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李平候聲調一厲道:「死罪可赦,活罪難容,為了懲你們對我不敬之心,每人應掌嘴兩下!」
大家又是一變臉色!
李平候厲聲道:「誰要是覺得太輕,現在可以提出反對,我可以加重一點!」
眾人懾於凶威,居然沒有一個人敢出聲。
李平候冷笑一聲,身形突閃,從魯子英開始,以極快的速度,一個個摑過去,出手並不重,也不痛,可是他們的心中,卻萌起了憤怒的感覺。
一個練武的人,挨了兩耳光不還手,這實在是莫大的侮辱,然而對方是個心狠手辣的暴徒,反抗他又不行……
李平候卻不容他們多作思想,動作快得出奇,在一陣啪啪脆響之後,已經連摑十幾個人了!
當然也有人基於本能的自衛動作而企圖抵擋或閃躲的,可是李平候的動作遠比他們的本能為快,身子才動,頰上早已吃了兩下,有的手才舉起,肋下忽的一麻,穴道已被拂中,緊接著掌摑之後,穴道是解除了,不過頰上是火熱熱的,他的兩掌比別人挨得重多了。
片刻工夫,全場幾十個人連魯子英在內,都挨了兩個嘴巴,只有袁秋星與袁白萍父女除外。
一個個都是火氣沖天,卻沒有一個人敢形於色,武林中人往往將榮譽看得比性命更重,可是在黑旋風之前,他們覺得唯有忍受屈辱才是上策!
李平候在掌摑過每一個人後,反而顯得有些沮喪。莊詠芬緊跟在他身後問道:「怎麼樣呢?」
李平候輕輕地道:「我的計劃恐怕要告吹了,黑旋風沒有來,否則他絕不會甘心接受我的掌摑而不還手……」
莊詠芬也低聲道:「這一點我早就想到了,我是問底下的局勢怎麼辦呢?」
李平候沉思片刻才道:「我只有繼續扮下去,必要的時候,只好殺死袁秋星,把說服他女兒的工作,留給真正的黑旋風!」
莊詠芬一皺眉頭,半晌才道:「我始終認為這不是辦法,除去黑旋風是為了救人,可是為救人而殺人,這種以暴易暴的手段,實在不能算為正大光明……」
李平候輕輕一歎,搖頭無語!
片刻之後,李平候又輕輕一歎道:「這是不得已之舉,死一黑旋風能救活許多人,那袁秋星的犧牲總算是有了代價!」
莊詠芬道:「對袁秋星來說豈非太冤枉了!」
李平候沉思有頃,忽然一變語調道:「不算太冤枉,假如我們不找上他,他與黑旋風還會繼續勾結下去,因此像他這種反覆無常的偽君子,死之猶有餘辜!」
莊詠芬覺得什麼都不能再說了,而且在情勢上也不容他們作其他的選擇!因為他們喁喁低語,已經引起許多人的猜疑與詫異。
李平候立刻轉身移步,走得靠近袁秋星一點,朗然發話道:「袁秋星!你可準備好了嗎?」
袁秋星點點頭,眼光卻不經意的在他胸前掃了一下,經過魯子英的指示後,他急切想知道的便是那一邊才是黑旋風的致命死穴!
這是很重要的關鍵,一擊不中,便不再有第二次機會了……
李平候泰然地舉目四望,突然看見那具刺眼的紅漆棺木,乃發出一聲宏亮的大笑道:「袁秋星!你真肯聽話,居然肯把棺木都買來了……」
袁秋星先是一怔,繼而憤然叫道:「黑旋風!你在搗什麼鬼,這明明是你自己帶來的……」
李平候也是一怔,盡量維持聲音的平靜道:「我……」
袁秋星哼一聲道:「自然是你了,雖然你假冒我莊中的帳房先生去訂貨,可是你不該小氣得連銀子都不付清,再者你這次自作聰明可出了漏子了,你該打聽一下我莊中從來不用帳房……」
李平候忍不住得意地大笑起來,另一邊的莊詠芬也流露出興奮之色!
從這件事上,他們知道一件最重要的事!真正的黑旋風已經來了!
