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說話的時候,才側過臉來道:「我們家大爺常說起燕大俠對寒家的照顧,感激得很,只是我身體一直不太好,常年吃藥,所以沒有去拜謝大俠,真是失禮得很。」
她身上還帶著一股濃重藥味,但聞在燕青的鼻裡卻又一驚,這不是尋常的藥味,而是一種毒味,這種毒藥不是害人的,而是用以催發人體內的潛能,發揮到極大限度的藥,同時更能使人的肌膚堅韌如熟革的一種神奇藥水,用以浸抹表皮後,就會有那種結果。
只是用藥後,人的壽命會因此減促,性情會因而改變的十分凶殘,已經漸趨於湮沒了。
燕青這才明白眼前的連潔心何以會由豐腴變為如此地瘦削,而莫大娘子何以要深居簡出,不大見人。
最主要的原因,大概就是怕被人看出使用這種藥物,雖然已識者無多,僅有老一輩的有數個名醫家才能辨識了,但燕青偏偏就是識得一個,而且是曾經見過連活心,知道她是唯一特徵的一個。
更是最細心的一個。
從連潔心的姿態與習慣,燕青看出連潔心必是這宅中最有權的一個。
假如這兒真是天魔教總壇的話,她即或不是天魔會主本人,也必是相當重要的核心份子了。
為了要證實起見,他要在莫梓身上做文章了。
所以他謙遜了幾句,隨即把話轉為莫梓身上,由紅葉莊的被焚,談到柳浩生的懷疑的證據。
說話時故意對著莫桑,不去看連潔心。
但連潔心忍不住道:「這個傢伙太沒道理了,我們家二爺就為了到過他莊上一趟,就擔上了嫌疑嗎?」
燕青道:「這倒難以怪他,紅葉莊中遍佈陣圖,莫二兄是多年來,唯一進去過的人。」
連潔心道:「怎麼是唯一進去過的一個呢?燕大快與哪個姓田的不也進去過嗎?」
燕青道:「不錯,可是我們與柳浩生同時離開,始終與柳浩生在一起,絕不可能是放火殺人的兇手。」
連潔心道:「燕大俠是不可能有嫌疑的,至於那個姓田的就靠不住了,他可以把消息透露出去,叫別人前去呢。」
燕青道:「田雨龍是柳浩生最信任的人,如果要摧毀紅葉莊,早就可以得手了。〞連潔心道;「那倒不一定,他以前動手,嫌疑就在他一個人的身上,等到有別人進去過,他就可以推到別人身上了。」
燕育道:「但是紅葉莊的佈置是活的,時常更換,除了親自進人的人引路,即使畫了圖形,外人也無由盡悉其中的奧妙,何況還有一個證據,莫二兄的嫌疑更大了。」
連潔心忙問道:「什麼證據。」
燕青道:「尤俊被殺死後,屍體下有一個血寫的莫字。」
莫桑連忙道:「不可能。」
連潔心冷冷地道:「你怎麼知道不可能呢?」
莫桑似乎發覺說溜了嘴,連忙道:「我是說老二從來也不懂使用暗器,怎會用穿心鏢殺人呢。」
連潔心冷冷地道:「屍體下有個莫字,顯然是死者死前留下的,這難怪會引起人家的懷疑。」
莫桑道:「這……也許是別人嫁禍。」
連潔心道:「大爺,這個固然有可能,但你們兄弟倆是名不見經傳,窮得發霉的鏢客,誰會故意來陷害你們呢?」
莫桑急急道:「潔心,你是說老二有問題嗎?」
連潔心哼了一聲道:「平常我不便破壞你們兄弟的感情,現在生了事,我不能不說,他這幾年是有點問題,經常三五天不回家,我問起他來,卻又言詞支吾,現在發生了這種事,而且牽連到家裡來了,你總得作個交代。」
連潔心道;「把他找到,叫他跟人家在外面把問題解決了。」
莫桑訥訥地道:「我上哪兒找他去?」
連潔心道:「知弟莫若兄,我相信你一定會有辦法的。」
旁邊忽然有人插口道:「大爺不妨到秦淮河畔去問問,二爺多半是在那個姑娘的香巢裡。」
連潔心道;「是啊,我還沒有跟你說呢,他經常醉醺醺地回家,身上還帶著紅一塊,白一塊的脂粉……」
