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剛很快地便來到那所大宅子八方神劍丁開山所開設的八方鏢局。
裡面倒是十分清靜,趟子手進內通報後,出來一個年在五旬開外、國字臉、濃眉闊口、相貌威猛、身材雄偉的青袍人來。
王剛見這人氣派不凡,便頗有禮貌地問道:「前輩敢是這裡的主人八方神劍丁大俠?」
青袍人道:「在下正是丁開山,尊駕可是要找人的?」
王剛道:「不錯,在下正是要找武公子武重光。」
丁開山忽然冷冷一笑道:「尊駕是什麼人?」
王剛見對方似是不懷好意,不由朗聲道:「好說,在下-騎營王剛的便是。」
丁開山又是冷冷一笑道:「原來是-騎營的王大人,丁某不知,有失遠迎!」
他微微一頓,繼續說道:「王大人既是-騎營的人,總該知道武重光是英武侯武大將軍的公子,他的人自然是在將軍府,為何到敝局找人?」
王剛道:「武重光是長著兩條腿的,難道他不可以跑到貴局來?我的手下弟兄明明看到他進入貴局,莫非丁前輩還想窩藏盜匪不成?」
丁開山仰面打個哈哈道:「笑話,堂堂的英武侯武大將軍之子竟被指為盜匪,這樣說來,當今皇上,豈不成了盜匪之首了?」
王剛萬沒料到了開山會說出這樣的話,頓了一頓,喝道:
「丁開山,在下敬你是位前輩人物,所以才以禮相見,你既然一味不識好歹,在下就不必顧慮太多了!」
「你想怎麼樣?」
「在下就要強行搜查!」
「京畿所在,這是有王法的地方,丁某開設這所鏢局,一向奉公守法,在京師一帶,也算得上金字招牌了,你憑什麼搜查?-騎營縱然勢力遮天,總不能不講理吧?」
「你窩藏皇家重要人犯,已經是犯下滔天大罪,還有什麼強辯的?」
就在這時,一個錦衣華服的年輕人已大模大樣地走了出來道:「丁前輩用不著和他囉嗦,他既然非找我不可,我對他也沒有什麼可怕的。」
這人赫然正是武重光。
武重光來到跟前,冷笑道:「王剛,你這樣苦苦追逼,未免太過分了吧?」
王剛霍然一笑道:「武公子,現在咱們什麼話也不必多說,乖乖地跟在下走吧!」
武重光嘿嘿笑道:「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算個什麼東西,在下堂堂的小侯爺,要走自然是跟著當今萬歲爺走,幹嗎要跟著你走?」
王剛並不發作,不動聲色地說:「你的那些來不及銷毀的證據,現在已完全落在我的手中,令尊雖然官居顯要,只怕也承擔不了你犯下的滔天大罪,你若乖乖地隨在下去見邱侯爺,他念在和令尊相交之情,只要你迷途知返,也許還可從輕發落,若仍執迷不悟,將會有什麼後果,你應當心裡明白!」
在他的想法裡,這幾句話,也許能打動對方,因為此刻的武重光,已成為甕中之鱉。他事先已在鏢局周近,布下了不少人手,武重光已是插翅難飛,若他能自動投案,自己也犯不著讓他披枷帶鎖當場丟人現眼。
豈知武重光依然毫不在乎,噘嘴一笑道:「不錯,那些東西的確是證據,可借你不能到手也是白搭。」
王剛笑道:「我看你還在做夢,那些證據,早已被賤內帶回邱侯府,只怕此刻邱侯爺早已過目完畢了。」
武重光道:「你別高興得太早,等邱光超看過了那些東西再說。」
王剛不願和他再多費辱舌,對方既然仍不肯束手就擒,只有生擒活捉之一途,於是,單臂一揚,已亮出了他那賴以成名的黑龍刀。
原來他所以被江湖中人起了個黑龍王剛的渾號,除了經常穿著一身黑衣,令人有著神龍見首不見尾之感外,主要還是在這口趁手兵刃黑龍刀上。
黑龍刀長可四尺有餘,百鏈精鋼打造,在寒光如雪的兩面刀刃上,各鐫有一條張牙舞爪的黑龍,那黑龍全身不知塗了一層什麼東西,刀面愈亮,龍身愈黑,黑白二色,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對比,當日的黑道人物,只要看了他這口刀,就莫不膽顫心寒。
自他加入-騎營後,為了要擺脫昔日的黑龍王剛形象,這口黑龍刀便足有年餘不曾動用,如今身份已明,既然大家都已知道他就是當年的黑龍王剛,也就沒有再諱避的必要,所以這次他前來緝捕武重光黑龍刀又在他身上出現。
