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就在城外十里處,-足等候著,一直等前行的,探哨報來說唐公已經攻入景陽門,他們才緩緩推進。
這次是由李靖領先了,李世民陪著秦瓊隨後慢行,以道闊。
柴紹低聲埋怨道:「藥師,你明明知道此時爭得嫡長,將來少了很多麻煩,為什麼不堅持呢?」
李靖道:「我堅持有什麼用呢?世子不答應,到時仍然拗不過他的。」
柴紹道:「世民是執著一點愚孝,而天下大業,該當仁不讓,他該明白大家之所以支持他,是看他有點出息,若他是如此的一個人,就太令人失望了。」
李靖搖頭道:「柴兄,你這樣想可就錯怪令親了,世子不爭先入城,是為了我們。你想想,我們若是搶先一步,勢必要先跟李密接觸,我們的弟兄還有不少在那兒,到時候是否會讓我們殺李密呢?」
柴紹道:「這個你放心,李密把秦程二兄下入天牢,已經使眾家兄弟對他反感極深,所以家岳兵臨城下時,沒有一個人肯領兵出戰,大家只是看在王伯當的面子上,不便反他而已,我們率軍入城,更不會遭遇到抵抗。」
李靖一歎道:「別人或將如此,王伯當呢?他可是李密的死士,但他是我們最親密的兄弟,斷然不會坐視我們殺死李密的,到了正面相對時,又將如何呢?」
柴紹搓著手道:「這……倒是個難題。」
李靖道:「所以世子把這個難題留給李元-去傷腦筋,免得我們為難。」
柴紹道:「不錯!那楞小子除了他老子外,大概就只有二哥的話還聽幾句,此外是六親不認,李密撞在他手中,恐怕準是個死數,只怕伯當兄恐怕……」
李靖道:「那倒不要緊。有尉遲南北兄弟在,多少會招呼著點的,只是在他的大銅-下,怕是沒人能搶救李密了,所以世子的止軍不前,你我都該感激的。」
柴紹道:「難道就為了這個原因,他放棄了一個機會。」
李靖道:「這不是什麼好機會,一個嫡傳世子,沒有什麼爭頭,說不定還會失去更多,那逼使建成對他早展開攻擊與仇視,徒傷老父之心,倒不如讓讓人了。世子只要把握住這些人,將來還怕什麼?就算唐公登基,把皇位也傳給了建成,又能管用嗎?」
柴紹道:「怎麼不管用,你別以為建成那小子是個草包,他也頗有心計,手下頗有一些能人。」
李靖笑道:「我知道,充其量只是劉文靜之流,玩些小聰明而已,不足以成大事的……」
柴紹道:「所謂成大業者,又是怎樣的人呢?」
李靖道:「如你我者流,手上有兵有勇,胸中有計有謀,這種人才能舉足輕重,世子目前盡力在結交此一類人,畢竟是個有心計的,他只要有我們這些人擁護,萬里江山還怕會落在別人手上嗎?」
柴紹笑了起來道:「藥師!看來你對我這個內弟此我還瞭解呢?他既然用心如此,倒是個有心人了。」
李靖道:「當然,我在當世群雄中擇主,偏偏就選中了一個少年人,一定是他有過人之處的。若是瞧不準,誤了自己不說,誤了天下蒼生,那可罪孽深重了。」
兩人相與大笑。
眼看著長安在望,忽見一人一騎由城內衝出,一時不及辨認是誰,及至看清楚是李密,他卻自己掉轉馬頭而去。
柴紹道:「那人好像是李密,怎麼會如此狼狽呢?」 李靖道:「城破了,他自然只有落荒而逃了!」
柴紹道:「怎麼只有一個人呢?」
李靖道:「他已眾鈑親離,不一人逃怎地?而且很可能他是看到形勢不對,別人還在為他拚命,他一個人先溜也很難說,李密本是如此一個人。」
說完又輕輕一歎道:「他看見了我的旗號,不好意思在我面前丟人,所以又跑回去了,其實他真要過來,我多少還會看在故人的份上,放他過去的,這一回頭,卻是自尋死路了。」
柴紹卻道:「不對!別人不跟著他,伯當兄卻因為欠他的恩情,絕不會捨棄他的,沒在他身邊,莫不是死了?我得去看看。」
他緊緊拍馬向前。
李世民也從後越眾而出道:「藥師先生,家父既已進了城,我要去進謁一番,同時也把先生慨允賜助的事稟報一聲,請他老人家來相迎。」
李靖道:「相迎不敢當,但是先容稟一聲卻是必須,值此戰亂之際,容易引起誤會,世子去晉見唐公,李靖則屯兵城外,等候召見。」
李世民笑道:「那也好,別的人尚不至魯-,我那四弟卻難說,我也得去打聲招呼。」
他追上柴紹進了城,卻見李密被李元霸攔個正著,李密手中已無兵器,自然不敢拚戰。
而李元-自許英雄,不願打殺一個空手的人,遂拋下了手中的銅-,馬上探身,一把將李密抓了起來,就這麼懸空提著,望見李世民笑道:「二哥,你也來了!我們快去見父王去。」
他就這麼提著李密,拍馬回頭,向著景陽宮行去,來到宮前,唐公大隊也正好到達。
李元-大叫道:「父王,孩兒把李密那狗頭抓回來了。」
李淵正吩咐從人入宮,而且警誡大家,不得擾及宮中的人,見狀大喝道:「無禮畜生,還不把你叔叔放下來。」
李元-一怔道:「叔叔?那來的叔叔?這廝雖也姓李,卻不夠資格做我的叔叔。」
李淵氣得大罵道:「畜生,你還敢胡說八道!」
李元-賭氣道:「罷!罷!我攻進了長安城,抓到了這賊廝,沒撈到一點功勞,卻換來了一頓罵。」 把李密往地上一拋,生氣跑了。
李淵對這小兒子氣也不是,怒也不是,只得親自上前,扶起了李密道:「賢弟受驚了,小兒粗魯不文,未習禮數,多有得罪,萬望賢弟念他幼年無知,勿加計較。」
李密本來還想逞逞英雄,大罵一通以求死的,因為他知道到此地步,落人人家手中,活命的機會不多了,倒不如死得光棍些,那知李淵竟對自己如此客氣,一時沒了主意。
李淵拉住了他的手,又誠懇的道:「愚兄扶立幼主,而賢弟卻保住宮室,免得流民所掠,對保存皇室,都有功續,今日幸喜護駕回京,今後同殿保護幼主,尚祈相互共勉,互助互諍……」
李密是何等聰明的人,他知道此刻所表示的言論最為重要,看來李淵的確沒有野心,不想做皇帝,但他的身邊人卻個個是雄心萬丈,甚至於包括他的兒子在內。
此刻,他不怕得罪這老兒,卻必須討好那些人不可,於是一拱手道:「國公,李密承蒙不殺,備極感恩,但國公若是要李密重保隋祚,李密情願此刻挨上一刀。」
李淵道:「這……是怎麼說呢?」
李密朗聲道:「李密乃一介匹夫,與國公天威,自不能相比,國公如果君臨天下,李密俯首稱臣,自無異言,然若要李密對一個黃口孺子屈膝,李密寧受一死。」
李淵皺眉道:「賢弟何出此言!皇帝雖然年幼,畢竟是先帝遺嫡,你我忠心扶持……」
李密笑道:「天下並不固定是他們楊家的,何況隋朝江山不足百年,也是從他姓中掠來的,江山無主,唯有德有能者居之,那個小孩子無德無能,天下交在他手中,豈不弄得一團糟?」
李淵道:「只要輔佐大臣盡心盡力……」
李密冷笑道:「國公,如果臣下中有奸妄之徒,導之於不義,使忠言逆耳,大悖其行,豈非貽禍於天下百姓?」
李淵忙道:「這是可以防範的。」
「如何防範呢?若是皇帝對忠言執不採納呢?這是很可能的。因為為善總是此為惡困難得多,乏味得多,皇帝年幼,不辨善惡,對逢迎的人自是容易接近。國公一心為國,只怕只會惹來他的討厭與痛恨,到時他來一道旨意,賜令國公自盡,國公是否會接受呢?」
李淵被他問住了。 李密道:「國公一片愚忠,也許會守臣節而受死,可是卻置天下生民於水火之中。所以李密不能為國公這一番愚忠而視江山為兒戲。國公如果肯登基治理萬民,李密不僅為天下慶得人,亦將竭駑鈍以報效於駕前,否則李密但求一死。」
他又發揮了他長辯的天才,一篇話說得慷慨激昂,而且受到了唐公麾下諸將的大聲喝采,因此也對李密的反感減低了不少。
李淵只有皺起眉頭道:「這事情等以後從長計議,以後從長計議……」
李密道:「國公可以從長計議,李密卻不能,因為李密不肖,不但坐過金鑾殿上的寶座,而且也納了前後蕭氏於宮中,若是江山易主,李密讓出倒也罷了,若江山又歸於楊氏,李密此等行逕,豈不是犯了大逆不道,碎屍千段之大罪?萬死不足以謝,倒不如此刻一死了。」
這倒是使李淵感到為難了。
因此他想了一下道:「賢弟不必為此耽慮,愚兄自會想個妥善之策的。目前的情勢,賢弟進宮自是不便,還是請到驛館去歇息一下……」
他吩咐轄下的將士對李密必須禮遇,也准許李密的臣下護衛著他前往驛館暫住,然後才帶人送恭帝入宮。 長安雖屢經兵燹,卻叨在帝都,那一個都想在這兒座鎮天下,一直沒有遭受到太多的破壞。
老百姓們對換朝代易江山也習慣了,誰做皇帝對他們都沒關係,但他們多少也有個選擇的,唐公仁厚本已著名,此刻又是實力最強大的一支,自然受到萬民的擁戴,儘管他護送著恭帝,但百姓們在路旁擺設香案,口中呼著的卻都是唐公萬歲。
不僅民心如此,而且連舊日宮中的人也是如此,皇帝回到宮中,宮人們對他都很冷淡,反倒是對唐公三呼叩拜,以帝王之禮進詣,這使唐公很難堪。
煬帝的皇后蕭氏以及嬪妃美人等出來,也是跪接眾人,她是恭帝的生母,照理無須跪下的,因為恭帝尚未正式郎位,她仍是國母,這自然是跪李淵。
李淵感到更為難堪了,連忙跪下道:「國母請起,微臣不敢當,微臣不敢當……」
他是個老實人,這一急之下,連話都不會說了,還是蕭後垂淚道:「弱質女流,在強權之下,失節全命,無非是希望能見到幼子一面,並為先夫保存一線根苗而已,多承唐公高義,妾身實不知將如何報答。」
蕭後也是個十分聰明的女人,她知道此刻要抓住唐公,才能保得住自己,因為她失貞從了李密,連她的兒子都對她不諒解,見面之後,都沒有叫她一聲。 因此,她抽抽噎噎地道:「未亡人不幸,未能以有罪之身,追隨先夫於泉下,私心常以偷生為憾,妾不是怕死,而是怕死後無顏見先夫面已。今得唐公撫孤,妾可以無憾矣,也望唐公念妾一片愚忱,為妾身作個主。」