旁邊的人接口道:「二爺這麼大了,不肯好好成家,卻到那些地方去鬼混,家裡窮得靠租房子來維持生計,但他不該把禍事引到家裡呀,大娘子身上有病,何況還有小的,咱們可不能跟著受累,大爺說是不是?」
說話的是那個費大娘,這老婆子不知何時掩了進來,連燕青都為之一怔,因為他一直很小心,雖然是面對莫桑時居多,但耳朵始終留神聽著身後,費老婆子居然能悄無聲息地來到身邊,這份輕功就夠瞧的;由此益發可以證實她就是那墮巖未死的飛天夜叉費瑾了,因為她得到這個外號,一則由於手段狠毒,再者也因為輕功卓絕。
莫桑的臉上直淌汗,因為聽連潔心的口氣,似乎準備把莫梓當作犧牲交出去了。
他沉思了片刻才道:「我不能這麼做,他是我的兄弟……」
燕青道:「莫大兄,這可顧不得什麼兄弟之情了,假如莫二兄真是有問題的話,還是要他出頭跟柳浩生解決一下的好,何況他又殺死了尤俊,弄得我對隆武鏢局也不好交代,因為尤俊是我向馬百平請求幫忙的。」
連潔心道:「你看,連燕大俠都這麼說,你那兄弟真不是東西,人家姓尤的是為咱們局子賣力,反倒害了人家一條命。」
燕青又道:「柳浩生與馬百平還有點隔閡,可是尤俊一死,他們可能會連成一條陣線了,尤俊在局裡的人緣很好,幾個老的都很喜歡他,我們可惹不起。」
連潔心忙道:「燕大俠,這就麻煩你一下,陪同我家大爺去找到老二,叫他向人家作個交代吧,千萬別吵到家裡來,我們倒也罷了,那許多房客受了牽連,可真對不起人了。」
燕青想想道:「也好,只是大嫂,依小弟的意見,那些房子還是收回來吧,別再租給人,目前鏢局的營利收入已經很夠了。」
連潔心忙道;「燕大俠說的是,我是想到房子太大了,家裡人口少,住不了這麼多,租給人家住也熱鬧些,不過最近我一定要他們搬走,干了鏢行這一行,總免不了要得罪人的,萬一綠林人,尋仇上門,可真對不起街坊了。」
燕青道:「那個龍雨田已經到金陵,兄弟這就去找他,叫他勸阻柳浩生暫時忍一忍,我們盡速把莫二兄找到……」
連潔心道:「那就麻煩燕大俠了,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敦促外子,只要老二一回來,捆也把他捆了交出去就是。」
燕青道:「其實大家也不會為難莫二兄的,他一個人闖不了那麼大的禍,大家追索的是主使他的人。」
連潔心道:「那我們就不管了,反正他闖的禍與我們無關,我們不能跟著他受累。」
燕青站起來道:「莫兄,我們就出去走一趟,你找令弟,我找龍雨田,而且還得跟馬百平打個招呼。」
莫桑無可奈何地起立,燕青又道:「大嫂,我們走後,你最好還是到別處去躲一躲,柳浩生那傢伙很難說,萬一他不聽勸找上了門。」
連潔心目光一瞪:「金陵城可是有王法的地方。」
燕青心中暗笑,天魔教也講王法了,口中卻道:「大嫂,那班人都是亡命之徒,跟他們還能講王法嗎?他們不惹官府,已經是好的了。」
費老婆子卻道:「大娘子,我們這兩個女流之輩,怎麼去跟那些強盜理論呢,燕相公說得對,還是先躲躲吧,大爺,回頭我們到舅老爺家裡去住兩天,等事情清楚了再回來。」
莫桑只是點頭,卻默然地跟著燕青出了門,也沒騎馬,牽了馬匹,向前走著,又來到了那間南貨店前。
卻見史光超仍是伙記打扮,迎了出來道:「燕爺,有位田老爺要會您。」
燕青道:「田老爺?我不認識這個人呀。」
史光超過:「他說是從杭州來的。」
燕青哦了一聲道:「是田雨龍,莫兄,我們一起去見見他,把話跟他說清楚了也好,兄弟保證與莫兄弟絕無關係。」
莫桑正在猶豫,燕青道:「莫兄儘管放心好了,躲著他們不是辦法,把話說開了,柳浩生還肯講道理。」