武重光並不示弱,微微一笑,也翻腕拔出腰間的長劍道:「王剛,你雖然武功了得,但我武小侯爺還怕不了你,有本事只管使吧!」
王剛更不答話,刀鋒一閃,掣電驚鴻般疾向武重光咽喉刺去。
他的目的是在拿人,當然不能把對方一刀刺死,那樣有理也變成無理了,何況對方身份顯赫,大將軍英武侯武紹祖又僅此一子,若在沒逼出口供之前將他殺死,只怕連護國侯邱光超也擔待不起,因之,他出手只是一記虛招,在刀鋒遞滿之前,自會及時收勢。
誰知武重光卻偏不吃這一套,不閃不避,長劍硬是硬碰地封架上來,不但蕩偏了王剛的刀鋒,反而趁勢戳向王剛的心窩,出手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這一來激起了王剛的真火,但他依然不能不有所顧忌,直纏鬥了十幾個照面,竟是個不勝不敗之局。
王剛被迫施出了殺手鑭,但見刀勢一變,頓時綻開了七八條青芒,有如銀蛇飛舞般,嗖嗖之聲不絕於耳,刀光也越來越密。
武重光大驚之下,心慌意亂中只聽噹的一聲,長劍已被擊飛出去,接著膝蓋上又被踢中一腳。
這一腳份量極重,踢得他直摔出五六步,還是倒了下去。
王剛一個箭步,追過去踏上他的前胸,喝道:「武公子,敬酒不吃吃罰酒,現在還有什麼話講?」
武重光望向站在一旁的丁開山道:「丁前輩,你不該袖手旁觀,眼看本公子被他帶走!」
丁開山面色沉重,道:「武公子堂堂的小侯爺,即便跟他去,他們又敢把你怎樣?」
武重光面色憋得有如豬肝,大聲說道:「丁前輩,你不該說出這種話,家父待你不薄,難道連這麼一點忙都不肯幫?」
丁開山乾咳了兩聲,回頭向屋內叫道:「葉老,事到如今,您總該出面了!」
屋內響起一聲咳嗽,緩緩走了一人,赫然是劍中之王葉逢甲。
王剛不覺驚然一震,劍王葉逢甲和劍聖樊飄零住在這裡他是早就知道的,但葉逢甲居然要插手管這件事,而且聽了了開山的語氣,似乎是要護著武重光的,卻使他實在大感不解。
當下,他一隻腳仍踏住武重光前胸,一面深施一禮道:「小婿拜見岳父大人!」
果然,葉逢甲手撫長髯,不動聲色道:「王剛,放開他!」
王剛啊了一聲道:「小婿實在不懂岳父的用意何在,武重光目前已是重要欽犯,證據確鑿,小婿正要拿他回去交給邱侯爺問罪,岳父大人為什麼反而攔阻?」
葉逢甲不由一愣道:「這個我倒不清楚,他究竟犯了什麼過錯?」
「他正是百花門的人,而且身任百花門的重要職務,很可能是百花門的副門主,像這樣的人,怎能讓他走脫!」
「你雖然是-騎營的人,也不能隨便抓人,常言道得好,捉好捉雙,捉賊捉贓,不知你得到的是什麼證據?」
「證據已被如倩帶回邱侯府,此刻邱候爺可能正在查閱之中。」
「你能斷定那些東西必是真正的證據?」
「小婿已大略看過幾件,其中牽連甚廣,當然不會是假的。」
葉逢甲略一沉吟道:「就算那些證據是真的,也必須等邱侯爺看過之後才能抓人,你在真相未明之前就來抓人,未免太過於急躁了吧?」
王剛強顏賠笑道:「可是現在不抓他,他若跑了又該怎麼辦?」
葉逢甲呵呵大笑道:「堂堂的英武侯之子,他會跑到哪裡去?」
「小婿不明白岳父大人為何要袒護著百花門的人?」
「王剛,實不相瞞,因為我跟他父親頗有交情,他父親目前身在潼關,我不能眼看故人之子被捉進宮裡去,這讓武侯爺將來如何見人?所以不得已只好向你講個人情,暫時高抬貴手,放他一馬!」
「請您老人家見諒,他犯的案子太大,小婿實在做不了主。」
「我明白你們吃公事飯的,應該公事公辦,所以絕不使你為難,現在我明白地講一句話,你先回去,只要邱侯爺一旦查出他的真憑實據,我情願親自把他送進邱侯府領罪,跑了人我願完全負責,這樣總可以了吧?」
這話說得令王剛根本沒有考慮的餘地,不要說對方是他的岳父大人,即便任何一個有頭有臉的武林前輩,他也無法拒絕。
反正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向岳父大人送個順水人情,總是應該的。
當下,王剛毫不猶豫地放開了武重光,道:「岳父大人既然這樣說話,小婿敢不從命!
