非台端從沒有參加過比武才會不知道!」
高人鳳道:「在下參加比武是第一次,參觀比武倒有不少次了,兵器損壞後,換器再戰的規矩是有的,那只限於棍棒之類,婁老的寶劍雖斷,剩下半截仍然具有矛傷人的作用,沒有再換的必要!」
卜逸夫叫道:「你簡直是強詞奪理!」
高人鳳一笑道:「在下的理由雖不夠充分,可是二位仲裁人也有失職之處,如果二位在斷劍之後,立刻叫停,在下自然應命住手,因為二位沒有表示,在下以為二位同意繼續比鬥下去!」
卜逸夫也怔住了,當時他們過分驚愕,忘記了出聲叫停,現在劍柄也被擊落地,自然無法再要求換器比賽,可是如此判決婁子匡失敗,未免又太冤枉了。
高人鳳不肯放鬆,指著婁子匡手中的斷劍道:「我們雙方是比劍,婁子匡的劍斷了,劍的形式並沒有改變,有的短劍尺寸比斷劍還短,大家仍然以劍名之,如果二位說這炳斷劍不是武器,那就承認剛才的勝負不作數!」
卜逸夫與史雲程被他緊緊相逼,弄得束手無策,還是婁子匡自己長歎一聲道:「二位兄台不必猶豫了。婁某有生以來從未遭遇到這種情形,雖是無心之失,究竟是自己的經驗不足,只好認輸了!」
高人鳳道:「還是婁老自己心胸開朗,方纔那一招失手棄劍,以婁老之造詣,根本就可以避免的,結果婁老自己太粗心,忘記了劍上的尺寸,像婁老這種身份,實在不該犯此等錯誤!」
婁子匡大喝道:「老夫已經認輸了,你還囉嗦什麼?」
高人鳳道:「婁老承認輸了,還站在這裡幹什麼?」
婁子醫氣得全身顫動,哇哇地大叫道:「老夫一世英明,敗在這種情形下實在難以服氣,因此想換雙劍再戰一場!」
高人鳳一笑道:「婁老是有身份的人,可不能耍賴皮,輸了就退下去,像四叔一樣,何等乾脆……」
婁子匡怒叫道:「你到底敢不敢?」
高人鳳道:「無所謂敢不敢,只是幹不幹的問題,今天的比武不止一場,我們盡霸住場子也不像活,應該下去讓給別人了,而且婁老在盛氣頭上,也不宜多作勞累,還是不去歇一歇平平氣吧!小可縱然有心奉陪,也不能落個欺老凌弱之名!」
說完了回頭就走,婁子匡將斷劍一拋。抽出墩腰的雙劍就想追上去,卜逸夫連忙喝止道:「婁兄!不可!比武場上規矩為先,婁兄猶須顧全身份……」
婁子匡雖然被他叫住了,胸中盛怒難平,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了哇然張口,噴出一口熱血,身子搖搖欲倒!
仲裁席上的史雲程慌忙飛身下來扶住他,一面用手在他心口推揉平服逆血,一面低聲道:「婁兄!這是何苦……」
高人鳳走出十幾步,回頭一笑道:「對啊!婁老輸得不甘心,大可約期再戰,這下子氣壞了身體,一兩個月內無法平復,小可卻不能老守在京師等您康復,如果小可一走,婁老的敗績是永遠無法扳回來了!」
婁子匡推開史雲程,大聲叫道:「姓高的,哪怕天涯海角,老夫也一定要找你一戰,以雪今日之恥!」
高人鳳笑道:「那恐怕很難,小可萍蹤無定,婁老身任大內供奉領班,護駕責重,抽身不開,依我說還是算了,上陣總有輸贏,敗在我這種無名小卒手中,對您的英名毫無所損,您還是在京師樂享天年吧!」
婁子匡氣得又噴出一口鮮血,人跟著昏了過去。史雲程托住了他,沉聲對高人鳳道:
「台端年紀輕輕,說話何苦太絕,對先人前輩這種態度,不怕激起公憤嗎?」
高人鳳淡然道:「在下說的句句是好話,而且還勸他少生閒氣,他自己要想不開有什麼辦法呢?」
史雲程哼了一聲,因為婁子匡連吐了兩口血,體力虧損過巨,他不敢多耽擱,匆匆抱著婁子匡到帳幕去了。
另外有侍衛營的親隨將斷劍拾起送回帳幕,高人鳳坦然走回這過帳篷。卜逸夫鐵青著臉,坐在仲裁席上不作聲,只有為高人鳳鳴勝的大鼓,有氣無力地敲著。
高人鳳走到帳口,謝文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叫道:「好兄弟!你瞞得我真緊,原來你私藏有一身好本事!」
高人鳳笑笑道:「大哥說得太客氣了,小弟論真本事比人差多了,完全是靠運氣。」
謝文龍道:「真刀真劍對陣,那有靠運氣的!」
高人鳳笑道:「是真的,婁子匡劍術精湛,要贏他是不可能的,小弟從開始接觸後,一直採取守勢,不敢回攻一招,就是怕他看出底細,因為小弟的功夫完全是雜湊而成的,固守還行,一攻就洩底了,最後如果不是利用他斷劍疏神之際偷偷進招,就是一柄斷劍,小弟也不是對手。