不由分說,拉著莫桑的手就向店裡面去,才跨進門忽然一個漢子從後面追上來叫道:
「莫大爺,費老奶奶有事請您快回去。」
燕青回頭道:「我們有正經事,叫他等一下。」
那漢子又叫道:「大爺,這家店裡有問題……」
莫桑聞言正待掙扎退後,但燕青的手指突然加了勁,莫桑的身子一軟,半點力氣都用不出來了,被燕青拉到了店中,那漢子見狀臉色一變,連忙退走了。
燕青轉到店後,首先封住了莫桑的穴道,然後對史光超道:「你去追上剛才那傢伙說一聲,就說莫大爺有話,他不能眼看著同胞兄弟犧牲,決心不回家了。」
莫桑穴道被制,口還能說話,連忙叫道:「燕總鏢頭,這話是怎麼說呢?」
燕青不理他,繼續對史光超道:「恐怕他們會逞強搶攻進來,這兒的人手夠嗎?」
史光超道:「爺放心,田老爺子與馬總鏢頭帶了人手都集在附近,柳莊主的大批人手也立刻就可到。」
燕青道;」那還差不多,說不定對方會迅速撤退,盯住他們。」
史光超道:「如果他們分散了,恐怕人手就不夠了。」
燕青道:「那就專門盯住莫大娘子與那個老婆子,而且要你自己去盯,對方是兩個絕頂高手,你最好先走一步,等著往莫愁湖的路上,她們一定是往那兒去,看準她們落腳在哪一家,不要妄動,立即傳信回來。」
史光超答應著去了,莫桑瞼色大變道:「燕兄,這是做什麼?」
燕青微笑道:「莫兄,你比我更加清楚,還問我幹嗎?」
他拉了莫桑,直走進後院的密室中坐著四個人,馬百平、金紫燕、史劍如與龍雨田,看見燕青帶著莫桑進來,馬百平立刻問道:「燕兄,結果如何?」
燕青道:「莫氏大宅的確是臥虎藏龍之地,但不知是否即為天魔教總壇,這要我們莫大俠來解答了。」
莫桑連忙道:「燕兄,你究竟說什麼?」
燕青冷冷地笑道:「莫兄,你何必再隱瞞呢,令弟洩了行藏,尊夫人已經打算把他犧牲了,剛才我叫史兄弟去遞了話,恐怕尊夫人連你也不放過,據兄弟的觀察,尊夫人對你並沒有多深的伉儷之情。」
莫桑垂頭喪氣半晌才道:「你們是九老會的人?」
史劍如道:「只有老夫一個人是,馬老弟與金姑娘是天魔教中的人,田兄是柳浩生的生死兄弟,不過目前大家都是一條線上的人,決心要擊潰天魔教。」
莫桑目光投注在燕青身上道:「燕大俠,你呢,你是不是九老會派出來的代表?」
燕青搖搖頭道:「不是,我只是個愛管閒事的江湖流浪漢而已。」
莫桑輕歎道:「那我們就弄錯了,我們一直以為你是九老會派出的代表,像以前那六個年青人一樣,所以才要我們設法接近你,設法從你身上,套出九老會的主持人是哪些。」
燕青笑道:「這一點你們是錯了,不過,別的都沒錯,我雖不是九老會中人,卻是反對天魔教的人。」
莫桑道:「那我還是不能說出來,除非得到九老會的支援,憑這些人力,仍是無法與天魔教一抗的。」
史劍如道:「老夫是九老會派遣在金陵地方的連絡人,你放心說出來好了,老夫可以保證你的安全。」
莫桑搖搖頭道:「史老在金陵地方有多少同夥。」
史劍如道:「如屬必要,一天之內,可以調集九老會中全部主力,因為據我們判斷的結果,天魔會主在附近現身的次數最多,早已慢慢地把人力集中過來了。」
莫桑眼睛一亮,卻又搖頭道;「一天,太遲了,等你們人力調齊,天魔會主就走了。」
馬百平道:「在九老會主力未齊之前,金陵分壇與杭州分壇的人力都集中在此,足夠把天魔教的人截留下來。」
莫桑冷笑道;「馬老弟,你太過信任自己了,金陵分壇的人你都能夠控制嗎,別忘了你也是天魔教中的一員。」
馬百平道:「我當然知道在金陵分壇中,至少有一半的人靠不住了,何況還有杭州的人。」