不過,邱侯爺處事一向快捷,說不定在最近一兩天就要提拿人犯,那時就有勞您老人家多給小婿方便了。」
葉逢甲面泛不悅之色道:「什麼話,老夫一生行事,從不曾失信於任何人,又豈會失信於你!」
王剛別過葉逢甲,離開八方鏢局,急急奔回邱侯府。
路上,他一直掛心著那一包證據是否已送到邱侯爺手裡,雖然,葉如倩是個精明能幹的女中豪傑,應是萬無一失,但卻不能不使他仍然掛心不已。
他必須先回家見了葉如倩再說。
誰知一進門就使他大吃一驚。
只見葉如倩正坐在床前掩面啜泣,而且哭得十分傷心。
「如倩,你怎麼啦?」他迫不及待地問。
葉如倩止住啼聲,抬袖揩拭著淚痕,她的眼睛已哭得有些紅腫。
這是王剛從未見過的景象,葉如倩是個性格極端堅強的女子,從不輕易哭泣,若不是受了極大的委屈,必是發生了什麼意想不到的大事。
「如倩,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忍不住再追問一句。
「大哥,我對不住你!」葉如倩說著,眼角又淌出了晶瑩淚珠。
「到底為了什麼,你說呀?」王剛急得幾乎要跳起腳來。
「那一包證據丟了!」
王剛如聞晴天霹靂,頓時呆在當場。
許久,他才帶點張口結舌地問道:「竟會發生這種事?你是怎樣丟掉的?」
葉如倩有著無比的激動,長長歎了口氣,藉以緩和猶未平復的情緒:「當我和你分手之後不久,正一個人帶著那包東西準備回侯府時,走在一處僻靜小巷裡,不想冷不防從巷內奔出一個蒙面人攔住去路。」
「是什麼人?」
「他用黑布蒙面,我怎知他是什麼人。」
「你手中有劍,憑你的身手,難道他能從你手中把東西劫去?」
「我當然不能讓他把東西劫去,於是就放下東西,和他展開一場拚搏,那人雖然身手極高,還是被我擊退了,可是……」
「可是什麼?」
「當我擊退那人回身時,那包放在地上的東西早已失去所在了!」
王剛只聽得一跺腳道:「糟糕!你是中了人家的算計了,這樣看來,他們當時至少有兩個人,一個人引你游鬥,另埋伏一人,趁機把東西偷取走。」
「你猜他們會是什麼人呢?」
「當然是百花門派出來的人。」
葉如倩兩行清淚,再度順腮而下,道:「我只感這事太對不住大哥,好不容易弄到手的東西,竟然又讓它不翼而飛。眼見你的一場大功落空,我真不知道該怎樣向你交代?」
事已如此,王剛怎能再忍心責備葉如倩,他長長歎息一聲道:「我倒並不計較立什麼大功,我目前雖然在官場中做事,卻從不把功名利祿放在心上,可惜的是丟了這包證據,眼見即將破獲的百花門組織,又不知要等到哪一天了!」
葉如倩頹然低下頭去,幽幽說道:「我不想連累大哥,大哥盡可把這事稟報侯爺,我情願接受任何處分。」
王剛道:「你我是夫妻,怎能說出這種話,既然東西已經丟了,就當咱們今天沒得到那包東西,何況,東西本來就是你從武重光手裡劫下的,現在弄成這種結果,最多是功過相抵,而且我還曾匆匆查閱過其中幾件。」
「大哥可有什麼發現?」