很明顯地,袁秋星沒有準備棺木,他們也沒有,倒是那老魔頭替他們準備好了,姑不論他現在躲在什麼地方,也不管他什麼時候出現,只要知道他確已抵達,總有方法將他找出來的……
因此李平候立刻哈哈大笑道:「化身為你的帳房的確是我的失策,沒想到你擁有這麼大的一片莊院,居然會請不起一個帳房!不過這棺木工本叫你來付的確是很合理的事,今天無論是你我使用上這具棺木,你這幾兩銀子都花得大有價值!」
雖然他對箇中的情形完全不瞭解,可是以他敏捷的思考立刻就把事情猜得八九不離十,所以他後來的幾句話居然能與剛才的情形十分吻合!
袁秋星哼了一聲道:「不錯!假如我死了,這銀子自然該我出,假如你死了,這筆銀子我更願意出!」
李平候嗆然一聲,拔出肩頭寶刀,橫擎胸前道:「該說的話都說了,我們可以開始了,你們七星別莊實在太小家子氣,邀來這麼多的人來觀戰,連座椅都不準備,別讓各位好朋友站酸了腿!」
面對著生死之搏,袁秋星也沒有精神陪他在嘴皮子上閒鬥,七星劍一撤,拉開門戶,即待進招!
李平候滿不在乎地將寶刀朝前一推道:「上次你算是贏家,今天可該我先出招了!」
袁秋星忙又改成了守勢,靜侍對方發招。
誰知李平候只將寶刀虛晃了一下,又抱回胸前道:「像你這種對手,要我先出手實在太不值得了,還是你來吧!」
袁秋星被他逗得無名火發,大喝一聲,挺劍猛刺,李平候卻只輕輕一揮寶刀,迫著他的劍鋒將他的長劍震了回去。
袁秋星不禁一怔,因為他見李平候揮刀的姿勢十分熟練,完全不像是上次那種生疏的模樣。
因此他的第二劍反而十分猶疑,深思良久仍無法發出來,旁觀的人都非常著急,袁白萍忍不住出聲叫道:「爹!沉著應戰,你一定會勝利的!」
袁秋星不作聲,倒是李平候微微向她笑道:「你對令尊怎會如此具有信心!」
袁白萍冷冷地道:「因為我爹贏過你一次,他必也能贏第二次!」
李平候大笑道:「話雖不錯,可是那是三天前的事,三天之後,情況就大不相同了……」
袁白萍哼了一聲道:「你不要吹了,三天之內,你的進步不過就是開始兩三招……」
李平候微笑道:「對打鬥的經驗,你比你爹差多了,這三天中我究竟有多大進步,他比你清楚得多!」
袁秋星仍是沒有回答,可是他的面部很明顯的表示李平候的話是正確的,這短短的三天中,他的進步簡直不可以道里計。
袁白萍大叫道:「爹!我的話絕不會錯,這個賊子狡猾無比,他一上來就試圖激怒您,然後又顯示刀法的精熟而使您恐懼,這樣您在交手時就無法全力發揮了,爹!我相信您的劍招一定比他高明,否則他就不會要出這麼多的花樣了……」
袁秋星聽她這麼一解釋,果然精神大為振作,其餘的旁觀者也都流露出欽佩的神色!
只有李平候淡淡一笑道:「姑娘的想像力太豐富了!」
袁秋星此時豪氣干雲,振腕一連數劍,顯示出絕大的威力,李平候從容揮架,場中但聞一片金鐵交鳴之聲,間或有火星四射,戰況十分激烈!
七星劍雖然不是絕頂的高手,倒底還是個成名的劍士,一開始的確是心理上受了威脅,所以臨敵有點不正常。
現在膽子一壯,劍下心眼步法,無一不顯示出多年苦練的火候,劍招未必一定精絕,可是把握住一個穩字!
李平候也不多像上次那樣心存謙讓了。
然而他發現袁秋星也跟上次換了個人似的,儘管他有擊敗他的把握,一時之間還無法做到,何況他對這一仗該勝該負,還無法做斷然的決定。
黑旋風已經來了,可是他在那兒呢?如何把他找出來呢?他是否知道自己的計劃呢?萬一他出現了,該用那一種方法對付他呢?