莫桑道:「柳浩生與天魔教的關係更密切,他會支持你們嗎?」
龍雨田道:「我相信會的,天魔教對柳兄的控制不為不密,但不該焚了他的紅葉莊,想完全地控制他,逼得他倒戈。」
莫桑想想又道:「馬老弟,你把所有的人都控制了沒有用,有一個人你控制不了,就仍然脫不出會主的掌握。」
馬百平冷笑道:「你說的可是家父?」
莫桑一怔道:「你已經曉得。」
馬百平道:「我當然曉得,他老人家什麼事都不瞞我,他是天魔教中第三位護法總監,負責江南地帶的一切活動,我著手清除分壇中的人員時,就是家父提供的資料,所以一個都不漏,現在金陵分壇,都是決心反離天魔教的。」
莫桑道:「令尊難道不怕人質被殺。」
馬百平冷笑道;「家父說了,他還有一個女兒,自小被天魔會主劫持作為人質,你們就拿這一點挾持他,使他為你們賣命,可是這一次他已找到了那個女兒,不怕你們要挾了,而且因為你們對我妹妹所作的迫害,使他老人家更為痛恨你們的作為,決心把你們一舉而殲滅。」
莫桑奇道:「令尊怎麼知道的,他認識那個女孩子嗎?」
馬百平憤然道:「本來不認識,可是這次已經知道了,他追蹤紀子平到了柳浩生的別業,看見天魔會主正要對紀子平下手滅口的,家父在外面故示警號,使天魔會主倉惶而去,臨走那一鏢打得差了一分,紀子平還來得及說出那秘密。當年偷走了我妹妹的就是他,也說出了我妹妹在哪裡。」
莫桑忙問道:「在哪裡?」
馬百平答道:「在我的身邊,與我同時執掌金陵分壇。」
金紫燕身子一震道:「你說的是我?」
馬百平十分激動地道:「是的,妹妹,本來爹不讓我說出來,他老人家感到很對不起你,可是我忍不住,他們太可恨了,居然讓你操這種賤業……」
金紫燕的身子猛地顫動一下,馬百平執著她的手道:「幸好我對你十分注重,未及女色,否則我們兄妹差一點就會做出逆倫的慘劇,前些日子,我還接到天魔會金牌令,要我與你成婚,以加強分壇的團結,但我輕視你掩護身份的職業,未作理會,真想不到你竟是我的妹妹。」
金紫燕忍不住一陣激動,投在馬百平的懷中,叫了一聲哥哥,大聲哭起來……」
馬百平也是十分激動,面現怒色,目射煞光。
其餘的人也十分震駭,燕青忙道:「莫兄,這可是真的?」
莫桑點點頭道:「不錯,雖然我還不夠資格參與這種機密,但聽到拙荊與費老婆子的私下談話,可以證實這個消息絕對正確。」
馬百平放了金紫燕,厲聲道:「天魔會主是你的妻子,還是那個老婆子?」
莫桑道:「都是,也都不是,她們都擔任過天魔會主的化身,也會穿心鏢殺人的手法,但不是天魔會主本人。」
馬百平厲聲:「那麼天魔會主是誰?」
莫桑道:「是我的岳父,但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馬百平道:「連你的岳父是什麼人你都不知道。」
莫桑道:「是真的,我只知道我妻子叫連潔心,她是天魔會主的女兒,可是我從來沒見到岳父的真面目,他始終蒙著面。」
馬百平道:「你妻子也不告訴你嗎?」
莫桑苦笑道:「當著人面,她是我的妻子,背著人,她是我的上司,莫氏大宅是天魔教的總壇,但我與舍弟的地位還在那個費老婆子之下,各位可知道她是什麼人?」
史劍如道:「知道,飛天夜叉費瑾,當年在九華山被擎天神劍華祖軒大俠擊落天目懸崖,幸留殘命,居然又作怪了。」
莫桑驚道:「你們既然認識她,應該早就從她身上追出天魔會主的身份了,除了拙荊之外,只有她知道天魔會主是誰。」
史劍如道:「她一直躲藏不見人,今天是燕老弟見到了她,說起她的形貌,我們才推斷是她。」
燕青忽問道:「莫兄結儷有多久了。」