她取出了一把匕首,就待往胸口刺下去。
唐公離她最近,自然不能看她死去,忙一把抱住了道:「娘娘使不得!有話好說,不必如此!」
蕭後是做好的圈套,早就把衣襟解開了,露出了雪白的胸膛,拚命還要割腑自殺。
唐公不敢放手,只得繼續抱著地。
蕭後掙得一陣,竟是昏了過去,唐公剛要放下來,旁邊一名宮人道:「娘娘悲傷過度,請國公送她去後宮安歇吧!」
唐公道:「這……我恐怕不便吧!」
那宮人悄悄一指蕭後的胸膛低聲道:「事急從權,沒什麼不便的,國母此刻形狀,也不宜為人所見。」
唐公看了她雪白的胸膛以及尖聳的乳-,而且三十多歲的年紀,也正是動人的時候,倒的確是不便讓自己手下的那些人看見了。
於是回頭吩咐道:「本爵送娘娘到後宮去,你們不必跟來了,在宮外等著吧。」
劉文靜隨侍在側,忙把親兵們都帶走了。
年幼的皇帝目中流淚,只有無奈地一頓腳,憤然地轉身走了。好在宮中他舊日居住的地方尚在,那兒只有一個老太監在司理清潔,由得他倒在床上痛哭去。
李淵抱了蕭後進去,再也沒有出來過,而且宮人們把內宮的門都關了起來,這是李密向日的寢處,宮中別無其他男子,宮門外有劉文靜所率的親兵站立守衛,倒是很放心了。
建成與元吉都曾進宮來,想向李淵請示一些事情,但是劉文靜對他們歪歪嘴,二人會意,一起來到偏宮。
建成問道:「怎麼?老頭子還不出來?」
劉文靜道:「那婆娘是個尤物,又是刻意擺佈之下,陛下從未經過這些溫柔陣仗,那裡逃得脫?」
建成聽了不禁神往,也低聲狎笑道:「聽說這個女子不但風韻猶存,而且別具一般的風情,能把人迷得半死。」
劉文靜道:「這個臣未能得知,這種事是只能意會,不足言傳的,非親身經歷不足以體其韻味,臣福薄……」
建成笑道:「得了,老劉,誰不知道你是外強中乾,心有餘而力不足,才打腫臉充胖子,把自己說成個柳下惠似的,可是你家裡卻養了好幾個小相公……」
劉文靜道:「在殿下面前,臣不敢隱瞞。臣先天有此疾,常引以為撼,那些孌童,亦聊以解慰而已,實際上卻是備而不用的。」
元吉卻道:「老劉,聽說你還養了五六個年輕女孩在家,那又是幹什麼呢?」
劉文靜笑道:「好教三殿下得知,跛者不忘其履,禿者不忘其梳,是乃人之常情,臣雖然自己不能行矣,但是看看別人在眼前恣行歡樂,亦人生一樂也!」
建成哈哈大笑道:「你倒真有好胃口!」
劉文靜笑道:「臣是在遵行民胞物與,人饑己饑,人溺己溺的古訓,樂必與民同。」
建成大笑道:「好!好!說得好!文靜,就憑你這番胸懷,我日後若能得了江山,那丞相非公莫屬。」
劉文靜忙道:「謝殿下,此言既出自金口,可反悔不得的,臣這就向殿下討定了。」
建成道:「若有那一天,自然少不了你的,還用得著你說嗎?你這一肚子鬼學問也足夠擔負那責任。只是那畢竟只是想想而已,離事實還遠得很呢,連老頭子也只是個國公而已,我這殿下也只是私下無人時叫著過過癮罷了。」
劉文靜笑道:「快了,快了!不出兩三天,微臣必然會促成此事!事實上,李密已潰,京師也到了手,天下大半在握,還有什麼問題呢?」
建成道:「話是這麼說,但老頭子自己卻要學周公,一心只想做個賢臣就心滿意足了。」
劉文靜笑道:「不過文武群臣,沒一個會允許他如此做的,我們只要對那小鬼頭加點壓力,叫他自動地寫張遜位書,那不就行了?」
建成道:「他肯寫嗎?」
劉文靜笑道:「禁宮御林軍都在臣的掌握中,刀子架在他的頭上,還怕他不肯!」
建成忙道:「使不得!不能用強。老頭子是很念恩的人,宇文化及對我們那等壓迫,幸虧楊廣對太原的庇護,才沒有被夷平掉,老頭兒感念這番恩惠,才捧住那個小鬼,若是用強,老頭子絕不會答應的。」
劉文靜想了一下道:「這倒也是,而且那婆娘也是個厲害角色,她很能運用其魅力,蠱惑住令尊效呂不韋,她就可以把持住太后的位置了,這倒是得想個辦法。」
元吉道:「不錯,她知道老頭子很固執,不可能會納她為後的,她要掌權,極可能來上這一手。」
劉文靜道:「微臣想個法子,把她弄走也就罷了。」
建成搖頭道:「這恐怕也不行。我對老頭子的脾氣很清楚:他是個講究規矩的人,像今天這種事,他平時是絕不肯做的,但是一旦他留下了,就證明了那婆娘果真是有兩下子,你恐怕分不開他們。」
劉文靜拈著他的老鼠鬍子沉思片刻才道:「二位殿下所見極是有理,這事果然強不得,但是我們可以來個以毒攻毒,那婆娘既是以狐媚見長,咱們也可以弄兩個人去跟她較量一下,把陛下的心轉了過去,然後再把這個惡人給這個主兒做去,讓他去諫告陛下逐出蕭氏。」
他說時伸出兩個指頭。建成與元吉都知道是李世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道:「為什麼要他去諫告呢?這正是一個在人前建樹聲名的時候,豈不白便宜了他?」
劉文靜笑道:「殿下,臣納帝后,究竟是件失德的事,子規父過,也是件令人難堪的事,雖然能建立一點小聲名,但是卻使陛下心中不快,是必然的事,殿下又何必做這得不償失的事呢?」
建成笑道:「對!對!老劉,你不愧是智多星,這件事給你一分析得失後,果然輕重分明了。只是老二也很聰明,他會做這種笨事嗎?」
劉文靜笑道:「會的,一定會的。因為他要做百世聖人,像這種事必然是不肯馬虎的,只要他知道了,一定會據理力抗,甚至於聯絡了很多人來諫阻的。」
建成笑道:「要他知道是再容易不過的事,哈!……」
三個人都大笑了起來,笑了一陣後,劉文靜才道:「此事事不宜遲,回頭臣就設法著人去知會他一聲,明日想必有所行動,而二位殿下也正好獻個慇勤,薦人以代。」
建成道:「舉誰而代呢?」
劉文靜道:「宮中留下的美女確是不少,但是陛下春秋已高,不會喜歡太年輕的,必得要成熟一點的婦人,而且還要善具風情者,才能得其意。」
建成道:「這個不用你說,我們都知道,可是上那兒去找這個女人去?你要知道:這是宮中,不能隨便到民間去拉個娘子來充數的。」
劉文靜忍住了笑這:「有,有!現成的有兩個。殿下當還記得昔日宮中兩位尤物,曾經把隋朝的先帝楊堅都迷得昏頭轉向,後來煬帝又插進一腳,繼續留在宮中。這兩人一個姓張,一個姓尹,都是人間絕色……」
建成眼睛一亮道:「老劉,你倒是好記性,居然調查得那麼清楚。這兩個妃子我在小時候就見過了,那時著實為她們相思過一陣子,那已是十幾年前的事了。」
劉文靜笑道:「她們在宮中養尊處優,自然是不容易衰老,想必仍是容光煥發,殿下如若不信,今夜可以先去看看她們,同時也吩附她們一番話!」
建成聽了心中一動道:「這可以嗎?」
劉文靜道:「有什麼不可以的?將來這兒還不都是殿下的,只是早去了一些時而已。」
建成笑道:「老三,咱們一人一個,去瞧瞧美人去。」
張尹二妃也不過才四十左右,正當虎狼之年,煬帝先前還把她們當回事,後來弄進了一大堆的美女,未免就把她們給忘了,她們卻又不是安份的女人。
可是煬帝這人最是翻臉無情,不吵還好,一吵,乾脆就不上她們那兒去了,而且也吩咐宮監,不准她們出來。
這等於是打入冷宮,對她們而言,自是難以忍受的,可是宮禁森嚴,又沒法子出去,只有忍了。
好容易等得煬帝駕崩,換了李密入主,李密卻又被蕭氏所惑,對她們倆都不感興趣。她倆雖是從冷宮中被放了出來,也只是能在宮中走動而已。 這次聽得李淵來了,她們倒是很高興,刻意地打扮了一下,那知李淵竟被蕭氏給拖了去,眼看著又沒了指望,恨得牙癢癢的,回到宮中乾生氣。
忽然聽說建成與元吉來了,兩妃還有點難以相信。
她們雖是姿色不惡,-畢竟年紀大了些,無法與那些嫩蕊嬌花競爭,更沒想到有兩個小伙子來找她們的。
因此,老姐兒倆下死命地巴結,而建成元吉也因為要用到她們,著實也在它們身上下了點功夫,這一來雙方都是十分滿意。因為它們曾伺候過幾個皇帝,那一份曲承人意的溫柔,卻是別的女子所不及的;再者,她們一直在宮中,舉手投足間,都注意到儀態,建成與元吉雖是兩頭浪蝶,卻沒有過上這種女人過,也感到十分新奇。
這一夜,是皆大歡喜了。只有劉文靜睜大了眼,在宮門外守了一夜,但是他也有收穫的。
因為半夜時,李世民來找父親,原是想報告一些事情,卻被劉文靜擋了駕,告訴他說國公為蕭太后召見,商討要事,有口諭不准任何人打擾。
李世民聽了一怔道:「父王進去多久了?」
「很久了,從黃昏入宮,一直沒出來,想必是事情太多,尚未商討完畢。」 李世民道:「劉先生,蕭氏究竟是前帝之後,父王深夜尚留在她宮中,究有不便……」
劉文靜笑道:「其實也算不了什麼。李密早已納過她了,這皇后兩個字,也沒人會承認了。」
李世民道:「但事情傳出,與父王名譽有關,父王異日即將身登大寶,萬不可有失德之行。」
劉文靜道:「可不是嗎?所以屬下只有在此守候,不使他人得知,若非世子來,屬下是不會說的。」
李世民見宮門深閉,劉文靜又緊守在門口,心知父親這件事做得荒唐,卻也無可如何,而且他也知道這時候強行闖進去,勢將造成父親很大的難堪。
看劉文靜笑得又曖味,又可恨,情知是他在搗鬼,但也只有對劉文靜道:「劉先生,你的才華,我是十分欽仰的,現在江山差不多已經底定了,家父登基也是指顧間事,照家父對先生寄重的情形看,他日廟堂佐輔之選,先生縱不得其正,也少不掉一個副位……」
劉文靜忙道:「那裡!那裡!文靜只有一片忠心而已,還望世子多加提拔。」 李世民輕歎一聲道:「我對先生一向是十分推崇的,先生現對家父已有左右之能力,當可從事百歲千秋後,不朽之事業的努力了。」