這些問題一直在他內心反覆翻騰著,以至於影響了他出手的俐落,反倒有被對方劍光困住的情勢!
袁秋星越戰越勇,由於李平候的刀勢遲滯,益發增強了他的信心,也證明了女兒的判斷的正確……
上次雖然勝了,勝得他自己也莫名其妙,因為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擊敗黑旋風的!
這次可不同了,上次勝利的依憑,魯子英又指示了對方的弱點,以及對方在刀法上的漏洞百出,使他對這一場的決鬥充滿了樂觀,激昂的鬥志,必勝的信心,使他的長劍發揮出從未有的威力!這也許是他一生中最精采的一場戰鬥了……
交手近四十多合,袁秋星已把握了絕對的優勢,李平候的寶刀幾乎只能保護住自己,觀戰的人在興奮中則又有點洩氣!
雖然他們衷心希望袁秋星會勝利,但是聞名令人喪膽的黑旋風竟如此差勁,連帶使他們感到剛才的那兩下耳光挨得太冤枉……
戰鬥仍在進行中,魯子英興奮地挨近袁白萍道:「賢侄女!袁大哥經過這一戰後,足可傲視於天下了!」
誰知袁白萍的臉上反而湧起一片憂色,輕輕地道:「魯大叔!你不要太樂觀,情況並不理想!」
魯子英一怔道:「難道袁大哥會敗……」
袁白萍點點頭道:「不錯!黑旋風若是只有這點能耐,他怎能使天下人為之喪魂奪魄呢!」
魯子英雖然覺得她的話有理,可是還不甚相信地道:「袁大哥不是已經勝過他一次了嗎?」
袁白萍又憂慮地點點頭道:「不錯!上一次勝來雖然辛苦,我倒並不懷疑,今天的情勢卻令我耽心,黑旋風會差到這種程度嗎?」
給她這一說,魯子英的興奮之色立刻就消逝無蹤了。
不錯!黑旋風縱然是武器不順手,也絕不會差到這種程度,照戰局的情形看來,他簡直連還手的能力都沒有了。
這種情形不僅被他們注意到了,連交手中的袁秋星也感到不太對勁,勝利固屬可喜,尤其能勝得黑旋風,那更是天大的榮譽,可是要說這麼糟的一個對手是黑旋風,不僅周圍的那些武林朋友不相信,他自己也無法相信。
對方的表現簡直比三天前還糟,雖然能擋住他的攻勢,可是只要他想傷害對方,隨時隨地都可辦到。
他之所以遲遲不下手的原因,倒是有兩層顧慮,第一,對方若是真的黑旋風,那麼傷他別的地方沒有用,除非是胸前那兩處死穴,然而對方刀法雖松,那兩處地方卻保護得很嚴密。一時間還得不了手,而且黑旋風故示敗象,恐怕後面還藏著更深的毒謀……
第二層顧慮是黑旋風是個假冒的,那問題可嚴重了,不管是傷了他也好,殺了他也好,元兇未除,卻公開地開罪了黑旋風,不知他將以什麼毒辣手段來報復!
想到這兒,他的攻勢漸漸地緩了下來,對手的李平候心中也是同樣的著急,他故示敗績,使得黑旋風在人們的眼中威名幾乎掃地,然而黑旋風還是忍住不現身,弄得他勢成騎虎,勝負都不是……
這是場性命之搏,不殺死對方不能算勝,不被對方殺死不能算敗,頂著黑旋風的名字白送上一條命自然不幹,一定要叫他殺死這白髮蕭蕭的老人有點不忍心……
所以到了最後,兩個人都由激鬥變為游鬥,互相在拖下去,四周觀戰的人則更無聊了,簡直不明白他們在鬧些什麼鬼。
莊詠芬從一開始就沒注意戰局的進行,她的眼睛緊緊的盯著圍觀的人群,只要稍有異動,那就證明是黑旋風來了。
可是她相當失望,交戰這麼久了,每個人都站在原來的位置上,未見多出一個來,萬分的焦燥中,她才移目去看交手的情形,也立刻明白了李平候的心情!