莫桑道;「十四年了,天魔會主可能與家父先搭上了關係,這片大宅就是天魔會主斥資購買的,先父患病臨終時,才對我們說他在天魔教中擔任要職,而且說天魔會主是個絕世豪雄,要我們追隨會主創一番事業,並且當時指定了我與拙荊的婚事。」
燕青又問道:「那麼,那時賢昆仲就在天魔教中任職了。」
莫桑道:「是的,而且敝兄弟在教中擔負的職務都很高,得到拙荊之助,我們的武功也一日千里大進,雖然在江湖上我們是默默無聞的鏢客,但私底下,我們居然能掌握武林中亦數成名的人物的生死大權……」
燕青道:「這就是你們喪心病狂地為一批狂人賣命了。」
莫桑道:「燕大俠,學過武的人,沒有一個甘於雌伏的,我們雖不成材,但也有一股雄心,尤其是初出道時,由於武功不濟,受盡欺凌,有了這個揚眉吐氣的機會,我們自然想振作一番。」
燕青道:「可是天魔教是個見不得人的組織。」
莫桑一歎道:「是的,我們只能在暗中稱雄,未免有點兒失望,不過也有希望,會主說他年紀大了,等他死後,大權就交給我們,天魔教只是尚未能完全控制武林大局,一旦成功,我們就是天下武林的霸主了。」
燕青冷笑道:「到時候恐怕沒你們的份了。」
莫桑道:「舍弟比我熱誠,也比我賣力,可是他在紅葉莊事洩,拙荊就準備犧牲他,我看著也有點寒心。所以我決心把我所知的說出來。」
燕青道:「那麼天魔會主是否在莫愁湖?」
「是的,莫愁湖畔,虞氏故宅,外表上是一所退役官員私邸,實際上卻是天魔教的核心所在。」
燕青又問道:「火焚紅葉莊是令弟的傑作?」
莫桑道:「是的,柳浩生雖然投盟天魔教,但他的紅葉莊卻一直不准本教的使者進入,會主決心要摧毀他這座秘密據點,先派了紀子平去,卻未被接納,所以會主又利用燕兄與柳浩生的關係,製造出那一爭鏢來。」
燕青愕然道:「那爭鏢是天魔教故意安排的?」
莫桑道:「那倒不是,與王繼統的問題是原有的,雙方都曾托人向本教求援,會主才加以利用,答應一方由鏢師保護到金陵,然後抽手不理,迫使他們到兄弟鏢局來求助,藉機會使舍弟能進人紅葉莊。」
燕青一歎道:「這麼說來,倒是我害了柳浩生了,令弟何在?」
莫桑道:「在莫愁湖,我是剛從他哪兒回來,我們火焚紅葉莊後,以為可以使柳浩生知所驚懼,那知他竟悍然圖反,這倒是出乎會主的意料之外,我見事情緊急,才把燕兄帶進家中,看拙荊採取什麼對策,否則任何人也難以進去的。」
燕青道:「好,我要知道的全知道了,現在的問題是看各位有沒有決心與那魔頭一拼。」
馬百平立刻道:「當然有決心,不殺此賊,誓不為人。」
史劍如道:「恐怕此刻趕去已遲了,那老魔如果不想在這個時候公開與江湖為敵,一定會設法溜了。」
燕青道:「溜不掉的,我跟莫兄先去一趟,絕對可以把他穩住,因為我已經知道他是什麼人了,他走到哪兒,都無法再容身,即使這次殺不了他,至少可以把他逼得公開出頭,以後大家可以公開對付他了。」
馬百平連忙道:「他是誰?」
燕青笑了一笑道:「現在可以不宣佈,為應予拿人計,我要盡最後一番努力,如果他肯聽我的勸告,解散天魔教,從此停手,我就不宣佈他的姓名,讓他安享餘年。」
馬百平道:「他肯聽嗎?」
燕青道:「聽不聽在他,現在我寫一份秘帖,交給史老保存,如果我進人莫愁湖兩個時辰後還不出來,就是談判決裂,各位就可以採取行動了,否則就表示他已有悔意,我就來收回秘柬,把這個秘密永遠保存下去。」
馬百平道:「此人滿手血腥,絕對不能饒他。」
燕青正色道:「馬兄,如果要撲盡天魔教,不知道還有多少人會送命呢,為了減少殺劫,應該把私仇擱一擱。」