謝文龍一看那柄劍,根本就是一段方鐵,連鑄口都沒有開,不禁怔然道:「你就是用這只劍去對仗的?」
高人鳳道:「不惜!那口斷毀的劍倒是利器,可是質地輕脆,經不起重擊,這是一般利器的通病,求其利就無法兼及堅,小弟把寶劍輸給他們後,防備到他們可能用於今日,特地找了這一隻鈍傢伙!」
謝文龍接過那柄鈍劍試試份量道:「這只玩藝兒很沉手,怕有幾十斤重吧?」
高人鳳笑道:「不錯!足足三十七斤,小弟昨天一天就忙著它,因為要對抗那只利劍,必須要又重又實的傢伙,幸好京師百物齊全,小弟找了個刀劍鋪,選用上等精鋼,滲入烏銅,趕工鍛成,果然今天派上了用處!」
晏四道:「為什麼要造成這個怪樣子呢?兩邊又不開鋒,即使真砍在人身上,也沒有多大作用,劍法重在砍刺削劈,你這把傢伙全無用處!」
高人鳳笑道:「他們那把劍只有劍鞘是古物,劍身是小侄找一個名匠配鑄的,鋒口雖利,卻不是什麼珍器,識貨的一看就知道,他們一定以為劍的原本還在小怪身邊,所以小侄一出場,他們立刻就把劍取出來了,其實小侄只有一柄劍鞘,所以故意把這玩藝兒造得稀奇古怪,使婁子匡心有顧忌,不敢輕易進招,否則像一開始就用對付四叔的那種精招,小怪怎能招架呢!」
晏四道:「你心眼兒真多,可是用一柄不開鋒的傢伙去對婁子匡那種高手,不是太危險嗎?」
高人鳳道:「那只劍雖非名器,鋒利的程度仍然可慮。小怪的劍如果開了鋒,接觸之下,立刻會露出馬腳,被他在鋒口上砍缺了幾塊,他就可以放膽進攻了,小侄可沒有您這份造詣,豈非自尋死路,再說劍刃開鋒,質地就會因鋒勢而減薄,就無法震斷他的劍了,就是這只鈍傢伙也被地削去了幾塊外層,他已有所知覺,小侄只得拼險一擊,如果不成功,小連只好棄劍認輸了!」
晏四摸摸劍上被砍出的深痕,輕輕一歎道:「婁子匡應該輸得心悅誠服,劍術精不如心思靈,你如果把話說明了,他不當場氣死才怪呢。」
謝玉茜這才神色莊重道:「高先生,我有句不知進退的話,說出來望你別見怪!」
高人鳳忙道:「小姐有何見教,高某洗耳恭聆!」
謝玉茜道:「先生以機智巧勝高手,我十分佩服,可是先生得勝之後,回去還不肯饒人,實為不智之舉,輕薄之詞,加諸君子則自據其德,加諸小人則把人之怨,對先生都沒有好處!」
謝文龍橫她一眼,覺得她說話太過價了,高人鳳卻紅著臉道:「小姐教訓極是,高某並非自甘下流,實有不得已的苦衷!」
謝玉茜哦了一聲道:「先生能賜告一二嗎?」
高人鳳道:「現在可以說了,高某劍技不如人,對方又是一代高手,今天以僥倖獲勝,他一定不甘心的,以後再找到高某時,就沒有僥倖可言了,所以蒿某必須用言詞刺激他,讓他氣急攻心,大傷元氣,以求一時之安!」
謝王茜睜大了眼睛道:「如果他的修養夠,不生氣呢?」
高人鳳—笑道:「如果他能忍得住不生氣,足見他修養到家,對於這次勝負最多付之一笑,不會太認真,我自然也不必再擔心有什麼麻煩!」
謝玉茜忍不住一哼道:「你到是算無遺策!」
她的語氣半譏半捧,誰都認不清她的真意所在,高人鳳默然片刻才供拱手道:「小姐拋頭露面出來參加比武是為了令親,高某不自量力,強行出頭是為了報答謝大哥一番知遇之情,各人盡自己的心就夠了!」
說著淡淡地走開了,謝文龍譴斥地瞪了謝玉茜一眼,趕到高人鳳身這低聲不知說些什麼,可能是勸他不要計較,晏四卻湊到謝玉茜耳邊低聲道:「丫頭!你不覺得話太過份了,人家最好心幫咱們的忙!」
謝玉茜狠狠地咬牙道:「我氣他事事取巧,不求正道!」
九格格低笑道:「這就怪了,他是他,你是你,他幹的事要你生什麼氣呢?」
不知怎的,謝玉茜竟會莫名其妙地紅了臉,幸好卜逸夫從對面的帳篷中出來,走上仲裁席,高聲宣佈道:「第二場比武開始,請與賽雙方出場!」
謝玉茜藉機會站了起來,大踏步走進場中,雙刀分佩腰間,青紗裹發,耳鑲明珠,上身披著玄狐坎肩,紫綢褲登著軟皮的小蠻靴,肩上仍是一張黃龍大弓,一壺雕翎長箭,那是九格格的狩獵行裝,穿在她身上更見英氣迫人。
對面的帳篷中慢慢踱出一個黃衣服的老頭子,除了膝下掛著一支皮口袋外,不帶任何武器!