劉文靜微感惑然地道:「文靜愚昧,聽不懂世子所指的不朽事業是什麼?」
李世民莊容道:「先生這是明知故問了。人臣的千秋事,無非是立功、立言、立德而已。先生佐輔開國之功,已是有目共睹,正可在立言立德上著手了。」
劉文靜有點慚愧地道:「是!是!多承世子教誨。」
李世民道:「教誨是不敢當的,先生的學問、事業、經歷,無不優我多矣,很多事先生比我明白,用不著我多說了。我只想提示先生一句:史冊上所載,凡賢君之世,必有賢臣、諍臣,故而未聞有失德之君同時而有賢能之臣者,當君王有失德之行時,正是人臣表忠之機……」
劉文靜道:「文靜知道,可是國母將國公邀入內宮商討國事,文靜身為人臣,卻是不便阻止的。國公深夜不出,文靜雖知不當,卻也不便入內催促。」
這傢伙狡猾如狐,一口推得乾乾淨淨。不過他說的話卻也不無道理,他是外臣,不能擅入內宮。
李世民也沒有辦法,只有歎一聲道:「先生明白世民的一番苦心就好,相信自有機會。若家君失德聞於天下,致民心見棄,先生何嘗有好處呢?先生說好是為家君,說是為先生自己亦無不可。」
劉文靜道:「文靜知道,文靜剛才不是也在提醒世子,說國母大概是有心將國公變成第二個呂不韋,請世子小心防備,可見文靜是關心此事的。」
李世民歎息著離開。他只有再到李靖那邊去撫慰一番,說一切都在草創粗率,等一兩月內,有了初步規模,再行相見、借重……」
這是客套話,李靖自然知道情形的。他的消息靈通,比李世民知道得還清楚,因此笑笑道:「世子,唐公跟蕭後澈底長商國計正忙,倒不必急著去打擾了。」
李世民的臉一紅道:「原來先生已知道了。」
李靖道:「此地雖然京畿禁宮,但是李密先入為主,而李靖的眾家弟兄在李密處為將,有關宮中的事,那有不知道的?只怕世子還不知道,今宵在宮中逍遙的,尚不只尊君一人呢!令兄建成現在張妃宮中,令弟元吉則在尹妃寢處,享盡溫柔,只有世子還在夙夜奔忙。」
李世民先是不好意思,繼而則是憤然道:「這兩個人,怎麼也如此胡鬧,真是該死 !」李靖笑道:「世子,其實這也不算什麼,宮中那幾個女子,誰也沒有把她們當成皇后皇妃,也別說什麼-越君臣之禮了。」
李世民輕歎道:「話雖如此說,但傳聞出去,終非善果,使天下人對家君之德名,亦將大有損害。」
李靖想了一下才道:「世子,李靖說句很放肆的話,靖等眾兄弟之所以歸附君家,非為唐公,亦非為令兄,所以他們如何,靖等並不關心,只要世子不失仁德就行了。」
李世民低頭無語,片刻後才道:「我去詣家君時劉文靜阻門,他說蕭後故誘家君入轂,似乎有意要將家君造成第二個呂不韋。」
程咬金忙道:「呂不韋又是那棵蔥,咱怎麼不認識他!」
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
但帳中群豪也有一半莫名其妙的,秦瓊知道眾家弟兄中有些是草-出身,沒讀過書,自然不知道呂不韋的故事。忙加解釋道:「呂不韋是秦始皇的生父,秦始皇的母親本是呂不韋的小老婆,懷了三個月的身孕,被送給當時還在做世子抵為人質的秦穆公。呂不韋後來幫秦穆公把秦國治得強大起來,秦穆公死後,他又幫助世子贏政登位,其實這是他自己的骨肉……」
程咬金笑道:「這老子倒是挺有眼光的。」 秦瓊笑道:「可不是!他是全國首富,錢多得用不完,就是沒權勢,所以才看準了一個落拓王孫,原來只是想拉上交情,將來好有個照應,誰知機緣湊巧,居然造成了天下霸業……」
程咬金道:「秦始皇做了皇帝,呂不韋可神氣了。」
「不錯,他也神氣過了一段時間,只是他跟太后仍然舊情難忘,惹起了閒言閒語,使秦始皇很難堪,於是找個機會把他給殺掉了。」
「這小子連自己親老子都殺,難怪大家都罵他是個壞東西!二哥,你對這些事怎麼那麼清楚?喔,你也姓秦,莫非跟秦始皇有些親戚關係不成?」
秦瓊倒是被他弄得啼笑皆非。
李世民忙為他解窘,笑道:「程將軍風趣得很!」
程咬金笑道:「世子,咱家當然是開玩笑,秦二哥是當今大英雄、大豪傑!但是有件事,卻開不得玩笑:目前那個小皇帝雖不是唐公的兒子,日後若是得知唐公跟他老娘有些不乾淨,心中一定不會痛快,那時可不太妙!」
說得眾人想笑又不便笑。
秦瓊-道:「知節,你能不能少胡說八道!」 程咬金道:「這不是胡說八道,咱也當過幾天皇帝,那滋味雖不怎麼樣,可是高坐在上,接受別人參拜,倒也是頗過癮,要是下面有個人跟我老娘不乾淨,我心裡也不是味兒,非得砍了他不可!」
秦瓊怒道:「你再胡說,我就要砍你了。」
程咬金最怕秦瓊,見他生氣了,倒是不敢再說了。
李靖這才向李世民道:「看蕭後倒的確是想藉此自保。唐公雖不至於成為呂不韋,但此事究竟不足為外人所知,世子必須想個辦法。」
李世民道:「家君絕非迷戀她的姿色,只是一時不慎入其圈套,再則是面軟心慈不忍對其過份決裂而已,我想一兩天後,他自己會絕足不去的。」
李靖道:「除非唐公不居宮中,否則就無以禁絕,不居宮中,難道真要把那個小皇帝再捧上寶座不成?」
李世民皺眉道:「那又該怎麼辦呢?」
李靖道:「釜底抽薪,用點強制手段,把蕭後送走。」
李世民皺眉這:「家父雖未必曾眷戀蕭後,但是必定會反對這樣做,那太令他老人家難堪了。」 李靖道:「若是由世子及他人來做,的確是件難堪的事,但若由一人做來,則可保無虞。」
「誰呢?」
李靖答了一下才道:「世子請恕李靖失禮,那遠在太原的國夫人應可擔當此一任務。」
李世民的臉雖是紅了一紅,-笑了道:「不錯,家母做人持家正直無私,家君對她老人家也有幾分畏懼,只是家母極有分寸,從不干預家君的外面事務。」
李靖道:
「若是把國夫人接來此間,就不是外面的事務了……」
「此地離太原並不遠,派遺一支急馬,有個十幾天工夫,足可趕來了。」
李世民道:「只是傳話的人卻頗為重要,尤其是說動老人家移駕前來,頗費一番詞章,而有些話不足為外人道,卻又必須剖陳厲害,也許我自己跑一趟最好!」
李靖忙道:「這萬萬不可。世子在長安要做的事很多,絕不能輕易離去。但是有兩個人可以合適前去。」
李世民忙問道:「是誰?」
「令姐丈柴紹兄和令弟元-世子。」
李世民笑道:「柴姐丈去是非常合適的。他既是自己人,便於開口,而且家每對他的話很信任,他去接家母,一定沒問題,而且他可以向家君稟報去接家眷,明明白白的走,家君也可能主動提出要池去把家母接來。」
李靖道:「世子只要說目前雖入長安,天下猶未底定,大軍俱在此,若有人乘機偷襲太原,擄走家人為質,勢將增加許多困擾,國公就一定會點頭了。」
李世民一急道:「豈僅是會點頭,而且此事還十分緊急必要,很可能有人會如此做的。」
李靖道:「所以才必須元-世子同行,以他的無比神勇,必可令宵小亡魂喪膽卻步,減少路途上的阻礙。」
李世民一聽,倒是大為贊同,第二天清早,他就去找到四弟李元-一同等候在宮門外,聽說李淵已起身,二人立刻請見。李淵在蕭後處留宿了一夜,到底有點不好意思,忙吩咐他們在偏殿相見。
李元-是-夫,不知道內情,認為父親住在宮中乃屬必然,李世民則裝著不知情,上前稟報說李靖已率大軍在城外等候,而且舊日的金墉諸將,也為了避嫌與擁護,盡率所部到城外與李靖會合了。
李世民道:「李靖所部已有數萬,加上舊日金墉所部,則共有十幾近二十萬人。」
李淵吃了一驚道:「有這麼多,此我們所部的人還要多出將近一倍。」
李世民道:「是的,而且十分精良,都是能征慣戰的勁旅。這次若非秦程二位之暗中斡旋,以及藥師先生明白宣佈來歸,吾軍實難進入京師的。」
李元-道:「怕什麼?再多人也不夠我兩-打的。」
李世民笑道:「四弟,你英雄了得,是天下無人能敵,但戰陣上光靠勇力是不夠的,金墉諸將兵勢雖勇,還並不足畏,但藥師那幾萬兵實為無敵雄師,第一是他們訓練充份,人人俱是虯髯客精選教練的,再者,他們草糧足,戰備精良,當世之雄者,無人能及。」
李淵對這一點倒是十分相信的,點頭道:「昔日越公楊素對李靖夫婦就十分重視,以楊素當時所握之實力,強過我們今日多矣,他既不敢輕視,必是可觀的。」
李世民道:「李藥師兵精尚不足為奇,他本人韜略之精,兵法之熟,運兵佈局之妙一,當世已無人能匹。幸得他本人沒有野心,且與孩兒十分投契,乃說得他來助,天下大勢可定矣!」 李淵道:「還早呢,尚有你母舅夏王竇建德,洛陽楚王王世充等多人,俱未臣服,那李密雖已降順,但也只有一半兵力在此,另有一半人分散在金墉,所以我才對他十分友善,希望能拉攏他去壓住那些人,不致於散投到他處去,否則又成禍患。這次他並非屈於戰,而是手下將領因秦程二人之故不加支持,而金墉那些人卻是他的死黨。」
李元霸道:「怪了,他幹嗎不把自己的心腹帶著呢?」
李淵道:「元-,你不知兵,金墉是他的老家,他自然要把實力留下,現在他身旁的人都是三十六盟友中的人,只因為幾個人的關係而擁護他,並不十分可靠。他想帶出來,殺也好,拼也好,不會傷及他的元氣……」
李世民卻沒有想到這一層,對父親的老謀深算,十分佩服,由衷地道:「父王聖明,孩兒不及。」
李淵道:「我不會此你高多少,只是遇事謀慎而已,你看李靖他們歸順靠得住嗎?」
李世民道:「孩兒可以力保,李靖手擁實力,觀察多年而不會輕易作諾,就是因為他擇人很慎重,現在公開答應歸唐,是仰慕父王仁厚之名……」
李淵有點不好意思,也感到很有面子,笑笑道:「這倒是不能輕慢他。世民,你去向他說明一下,我希望大家能在一個隆重的儀式下見面,這也表示我對他的尊重。李靖來歸,在實力上固然使我增強不少,但最難得是在口碑上的意義。傳說李靖一直在待真命之主,他能來歸,就表示真命之主在我們這邊,這對天下人心之歸向太大了!」
