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風!」
「秦爺!秦少爺………」
躲在暗中的兩個女人再也忍不住,而且也沒有任何顧忌與疑問了,兩人幾乎同時衝了出來,也同時的喊了出來,衝到秦風的面前,大家都想去拉秦風的手,但她們把手伸出時,才發現另外還有一個女人在。
含芳首先縮回了手,哈瑞雲可以不縮回的,但是她在含芳之後也縮回了手,秦風的臉上仍是帶著那股子什麼都不在乎的笑意:「你們兩個倒真沉得住氣,看著我又挨飛刀,又叫人割下了腦袋,居然能不動聲色!」
含芳不安地瞧了瞧哈瑞雲,哈瑞雲卻大方地笑道:「起先是我快沉不住氣了,可是含芳姑娘對你有充分信心,說你一定能應付得了,我也就姑妄信之,可是後來,你的腦袋叫人提了出來,換成她沉不住氣了,差點沒叫出來!」
秦風笑笑道:「幸虧沒叫出來,否則我這個腦袋就算是白掉了,雲!你對我的信心倒是建立得很快,連我的腦袋叫人砍下來,你都不相信我是死了!」
哈瑞雲道:「我是沒看那顆提著的腦袋,先看了出來的那個傢伙,他既然長著一顆秦風的腦袋,那被砍掉的一定是別人的腦袋了,我急個什麼勁兒?」
秦風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要是你先看看那顆被砍下的腦袋,我就慘了,因為這一顆真是我的腦袋!」
他把手中的人頭往上提了一提,讓兩個女子都看清楚了,換來的是兩聲尖叫。
這的確是秦風的頭,齊頸而斷,血跡模糊,但臉部宛然,是如假包換的秦風,而且眼睛還是開著的,自己手上提著個自己的頭,脖子上又頂著一顆相同的頭,這樣子當然夠嚇人的。
秦風笑著拍拍自己的脖子道:「別怕!別怕!我的頭還是好好地長在這兒,沒叫人真砍下來!」
「那你手中提著的是什麼?你……有幾個腦袋?」
「真腦袋只有一個,但是我身邊隨時還帶著一顆假的,這顆假腦袋叫人砍了不止一次,也不止一次的救了我的命,今天它又代我死了一次!」
「什麼?是假的,怎麼弄的?竟像真的一樣!」
「我在北京天橋的路攤上,看見一個捏江米兒的老頭兒,技藝之精,令人難以想像,能照著人的樣子,捏得維妙維肖,我讓他照我的臉模子捏了一個,然後又托人帶到了上海,找到一家橡膠工廠,用橡皮製成了這麼一具……」
哈瑞雲驚魂甫定,膽怯怯地伸出手來,把那顆人頭接了過來,用手指按了兩下,軟軟的,很有彈性,她才深吐了一口氣:「真好玩兒,居然跟真的似的,那天我也去做一個,放在屋子裡嚇嚇人也好!」
秦風笑道:「雲!這可不是好玩兒的,我是靠它來救命的,要是知道的人多了,戲法不靈了,就該我的真人挨宰了,你做做好事,等我死了再做吧!」
哈瑞雲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瞧你這個人,動不動就把死字掛在嘴邊,也不圖個吉利……」
秦風大聲地笑了起來:「要是說說就能把我咒死了,我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像我們這種人還能忌諱這些?」
他很自然地一手擁著哈瑞雲,另一手擁著含芳,就這麼左擁右抱的進了屋子。
哈瑞雲微感不安地掙了掙道:「秦風!別這樣,讓人看見了像什麼?」
「這會兒除了地上這個掉了腦袋的金兵衛,連鬼都找不到第二個了,你家的那位鐵總管很能幹,也很會辦事兒,為了不露形跡,他早就把人都給撤走!」
哈瑞雲咬咬牙:「這個混蛋!我一定要剝了他!」
秦風搖了搖頭:「雲!鐵飛龍的事兒不忙辦,我倒是要聽聽令尊大人的意見怎麼說,你去告訴他沒有?」
哈瑞雲道:「找了,但是沒見著他,誰也不知道他上那兒去了,問他那個貼身的七姨太,她說爹在她那裡轉一下就走出去了,還不讓人跟著!」