李平候見她突然掉頭過來,以為是有發現了,精神剛是一振,莊詠芬卻回答他一陣搖頭,而且輕輕地吐出四個字:「當機立斷!」
話意很明顯,叫他趕快結束戰局,殺死袁秋星後趕快抽身一走,把袁白萍的賭約留給黑旋風自己來解決,那原是他們預定的計劃。
李平候輕輕歎了一口氣,知道這是無法避免時事了,雖然在立定這計劃時,他表示得相當堅定,一旦面臨實行時,卻又不禁踟躕了,因為他長到這麼大,還沒有真正殺死一個人過……
又虛晃了幾招,他才拿定決心,刀風一緊,突然施出了排山倒海的威力,將袁秋星迫得險象橫生。
由於他突然的改變,使得袁秋星也振作起來了,因為這一來他反而認為面前的是真正的黑旋風,清除第二層顧慮,一心一意地應付戰鬥了……
戰局立刻緊張起來,七星劍再度施展神-,迎著霍霍刀光,展開了一場驚天動地的血戰!
李平候一反剛才的畏縮之態,寶刀生光,映著剛燃起用以照明的火把,氣勢如長江大河,奔騰澎湃有凜然不可一世之慨!
袁秋星則鬚髮皆動,打點精神,作著殊死的拚鬥,刀是寶刀,劍是寶劍,每一次交觸都像龍吟虎嘯一般,震人心弦,觀戰的人也跟著振奮起來。
又是十招過去了,先後交手近百招,只有這十招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戰鬥!
袁秋星這次也真正感到了驚悸,他的用意只想刺中對方的胸前死穴,可是照目前的情勢來看,他想沾到對方一點衣角都沒有辦法,更何況是那個地方呢!
李平候卻不同,他只要劍中對方任何一個致命處,都可以傷敵於刀下,可是他還有點猶豫,總希望在最後開頭之前,黑旋風會突然出現,那樣也就不必妄殺一個無辜的人,雖然袁秋星並非完全無辜……
又經過四五招,袁秋星終於得到一個機會了。
李平候一刀斜磕,盪開他的削頸的一劍,刀勢反撩,削向他的左腕空手,這是個難得的機會,所以他拚著犧牲一條胳臂,劍鋒由空中猛翻回來,直刺對方的右胸。
雖然他無法確定這是黑旋風的死穴,但是成功的機會可以佔到一半,也不得不冒險一試了。
李平候似乎沒想到他會有這一手的,當出手的時候,他本著一念之仁,只想削斷對方一隻手腕就算了,所以那一刀的招式用得很澈底,根本來不及撤刃自救了,百忙中顧不得再去傷害對方,猛力向後一仰,總算以分毫之差避過了劍尖。
然而袁秋星怎肯放棄這個機會呢!腳下一緊跟進一步,依舊對準那個地方逼了過來。
李平候得到這剎那的喘息之機,已經有足夠的應付餘裕,身軀一偏,擦著他的劍鋒斜躺了下去,又躲過了這一刺!
袁秋星兩刺未得手,心中不禁一涼,他知道再也沒有機會了,然而眼前人影一錯,旁邊飛快地掠進一道寒光,仍是襲向李平候的右胸。
那是魯子英!
他在觀戰中也看出袁秋星的部位選對了,而且要除去黑旋風,再也不會有更好的機會了,所以斷然地作了這個措施!