「至少牽扯到兩位當朝重臣,這兩人平時都是忠心耿耿的國之干城,想不到也和百花門拉上關係。」
「大哥可曾向邱侯爺稟報過?」
「我從八方鏢局出來,當然要先回來看你,還不曾到侯爺那裡。」
葉如倩立刻問道:「大哥到八方鏢局,可曾捉到武重光?」
王剛搖搖頭道:「捉是捉到了,可惜沒能把他帶回來!」
「為什麼?」
「因為有人講情。」
「誰有這大的面子,你一向不是講究公事公辦,絕不徇私嗎?」
「這人的面子太大了,我沒法不買他的賬,即便換了你,也是照樣。」
葉如倩蹙起兩道翠眉道:「這人會是誰?」
她默了一默,接著再問道:「大哥在八方鏢局,可見到我爹和我師父?」
「令師沒見著,倒是見著令尊了,如果不是令尊出面,我豈能放過武重光!」
「哦!那替武重光講情的是我爹?」
「除了他老人家,誰有這大的面子?」
葉如倩吃驚地問道:「我爹他老人家為什麼要替武重光講情?」
王剛也皺起眉頭,道:「據岳父說,他和武重光的父親英武侯武紹祖的交情很深。」
「這事我怎麼一直沒聽說過?」
「令尊的保密警覺實在太高,連自己的女兒也瞞過。」
他頓了一頓,繼續說道:「其實為故人之子講情,本是人情之常,我感到不解的是他老人家在武林中一向身份尊崇清高,最不齒與六扇門中人結交,為什麼卻和英武侯武侯爺扯上關係,這就難免透著蹊蹺了!」
葉如倩芳心一震,道:「大哥,莫非你懷疑家父也和百花門有關係?」
王剛忙道:「如倩,你怎麼想到這裡來了?我只是不解岳父為什麼會和武侯爺攀上交情,其實武侯爺是公認的國之棟樑,他本人和百花門扯不上任何關係,只是生子不肖而已。」
葉如倩若有所思的沉吟了半晌道:「其實這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所謂六扇門,指的不過是緝盜擒凶的一般巡檢衙門,武紹祖是堂堂的國之干城,怎能說他是六扇門的人物。」
王剛尷尬一笑道:「這樣說來,我王剛倒是道道地地的六扇門裡的人,岳父他老人家為什麼不但要跟我交朋友,而且把他唯一的寶貝女兒也嫁給了我?」
葉如倩不由粉臉一熱道:「也許是我的比喻不當,大哥,你是生我的氣了?」
王剛霍然大笑道:「我對岳父感激還來不及,又怎會生你的氣?」
「那麼那些證據丟了,究竟該怎麼辦?」
「我們可以繼續搜證,而且岳父也說過,只要證據確鑿,他老人家情願把武重光送到邱侯府。」
「那麼證據被蒙面人劫走的事,是否該讓邱侯爺知道?」
「其實就是讓他知道了,他也不會責怪你,至少,我應當把今天在那些證據中的幾樣重大發現,立即向他報告。」
葉如倩不再說什麼。
王剛匆匆用過晚飯,便趕往護國侯邱光超的書房。
王剛夫婦本來住在邱侯府,而邱光超每次接見他,多半都在書房,所以邱府的下人,都對他很熟,就像自己家裡的人一樣。
來到書房,才聽下人說邱侯爺正在後花園飲酒賞月。
王剛雖住在邱府,卻甚少到後花園去過。
這是一所極大的花園,佔地數十畝,有山有水,樓台處處,亭榭重重,要想找到邱侯爺,還真不容易呢!