李世民道:「不過他也表示了,所謂的真命之主,可不是我們所捧起的那個小皇帝。」
李淵輕歎道:「我也知道,那孩子只是個扶不起的阿斗,面軟心慈,完全不像他的父母,他若是處於太平盛世,倒未嘗不是個好皇帝……」
李世民道:「不,父王,他在大治之世也不會是個好皇帝,因為他太軟,面軟心軟尚不失為儒厚,耳根子軟就太糟,將來他會被小人所包圍,被權臣所利用,這樣的一個人斷然無法奉之為天下之尊的。」
李淵苦笑道:「先帝所他出,我別無選擇。」
「父王為什麼一定要擁他呢?」
「因為他是先帝之後,而先帝雖然治事過嚴,卻不失有為之君,所作的那些舉措,無一不是百世之卓獻。」
「他為了遊樂江南,竟不惜巨資開鑿運河,這也是百世之大業嗎?」
李淵沉下臉色道:「世民,在我四個兒子中,你是最有見識的一個,但你說出了這句話,卻太令我失望了。你早年遊歷天下,詳記河川地理形勢,難道也看不出南北運河的價值與利益嗎?這幾道運河之開發,不僅貫穿了南北的交通,使重要的物資能大量而便捷地運送,而且更可以調節黃淮的水量,溝通江河,使困我中原數千年的水患,得以減滅,這種偉大的成就,你竟然味然無知……」
李世民不禁怔住了。
李淵又莊重地道:「你再想想先帝其他的一些創舉,像廣修馳道,使山嶽不障於行,修築長城,北拒強胡,使龍免於外狄覬覦之苦,大漢數百年天下,可謂盛極一時,卻始終受到西北胡人的侵擾而疲於應付,現在有長城天險為塹,使胡人鐵騎無以得逞,這種功績如何巨大,只是沒有立竿見影之效而已……」
李世民實在沒想到父親的見解如此深遠,不由呆了,良久後才道:「先帝立意既如此深遠,為什麼不在事先詔告天下而使百姓明白呢?」
李淵道:「這是百世事業,澤在子孫,若是說明了,那些人不會太起勁的,因為人都有急功近利的毛病,對自己享受不到的成果,幹起來就不會起勁了。他說是要為自己的遊樂,至少會有一些急於阿諛求媚的人會十分起勁,若是說為百世後開太平,恐怕沒有一個人會贊成了。」
「原來是這個用心,他倒是夠苦的。」
李淵道:「先帝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他瞭解人性,懂得利用小人,因為小人都是些有才智的聰明人,人人都以為他昏庸,偏信奸妄,乃使立朝無一忠貞,其實卻大大的錯誤了。所謂忠正之士,多半是個頑固而一味愚信聖賢之言,崇尚黃老無為而治,即為盛世的那篇爛道理了。」
李世民忙道:「父王,這是百世不易的真理。」
李淵道:「我知道,但道理是千百年前的,大家都已經聽爛了,而且聖人教民,只在仁義上下功夫,卻忽略了許多問題,許多生活上的問題,這些一時也講不清,不過我瞭解了一件事,就是君子與小人,必須同居於廟堂。」
這是李世民從所未聞的,但想一想李淵的話,的確很有道理,君子可以立論,但小人卻可以把事情做得好,君子治事,本身淡於利,也不肯讓別人居中獲利。
小人著重在利,用人也唯利是圖,而一般的民眾,也是近利而甚於義的,所以政合之推行,用小人較君子為力,尤其是一些遠大的目標,只有用小人才能完成了。
隋煬帝推行那幾項全國性的工程,假如全由一些自命方正之士來督促實行,他倒發揮了仁民愛物的胸懷,拖下去,不知要到那一天才能完成呢? 隋煬帝所頒下的幾項大計劃,主持者都是急功利之徒,他們卻在限期內完成了任務。
李淵一歎道:「先帝足個偉大的君主,對我們一家恩情尤重,所以我不忍心抹殺他的成就,我擁立他的後人,就是希望將來能慢慢地昭告天下,使大家明白。」
「可是這個皇帝實在不足以服眾。」
「我知道,所以我要以本身的力量來輔國,只有先帝的子孫居國,才會將自己的祖上先人捧得高高的,換了另一姓來當國,就不能那麼做了。」
「若是父王當了天下之主,就不可以闡揚先帝之功了?」
唐公苦笑了一下道:「不行的。我若是當了皇帝,就要為自己的子孫計,只有誣-或掠取前人的成就,而使天下歸心。皇帝必須是至高無上的,做皇帝的人,必須貶低一切的人,才能使天下臣服,這就是治術。」
李世民尊敬地望著父親。他從來也沒有想到父親是如此的開朗,如此的充滿智慧。
李淵又歎道:「我知道,在一般人心目中,都認為我是個優柔寡斷,遇事缺乏主見,易受人左右的老好人。」
李世民無法否認,因為他自己也是持著這個印象。 李淵狡猾地一笑道:「為父的真若是如此的一個人,怎能在天下紛逐中,保持著這股強大的勢力?怎麼會招致宇文化及的嫉恨?又怎會蒙先帝及楊素曲意保全?」
他又侃侃地談道:「宇文化及、楊素以及先皇帝楊廣是最瞭解我的三個人,宇文化及手握權勢,野心勃勃,他知道我是他掌權的最大阻礙,所以才念念不忘想除去我,楊素則是為了牽制宇文氏而保全我,他們都瞭解我很深,但都不如先帝。」
「哦?那他為什麼不肯重用父王來打擊宇文氏呢?」
「因為先帝知道宇文化及是個蠢才,難有大作為的,若是重用了我,固然能將宇文氏的勢力拔除掉,卻也威脅到隋家的帝業了。他將我置於太原,一方面利用我牽掣制衡宇文化及,一方面卻又陪中支持我漸次擴展,使我與宇文氏不要相去太遠。」
「這麼說來,他也只是利用父王而已!」
「是的。但人不可忘本,若是沒有先帝的支持,我們早已為宇文氏所滅,而且我今日所有,等於全是先帝所賜,他在臨危之前,又將太子托庇,我實不能負他。」
李世民道:「可是父王堅持要擁立楊氏,則來歸的天下英雄將大失所望,紛紛求去了。」
李淵想了一下道:「這也沒辦法,他們要去就去吧!我現在有實力,保住長安一隅是沒問題的。」
李世民無可奈何地道:「父王既無稱君之心,昨夜就不該留宿蕭氏宮中!」
就是這句話問得李淵無言可答,呆了一呆才道:「這我也知道不妥,-皇后死命纏住我,抱緊不肯放手,我又不能拔劍殺了她。以後我自會知所檢點的。」
李世民明知道這是推托的話,也不去點破,只是請求道:「姐丈見長安大事底定,想回太原將姐姐接來,一則是便於互相照料,再則是太原那邊兵力單薄,唯恐為人所乘,擄以為人質……」
李淵忙道:「說的是,而且也要快點將你母親也接來,她在太原比你姐姐更為危險。」
李世民笑道:「他是有接母親之意,只是怕父王不答應,所以只請求接姐姐。」
李淵忙道:「這個畜生,胡思亂想,接你母親重來團聚,安享天倫,乃是情理中事,我怎麼會不答應?」
「姐丈亦知父王昨夜宿於宮中的事。母親若來了,父王就沒有這麼方便了。」
李淵道:「什麼?大家都知道我夜宿宮中了?」
「是的,宮中的事是很難瞞得了人的。」 「他們……作何看法?」
李世民道:「前後蕭氏是人間尤物,李密得長安時,蕭氏為母舅竇建德所得,李密以國庫中大批珍物去換了來,因此大家對父王此舉倒無什閒言,認為是英雄本色。」
「啊!這也能說是英雄本色?」
「唯大英雄能本色,這種事大家都很能體諒的,當然,大家也以為父王即將登上大寶,則蕭氏僅一美貌婦人耳,嬖之媵之郡不足為論,但父王則欲立楊氏子,則蕭氏為國母,那就不大好說話了。」
李淵呆了一呆才道:「這倒是件麻煩事。文靜也是糊塗,他把守宮門,我想他一向為人聰明穩重,必能保住機密的,那知他讓每個人都知道了。」
李世民笑道:「他是怕大人會成為第二個呂不韋,才故意洩出此事的,而且他還探出這事對皇帝十分刺激,在寢室中哭了一夜。」
李淵頓足道:「糟!糟!糟透了!這叫我怎麼去對他解釋呢?別人都知道我不是好色之徒,這都是蕭氏主動勾引我,但對皇帝,卻不能說他母親如何吧!」
他搓著手,一直在歎著氣。
李世民道:「為今之計,父王只有不去見他,也別宿於宮中,只說公務繁忙,在外料理事務,然後叫姐丈把母親接來,由母親去向皇帝妥善解釋一下。」
李淵倒的確是怕見皇帝,那是心中慚愧之故,再者,國夫人跟小皇帝倒是感情不錯,視如母子,他們之間,談話也容易些,因此倒是立刻答應了。
為了保護國夫人的安全來京,李淵果然又指派了李元-與柴紹同行,他自己在長安則一面著手安定人心,組織朝廷,每到晚上,總是東藏西躲,而蕭氏也不斷地派了宮女太監來找李淵,宣他入宮商討要務。
李淵總不能老是躲,而且蕭氏有時不是宣口諭,而是正式下詔書召李淵進宮,李淵就無法躲了。
躲不掉,被蕭後找到了,總免不了請入宮去議事一番,蕭後雖嬌艷,但李淵既畏物議,又愧對煬帝,心中總不自在,所好者有個劉文靜,這種事他很在行的,而且建成元吉把張尹兩個妃子已經運絡好了。
這天在宮門口就等著李淵,剛到門口,已經被她們兩個人接住了,兩個人都刻意地打扮了一下,顯得特別艷麗,她們接住了李淵道:「王爺!今天咱們姐妹倆特地為王爺準備了一頓接風慶宴,懇請王爺賞光。」
一邊一個,等於是架著李淵到了她們的寢處。 果然盛宴已就,而且還有一大批煬帝召選來的美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嬌嬌滴滴地來侍候見禮。
李淵雖是當了多年的國公,卻一直都在戎馬倥傯,或是往返奔波,幾曾享受過這些的?不由心中大樂,不知不覺酪酊大醉。
醉中醒來,發覺自己睡在兩個赤條條的大美人中間,正是張尹二妃。
那蕭氏雖然美艷風流,到底足皇后的身份,不如二妃之輕狂,所以李淵在兩個妃子的狐媚之下,著實消魂了一番。
天色未明時,李淵道:「今天可耽誤不得,大爵已經約齊了各文武大臣要議事的。」