李平候這次可再也無法躲了,他斜倒之勢未已,根本沒有能力改變方向,眼看著寒光即將刺中他的前胸,忽地斜裡又是一股勁風襲到,這股勁風卻不是對著他而發的,叮噹急響中,那股勁風撞開了魯子英的長劍,及時地救了李平候的性命。
每個人都被這突發的變故驚得目瞪口呆,尤其是場中的三個人,而且最感到驚奇的是袁秋星和魯子英。
因為他們發現這出手的人竟是袁莊的總管袁傑。
此時此地他著長弓,而他撞歪魯子英長劍就是用那弓上的鐵箭……
李平候站了起來,兀自不明就裡。
袁秋星卻怒聲厲叱道:「袁傑!你這是幹什麼?」
袁傑怔了一下才道:「莊主!這是場生死之搏,我們怎麼能夠倚多為勝呢……」
袁秋星頓足長歎道:「咳!蠢才……!你誤了大事了!黑旋風作惡多端,萬死不足以謝天下,不管用什麼手段,只要能除去他,天下人心都會為之大快……」
袁傑卻倔強地道:「我不能看著您的英名受到玷污!」
魯子英臉色蒼白輕歎道:「袁傑!你這不是保全莊主的英名,而是生生地送掉我們兩老的性命……」
袁傑哼了一聲,厲聲道:「魯子英!你還有臉來說我,要不是你橫加揮手,我們袁莊英名怎會受到損害,歸根結底,你才是罪魁禍首!」
語音才落,手上箭又扣緊弓弦,颼的一響,一支長箭已經釘在魯子英胸前,而且正是他想刺李平候的部位!
魯子英連一聲都不吭,身子就向地上倒去。
袁秋星又驚又怒,厲聲叫道:「蠢才!你瘋了!」
袁傑冷笑一聲道:「我沒瘋!莊主是你瘋了,你既然有膽子向黑旋風挑戰,便該一刀一劍,正大光明去爭取勝利,結果你反而使盡手段,首先在劍上喂毒,魯子英乘人之危,我及時挽救了你的英名,你不但不感激,反而怪我破壞你的好事……」
袁秋星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挺劍撲上去吼道:「蠢才!我平日太寵你了……我……砍了你……」
袁傑端立不動冷笑道:「莊主!這可怪不得我!」
弓弦又響,袁秋星的喉上插進一枝利鏃,身子朝前一撲,手中的七星劍也丟得遠遠的了四周的人一起大嘩,袁傑卻神色一寒,厲聲叫道:「你們不許吵!」
聲音中含著一股懾人的力量,大家果然被他震住了。
袁傑又冷冷地道:「袁秋星雖有取死之道,可是你們目睹此事,傳說出去,對我的名聲大有妨礙,再說你們平日每人都戴上善人面具,卻高利盤剝鄉里,坐地分髒,撫有三妻四妾尚欺凌弱女子,可以說至少有三個該死的理由,現在我超渡你們,我看你們就乖乖地認命吧!」
這次他不用長弓了,伸手扯起腰下的箭壺,將其中的長劍取了出來,伸手一灑,唯聞颼颼急響,頃刻之間,每個人喉頭都插上了一支箭,伏屍遍地!
李平候一直呆呆地看著事情的發展,這時才突然明白過來,厲聲大叫道:「黑旋風!你就是黑旋風……」
口中在叫著,手已伸向懷中,然而袁傑比他更快,手臂一抬,一支長箭釘上了他的臂彎,剛好在穴道上,他的那隻手再也無法動彈。
當他想用另一隻手去掏懷中的物件時,心中不禁一沉,原來他發現全身都已麻痺,一動都不能動了。
袁傑果然是黑旋風偽裝的!
他哈哈大笑,將手中僅剩的兩支箭擲了出去,分襲袁白萍與莊詠芬,不過這次用的力量不大,沒傷到她們的肌膚,卻制住了她們的穴道,使她們像兩尊泥塑的木偶,呆立不動!
李平候發現自己的嘴還能動,咬牙切齒地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袁傑又哈哈大笑道:「你跟我學了那麼些年的武功,居然連我是誰也沒弄清楚!」
李平候心中不禁一陣悲慘,他視如慈父的師尊黑煞神龍果然就是黑旋風的化身,雖然他早已知道了,但是聽他親口承認又是一番滋味,眼淚也禁不住流了下來!