偏偏又無人帶路,夜晚之間,只有一個人到處摸索。好在月色皎潔,還能認得出路徑。
來到一處假山腳下,前面是幾條岔路,正在不知如何走法,忽聽身後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叫道:「王大哥,你怎麼也到後花園來了?」
王剛悚然一驚,這聲音雖有些耳熟,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是誰。
他雖常在護國侯府走動,卻並不認識任何女眷,連邱侯夫人也不曾見過,更何況其他女人。
循聲望去,那聲音來自假山旁的一棵古槐之後。
「王大哥,你連我的聲音也聽不出嗎?」
王剛又是一愣,果然,古槐後轉出一個婀娜的身影。
那人影裊裊走近,月光下,照見她那美艷絕倫的臉龐,綽約多姿的體態,終於,王剛失聲叫道:「你……你是陸姑娘,不,現在我該叫你大少奶奶了!」
原來這女人竟是五年前被王剛由山寨裡救出的陸家姊妹的老大陸鳳英。
這事王剛曾對葉如倩提起過,陸家姊妹老大陸鳳英和老二陸鳳玲,全都貌美如花,是做過禮部侍郎業已告老歸鄉的陸仲陶的一對掌上明珠。
五年前,這一對姊妹花因外出探親被山賊擄去,準備要她們做押寨夫人,幸好在緊要關頭被王剛救出,因之這對姊妹竟愛上了王剛,決定委身以事,王剛自然不肯接受她們這種以身報恩的行動,便把她們強行送回家去,誰知陸仲陶夫婦也有意招王剛為婚,王剛在萬般無奈之下,便訂下三年之約,聲明三年之後,若兩女仍然心意不變,再來下聘迎娶,但兩女並未等到三年,在第二年便一個做了護國侯邱光超的長媳,一個嫁了翰林魯伯泉。
這事邱光超並不知情,因他每次都在書房接見王剛,所以王剛在邱府走動,也從未遇見過這位舊日曾和自己有一段情的陸鳳英。
但,今晚他和她終於不期而遇,而且地點竟是靜悄悄的後花園。
只聽陸鳳英冷幽幽地說道:「王大哥,你怎麼這樣生分,叫我一聲鳳英不好嗎?什麼大少奶奶,多難聽!」
王剛正色道:「你現在本來就是護國侯府的大少奶奶,我不這樣稱呼,又該怎樣稱呼?」
「別人自然該這樣稱呼我,但你我之間的關係不同,不該這樣生分。」
「我們之間又有什麼關係呢?」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和我認識在邱家大少爺之先,而且還有過婚約,這種關係還不夠嗎?」
「對不起,我還有事,少陪了!」
陸鳳英急急一把拉住王剛衣袖道:「你要到哪裡去?」
好在是夜晚無人,如果換了白天,堂堂護國侯的兒媳,拉著一個男人的袖子,那實在太不像話。
王剛不能不有所顧忌,萬一這時有人窺見,當真令他百口難辯,只怕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大少奶奶,現在彼此身份不同,這樣拉拉扯扯,實在不成體統!」
陸鳳英那只纖纖玉手,依然緊拉不放:「你還沒回答我,到底要到哪裡去?」
「在下有緊要大事稟報侯爺!」
「老爺子正和幾位大臣在醉瓊樓飲酒賞月,你現在去見他,不覺得有煞風景嘛。久別重逢,咱們兩個才該好好談談呢!」
「大少奶奶,黑夜之間,孤男寡女,只怕不太方便吧?」
陸鳳英聲音像銀鈴般格格笑道:「王大哥,看你想到哪裡去了,你和老爺子親得像一家人,我們在一起聊聊,又算得了什麼,何況彼此早就認識,此刻又沒有外人。」
王剛心知已無法擺脫,只好長長吁口氣道:「大少奶奶,以目前彼此的身份,實在沒什麼好談的,有話就請講好了!」
「談話哪有站著的,來,咱們到那邊去。」
她說著,強拉王剛一徑來到那棵老槐後,那裡正好有兩個石凳。
王剛無奈,只好在石凳上坐下。
陸鳳英在另一石凳坐下。
由於兩人隔得很近,陣陣的蘭麝脂粉氣息,使得王剛有撲鼻欲醉的感覺。
月光下,照見陸鳳英的臉色,竟是十分凝重,許久,她深深一歎道:「王大哥,你可知道這幾年我過的是什麼生活嗎?」
王剛不假思索地道:「你能有幸嫁給邱侯爺的長公子,自然過的是錦衣玉食的生活,這是一般女人做夢也想不到的,還有什麼不高興呢?」
陸鳳英淒然搖了搖頭道:「可惜一切都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美好,人活在世上,並非單單衣食無缺就可以得到快樂。」
王剛怔了一怔道:「我不明白你這話的意思?」
陸鳳英又是淒涼一歎道:「你可見過邱家的大少爺?」
這倒把王剛問住了,他在-騎營已經有一年多的時間,自和葉如倩成親後,又一直住在邱侯府,竟始終不曾見到護國侯的大公子邱鎮山和二公子邱鎮海。