莫桑忙道:「天魔教中現有人手百餘名,個個都是絕頂好手,馬老弟應該清楚,你的武功也是在天魔教中深造的,像你這樣的身手,至少有二三十個呢。」
燕青道:「別的不說,光是莫大嫂的一身功力,恐怕金陵十老中沒一個趕得的。」
馬百平道;「為了我妹妹,我絕不饒他。」
燕青道:「紫燕雖然受到了一點迫害,但也造就了她一身武功,如果馬兄不嫌棄,小弟想高攀一下。」
馬百平一怔道:「你願意娶她。」
燕青正色道:「是的,令妹姿容無雙,心地善良,誰要是能娶到她這樣一個妻子,是前生修來的福氣。」
馬百平笑道:「那是舍妹的福氣,只是這樣一來,我更不能讓燕兄前去涉險了,萬一有所不測那就……」
燕青道:「這一點我還有把握,天魔會主不會當場殺死我的,因為我知道他的真正身份,自有防範之策,如果一擊不中,他的穿心鏢就不足以成為威脅了。」
燕青說著走到背人之處,寫了兩封柬帖,一封交給史劍如,一封收起來,道:「史老,你是九老會中人,我才把這個交給你,也相信史老的人格,在事情未作了斷前,絕對不可拆封。」
史劍如知道燕青真正的身份,是九老會的全權代表,這句話也等於是命令,連忙雙手接過藏好。
馬百平道:「燕兄,我還是不放心,我陪你去,萬一要動手,彼此也可照應。」
田雨龍道:「田某也去一趟,馬老弟是金陵分壇的代表,田某可以代表杭州分壇,對他施予一點壓力。」
燕青道:「二位都要主持大局的。」
馬百平道:「家父已經出頭,跟柳浩生取得連繫,調集精銳,隨時準備突擊,兄弟已經無關緊要了。」
金紫燕道:「我也去。」
燕青道:「紫燕,百平兄去了,你就不必去,你已明白了自己的身世,應該去見見馬老師,以他的閱歷,他是為了你才受天魔教脅迫的。」
馬百平也道:「是的,燕妹,你快去見爹吧,他知道你是他的女兒,慚愧得不好意思見你,心裡夠難過的,你放心,有哥哥一起去,說什麼也不會讓你的心上人受損害。」
金紫燕滿臉飛紅地低頭道:「哥哥,你怎麼說這種話呢。」
田雨龍笑道:「紫燕姑娘,一個是你未婚夫婿,一個是你剛見面的哥哥,都是捨不得受折損,田某負責他們的安全。」
燕青道:「有田先生負責,我們就更安全了。」
莫桑道:「我說句話,到了莫愁湖,誰也不敢負責的。」
田雨龍笑一笑道:「田某有這個把握,令岳父見了田某,別說這兩個年輕人。更大的條件,他也會接受的。」
莫桑滿臉惶然,田雨龍一笑道:「事不宜遲,說走就走吧。」
燕青拍開了莫桑的穴道,四個人出了門,騎了四匹馬,一逕向莫愁湖的方向馳去。
沿途都有人在看著他們,莫桑道:「各位看見了,這些都是天魔教的人。」
馬百平笑道;「莫兄看見了有幾個。」
莫桑道:「至少有二十個了。」
馬百平道:「那我可告訴你一聲,至少有十四個是屬於我們的人,以人力而言,我們佔了絕對的優勢了。」
莫桑道:「這些人是從哪兒來的。」
馬百平道:「家父為了脫離天魔教,也作了多年部署,從他舊日的親朋好友,秘密訓練了不少人手,他也學會了天魔會主的那一套,深居簡出,表面上看來是不理事了,其實他老人家忙得很呢。」
田雨龍道:「還有柳莊主的關外豪雄以及九老會中的人,天魔會主火焚紅葉莊是最不智的一件事,把仇恨他的人都集中在一起去了。」
莫桑低頭不語,約莫走了半個時辰,一片大莊院在望。
史光超喬裝成一個賣臭豆腐的小販,正在路旁做生意,燕青下了馬,史光超道:「有一輛車子與十幾匹馬,都往虞氏舊宅去了。」
燕青笑道:「我知道了,你們的安排如何?」
史光超道:「大批人手都在趕來集中,半個時辰後,就可以摸到虞氏大宅。」
燕青道;「動作很快呀。」
史光超道:「九老總會早有消息,人手都集中在附近。」
