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快五點鐘時,軍部來了一個人,匆匆地跟武田政次見面秘商了一陣,最後由武田政次出來宣佈喜多川一的車子在軍部開出來時,被一輛大貨車攔腰撞落海中,小轎車中有三名乘客,包括喜多川一在內,全部都受傷溺水死亡,肇事的卡車司機則不知去向,可能是泅水逃逸了至於他要宣佈的事情,則由於喜多川一死亡,無可奉告,軍部對大家深深感到歉意,但發出了這樣的不幸事件,相信可以取得大家諒解的。
出了這種事,大家自然不便再對喜多川一遲到失約的事作何責備了,但隱約地又感到事情不簡單,必然有什麼內情,這頭問不出,又湧到唐烈那兒去採訪了。
唐烈更妙,他這天約了幾個知名聞人在家裡打麻將,除了對喜多川一的事感到遺憾外,言下還約略地透露了說,他跟喜多州一為了談一件事情,對方的態度很壞,對他極為不禮貌,他不吃這一套,當時丟下一句話,叫對方公開道歉,這是為了維持一個中國江湖人尊嚴。
過了一兩天,對方果然公開登報道歉了,他也就算了,至於後來喜多川一為什麼要召請開記者會,他不知道,也不願猜測。
但他卻又巧妙的補充說,倘是個江湖人,江湖義氣朋友很多,也許有人認為喜多川一對他的不禮貌是侮辱了中國的江湖好漢,給他一點顏色看看也未可知!
他一再聲明,這是私人的意見,只是姑妄言之而已,沒有任何證明的。
但這番話仍然被刊了出來,更因為是跟日本人鬥,輿論上對他很支持。
日本軍部這下子真是吃了個大悶虧,但是一無辦法,明知道這是唐烈下的手,卻因為沒有證據,鬧了個灰頭土臉不說,在東京,也被黑龍會的人著實的挖苦了一陣。
說他們昧於現勢,一味蠻幹,丟人現眼不說,差點還破壞了大局計劃。不過,他們也有一致的看法,那就是唐烈這個人太厲害了,必須小心應付。
唐烈的談話中實在語病很多,而且,誰也看得出其中的花樣,若是認真地追究,唐烈是站不住腳的。
但是日本軍方卻不敢再要求追話了,也沒有提出任何的控告,否則唐烈把他們私下販賣軍火給一些軍閥的秘密托出,他們將更為狼狽了。
何況,整個事件是埋屈在日本軍方,是他們首先向唐烈展開暗殺行動的。這只是唐烈的反擊,怪不得誰的。
但可本軍方是否肯就此罷休呢?
稻田美子憂心忡忡地約了唐列在兆 花園見面,這是一次非常秘密的約會。
他們像是一對時髦的青年情侶,挽著手在花問小徑上散步,喁喁情話。所以沒有引起什麼人注意。
因為這一類的青年情侶很多,上海是一個風氣先開的城市,但男女公然地挽手伺行,也只在公園中有之,到了別的地方。還是要避諱一點的。
他們談的卻不是情話。
美子憂慮地道:「唐烈,你這次鬧了太過份了,給軍部的打擊很大!」
「那對你們也有好處的,證明了軍方獨斷獨行的錯誤,你們可以爭取到很多事情的執行權,不讓軍部插手了!」
美子歎了一口氣,「話是如此說,可是你給我們的打擊太大,連頭山滿先生都認為你使我們太丟臉。」
「這位老前輩也太敵友不分了。」
「唐烈!也許我不該說這個話,但我是真心為你好,黑龍會和軍方人員的意見不合,只是中低層人員的事,在高一層的人,目標、步調都是一致的,他們沒有一個是你的朋友,也沒有一個人能成為你的朋友的。」
唐烈把她的腰欖緊一點:「謝謝你,美子,我知道你這番話是多麼深重的情意。」
唐烈很懂得去俘擄一個少女的心,尤其在那種情形下,輕輕一擁,遠勝於任何的語言。
美子靠在唐烈的懷裡,幽怨地道:「唐烈,由於你對軍部的打擊行為,軍部自承錯誤,保證似後不干擾這方面的事務,完全交給我們處理。」
「那不是天大的好消息嗎?從此你們大權獨攬了!」
「不是這麼簡單,軍部也提出一個要求,認為你的態度太跋扈、太不像話,必須要予以殺除,黑龍會總部也同意了,唐烈,你說怎麼辦?」
唐烈只是哈哈一笑道:「原來只是這麼一點小事,那早在我預料中。」
「什麼?你早就知道了?」
唐烈笑道:「我不是知道,而是想到了,你們軍部的人又小氣又狂妄,吃了一個大虧,不會罷休的,他們一定會有報復的行動,我也準備著了。」
「你難道一點都不怕?」
「我怕什麼,我住在英國租界,不怕他們派軍隊來對付我,最多是派人打我的暗槍,但上海灘是我的地盤,要想暗算我可沒有這麼容易!」
「唐烈!你別太大意了,軍部派出的殺手是飯桶,但是黑龍會派出的殺手卻不簡單。」
「美子,到底是軍部要對付我,還是你們黑龍會?」
「軍部請求我們黑龍會執行,頭山滿先生也答應了。」
唐烈微微一笑道:「那我的處境是不太妙了,你們姐妹倆要對付我,可以說是輕而易舉。」
「頭山滿先生正是要我們就近執行,你說怎麼辦?」