陸鳳英緊跟著再問道:「王大哥,你怎麼不說話?」
王剛輕咳一聲道:「真的,我在邱侯府,也不算外人了,卻一直沒見到邱大公子。」
不知什麼時候,陸鳳英眼角已噙著晶瑩的淚珠,她悲切切地說道:「不瞞王大哥,老爺子英明一世,卻養了個不爭氣的兒子,整天只知花天酒地,醉生夢死,快三十歲的人了,正經事什麼都不會做,結交的也全是些孤朋狗友,這樣下去,真不知將來要怎麼辦?我還年輕,難道就跟著他這樣混一輩子?」
王剛只感有些茫然,頓了一頓道:「不可能吧,以邱侯爺的英明有為,家教豈能不嚴,齊家之後才能治國,否則侯爺又何能成為國之棟樑?」
陸鳳英道:「你說的固然有理,但老爺子卻偏偏只能治國不能齊家,當然,也許是他老人家在朝事情太多,無暇分心管教兒子,但邱鎮山的不成器,卻不能不說是他的一件憾事,將來有一天老爺子兩腿一伸,他這個家就算馬上完了,難過的日子,還不是要由我來承受!」
王剛一皺眉頭道:「當真是這樣嗎?」
陸鳳英道:「有句話說:父是英雄兒好漢。但邱家卻成了父是英雄兒飯桶,偏偏我要跟著這個窩囊廢過一輩子!」
王剛整了整臉色道:「即便真是如此,你也只能耐著性子撐下去,有道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何況邱大公子可能只是年輕貪玩,將來總有回頭的一天。」
陸鳳英拭去淚痕,忽然語氣一變,問道:「王大哥,你在-騎營,還準備干多久?」
王剛只聽得大感一怔,呆了一呆才說:「你怎麼問起這種話來?」
陸鳳英默了一默道:「我只是隨便問問,你在-騎營,雖然職位顯要,但干的總是出生入死的工作,有了今天,可能就沒有明天,我知道以你的性情,也不一定戀棧這份差事,所以才要問問你。」
王剛歎一口氣道:「其實,若不著邱侯爺的一番知遇,一再挽留,我早就不想再留在-騎營裡了,另外就是目前有件有關社稷安危的大案,我必須幫著侯爺做一徹底整肅,不能半途抽身不管,等大功告成之後,就是我退出-騎營的日子到了。」
「王大哥可知道你在-騎營因為職位顯赫,已經惹起不少人的嫉忌?」
「我明白,侯爺當初是委派我為-騎營的都統領,由於樹大招風,我才在最近自動請求降為副統領,其實職權和從前還是一樣,以前掛著都統領名義時,遇有重大事情,照樣也是向侯爺請示。」
「不知王大哥將來退出-騎營後,下半輩子要怎樣生活?」
「我早已經打算好,找一個山明水秀絕少人煙的地方,蓋上幾間茅屋,就在那裡住下來,從此永不涉足官場和江湖中事。」
「可是你一個人不寂寞嗎?」
王剛怔了一怔道:「難道你不知道我已經成過親了,有她和我終身相伴,還有什麼寂寞的?」
陸鳳英微微一笑道:「我自然知道,而且還見過她,不過,我是擔心像她那種過慣江湖生活的人,只怕不能和你長相廝守?」
「那是你並不瞭解她,如果她不能和我長相廝守,為何自甘下嫁於我?」
「我是覺得她只能和你同富貴,而不能共患難。」
「假如真有那麼一天,我情願一個人老死山林。」
「王大哥。」陸鳳英垂下粉頸,訥訥地道:「如果你不嫌棄,我倒真心真意想跟著你走,不論天涯海角,不論將來的生活多苦,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都願意。」
王剛的心頭像重重受了一擊,幾乎僵在當場:「大少奶奶,你怎能說出這種話來?如果不是我的耳朵有毛病,就是你的想法毛病太大,這種事可是你我所應該做的?」
「別叫我大少奶奶,我不願意聽到這種稱呼由你嘴裡說出來!」
「那我就改叫陸姑娘好了。」王剛依然有些透不過氣來:「陸姑娘,你總該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份,堂堂的侯府大少奶奶跟人私奔,天下可曾發生過這種奇聞?-騎營的副統領拐帶對他有知遇之恩的侯爺兒媳逃走,這種事又豈是我王剛做得出的?何況我還是有妻室的人!」
他說得義正詞嚴,說完話霍然站起身來,再道:「大少奶奶,請恕在下失陪了!」
陸鳳英急急叫道:「你要到哪裡去?」
王剛冷冷一笑道:「我早就對你說過,要去見邱侯爺,不然,怎會閒著沒事跑到府上的後花園來!」
「可是我的話還沒講完!」
「講不完就別講了,這種話還是少講為妙!」
王剛頭也不回,大步而去。
他有著頭昏腦漲的感覺,同時也對護國侯的家務事,興起莫名的感歎,古有明訓,治國必先齊家,偏偏這方面護國侯就沒做到,又怎能不說是大大的美中不足呢!