「令尊大人在後宅,會沒人知道他在那兒?」
哈瑞雲苦笑道:「他有七房姨太太,個個都是醋罈子,如果說了要到誰的屋裡,別的人會不高興!」
停了一下,哈瑞雲又補充道:「所以他老人家無論是上哪一房,都不跟別人說的,來就來了,坐坐又找個理由走了,那七處屋子隔得又遠,繞一下得大半天兒,我心裡惦著你,來不及細找,反正沒關係,事兒完了,我一處處地去找!」
秦風沉吟了片刻,守道:「也好,屋子裡還有這一對活寶,你就抓著去見令尊吧!讓他老人家發落好了!」
他從床底下拖出兩個人來,正是先前啟窗的那兩個,軟綿綿的,閉著眼,一動都不動。
哈瑞雲道:「這兩個人都死了?」
「沒有!我跟他們沒多大的仇怨,何必害人性命,何況他們都是中國人,只因為窮極無聊,給日本人跑跑腿,罪不至死,我也沒興趣殺這種小角色!」
哈瑞雲恨恨地道:「這種人忘本背源,利慾薰心,尤其該殺,他們比日本鬼子更可惡!」
秦風一笑道:「雲!算了!你未免責人過嚴,恕己何輕,要論該殺,排上一長串之後,也還輪不到他們!」
哈瑞雲神色一黯,她知道秦風說的排上一長串,都是王莊的人,而且她的父親哈王爺該排在第一個。
默然半晌,哈瑞雲只能用腳踢踢那兩個漢子,見他們還是不動,不禁詫然道:「秦風!
你會點穴?」
「沒那麼大的本事,那門功夫太深,我也沒有耐性慢慢兒去練,點穴只不過叫人不能動彈而已,我有簡單的法子!」
「那你是怎麼弄的?」
「我在他們鼻子裡彈進一撮粉末,吸進去半聲不響就躺下了,又方便,又省事,不動他們能躺上三天三夜,要他們醒來,只須當頭一盆冷水,鼻孔裡用香火一薰……」
「秦風!你的鬼玩意兒真多,這也是你家的祖傳秘方?」
「那可不是,我家是幾代祖傳,賣的是救人濟世、道道地地、正正經經的藥,從不賣那些下五門的邪玩意兒!」
「那你這些邪魔外道的玩意兒又是從那兒來的?」
「朋友送的,誰不知道秦少爺專好結交三教九流的朋友,學的十八股武藝俱全,身上什麼法寶都有!」
「但是你至少不應該用這種下五門的邪惡藥物!」
「雲!這句話我不贊同,任何一樣東西,本身並沒有邪正之分,完全是因施者的心術而定,像我剛才,殺死金兵衛的方法,必然會為一般習正統武學的人所不齒,因為我用的全是詐術,甚至於還加上了下五門江湖人,裝神扮鬼的手法,可是這種方法的確省事而有效,金兵衛是黑龍會的特級殺手,是日皇御前侍衛的技擊教練,一身武功詭異莫測,我要是憑著真本事跟他拼門,連一成勝算都沒有,但是此人被派到中國來,就是為了消滅反對他們的人!」
秦風停了一下,繼續說:「已經有不少武林好手,死在他的劍下,我是為了武德傳統,向他公開挑戰,死在他的手下呢,還是用一點手段,為我國人來消滅一個禍害呢?」
哈瑞雲瞠目不知所云,良久,才一歎道:「秦風!你真把我弄糊塗了,你說的話,聽起來很有道理,可是我師父要我立身正直,行事光明,那也沒錯呀!但是這兩種行事的方法,卻是完全背道而馳,到底那一道對呢?」
秦風一笑道:「這個問題我也沒法答覆,我沒拜過師父,我的武功很雜,都不是從名家那兒學來的,因此,我行事也沒有什麼名家氣度,只問對不對,該不該做,其他一概不去理會,我從不考慮手段的對與錯,只要是一件該做的事,用任何手段去完成它都不會錯!」
含芳點點頭道:「秦爺說得對,行事只求做得正,站得穩腳步,其他都可以不計較,否則像我這種操賤業的人,根本就不該活下去,可是秦爺開導了我,說我們這種人一樣可以行俠仗義,為大家做一點好事,尤其是我這個行業,可以接近很多人,知道很多難以刺探的消息,他指點了我如何著手的方法,果然做了很多大快人心的事!」
哈瑞雲忙問道:「有那些事?」
含芳一笑道:「格格!這很抱歉,我們有條規誡,對做過的事,從不向人提起,所以我不能說,我知道幹這一行是很賤的,沒人瞧得起,沒有把我們當人,可是我現在站在人前,一點都不感到慚愧,而且還深感驕傲……」