張妃笑道:「昨夜劉將軍已經吩咐過了,妾身等絕不敢耽誤王爺正事的,到時候妾身姐妹倆會侍奉王爺臨朝。」
於是又跟二妃鬼混了一陣,方始朦朧入睡,劉文靜已著宮監來催駕了。
李淵還是糊里糊塗地,由著兩妃為他穿戴完畢,走出宮門。
劉文靜與建成元吉已在外面迎著,跪下竟是行了三跪九叩大禮,口中道:「臣劉文靜叩見吾皇萬萬歲!」
李淵嚇了一跳道:「文靜,別胡鬧,在這裡可不能亂開這種玩笑!」 文靜笑道:「臣沒有開玩笑,陛下現在已黃袍加身,頭戴龍冠,作天子之裝!」
旁邊早就有人將預備的銅鏡抬了過來,李淵就著燈看了一下,不由得呆了,那都是天子的冕服,在糊里糊塗中,被兩個妃子穿戴了起來。
兩個妃子也跪了下來道:「萬民擁戴,天下歸心,陛下早就應該正天子之名,賤妾等恭賀天下得主。」
龍冠加頂,李淵看看自己,倒是頓具人君之威儀,而且既然已經穿上了,也沒脫下來的理由,何況自己心中也並不是全無意思,只是先已立了恭帝,不便廢了他而已。
因此口中直歎道:「這……簡直是胡鬧,我們這樣做,置皇帝於何地!」
劉文靜道:「好叫陛下放心,恭皇帝早就寫下了遜位詔書給臣,臣在昨夜也遞告群臣,現在大家都齊集在午朝門外,等候宣召參拜新君。」
李淵見他們都安排好了,知道無可改變,於是就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到了金殿上,果然群臣分列兩邊,一齊跪下,口宣萬歲以表擁戴。
於是李淵在群臣擁護下,登上了寶座,首先定了國號為唐,接著又封了幾個重要的大臣官銜。
長子建成封殷王,世子封秦王,三子元吉封齊王,四子元-封趙王。李靖封魏國公加元帥銜。
原來的恭帝封譙國公,另設采地,著他奉母自往封地去安居,總算把蕭後也擺脫掉了。
只不過天下未定,戰亂仍起,還有一些地方有群雄割據稱王,需要加以討伐的。
所以很多的官爵都只是暫時的,等真正天下一統之日,再行封賞,不過,李淵卻把太子定為殷王建成,而命秦王李世民為都討大元帥,負責征討各路煙塵。
這是一個很有深意的舉措,因為李淵知道秦王在武將中最得人緣,若是把別人去掛帥,這些武將很可能會不服而故去,那這新建的王朝還是不太安穩。
若是立秦王為太子,則建成元吉很可能都不會服,變亂立生,只有目前如此安排,才是省麻煩的方法。
當他宣佈太子時,確是引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但聽說秦王統領兵權之後,大家才安定下來,否則李靖那一起人就一個留不住了。
這種情形也使做太子的殷王建成很擔心,但追於情勢,他也明白世民在一般武將心中的地位,在自己沒有一股足夠抗拒力量時,只有暫作忍耐,但是將來必須要把這個二弟排擠掉,否則天下仍是無望的。 李淵為大唐高祖神堯皇帝,改元為武德。群臣中最傷腦筋的一個人就是李密。
因為他也是一方之主,雖然兵敗而降,但在金墉仍然有他的實力,閒置他,此人必不安份,放他回去更糟,只有晉封他一個王爵,讓他保留住金墉的采地,但是卻以政事須多借重為由,將他留在長安,更將自己的一個侄女兒嫁給他為妻子,賜宅第以居長安,實際上是便於監視之意。
李密雖是滿心的不願意,卻也沒有辦法。總是個心機很深沉的人,知道勢不由人,也就安定下來,慢慢地等機會。
不過,高祖也有件很痛心的事,那就是派到晉陽去接母的趙王李元-死於途中。
李元-神勇無匹,為天下第一人,大唐之所以能所向披靡,所至無敵,得李元-之力不小。
戰場上的勝利,使李元-形成了極端驕傲的性情,他原就是個沒太多知識的-夫,在路上聽見急馬飛報,老子在長安即位,他已被封為趙王,更是意氣飛揚。天下人沒有一個在他眼中的。
同行雖有他的姐夫柴紹,但行止卻要聽他的,他高興要走就走,不高興,說要在一個地方多玩玩,柴紹也只有聽他的,這天早上起來,天色陰暗如墨,將有大雨。 李元-卻堅持要走,柴紹勸他道:「四弟,眼看著天就有大雷雨了,等雨過了再走吧!」
李元-卻鬧上了勁,哼了一聲道:「老子要趕路,天也阻不了,他要是敢下雨,老子一-貫通它。」
這個人已經狂妄得失去理智了,柴紹知道跟這位-舅老爺沒話好說,只得由著他去。
但是上天當然不會理會他的恫嚇,走出沒多遠,已經是大雨滂沱,緊接著電光閃閃,像是一條巨大的蟒蛇在吐著紅舌在示威,也發出了使大地震撼的隆隆巨響。
雷霆霹靂乃天地之或,至大至強無以能匹,但是這對李元-而言卻是一項難以忍受的挑戰,他自認是無敵的,而這個天下的雷電竟敢來向他挑戰,要阻止他前進。
因此他狂怒地把他的一對銅-一次又一次地擊向天空,口中還怒罵著:「混帳的天,混帳的雷,混帳的雨,李老子叫你停,你敢不聽命令,李老子打死你!」
雷電更烈,似乎在跟他對罵,這使李元-更為狂怒了,他瘋狂地策馬前進,而且把銅-拋向天空去擊天,狂怒中的力氣很大,他丟得很高。
而天也似乎震怒了,同時一個霹靂,落在他的身前。
平時,他的雙-已丟得很熟,不管丟多高,他閉著眼睛也能接住,這一回,因為雨點打進眼中,也閉著眼睛去接,正當他接住-柄的一剎那,雷電也擊在他的身上,在後的柴紹只見他全身一陣火光,待追到面前,他已連人帶馬倒了下來,全身焦黑,被電殛死了。
一剎那,每個人都驚得呆了,大家都認為李元-是為了對上天的大不敬而遭了天譴。齊都下馬跪倒,向上蒼祈求饒恕。說也奇怪,李元-死了沒多久,雷雨竟停了,這場雷雨竟像是專為與李元-搏鬥而降的。
這在科學昌明的今天,解釋起來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夏日雷雨多,來得快,去得也快。
而李元-在雷雨中騎馬疾行,觸電而死的可能性大為增加,可是在當時,卻不知道這種解釋。
他們只知道這是出之天意,而為天雷所殛,必是那人生前犯了十惡大罪,李元-不敬天神,殺孽太重,故而上天施訓,但他已是唐家天子的四殿下,職封趙王,當然不能說他是惡人。
柴紹接了妻子岳母,奉到長安,只能奏說李元-是雷神降世,助李淵以定大唐江山。功成為天曹接去歸位了。
而李元霸又瘦又乾,尖嘴猴腮,正像是傳說中雷公的形象,偏又力大無窮,再加上他離奇的死亡,使得這一傳說更為逼真了。
李淵十分傷悲,口中只有大罵「逆子找死」而已,將李元-的遺賅收殮葬了,設像立祠,建了一座雷神太子廟,內塑李元-的金身神像。流傳下來,今世之雷神,多半是仿李元-的樣子而塑造的。
唐得了天下之後,太子建成眼看著弟弟秦王大權在握,心中十分猜忌,但也無可如何,因為那些兵將都是秦王的死黨,就是把他們外調出去,他們也不可能背叛的。
為今之計,只有擴充自己的實力,但自己是太子的身份,最多只能募集一些家將與門丁,此外,他還想擁有一些兵權,氣人的是他家中的兵實在太少了,只有齊王元吉是同母手足,會聽自己的,但元吉為人貪逸惡勞,氣量既窄,又無大志,叫他去招募新兵,他是不肯幹的,叫他帶兵去作戰,他又怕死。
而好好的,實在沒有召募兵眾的理由。幸好,他門下的一個門客魏徵很有才華,也精通武藝兵法,秦王曾經慕名相邀過,但魏徵沒有答應。
因為魏徵心高氣傲,不甘下人,見到秦王帳下,奇技異能之士很多,滿腹經綸精於術數者如冀天罡、李淳風,長於權謀計策的如徐茂公,而勇將如秦叔寶、羅成、程咬金等,精於兵法,善於用兵者,無人能過李靖。
魏徵一身通百藝,樣樣來得,卻都不能高出那些人去,而入門資格淺,更難以出人頭地,況又無黨朋相互援引。所以他對秦王李世民雖是十分傾倒,卻仍然拒絕了。
建成聽說秦王碰了壁,立刻接踵而至,厚幣甘詞,居然把魏徵給說動了。擔任東宮太子門下中書舍人之差,那等於是今日的主任機要秘書,也是太子府的幕僚長。
那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地位,也可知建成對魏徵的重用程度,他上任之後,倒也著實表現了一下。
首先,他說動了幾個在塞外的朋友,叫他們設法挑動胡人的寇掠行動。
那些胡人對中原的富庶一向是十分眼紅,只要有了機會,總是要入侵來發點財。
他們以遊牧為生,居無定所,騎射的功夫都是自小練起,民風驃悍,好勇善鬥,不打仗就難過,再加上居地荒漠,謀生不易,心心唸唸都是想把中原的江山吃下來。
可是中原的國勢太強,他們嘗試了很多次都失敗了,好在他們居無定所,行動方便,打不過就逃。
中原國勢稍衰時,他們立刻趁勢而進,搶劫一番,中原大兵一到,他們看看打不過就退,而且退入荒漠,大軍無法深入,因為在沙漠上補給不易。
漢代時受盡了他們的氣,漢武帝劉徹何等雄才,對匈奴深惡痛絕,數遺大軍,深入窮荒,卻仍是無法消滅他們,隋時也曾發兵幾次小征,煬帝一發狠,把長城又延長了出去,連貫起來,才算稍戢其勢,胡亂仍是不絕。
魏徵的朋友都是些好事的亡命之徒,在中原犯了事,逃亡到塞外,頗受胡人酋長的寵信。
魏徵跟他們取得連繫後,叫他們唆使胡人的汗酋說中原雖有大唐之起,但國力衰弱,而且還有不少反王割據一方,自顧不暇,無力衛邊,新換了朝代,對邊關的守將尚未作確定性的表示,那些守將也不會肯賣命死守的,正是進攻良機。
胡酋們被說動了,立刻發動了攻擊,果然邊關的守將因為朝代更易,他們不知道自己的職位是否還能保持,是陞遷還是降調也沒有消息,守城的意志也就動搖了。
一連破了幾城,聲勢大增,急報傳來長安,李淵十分煩憂,手中雖有一些軍卒,但天下未定,那有餘力去征剿西邊的胡人呢?