他走近李平候身邊,先扯去他的面罩,端詳了片刻,忽然溫柔地道:「幾天不見,你瘦了很多,年紀輕輕的,別那麼想不開,身體要緊……」
李平候一瞪眼張口就想罵,袁傑伸手就是一耳光,打得並不重,可把他的說話能力也打掉了。
袁傑這才輕哼一聲道:「你儘管在背後罵我也好,可不許當我的面罵我,那樣你就在逼我作不願意作的事……我……可實在不想殺你……」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又轉為柔和了,同時還伸手撫了一下李平候被打的面頰,然後又替他拔去了臂上的長箭,拿取下的面紗替他包紮好傷口,動作十分細心。
李平候只能在心中咒罵著,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他知道自己失去行動的原因,都是那支箭在作怪,箭上塗了一種特製的麻藥,見血生效,傷不了人,卻至少在一個時辰內無法行動。
袁傑又伸手在他懷中掏出一個小瓶,收在腰間輕輕一歎道:「你大概是想用這玩意來對付我吧!教會了徒弟打師父,你也太狠心了……」
李平候在心中憤怒地呼喊著:「你這惡魔!騙了我這麼多年,還殺了我的父親,我恨不得吃汝之肉……」
可是他只能用眼睛來表示那種意思!
袁傑望了他一眼,輕輕地道:「你一定是想說話,我也想跟你好好談一下,可是你千萬不能罵我!」
說著用手一推他的下顎,李平候立刻覺得能開口了,張嘴又待叫罵,但是接觸到他的眼睛後又忍了下去。
那左眼中兩顆眼珠都流露出一種峻厲的光芒,使得李平候瞭解到只要自己吐出一個不中聽的字,他立刻便會取自己的性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遲早我都要將這惡魔殺死的,還是先忍一下吧!利用這個機會,我不妨多瞭解他一點……」
李平候在心中作了這個決定,精神上立刻消失了激憤,淡淡地道:「好!我不罵你可是我有幾個問題,希望你能答覆我!」
袁傑欣慰地一笑道:「這多好!只要你用這種態度對我說話,我可以答應你任何要求,只除了要我的命!」
李平候想了一下道:「首先我想知道你真正面目是什麼樣子的。」
袁傑一笑道:「就是我這個樣子。」
李平候一瞪眼道:「胡說……」
袁傑再笑了一下,笑意中竟有點淒涼的成份,黯黯地道:「我沒有騙你,因為我沒有本來的面目,當我化身為某一個人時,我就完全代表那一個人,否則我又怎麼能變化得那麼酷肖呢!唯一不變的是我的思想,我的武功,我內在的一切,那才是真正的我,可是這些又無法拿出來給你看……」
李平候忍不住道:「還有你的眼睛!」
袁傑神色一變,連忙問道:「你看出來了?」
李平候哼聲道:「我早就看出來了,而且我還發現我自己也……」
袁傑立刻厲聲道:「不許說下去,你知道得太多了,我不能再跟你談下去!」
說完他抽身欲待退去,但走了幾步,他又轉了回來,輕輕一歎道:「有許多事我應該告訴你,免得你老是想跟我作對!可是我覺得還是由你自己慢慢去搜索的好,那樣你比較容易接受,可是我要提醒你一件事,不要再冒充黑旋風來找我的麻煩了。
今天這麼多人的性命,完全是斷送在你的自作聰明上,黑旋風的聲譽絕不容有一絲冒瀆,即使你想冒充,也記住別打敗仗,別留活口,免得我跟在後面替你收拾……」
李平候忍不住叫道:「不這樣我就無法找到你……」
袁傑輕輕一笑道:「假如為了找我,你更不必費這麼大的事,只要你有此需要,我會隨時出現在你身邊!現在你看你給我惹下多少麻煩,殺人是小事,那個女孩子的問題可不容易解決。」
說時用手一指袁白萍,李平候知道他與袁白萍所訂的第二賭約,那是說在殺死他父親之後,還須在二個時辰內說服她,令她放棄仇念而追隨自己,當然那是指自己所冒充的身份而言。
可是現在真正的黑旋風出現了,倒要看看他用什麼方法去完成這個賭賽,心中暗暗有些得意,口裡卻道:「這有什麼難辦的,一掌劈死她就完了,好在我跟她所訂的賭約,並沒有幾個人知道!」