唐烈的態度略轉凝重了:「這是很糟糕的事情,你姐妹準備如何對付我呢?」
「唐烈!你別沒有良心了,我們姐妹是不會對你下手的,姐姐知道你和那位楊君是好朋友,她對楊君十分傾心,假如對你下了手,楊君絕不會原諒她的。」
唐烈笑了起來道:「原來她愛上揚君實了。」
「這有什麼不對,姐姐說楊君實是個真正的男人,她很傾慕他,她還看不上你呢!」
唐烈哈哈一笑道:「她其實也很喜歡我的,只不過我跟你比較接近,她不好意思橫刀奪愛,才轉到楊君實身上,沒問題,我可以負責成全他們!」
「唐烈!現在是商量正經事情,你別開玩笑好不好?」
「我說的是最正經的話,而且我的確有成全他們的本事,楊君實不在上海,此地的一切我全權可以處理。如果我不點頭,楊君實對你姐姐絕沒有發生好感的可能,再說他那個人事業心很重,感情上淡薄得很。你看他對曹二就知道了,老實說,目前他對你姐姐,也不過不討厭而已,要他對你姐姐產生好感,自然要我大力幫忙!」
「那是以後的事,目前迫切的是你的問題。」
「我的問題?總部的命令下來了,你們能違抗嗎?」
「正是為這個煩惱,頭山滿先生的指令是必須要遵行的,不過他是一個講道理的人,姐姐準備自己回東京去一趟向他報告我們在上海的合作關係,請他收回成命。」
「這有用嗎?」
「不知道,但值得一試,實在不行,我們姐妹就只有請求調回東京,讓他另外派人來執行。所以姐姐要我來對你說,請你無論如何在這段時間內,不要再跟軍部作對,等我姐姐從東京回來再說。」
「你們調回東京,不是放棄這邊的成績嗎?」
「是的!這是件很惋惜的事,這邊的收入很高,也比東京有發展,但人不可以忘本,若不是你拚掉清水,也輪不到我們來此,我們不能與你生死相拚。」
唐烈很感動地抱她更緊一點,然後道:「美子,不必這樣,那會使我感到欠你們太多了,我告訴你一個辦法,你們可以向總部報告,說上次有了秋子和喜多川一的事件後,我對你們姐妹已經有了戒備之意,而且我這個人很機警,也不容易得手。」
「這本來也是事實,姐姐準備說,目前還能維持關係很不容易,如果一旦反目,販賣軍火的生意必須停頓下來,另外辟路線,而且因此也將得罪楊君,在皖系軍方那邊所作的努力完全白費,還要準備你們的反擊,實在得不償失,這也是請總部收回成命的最有力說詞。」
「這番說詞很好,只是你們不必表示自己的意見,免得影響你們的立場,你們說你們必須跟我維持良好的關係,以免影響到貿易的進行,請總會另外派人來執行,這樣在事後,你們也可推托嫌疑,繼續交易。」
「這樣子說法當然好,可是你知道總會派來的殺手有多厲害,他們可不像軍部的那些飯桶。」
「我知道,但你不知道我有多少實力,而且我還有楊君實為我刺探消息,當然,你能透一點消息,我會非常感激,不過我更瞭解你的立場,因此你不說,我也不會怪你。」
美子下了最大的決心道:「我若知道了,一定會告訴你的,唐烈,我不要你死,為了你,我可以背叛一切!」
唐烈很感動,摟緊了她的腰,長長地吻著她,吻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了,但她顯然十分滿足。旁邊有兩個五六歲的小孩子好奇地望看他們,有一個小女孩還伸出手指,在臉上羞他們,唐烈做了個鬼臉,朝她露齒一笑,兩個小孩子嚇跑了。
他們兩個人卻開心地大笑起來。
兩天以後,美子又是一通電話。
告訴他一個消息,說總會接受了她們的意見,另外派人進行對他們的狙擊行動,有兩個槍手從朝鮮調來。
這兩個人還沒有到上海,在津浦鐵路的浦口站上,被偵緝隊抓了去,因為他們身上帶著槍械,立刻以土匪的罪名,就地槍決了。
毫無疑問,這是楊君實攪得鬼。
日本使館人員怒沖沖地找楊君實理論,他坦白地承認了人是他下令抓的,也是他下令處決。
他也知道那兩個傢伙是日本人身份,可是他們卻冒充了中國人,帶著中國的良民證,他就有權對他們處決,因為他們身懷凶器,有不軌企圖。
使館人員辨說不是對付他。
楊君實說得更好,荒木大佐既然已經下過狙殺令,他當然要懷戒心,凡是槍手,犯到他手中是必殺無疑。
除非軍部對他公開道歉,提出確實保證,否則他絕不中止此等捕殺行動。
使館沒辦法,轉對曹錕下壓力,要求撤銷楊君實的職務。
老曹這次居然硬起腰 ,斷然拒絕,說日本人動輒以暗殺為手段,使人寒心,楊君實是他安全的保障,不能撤換,而且日本人也無權干涉他的內政。
這件事不了了之。
美子來了第二通電話,說總會又派遣兩名超級槍手,搭乘大亞丸輪船,在上海外灘碼頭下船。
美子要求唐列在他們抵達後,展開行動時再下手,免得她們姐妹 密的事暴露!