太子建成奏道:「魏國公李靖所部精銳都是虯髯客的神龍門下,個個武藝高強,而且李靖本人又精於謀略,以他們去征剿匈奴,必可大勝。」 秦王聽了連聲道:「不可!不可!臣兒願領軍去西征。」
太子建成出奏道:「絕塞苦旱、漠野千里,非一般人所能堪者,也非一般的兵法策略所能應付的。兒臣保舉李元帥前往征剿,是因為他的機智謀略都精於諸人,而他的那些部屬又都善於高來高去,卻營夜襲,胡人善騎,在沙漠上尤為驍勇,只有以夜戰最佳,而夜戰之術,也只有李元帥特具心得。」
高祖聽得連連點頭道:「建成對軍事並不擅長,可是這次的建議卻十分中肯。胡兒西亂,小丑跳梁,誰都可以把他們趕走的,但討厭的是他們聚加蠅蚋,一個疏忽,他們又回來的,要想一勞永逸,勢非要遠征深入,築壘留將以拒之,這些卻是非李靖莫屬,就此決定,世民也不必多言了。」
李世民仍不死心道:「父皇,胡兒只是騷擾性的攻擊而已,不敢深入遠圖的,而中原紛亂未定,必須討平,若是李靖大軍與臣兒分兵二路,指日可定,等天下一統之後,胡兒見我勢盛,自動就退回去了,根本無須征伐。」
這話倒也使高祖有點動心。
可是太子卻道:「父王明鑒,胡人若進,國防一路空虛,不但沿途無重兵可拒,連晉陽都沒有人固守了,那可是我們家的老根,不能叫人挖掉了。」 這番話才真正的擊中了高祖的心事,因為他是個最重視家園的人,雖已登為天子,他仍抱著姑且一為的心理,實在不能混時,再退回晉陽去當他的晉王去。
李淵本就是個沒有雄心的人,所以他認為固本最重要,其他都可以緩一緩。
胡人若是破開而入,晉陽就太危險了,這是一定要保護的,因此立刻批准了建成的建議,派李靖西征。
世民無奈,來見李靖,心中十分憤慨,但他還要負責勸說李靖接受旨意。因為在歸唐之初,李靖就已經聲明過,除了李世民之外,他不接受別人的命令。
這話李世民當然不敢照實地告稟李淵的,但池又怕李淵的旨意下來,李靖拒絕接受,這就更加難堪了。
因此,李世民出了宮門後,立刻就直奔李靖的大營,見了李靖,說出今日在偏殿商量的事。
李淵既不習慣做皇帝,也沒有那種臨事明斷的決心,所以他的重要方策,都是在偏殿中,召集兒子親信來計,議一番,明日臨朝再作宣佈。
所以李世民趕快來找李靖疏通一下。
李靖聽了李世民的說明後笑道:「殿下,這次你可爭不過他們,太子所提建議極為有理,任何人都駁不倒的,連臣也深為其然。」
李世民急道:「怎麼元帥也這樣說呢?元帥明知道拒胡實非急務。天下一統才是最重要的。目前趁著李密新敗,其餘諸王勢力不足,正好一鼓而掃蕩之,若是再等個兩三年,他們氣候漸成,剿蕩就難了。」
李靖笑笑道:「殿下還沒有對萬歲爺有深刻的瞭解,萬歲爺是朦朧中被抬上龍座去的,心中並無天下的觀念,他還是以諸侯的觀念為主的,所以萬歲無意他求,僅保目前現有,就已心滿意足了。」
李世民聽得呆了。這是他從來沒想到過的問題,也是從沒注意到的情況。父親怯懦不前,有時卻表現得很有智慧,因此造成了一個忠厚仁慈的概念。
但是李世民再也沒想到父親的心態竟是如此的保守,細想一下,李靖的分析確是有理。父親在保護自己時,顯得很聰明成熟,但是在進取時,卻猜疑而不決,這證明父親只合於做諸侯的。
一時,他變得很-徨而灰心,淒然地道:「元帥,我感到很抱歉,你胸懷萬里而來相助,卻沒有一抒長才的機會,實在太委屈了!」
李靖卻笑道:「沒關係,事實上李靖的機會卻來了,像這次西征胡奴,不正好一遂萬里壯游的機會?」
「啊!元帥,你願意擔任此次出擊?」
李靖道:「是的,我一直想在塞上一遊,只是苦無良機,現在能率眾出擊,揚國威於萬里之外,這於個人事功及揚名後世而言,都是難過的機會。」
「可是元帥留在中原,應該有更好的發揮。」
李靖笑道:「在臣而言西征南征,一樣是征伐,並沒有什麼不同。」
「可是西征卻太苦了,絕塞苦旱,盛暑嚴冬,交替於晨夕之間,那是很少有人能忍受的。」
李靖道:「臣可以。臣所屬的部下也可以。打仗行軍,本來就是苦的,臣以為這是一次很好的訓練,等臣回來之後這支軍隊才真正地堪稱鐵旅,能適應任何地形作戰了。再者,臣所過為抵抗不強,所至必能大勝,這對士氣亦大有幫助,若臣凱旋之日,殿下的一統大業尚未竟全功,臣挾勝利之餘-往援,尤足使士氣大振而敵人膽寒。」
李世民道:「元帥願意西征,我就放心了,元帥若是無意西行,孤拚死力爭,也要請父皇收回成命。」
李靖頗為感動地道:「多謝殿下厚愛,臣早先說過:臣之投唐是為殿下,因此,只要殿下不反對,臣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
李世民也是感動得熱淚盈眶,連連地道:「謝謝元帥!謝謝元帥,孤只希望元帥此,去能馬到成功,早奏凱歌,孤這邊實在很需要元帥來支援的。」
他有些話不便跟李靖說,但他知道自己在日後率軍去掃蕩時,一定會很不順利。
兄長建成一定會以捍衛根本為重,將晉唐的精兵指揮權爭了過去,屯紮在京師四郊。而自己所率的,只是從各處投來的雜湊部隊。那些兵根本是農家子弟,被拉夫來強充兵卒,毫無戰鬥技能,要他們去打仗,前途實未可樂觀。李世民本來是全寄望於李靖身上,對於建成的爭取親兵指揮權不甚在意,那知建成竟然出點子來,把李靖跟他調開,這怎不使李世民憂急在心呢?
李靖卻懂得了李世民內心的憂慮,因而笑道:「臣妻張出塵亦稍稍知兵,而其所率的飛鳳女軍出身太湖水寨,戰技頗有可觀,臣此去塞上,她們隨行不便,臣想撥在殿下帳下,托殿下照顯。」
李世民一聽十分高興,他知道這批飛鳳軍人數雖不多,卻十分厲害,戰果輝煌,而張出塵也好用奇兵,最難得的是她有虯髯客的江湖關係,跟許多草-豪傑都有交情,而此去掃蕩各路反王,他們的部屬也多半來自草。……
若得張出塵相勸,與李靖親在並無差別。不過他想了一下道:「元帥西征,正是需要人手之際……」
李靖道:「沙漠之戰,女人參加不適合,我本來也不打算帶她們去,所以才請殿下照料。」
李世民道:「那裡是孤照料夫人,根本是孤要借重夫人。元帥,孤再度謝謝了!」
這次確是他出自真心的道謝。因為李靖留下了張出塵,對他的幫助太大了。
李靖又道:「殿下掃蕩之時,所部之兵卒恐怕將是各地的降卒居多,這些人未受或陣訓練,恐怕很難帶。」
李世民道:「是的。孤正在擔慮此事,本來想規劃到元帥帳下,由元帥來訓練的,現在元帥將有遠行,孤就很感為難了。」
李靖笑道:「金墉諸將可以借重。」
「他們是李密的部下,若要借重他們,一定又要用到李密,那是很難取得父王的同意。」
李靖道:「李密萬不可使之重掌大權,但秦叔寶兄可以掌帥印,殿下自居監軍即可。他已與李密反目,但金墉諸將跟他的交情很深,尤其是燕山羅成為其表兄弟,而羅成的部屬都是燕山子弟軍,訓練精良,以之掛先鋒印……」
李世民大喜道:「元帥高明、元帥高明,秦將軍對父王曾有救駕之功,薦他為帥,父皇一定答應,秦將軍掛了帥印,金墉諸將一定會自動相隨,而李密也反對不了。」
李靖道:「這為其一,最主要的還是只有秦瓊掛帥,羅成才肯出任先鋒,換了第二個人,是調不動他的。」
李世民高興地道:「是,是,多謝元帥指點,世民一定遵辦,元帥還有其他指示的沒有?」
李靖又想了一下道:「李密此人非甘居人下者,留在長安,須防其作怪。」
「啊?他又能作什麼?」
李靖道:「他跟太子很接近,來往頻仍,這就不是好事,殿下必須嚴加防範。」
李世民不禁憂形於色。他也發現了這一點,但是卻無可奈何。
李靖接著道:「大唐之擎天柱為殿下,李密欲圖天下,一定要先降殿下,而太子對殿下,亦有猜忌之心,這兩個人本來是極難相處融洽的,忽然會在一起,必有所共圖之目的,顯而易見的就是殿下了。」
李世民只得道:「孤會小心的。」 李靖道:「臣在,自知防範,臣即將遠行,只有把臣妻留下,她對李密瞭解頗深,因此有事時,殿下可以去問問她,多少替殿下分點憂。」
李世民道:「一定,一定,李夫人的才華韜略,孤也是十分欽佩,就是其他方面,孤也要不時的請教,明日將有旨意下來,元帥即將遠行,孤不再打擾了!」
果然在第二天早朝時,高祖下了旨意,敕命李靖為西路征討大元帥,即時率軍出征,以濟邊患。
聖旨既下,是沒有可推托的。何況李靖的確很喜歡長征塞上,他在歷史上最欣賞的人就是漢代兩位大將軍衛青與霍去病,經常想像他們統率大軍,長征匈奴,在一望無垠的大沙漠上,揮軍廝殺,揚威異域。
當然,他也為自己同宗的老祖宗李廣以及稍後的李陵抱屈,似乎他們姓李的在大草原上都不怎麼得志。他也曾經立下過誓願,有朝一日,若能有個機會,必然要在大草原上創一番英雄事跡,酹酒於李陵墓前,告訴那地下的幽靈,後世姓李的子孫,終於有一個人轟轟烈烈地來了。
現在,這個志願終於即將實現。他要勒石立表在玉門關外,天山之麓,記述下他的名字,傳諸不朽。
他率的這些人當然不如衛青與霍去病那麼聲勢豪壯,但精銳過之,他相信自己必可成功。