身後傳來陸鳳英的呼喚聲,王剛雖不理會,內心卻在忐忑的跳個不停,萬一聲音被人聽見,只怕這場誤會,必定令他百口難辯。
還好,他走出很遠,花園始終靜悄悄的並未發現人蹤。
不過,偌大的一座花園,碰不著人還真難找到醉瓊樓在什麼地方。
終於,他發現一座樓台中燈火輝煌,有幾個人正在擁桌飲酒。
這樓台的上層並無四壁,只是周圍有八條粗大的木柱支撐著,下面是高約三尺的紅漆欄杆,掩映在一片修竹之間,看來雅致而又高尚,只可惜既是飲酒賞月,而又燈火輝煌,未免頗煞風景。
樓台上共有四人,除護國侯邱光超外,其餘三人,王剛只認識一個是趙御史,另兩個想必亦是尚書武侍郎地位的朝中大臣。
王剛在數丈之外的假山下停住腳步,他暗忖著絕不可在此時前去和邱侯爺相見,至少,在另三人中,有關百花門的事,還須保持高度秘密。
他耐心地等待著,好在大約半個時辰後,賓客便已告辭,邱光超親自送出大門。
王剛只得再回到書房等候。
邱光超回來後,經下人稟報,知道王剛來了,便一徑走進書房。
「賢弟可是有什麼重要大事?」
「小弟已得到確切證據,武重光不但真正是百花門中的人,而且地位很高。」
「證據在哪裡?」
「這……」王剛帶些兒猶豫地頓了一頓:「只怪小弟一時大意,把已到手的證據,又被百花門的人用調虎離山之計騙走。」
他把丟失證據的責任攬在自己身上,自然是不希望葉如倩受到埋怨。
邱光超啊了一聲:「沒想到賢弟也出了意外,看來百花門是越來越猖狂了!」
王剛歉然說道:「不過那些證據,小弟已約略看過,其中有幾位大臣,很可能也和百花門沾上了關係。」
他說著把所看到的情形,大略敘述了一遍。
邱光超開始沉吟,半晌,才歎了口氣道:「這些人我也對他們早就懷疑,不過因為牽扯大大,暫時還不能輕舉妄動,只是查辦武重光,卻必須以最快的手段進行,否則過些天只怕就難以下手了。」
王剛不覺心頭一震,問道:「這又是什麼原因?」
邱光超道:「英武侯武紹祖最近在邊關立下大功,皇上有意加封他晉位衛國公,一旦聖旨送達潼關,他必定趁述職之便,回朝謝恩,到那時連皇上都要對他另眼相看,咱們又怎能再去動他的兒子!」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難道大哥也不敢去惹這般當朝權貴?」
邱光超搖頭一笑道:「賢弟應當明白,我做事一向是不看對象,只問是非,縱然武重光做了衛國公的兒子,照樣可以拿他治罪,問題是必須要掌握住他罪名上的真憑實據,否則被他反咬一口,以後的事情就難辦了。」
王剛沉默了,誰讓葉如倩把煮熟的鴨子,又被它飛了出去,他長長吁一口氣道:「小弟慚愧,但我一定會設法把那些證據盡快地再找回來。」
邱光超面色凝重,道:「我絕沒有責怪賢弟的意思,相反的這幾月來,你屢立奇功,把百花門的不少分支機構,都—一予以搗毀,已經使得百花門的陰謀行動,受到很大的挫折,不過……」
王剛凝視著邱光超的臉色,卻又不便追問。
邱光超喟然一歎,繼續說道:「不過這樣一來,樹大招風,你卻難免已成了眾矢之的,朝中有不少人似乎都對賢弟有所嫉忌,連愚兄也被視為眼中之釘,剛才愚兄陪幾位忠貞謀國的同僚在花園醉瓊樓飲酒賞月,目的就是希望從他們那裡探聽一些口風,據他們的反應,咱們的-騎營,的確已受到不少大臣的嫉視。」