燕青一笑道:「好吧,你不必在這兒了,去向史老報到吧。」
史光超點點頭,燕青再度上馬道:「莫兄,你也看見了,天魔教行事雖秘,別人也沒有閒著,你可以斟酌得失,決定在哪一邊了。」
莫桑苦笑道:「我還有什麼抉擇的,天魔教中不會再要我了拙荊與我,根本沒有感情可言。」
燕青道:「你們有了孩子,她多少總會有點感情的吧。」
莫桑道:「那個兒子是她的,不是我的,從生下來之後,就被送走了十二年了,我從未見過面,更不知道在哪兒。」
燕青道:「這樣看來令郎才是將來天魔會主的傳人呢。」
莫桑唯有苦笑,四匹馬來到莊院前,被兩個漢子,攔住了,莫桑道:「告訴費總監,我帶人來談判的。」
才說完這句話,費瑾已經出來了,看了三人一眼道:「莫桑你把什麼都說了。」
莫桑道:「我說不說都是一樣,這兒早在人家監視中了。」
費瑾冷笑道:「會主早料到了,進來吧。」
她把四個人領進了門,來到大廳上,但見兩邊站著許多拿兵刃的大漢,正中坐著一個蒙面人,連潔心站在一邊。
蒙面人一哼道:「莫桑你居然敢出賣老夫。」
燕青笑道:「閣下不必怪令婿,他知道的還沒有我的多。」
連潔心怒道:「胡說,若不是他多嘴,你們怎會找到本教總壇所在。」
燕青道:「莫梓火焚紅葉莊,殺死尤俊,暴露了身份,我再到了府上一看,這位費老奶奶把門關得太急,流露了極為精嫻的內功,我就留上意了。」
蒙面人一哼道:「費總監,我就知道是你漏了破綻了,你返璞歸真的修為還不夠,絕不能在生人面前露臉的。」
費瑾道;「會主,怪只怪那個老錢,貿然把燕青帶到家中,屬下不知道才開了門,鏢局裡絕不能讓不相干的人留在那兒。」
燕青笑道:「該怪的地方太多,從你們把我引進兄弟鏢局,就犯了一個大錯,否則我絕不會從神鞭雙傑身上,找出他們與天魔教的關係。」
蒙面人冷笑道。「燕青,給你知道也沒關係,你們九老會以前派出幾個人來,都給死在穿心一鏢下,你又何能例外。」
燕青笑道:「我可不是九老會的人,只是個流浪漢而已,不巧碰上了這個圈子,便被你們捲了進來。」
「沈三白自己就是九老一員,你是他的弟子,怎會與九老會無關。」
燕青:「九老會的傳人未必都要進九老會,那只是一個對付你們的組織,天魔教潰散之日,九老會也就不存在了。」
蒙面人哈哈大笑道:「天下還沒有人有這麼大的本事。」
蒙面人又哼了聲,傲然道:「老夫設立此教已達三十年之久,半壁江湖已在掌握,誰能使本教潰散。」
燕青道:「你只是仗著穿心鏢殺人與暗中活動而已,一旦把你的真面目公謀於世,大家就會從你的武功上,想出破解穿心鏢的方法,你的霸權就完了。」
蒙面人大笑道:「可是舉世之間,誰會知道老夫的真面目呢?」
燕青道:「我知道,這是你的三代履歷。」
說著便把懷中的信封取出遞過,連潔心上來接過信封,抽出看了一下,臉色大變道:
「誰告訴你的?」
燕青笑道:「是大嫂自己。」
連潔心怒道:「胡說八道,連我丈夫都不知道……」
燕青一笑道:「那要怪令尊的心還不夠狠,他要是把你也燒死在火場中,就不會有人猜出他的身份了。」
蒙面人霍地站起來,厲聲叫道:「小弟,你究竟是誰?」
「浪子燕青,一個江湖流浪漢而已。」
蒙面人的目光由面紗後透出,其利如劍,但燕青漠然地與他對視,毫無懼色。
蒙面人忽而又笑了道:「閣下今年幾歲了?」
燕青頓了一頓,隨即心裡盤算了一下答道:「二十六。」
他經過改造的臉形看起來很年青,但他也把實際的年齡少報了五歲,以免被對方從年齡上追出他華山世家的身份,因為他知道今天已經到了揭曉的關頭,一戰或難免,但能否攔截下這個魔頭實在很難說,不管怎麼說,他這君子劍的身份是不能讓人知道的。