「深感驕傲?難道你喜歡這個行業?」
「是的!有好幾次,我遇上了幾個很好的客人,要我從良嫁給他,都被我拒絕了,上半年,有個做生意的,大我四歲,人挺老實,還沒有娶過妻子,他答應把我接出去,明媒正娶去當掌櫃娘子,結果我還是回絕了!」
秦風哦了一聲道:「含芳!你應該答應的!」
「是的!我應該答應的,因為這是我一個難得的機會,一個尋求歸宿的機會,可是我想了一想,有個正常的歸宿又能怎麼樣呢?相夫、教子,盡了我一個女人的本份,這是正正經經的做人道理,也是我能做到的,可是他娶了別的女人,也能做得到,但去了我這個人,對您秦爺的行事可能有很多不方便了!」
哈瑞雲也哦了一聲道:「你是為了秦風才留棧青樓的?」
含芳的眼睛正視著哈瑞雲,肅然地道:「可以說是的,因為秦爺的工作中,需要我這樣一個人,但也可以說不是的,我是為了我自己,我能給秦爺幫的忙,是別的女人無法幫助的,就以格格你來說吧,要你去幹我那份行業,殺了你也不會肯幹的,我也不是說除了我之外,就沒人能幹這份活兒了,但是這份活兒既是要人干,又沒別的人適合或願意幹,我為什麼不幹下去呢!」
哈瑞雲聽得很感動,情不自禁地握著了她的手道:「芳姑娘!你真好,跟你一比,我實在太慚愧了!」
秦風笑笑道:「雲!你也別太謙虛了,人只要盡自己的本分,憑自己的良知,求自己的本份,都沒有什麼可慚愧的,含芳並不是天生下賤,她只是早年不幸,淪入了這一行,可是她沒有自甘墮落,也沒有自怨自艾,努力地使自己活得有意義,有價值,可欽的是她的心,她覺得在我們的工乍中,少不了這一個角兒,她已經駕輕就熟了,不願意再要另外一個女孩兒來干地這份活兒,所以才繼續挨下去!可是你也不差呀!你在這個環境中長大,能夠不同流合污,創下一片雲這個名號……」
「什麼?格格就是一片雲?」含芳顯得無比驚訝。
秦風笑道:「不錯!就是她,要不因為她是一片雲,我也不會輕易地洩了我們的底……」
含芳欽服無限地望著哈瑞雲,肅然道:「真難得!真難得!格格!您比我強得多了!」
哈瑞雲卻苦笑著道:「有什麼強的,我只是在為我爹贖罪,你們卻是在行俠,兩下子根本不能相比!」
含芳肅容道:「格格!話不是這麼說,我之所以豁出一切追隨著秦爺效力,是因為自己早年身受其苦,飽經欺凌迫害,才想消除那些惡勢力,免得他們再去害別人,而你……」
哈瑞雲輕歎一聲道:「我是生來迫害人的,對不對?」
含芳點點頭道:「是的!你是在迫害人中取得樂趣享受的人,你能從這中間辨出是非來,站到反對自己利益的那一方,才是真正的不容易!」
哈瑞雲道:「照你這麼說,生在壞窩子裡就沒有好人了?」
含芳道:「格格!不怕你生氣,是這樣的,這並不是說你生來就該壞,而且你自小耳濡目染,根本就把踩在別人頭上當作是理所當然的事,所以你的胸懷遠比我們可敬!」
秦風道:「雲!這話不錯,有人念了一輩子佛,卻因為做了一件錯事而成不了正果,有人殺了一輩子豬,卻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非善惡,不在善惡的大小,而在立意存心,因此你的作為,遠比我們難得!」
哈瑞雲歎了口氣:「我知道,我若不是因為有個明白事理的母親,聽任我在王莊沉迷下去,我會成為一個萬惡不赦的大惡人,我的兩個姐姐就是如此,她們雖然嫁了,聽說在外面仗著王莊的勢力,胡作非為,她們本性並不壞,只是這兒把她們教壞了!我……」——
孤劍生 掃瞄,大眼睛 OCR,舊雨樓&闖蕩江湖 聯合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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