袁傑卻搖搖頭道:「不行!黑旋風言出必踐,你替我惹下了麻煩,我必須自己來解決它!」
李平候連忙道:「假如你說服不了她呢!」
袁傑一笑道:「那我只有遵照約定由她處置了。」
說完走到袁白萍身邊,將她挾了起來,李平候又叫道:「你別是想把她帶到別的地方去殺死她……」
袁傑哼了一聲道:「黑旋風不會做那種事的!你等著好了。」
說著他挾了袁白萍,走到半里開外,在李平候視線能及之處放了下去,解開她被制的穴道,兩人比手劃腳,說了約莫十幾句話。李平候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他看見袁白萍居然毫無抗拒地跟著黑旋風走了……
落日斜暉的路上,走來了李平候與莊詠芬垂頭爽氣的身影,對付黑旋風的計劃是完全失敗了。
莊詠芬不禁悠悠地歎道:「黑旋風事事都走在我們前頭一步,力不能敵,智不能及,看來我父親的血海深仇是永遠無法申雪了……」
李平候雙眉深結,握起左拳擊在右手的掌上,怒沖沖地道:「從我開始進入江湖之後,遇到的儘是失敗……」
莊詠芬輕歎道:「李大哥!這倒不能怨你,因為你一開始就選上了一個最難惹的對頭,能夠留下這條命,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
李平候在鼻子裡重重地哼了一下,大聲道:「我就不信邪!終我此生,一定要與他周旋到底,我可以失敗千萬次,但是只要我有一次成功……」
莊詠芬緊接著問道:「你想怎樣才能成功?」
李平候苦笑一下道:「我不知道!但我有信心,在信心的支持下,總有一天,我會手刃這魔頭於寶刀之下!」
莊詠芬冷笑一聲道:「李大哥!你會有成功一天的,而且只要你肯聽我的辦法,一定可以成功。」
李平候連忙問道:「什麼方法?」
莊詠芬輕輕一笑道:「等!」
李平候不禁詫然。
莊詠芬繼續笑道:「這很簡單,你只要等下去,人壽有限,黑旋風縱橫江湖數十年,他的年紀比你大,因此他一定死在你前面,到那個時候,你可以把他從墳墓裡刨出來,砍他的腦袋!」
李平候這才聽出她是存心譏諷,不禁臉浮怒色道:「莊小姐,假如你認為我對付不了黑旋風,我們不妨分道揚鑣,各行其事……」
莊詠芬見他生氣了,這才微笑道:「李大哥!你不要生氣,小妹並非不相信你的能力,只是覺得你專橫獨斷的個性應該改一下,像這次對付黑旋風,完全是你一個人在策劃,有許多事情連我這個同伴都蒙在鼓裡,結果……」
李平候慚愧地道:「莊小姐!請你別再說下去了,這是我此生最負咎的事,從菊大俠全家遇害,一直到令尊大人之死,雖然也由我身上引起,那只是無意的遇合,這一次……這一次近百條人命,卻全是我自作聰明的過錯……」
莊詠芬見他說得如此沉痛,倒不好意思再對他譏諷下去,靜思片刻,才誠懇地道:「李大哥!你也不必太自責了,真正殺人的元兇是黑旋風……」
李平候搖搖頭道:「不!假如我不找袁秋星,假如我不冒充黑旋風,我相信他們都不致於死!」
這倒是一樁事實,莊詠芬沉默片刻才道:「算了!事情已經過去了,再想也沒有用,你的下一步計劃如何呢?」
李平候長歎一聲,擺擺頭道:「我任何計劃都沒有!」
莊詠芬一抬眼道:「哦!那小妹倒有一個計劃……」
李平候連忙搖手道:「不!我們再也別作什麼計劃了,那只是徒然製造血腥而已……」
莊詠芬呆了一呆,忽而有點生氣道:「李兄是否以為謀及婦人是一項恥辱?」
李平候一怔道:「我從來就沒有這樣想過。」
莊詠芬冷笑一聲道:「我認為你一直都有這種想法,上一次策謀時,你完全不讓我知道,這一次我想提供一點意見,你又……」
李平候不待她說完,隨即輕輕一歎道:「莊小姐!請你不要誤會,上一次我並沒有瞞你,任何事都先徵求你的同意的……」
莊詠芬冷笑道:「那只是你冒充黑旋風而想引來真正的惡魔,這計劃相當成功,黑旋風果真來了,可是如何著手對付他,你卻守口如密,我問了多少次都沒有得到回答!」