蒙面人盯著他看了老半天,確定這二十六歲是他最大的年齡的可能了,因為燕青看來還要年青一點。
因此他哈哈一笑道:「老夫這女兒很少有人識得,二十年前老夫家園被焚時,你只有六歲,怎麼會知道老夫的家世呢?」
燕青一笑,他心中早已打好了底稿,因此很從容地攤了攤手,淡淡地道:「閣下還沒有問過我的籍貫。」
蒙面人一怔道:「你是哪裡的人?」
燕青道:「潘堡江心縣,與閣下同裡。」
蒙面人道:「胡說,老夫家裡的人一個也沒剩。」
燕青笑道:「不錯,我有個哥哥也死在貴宅中了,可是我在火燒的前一年還去探望過哥哥,因而也見過了連大小姐,尤其對她這顆美人痣印象很深刻。」
燕青這一番說話很逼真,因為他到過連家堡,知道連家堡中的下人很多,而且火發之後,那些人全部燒死在莊裡,他相信對方無法辯識了。
果然蒙面人身子一震,看了連潔心一眼道:「潔心,當年實在也應該把你一起燒死的,我知道你的長相會被人認出來,尤其是對你這顆鬼痣。」
連潔心卻冷冷道:「這顆痣不是我自己要長的,而且您自己也要負責,當初我就告訴您,光是把下人滅口,是不夠的,最好把他們的家裡也來個徹底毀滅,您怕引起麻煩……」
蒙面人道:「當然是麻煩,家裡有上百個下人,每個人都有家,如果—一地挨戶清除,要殺多少人?」
連潔心冷冷地道:「您也怕殺人嗎?」
蒙面人道:「我不是怕殺人,而是怕殺不盡,反而引起疑心,一把火燒了莊子,別人以為是仇家所為,如果連下人的家族都要株連,那反而顯得是咱們自己幹的了,外人的報仇,犯不著費這麼大事。」
連潔心道:「那就別把責任推到我頭上。」
蒙面人道:「這禍事是你寶貝丈夫引起來的,如果他不把這小子帶回家,就不會有這個漏子。」
連潔心道;「錯了,是您計劃不當,如果不把莫老二遣去破壞紅葉慶,問題就不會發生了。」
蒙面人想想道:「事情已經發生了,誰別怨誰,還是把問題從速解決吧,燕青,你把老夫的身份告訴了別人嗎?」
燕青笑道:「目前還沒有。」
蒙面人一笑道:「很好,那只要殺了你,就不會有人知道了。」
莫桑連忙道;「教主,使不得。」
蒙面人瞪了他一眼道:「莫桑,你還想為他講情,還是為你自己耽耽心吧,要不是你把燕青帶到這兒來,誰會想到這兒是總壇所在。」
莫桑道:「那可怪不得我,潔心自己洩了行跡,她帶人撤退到這兒時,已經被人盯上了。」
蒙面人沉聲道:「潔心,你這麼不小心。」
連潔心道:「這又關我什麼事了嗎?您為什麼不問問這位老奶奶?她是我的監視人,您叫我一切都聽她的。」
蒙面人轉向費瑾道:「這也說的是,費總監,潔心從未在外闖過,你卻是老江猢,為什麼也這麼粗心大意呢?」
費瑾淡然道;「燕青把莫老大帶進了那家南貨店,屬下以為不必掩避行跡了,他遲早也會說出來的。」
蒙面人想了一下道:「也對,潔心,看來你要另外找個丈夫了。」
連潔心卻道:「不行。」
蒙面人一怔道:「什麼,難道你還捨不得。」
連潔心道:「我沒什麼捨不得,連這個丈夫都是多餘的,您殺了他沒關係,可別再給我找什麼丈夫。」
蒙面人這才哈哈大笑道:「好,這才不愧是我的女兒,是誰下手?」
連潔心道:「我自己來,十幾年來聽這個蠢材叫我渾家老婆,我真恨不得一劍砍他為兩截,普天之下,有誰夠資格做我丈夫。」
蒙面人大笑道:「好,好,讓你出口氣吧。」
莫桑卻鎮定地道:「潔心,你當真要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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