王剛沉吟了一陣道:「如此看來,這些人必定已和百花門扯上關係,大哥只要在這些人身上下點工夫,說不定反而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邱光超黯然一笑道:「賢弟的看法固然有理,但這些人卻不一定都和百花門有關,賢弟年紀尚輕,也許並不能深切瞭解官場中的怪現狀,忠心謀國的人,往往反而會受到排擠,正因為咱們的-騎營風頭出得太足,連我也變成眾矢之的,這般人在朝中好事做不出,做壞事卻有極大的力量,若他們聯合起來抵制-騎營,皇上也難免會受到蠱惑,萬一將-騎營改派他人執掌,咱們弟兄這幾個月來的努力,豈不等於前功盡棄了!」
王剛雖不戀棧-騎營的職位,卻也難免心頭一震道:「有這種可能嗎?」
邱光超長長吁口氣道:「事情的變化很難說,其實-騎營由我手裡交出去,反而落得輕鬆,問題是依目前的情勢看,一旦-騎營交出去,很可能要交由武侯爺武紹祖執掌,若武紹祖仍鎮守邊關,只怕大權必定會落在他兒子武重光手上,而武重光偏偏又是百花門的人,如此一來,豈不要引狼入室,連當今萬歲,也岌岌可危了!」
「若果真如此,我們又豈能坐視不管,大哥的意思該怎麼辦?」
「當然最好的辦法,是在-騎營易人之前,先消滅了百花門,退一步說,也必須先找到武重光罪嫌的真憑實據,這樣一來,皇上就不可能把-騎營交由武紹祖執掌。」
「對!這樣武紹祖也就不可能晉位衛國公了。」
邱光超漠然一笑道:「愚兄倒沒有這意思,其實我和武侯爺同殿為臣,私交甚篤,而武侯爺也確是位公忠體國的棟樑之材,他在邊關這些年來,受盡風霜之苦,為國家立下了汗馬功勞,晉位衛國公,可說實至名歸,愚兄怎會有嫉妒之意,只是他兒子武重光因為有百花門的嫌疑,所以在目前他才不適宜接掌-騎營,等百花門消滅之後,-騎營由誰執掌,都不算一件大事。」
「武重光跑不了的,小弟一定盡力搜查證據就是。」
「時間不早,賢弟也該回去休息了,免得弟妹掛心。」
王剛別過邱侯爺,心頭像壓了一塊重鉛,這是他進入-騎營,第一次感到恢心喪氣,他和邱侯爺一樣,並不戀棧身在-騎營的高位,只是一旦-騎營大權易人,而且又很可能轉到武重光手裡,那後果就實在不堪想像,個人名利事小,江山得失事大,他必須盡快找回那包證據,使武重光得到應有的制裁。
他內心不能不埋怨葉如倩的太過大意,但又不能不體諒那是葉如倩的無心之失,換了他自己,也未必能保證萬無一失。
他真後悔為什麼當時不陪葉如倩一起先回來把東西呈交邱侯爺後再去捉拿武重光,只要有了證據,又何怕武重光跑掉。
回到家裡,葉如倩正親手下廚做了幾樣消夜酒菜在等著他。
「大哥怎麼現在才回來?」
「侯爺在花園醉瓊樓宴客,我等了他將近一個時辰才見到面。」
「可曾告訴他證據丟失的事情?」
「這樣的大事,自然不該瞞著侯爺,不過我告訴他那是我自己丟失的。」
「大哥何苦代我受過!」
「即便事情由我頂下來,侯爺也並沒責備,我是-騎營的副統領,一切責任,本來就應該由我承當。」
葉如倩無限感動的吁了口氣,然後遞過一封信來道:「這封信是你走後有人送來的。因為指名要大哥親拆,所以我不便隨便打開看。」
王剛接過信來,封套上只簡單的寫著「-騎營王副統領親拆」九個大字。
他不由一怔,他在-騎營,算是第二號人物,只有邱侯爺來信,才能用這樣的口氣,而自己身在侯府,邱侯爺剛才又見過面,並未提起曾有信來,除此之外,又有誰會寫信來呢?
匆匆打開一看,不由他大大一驚,簡直做夢也想不到,信後具名竟是百花門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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