李平候苦笑一歎道:「那是我深知黑旋風的厲害,深知稍露口風,他便會先期得知了……」
莊詠芬笑著反問道:「結果如何呢?」
李平候低下了頭,愧疚地道:「結果還是瞞不過他,我還沒有來得及施展,已經被他先發制人……」
莊詠芬繼續含笑道:「那倒底是什麼方法,現在總可以告訴我了吧!」
李平候想了一下才道:「我在懷中預藏了一種藥粉,毒性很烈,只要沾上一點,立刻就可以使對方化成血水而死!結果我還來不及掏出來,已被黑旋風制住了穴道,連那藥粉都被他搜去了……」
莊詠芬不禁為之駭然,失聲道:「真有這種東西嗎?你怎麼會弄到手的?」
李平候低聲道:「我師父黑煞神龍是用毒的專家,他配製的毒藥不可勝數,像殺死令尊的竹筷等都是此類,不過以我所藏的化骨毒粉最為厲害……」
莊詠芬想了一下才道:「黑煞神龍配製這種毒藥一定十分小心秘密,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知道呢?」
李平候搖頭道:「沒有了,連我也僅知用途卻不解製法,那都是不傳之秘!」
莊詠芬繼續追問道:「那黑旋風是如何得知的呢?」
李平候感到十分痛苦,可是沉思片刻,他依然坦率地承認道:「這件事也許你不會相信,黑煞神龍就是黑旋風的化身!」
莊詠芬的反應仍是十分平靜,絲毫沒有驚奇之色,只是淡淡地道:「你不是說黑煞神龍已經死了嗎?」
李平候點點頭道:「不錯!可是我見到的只是一具無頭無足的屍體,黑旋風在屍體上留字說明是黑煞神龍!」
莊詠芬一笑道:「你相信了?」
李平候點點頭道:「不錯!我相信了!我原來是不相信的,在我發現那兩個人就是一個化身時,我真正的相信而承認了,這樣一來,在我心中傳我武功的師父黑煞神龍已死,活著的只是那無惡不作的黑旋風,我再要對付他的時候,就不存任何顧忌了。莊小姐!我把這些話告訴了你,希望你不要誤會……」
莊詠芬笑道:「誤會什麼?」
李平候莊容道:「誤會我與黑旋風的關係,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係存在了。」
莊詠芬笑了一下道:「我早就知道了,只是經你說過之後,更加確定而已!」
李平候一驚有點不信地道:「你早知道了?」
莊詠芬含笑道:「是的!我早有一點預感,預感到你與黑旋風之間,必然有一點特殊的關係,否則黑旋風殺人千萬,手下從不留活口,何以會對你特別縱容呢,我現在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因,這可太好了……」
李平候一驚道:「有什麼好?」
莊詠芬笑笑道:「好在我的計劃可以行得通了。」
李平候苦笑著搖搖頭道:「莊小姐!我不想掃你的興,可是我慎重的勸你一句話,別再用什麼計謀去對付黑旋風,在這一方面他比我們高明多了,結果白白地拖累許多無辜的人們……」
莊詠芬笑了一下道:「假如這計劃中受牽累的只有你一個人呢?」
李平候微微一怔道:「那自然又當別論了!」
莊詠芬繼續笑道:「那你是否肯接受我的計劃呢?」
李平候改容道:「只要真是如此的話,我自然放棄一切的成見聽你的安排!」
莊詠芬十分興奮地道:「現在我來宣佈我的計劃,那十分簡單,你那化骨粉還有嗎?」
李平候搖搖頭道:「沒有了,黑旋風一下子都搜去了,難道你還想用到它嗎?」
莊詠芬笑笑道:「不用也行,不過有了那東西,我的計劃就更容易成功一點,現在只好退而求其次了,你看這是什麼東西?」
說著在身上掏出一個狹長布包,解了開來,裡面是支黑色的竹筷,李平候認識正是黑旋風用來殺死莊逸聲的東西,不禁愕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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