當年,漢定遠侯班超以三十六友都能揚威異域,他現在是以一萬倍的實力去進行這件事,還會不成功嗎?何況,他的敵人已沒有漢時那麼強了。
打仗沒有不傷元氣的,歷經漠代的幾次血戰以及漢朝大軍的數度西征,塞外的胡人受創也很重。
最凶悍的幾支部族,被漢人窮追猛打,在大漠上已無法立足,遠竄入西方,把極西的白毛夷人擾得天翻地覆,於是他們在那邊也慢慢地安頓下來,放棄了對中原華夏的侵略意圖。
沙漠上少了那批禍害之後,著實安穩了幾百年,現在所嶇起的只是一些少數的部族,在作試探性的騷擾而已,根本是不足以成氣候的,也沒有征伐的必要。
完全是魏徵替建成設下的計劃,分散李世民的實力,以便進行奪權的手段。
李靖當然明白這個陰謀,-他還是毫不猶豫地欣然上這,主要是他此魏徵看得透,知道李世民在一般人心中的份量,是已經被視為未來的天下之主,德不孤必有鄰,他相信李世民會有很多助力,到那個時候,李世民的實力只有更堅強。不過他也替李世民布下了一著妙棋,就是要李世民請求自任監軍而將秦叔寶舉薦為帥。
秦瓊是出身江湖的豪傑,雖然他的祖上是武將,武藝也是家傳的,但他卻沒有在兵法上下過苦功,並不是一個理想的將帥人選,但是秦瓊在一般將宮中人緣最佳,除了跟李密不和外,幾乎跟誰都有很深的交情,用秦瓊掛帥印,第一可以將李密的一半實力拉過來,第二可以穩住羅成,至於戰略方面的欠缺,則可以再拉上一個徐茂公,此人在三十六友中屬於謀士型的,一肚子鬼主意,常有莫測之機。
他也不長於正式的用兵佈陣作戰,但羅成是將門出身,戰法精通,所部的子弟兵是從燕州帶來的親兵,用以掛先鋒打頭一線,已能彌補所缺。
而且,要掃蕩的各路反王,也沒有真正懂得用兵的。
用兵是一門大學問,李靖倒不是自誇。
因為李靖是自幼下了苦功,又得到適高明的指點。
舉世滔滔,英雄紛起,雖出了不少豪傑,但只是勇力義氣過人而已,絕少懂得用兵如神的。
李靖數青史人物,也沒幾個值得他稱許的,倒是後漢三國時代,出了幾個將才,如魏文帝曹操,漠武鄉侯諸葛孔明先生及東吳周公瑾,其後只有司馬懿勉強夠資格,再以後則乏善可陳了。
數之現代,早些年的楊素和韓擒虎也只是馬馬虎虎而已,他們都不如李靖高明。
所以說李靖是天下第一人,並不為過,虯髯客對他如此稱許,李世民對他如此倚重,都不是沒有道理的。
秦瓊不是將才,徐茂公也不是將才,所以他們的對手也都沒有什麼大將之才,而草莽出身的人好用詭謀,徐茂公一肚子鬼主意正好以詭制詭。
再者,李世民本人並不外行,多少懂一點,更何況,李靖把張出塵留了下來。
別看她是個女人,雙眼若電,在沙場上不遜鬚眉,而且是經楊素與李靖兩個人薰陶之下,韜略相當高明,在李靖的光芒掩照下,她顯不出特別,李靖不在時,她足堪獨當一面。
這點李世民很清楚,因為李世民常去討教,經常在張出塵那兒得到了答案,再去問李靖時,往往差不多。
李靖留下了張出塵,實際上就是為李世民作參謀智囊的,何況那一枝飛鳳女軍也具相當的實力。
李靖之所以為將,就是他能綜觀敵我大勢,剖析分明,預制良策,見事於未發,防患未然。
而這些往往是別人難以見到的,因為他的這些安排並不明顯。
所以當建成奏請要李世民去掃蕩煙氛,統一天下時,高祖是個謹慎的人,表示最好等李靖凱歌回來再說。可是有劉文靜及李密兩個人陳說厲害,說那些反王此刻各據一方,大事擴充,目前基礎未穩,若不趁機擊之,則俟其實力壯大後,將反受其撲擊了。
然後又畫下了圖形,說高祖雖居長安帝都,然地瘠民困,而竇建德居江南,王世允在湘楚,都是魚米之鄉,若等他們準備成熟,幾面交擊,兵力或不足懼,可是時日一久,糧餉難以為繼,就會被他們拖垮了。
這一番話說得危言聳聽,但的確也是事實,高祖不免心動,卻又耽慮派不出兵來。
李密卻又表示了他的忠誠,說晉陽兵馬為大唐的基本武力,自以捍衛京師為主,但是他金墉的舊部卻足可一用,何妨就調這支兵去征伐。
高祖對李密手擁重兵,心中不無顧慮,聽李密說出了這番話,倒是欣然同意了。
李密何以如此慷慨呢?他有他的用意。他並不甘心投唐的,只是情勢不由人而已,他想把兵先調出去,日後再利用舊日的關係,加以號召,仍然可以將他們吸引自己這邊來的,瓦崗諸友跟李世民的關係究竟不如自己深。 他們各懷鬼胎,打著自己的算盤,總算把高祖說動了,於是下詔次子秦王世民準備率軍掃蕩各路反王,所率各部以金墉舊部為主,大唐所部則由太子建成與齊王元吉與駙馬柴紹分別統率,暫時捍衛京畿,必要時則作接應。
這個部署十分周全,倒是沒什麼,這時秦王世民才提出推舉秦瓊掛帥的要求,而自任監軍。
他的理由是秦瓊與金墉舊部相處時日久,知道各人的長短,謂度運兵較為適宜。
瓦崗眾兄弟當然十分贊同,他們是義氣的結合。李世民雖是他們所尊敬的人,倒是相處不久,沒有很深的感情,在他手下,心裡多少有點不痛快,以前李靖在,帥印必然是李靖執掌,大家沒話說,因為李靖一向是弟兄們心中的首領人物。而李密以前不歡迎李靖加盟金墉,也是為了怕被李靖侵佔了領導權。
現在李靖西征,秦叔寶是大家第二個領導的中心,舉他出來為帥,自然皆大歡喜,其中最支持的是程咬金與羅成,他們都是秦瓊的死黨,除了李靖與秦瓊之外,沒有第三個人能降伏得了他們的。
秦瓊本人倒是十分惶恐,他明白自己不是元帥的材料,連忙表示謙辭,程咬金瞪眼叫道:「我的哥,你就坐了那帥位吧,還客氣什麼?除了你之外,還有誰敢做這個大元帥,俺老程就第一個不服!」說著就要推秦瓊上去。
秦瓊忙道:「賢弟!別胡鬧,這元帥豈是隨便做得的?一個指揮失當,誤了軍機,就是千萬人的生死,朝中知兵的人多得很,那一個都此愚兄強,怎麼輪到愚兄呢?」
程咬金叫道:「一個元帥罷了,有什麼了不起,俺當年還做過皇帝呢!你說你不如人,俺老程就不相信,別人再強煞了,只要他沒法子叫老程跟羅兄弟點頭,這個大元帥就當不成。藥師兄若在,老程沒話說,人家天生就是塊元帥的料,他西征去了,就數你了。」
李世民對高祖卻另有一番私下的說詞:「父皇!秦叔寶是我家恩人,投到我們這邊來,由於他眾家兄弟多,不便特加封賞,臣兒一直感到很抱歉,如今再歸屬臣兒帳下使喚,臣兒更不安心了,故而將這帥印叫他掌了,日後論功,也好將他封得重些。」
唐高祖李淵是個很重恩情的人,他受了秦瓊的救命之恩,曾經立了長生祿位,早晚敬香以示不忘,對秦瓊,一直想要好好地報答他,這番話自是聽得進去。
這其中最反對的人就是李密,他要求派自己所部的軍隊作戰,原是有用意的,但若是用秦瓊為帥,他就慘了,那些弟兄再也拉不回來了。
他的死黨是王伯當,王伯當在三十六友中頗有號召力,而王伯當對他則是忠心耿耿,絕不會離他而去的。
可是王伯當的號召力不如秦瓊,而秦瓊卻是跟自己作對的,兵一到他的手,是再也要不回來了。
先前,他提出用金墉所部作戰,根本沒考慮到這個問題,因為秦叔寶絕不可能被推出掛帥的。
誰知道李世民會來上這一手,讓他搬石頭壓了自己的腳,所以他在殿上力爭,無非說秦叔寶不是將帥之材,難以擔當此等重任。
這次建成卻跟他唱反調了,那是魏徵獻的謀,秦王用秦瓊為帥,這是件很有利的事,用一個不解軍機的人掌帥印,想像得到的,戰事絕不會順利,他們就可以打擊世民了。
建成對於搗一個人的蛋是很有天才的,他立刻就對高祖密奏:「李密與秦元帥不合,由來已久,前次還想殺掉秦元帥呢,他自然不會為秦瓊說好話的。」
高祖本就耳根子軟,再加上他對秦瓊的好感,也不容許別人對秦瓊有所詆譏,所以立下旨令,為秦瓊拜帥,同時也准了李世民的其他奏議,派秦王李世民殿下為隨行監軍,另任徐茂公為軍師,參贊軍務,羅成拜了先鋒大印,舊日的兵將,差不多全用上了!只有王伯當,因為表示忠心於李密,到他府中任中書舍人去了,沒有隨行去征伐,這又是使李密很失望的事。
李密對王伯當的忠心是可信的,他希望王伯當也去參加掃蕩是有著另外的目的。
王伯當是世家子弟出身,在瓦崗諸友中是有限的幾個具有將才的人選之一,本身武藝高不算,神射之技,舉世無雙,為人又極重友情義氣,他若是在軍中,必為主將之一,轄下可以有一標人馬,而且有好幾個弟兄會追隨著他,如此,差不多尚可掌握住一半的人馬,李密想:如果能回到金墉再度自立的話,王伯當也可以帶一半的人回來。
但是他不瞭解王伯當是條血性漠子,他心中的道德標準是忠與義兩個字。對李密是認定了的主公,忠心不二,對朋友的義氣也不肯稍減半分的。
李密是他引進到瓦崗的,那些弟兄們瞧在他的份上共尊李密為主,使他十分感激,他也不會為了李密而損及了兄弟間的友情與道義。李密得意時,對瓦崗友的信任漸疏,使他十分的痛苦,因而也常為忠義難以兩全為難。
李密在長安兵敗而降唐,他心中好過了一點,因為,他至少不必再為李密而跟眾家兄弟增加隔閡與誤會了。
但他也知道李密的用心,所以堅持不肯在掃蕩軍中任職,以免日後又面臨一次痛苦而困難的抉擇。
李密這下子果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回到自己的千歲王府,立刻就發脾氣罵道:「伯當,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把你當心腹兄弟,你卻處處扯我的後腿!」