謝文龍低聲道:「這就是五雲捧日林玄鶴嗎?」
徐廣梁凝重地道:「不錯!正是他,二十年前我見過他一面,就是這個樣子!二十年來,他好像沒多大變化!」
九格格笑道:「聽你們吹得多厲害,我可實在看不出來,這德性十足是個土老兒!」
晏四歎道:「江湖人不可以用外貌去測度,愈是長格平常的人愈難惹,他那個皮袋子裡裝的就是號稱閻王令的五雲捧日釘,假如把他所殺的人以黃豆來計數,那口袋子也裝得差不多了!」
九格格驚道:「他真殺死那麼多的人嗎?」
晏四道:「不錯!從他出道闖江湖開始,幾十年來,犯在他手中的沒有一個活口,有時是整批整群地送命,算起來絕不會少!」
九格格道:「這還有王法嗎?他殺死那麼多的人,官府為什麼不抓他治罪?」
謝文龍苦笑道:「格格!你根本不懂得江湖上的事,王法是對一般人而設的,與江湖人毫無關係,江湖上另有一套規律,本事大的殺人,本事差的被殺,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沒有人會借重王法……」
九格格道:「我不管,今天可不是江湖人拚命、謝姊姊絕不能受到一點傷害!」
晏四道:「這倒不用擔心,令尊和親王設想得很周到,他責成馬客負責這場比武,絕對不會有傷人的事發生。」
九格格道:「這個老傢伙既然是殺人不眨眼的老怪物,馬容能管得住他嗎?」
晏四皺眉道:「他是馬容清來的,事前當然打過招呼,但是我希望玉茜能有點分寸,別太叫人過不去,否則惹得對方野性發作,就很難說了!」
謝文龍憂形於色道:「我擔心的也是這一點,事先告誡過玉茜了,不過這妮子的脾氣也很強,只怕她到時又控制不住自己!」
高人鳳不知何時又挨了過來笑道:「大哥儘管放心好了,林玄鶴這老頭子今天恐怕要遭受生平第一次的敗績!」
晏四忙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高人鳳一笑道:「小侄只是憑猜想,林玄鶴的五雲捧日釘的確厲害,但只能用於殺人,今天不准他殺人,再厲害又有什麼用呢?」
晏四還想說什麼,可是林玄鶴已經走到仲裁席前,史雲程一抱拳道:「林兄別來無恙,眨眨眼就是十多年了,林兄華儀如舊,一點也不見老!」
林玄鶴笑笑道:「好說!好說!老朋友們都飛上高枝了,只有我這土老兒還沒出息!」
史雲程有點難堪地道:「林兄太客氣了,兄弟等對林兄推崇備至,在婁老面前幾次推薦,婁老也久慕盛名,只是林只萍蹤無定,這次……」
林玄鶴道:「這次我是順路到京師來玩玩,碰巧被一個故人拉了出來湊熱鬧,可不是來求老朋友照顧賞碗飯吃,所以接到邀請後,我不敢跟二位見面,老早就躲了起來,如果我知道是二位當仲裁,今天這場比武我都準備爽約的了,二位現在最好也別跟我敘交情……」
史雲程還要說話,卜逸夫連忙搶著道:「林兄一向是這份孤介的脾氣,史兄還不知道嗎?」
史雲程默默無語,倒是謝玉茜一笑道:「原來你們是老朋友,難怪林老頭不好意思跟你們見面了,你們貴為大內供奉,他卻為了三百兩銀子賣命來欺負一個女孩子,說出來不是太丟人了嗎?」
卜逸夫與史雲程都為之一愕,林玄鶴卻怒聲吼道:「你說什麼?」
謝王茜笑道:「你自己肚裡明白,你以為人家真會看上你這個糟老頭子?告訴你一句老實話吧,那是一個騙局,你那個小媳婦是京師琵琶巷裡的一個粉頭兒,人家出了三百兩銀子代價,用來釣你這條老色魚的!」
林玄鶴氣得渾身發抖,厲聲叫道:「你說的是真話?」
謝玉茜道:「自然是真的,我姨夫現任九門提督,京師裡什麼事情不清楚!」
林玄鶴回身道:「老夫回去問問清楚去,如果你說的是假話,老夫絕不饒你!」
說完氣沖沖地回到帳篷去了,卜逸夫與史雲程征在當場,只有謝玉茜笑吟吟地站在原處!這邊帳篷中眾人也都怔住了,晏四道:「這丫頭在揭什麼鬼?」
高人鳳笑道:「謝小姐說得一點不假,林玄鶴的架子很大,連大內供奉都看不上眼,馬容怎麼請得動他呢?可是這老傢伙有個老病,就是人老心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