王伯當痛苦地道:「微臣不敢,微臣對主公的忠心,惟天可表,若有他意,定遭天譴。」
「你不必賭咒,你在軍中本來就是右騎大將軍,屬下有三彪人馬,那至少也是個副帥,足可與羅成分庭抗禮,你卻推辭不就,白白讓給了別人。」
王伯當耐住性子道:「微臣以為侍奉主公,此建勳立功更為重要,再說接替微臣職位的也是自家弟兄,並非外人。」
李密冷笑道:「恐怕只有你如此以為了,別人那一個把你當作自家弟兄的!」
王伯當道:「微臣等三十六人,血盟俱在,無人敢違。」
李密冷笑一聲道:「你叫他們跟我一起回金墉看看,他們那一個會聽你的!」
王伯當忙道:「主公,他們已為唐臣,理當忠心大唐,微臣怎敢以小義私情去影響他們的大節?」
李密生氣了道:「他們也曾是我臣屬,怎麼會在緊要關頭背叛了我?」 王伯當道:「沒有的事。他們是在主公降唐之後,才易的旗幟,在此之前,他們沒—有一個人先表示降意的。」
「李元-兵叩城下,他們怎不力戰?」
王伯當啞口無言了,他不是說不出理由,而是不便說出理由,他不能說李密的專橫、嫉才,使得眾家兄弟對他失去了信心與尊敬……」
李密自己也有點明白,倒是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事追究,因此歎了一口氣道:「我建議用我們的人馬交給李世民去率領征伐,本有特別用心的,你明白嗎?」
王伯當道:「微臣明白。」
李密道:「你明白就好,你也知道我是不甘久居人下的,你看看這個唐公,他是當皇帝的材料嗎?除了他生了兩個好兒子外,那一點比得上我?」
王伯當只有道:「主公之失,非戰之罪。」
「非戰之罪?你是說我的德性不如那瘟老頭子?」
「不!微臣不是這個意思,而是說主公之失,在於形勢之不如,被唐公搶先一步,把李靖爭了去,本來我們與唐軍,實力強弱在伯仲之間,李靖一加入對方,強弱之勢立明,何況他又是眾弟兄中最得人望的一個,他一歸唐,很多弟兄都不想與他作對,所以微臣曾力勸主公爭取此人……」
李密道:「我又不是沒試過,是他不肯來。」
「不,主公,李靖已經答應了,主公卻沒有進一步的表示,遂使事情淡了下去。」
李密怒道:「我要他的實力,他卻表示光身一個人來,這是什麼意思?」
「那時虯髯客也蓄意成事,人手都是虯髯客的,他自然不能帶了人來,這是江湖上的義氣。」
李密冷笑道:「狗屁的義氣!他怎麼投唐時,帶了那麼多的人來呢?這分明是不願意來。」
王伯當見李密不肯輸口,只有硬起頭皮來頂撞道:「是的,主公,微臣去勸說他時,他就表示得十分勉強,是微臣再三慰求,他才答應了下來的。微臣問他為什麼對主公有成見,他說是他妻子紅拂的原故。」
李密怒道:「胡說,我又沒偷他的老婆,為他老婆而對我有成見?這是什麼意思?」
王伯當道:「這個微臣不知道,他也不肯說,微臣問他,他只說主公會明白的。」
李密的臉紅了一紅,他知道王伯當十分清楚的,只是為了顧全自己的顏面才推說不知。
原來李密在楊素門下為記室時,紅拂是楊素的侍兒,與樂昌公主二人很得楊素的信任,出來傳令等,俱是張出塵擔任,也跟李密常見面。
李密對這位美嬌娘頗為傾倒,曾經剖示愛意,要求紅拂下嫁。張出塵卻嚴詞拒絕了不說,而且還促狹地送了他一面鏡子,叫他照照自己的尊容!
其實李密的形貌並不愧,只不過年紀此張出塵大了十幾二十歲而已。這一個舉措使李密十分難堪,惱羞成怒之下,找到另一天,一個沒有從人的棧會,拔劍為脅,冀圖-王硬上弓,那知張出塵的技擊功夫不弱,拔劍相鬥,反而把李密的劍擊落了下來。李密羞憤難當,閉目等死,張出塵卻只把他的鬍子削了一綹下來,說了一番誚諷的話而去,李密也只有恨恨地說了兩句場面話。
大致是將來有朝得勢,非把她弄到手不可。
李密追張出塵不果,只是君子好逑而已,大家付之一笑,連楊素知道了也沒當回事,只是以後換了個人傳令,可是日後,張出塵卻自己與李靖私奔,這在李密說來,臉上大無光彩,逢人就說張出塵別落在他手中,否則一定要將她好好地凌辱一頓。
這當然也是年輕氣盛時的說話,現在王伯當提了出來,李密多少有點不好意思,以後的話也不便追究了,只得改了口氣道:「伯當,過去的話別再提了,瓦崗的那些人在秦瓊的統率之下,我們也爭取不到了,好在我們在金墉還有十幾萬人馬,他們是很靠得住的,咱們回金墉去,免得在這兒瞧人臉色,你意下如何?」
「微臣追隨主公到底,只恐怕唐王不會放主公走。」
「我自有辦法,過兩天你先回去部署一下。」
王伯當是千歲王府的中書舍人,那是家臣,行動當然很自由,李密派他回金墉,根本不必請示朝廷。
王伯當到了金墉後,寫了一封稟緘給李密,說李密的祖母劉氏對李密十分想念,希望能見他一面。
這位老夫人已經九十高齡了,而李密自幼父母早亡,是祖母撫養成人的。現在晚年多病,想見見孫子是人情之常。
李密接到了這封信,連夜伏案,撰了一篇奏章,要求高祖准予乞養。
這篇奏章很有名,直到今日,還被收入教科書的教材之中,就是李密的「陳情表」。
在奏章中,他敘述了對祖母的孺慕之恩,希望能夠去侍奉祖母天年後,再到朝廷來為皇帝效力。
一代梟雄,必然是才華不凡的,李密的這封陳情書使高祖十分感動,當然批准了。
不過高租也知道李密的野心未已,恐怕他靠不住,一面傳旨大加贊慰,一面則下旨命公主隨行去省親侍疾。
所謂公主,並不是高祖的女兒,而是一個同族的侄女兒,為了籠絡李密而賜給李密的。
公主賞了全副鑾駕,好像是高祖親出一般,這固然是一種籠絡的手段,但全副鑾衛俱出上賜,不能更換的,這批侍衙人員同樣地也負有一個監視的任務。
李密自然也明白這是皇帝別有用心,卻還是更謝恩,帶著公主,浩浩蕩蕩的離京而去。一路上的地方官都來叩見親迎,十分風光,但李密心中卻並不是滋味。
一個做過皇帝的人,對這種光榮自然是不會放在心上,甚至有些反感,何況,他也不是笨人,知道所謂這種光榮的背後,還有監視自己的意思。
但是李密是個很有心計的人,他知道自己以往的失敗,就是將喜怒形之於色,所以才導致瓦崗諸將的叛離,這次失敗使他學會了一件事,就是在未能真正地掌握一個人的生死前,千萬不可表露自己對他的喜憎。
在唐軍未臨長安前,若是自己能稍遏對秦瓊的厭惡和不信任,不那麼輕率地下了要殺他的命令,就不會失去了軍隊的支持而落得如此下場,至不濟還可以從從容容撤退回金墉,維持一個王者的尊嚴,而不像此刻,連那半付鑾駕還是靠裙帶關係混來的了。
所以李密儘管心中不痛快,表面上卻裝得若無其事,對那個硬塞過來的公主老婆固然是十分溫柔,對那些護衛們也郡非常客氣。
這期間最感到痛苦的就是他的妻子了。她知道自己並不是真正嫡出的公主,本來夠不上這份尊榮的,高祖所以要如此提拔她,是為了李密的原故。她不知道是該感激皇帝還是感激李密。
雖然,一切是她那叔叔皇帝所賜予,但她如嫁給別人而非李密,最多只能享有郡主的頭街而已。
到底是妻以夫貴,還是夫以妻貴呢?這是她第一個困惑的問題。其次則是忠誠問題她也明白自己的下嫁是政治婚姻,但李密畢竟是她的丈夫,是她終身的依歸。
叔叔要她注意李密的行動,稍有異狀,立刻著人秘密歸報長安。當時,她糊里糊塗地答應了,來到路上,她才發覺其間的矛盾所在,因為她此去遠嫁金墉,那兒就是她永遠的家,她如果做出什麼不利於金墉的報告,就是在毀掉自己的家。 她只有一個希望,就是李密能夠安份守己地在金墉好好地享受榮華富貴,那就十分理想了。
因此,當李密對地表現溫柔時,她真是喜出望外,涕淚俱下,經不起李密三哄四哄,她把心裡的話都說了出來。
李密只微笑道:
「皇帝忒是多疑了,我以前不錯是雄心勃勃,可是經過這次失敗之後,我已經明白自己的才德俱不足以有天下,因此只想安安穩穩地守住目前既有的,平平實實的過此一生,就心滿意足了。」
他的態度十分誠懇,不但對公主如此說,而且對每一個人也是如此表示。在回到金墉後,他仍然擁有王爵的身份,有一個規模較小的銀安殿,只是那鑾階只得八級,此天子的金鑾殿階少一級,這是周朝制定禮儀傳下來的制度,所謂階級,就是從這上面引申出來的。
他也擁有一批臣屬,那是他舊有的,而且也擁有他自己的軍隊,這一批人是楊素的舊屬,也是他真正的心腹,屬於他私有的武力,對這一批實力,他十分珍惜,輕易不肯動用,即使出去打天下,也沒調出來,因為那是他的根本,事實上,他這樣做法也有相當的道理。
若非有著這一批武力,唐高祖也不會對他這麼優過。
當然,這些人也不是安份的,他們追隨李密,圖的也是更高的爵位,更多的財富,局守金墉一地,是無法滿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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