唐烈滿口答應了。
果然一星期後,大亞丸靠岸,久米子和美子兩姐妹親自到碼頭上接人,招待在萬芳館中飲宿。
那兩個人年紀鄱在三十左右,一臉驃悍之色,但是唯一的缺點是不會說中國話,他們也不認識唐烈,完全要靠稻田姐妹協助指引。
稻田久米子邀請唐烈到萬芳館來小酌,慶賀她三十歲的生日,這是很平常的事,因為他們是很好的朋友,而且還有著生意上的密切合作。
但這次意義不同,因為那兩名槍手要照一照相,認清楚唐烈的面目。
他們沒有即時動手,這是稻田姐妹一再要求的絕對不在萬芳館中下手而使她們涉嫌。
何況這次唐烈前來,也慎重多了,帶了十幾二十名槍手,分佈在別館的左右,假如有人企圖對唐烈不利,這十幾名槍手勢必作拚死的報復。
美子在隔壁的一間小屋中,陪著他們觀察著唐烈,這間屋中並不能直接觀察到大廳,是利用鏡子將大廳中的情形反射映照過去。
這是在他們來到前剛裝設的,目的就是供他們使用,能夠看見唐烈,卻避免他們突然拔槍狙擊。
稻田姐妹表現得非常合作,完全看不出她們會心生異向的,所以這兩名殺手在打回東京的電報,對稻田姐妹的口碑極佳。
然後稻田姐妹開始派人盯住唐烈的行蹤,以便決定一個有利的時機,機會終於來了。
有一批生意要交給龍虎幫轉手,是日本另一個黑社會組合運來的一批毒品十公斤海洛英和一百箱鴉片。
這是筆大生意,由稻田姐妹介紹給了唐烈。
雙方議定在虹口公園交易,當面銀貨兩訖。
虹口公園在日本的轄區內,但這種貨色究竟不是可以公開買賣的,所以官方只是默許而已,交易的活動也必須在暗中進行。
交易時間在晚上九點鐘,地點是最大的一座涼亭。
雙方各派三個人代表在亭子裡交易。
但劃定了南北為界限,每邊各由一方負責警戒。
所謂負責,就是劃定了勢力範圍,佈署武裝實力,以防對方臨時起意,想吞併財物。
這筆交易的數字很大,雙方即便有合作的誠意,卻也不得不小心防範。
久米子認為這是一個難得的良機,安排好那兩名槍手預先埋伏在公園內,看到唐烈時,抽冷子給他一槍。
在混亂中容易脫身,而且還可以將責任推在別人的身上。
安排是萬無一失的,時機是再好不過了。
兩名槍手欣然地前去埋伏了。
到了約定的時刻,雙方果然在亭中碰頭了。
身為介紹人的稻田美子照例地介紹雙方的主持人見面認識,握過手後,美子道:「好了!現在你們自己談生意吧,已經沒有我的事倩了。」
唐烈笑道:「沒有什麼好談的了,樣品已經看過了,價格也談妥了,現在要做的只是交款和驗收,因為我們是第一次和黑治先生做生意,才有這些手繽,以後大家生意做熟了,大家建立起信用,連這些都可以免了!」
黑治也大笑道:「對!對!唐先生是個乾脆的人,我也是個乾脆的人,相信我們以後合作會十分愉快的。」
正在這時候,對面假山上,吧的一聲,閉起一道火光。
一顆子彈飛嘯而過,卻沒有擊中誰!
唐烈飛快地臥倒。
黑治也臥倒在地。
唐烈道:「黑治先生,我是誠心交易,你這是什麼意思?」
黑治急忙道:「唐先生,這絕不是兄弟的意思!」
「那明明是你的警戒區:怎麼會不是你的意思呢?」
黑治道:「那邊假山上我並沒有安排人,因為那兒居高臨下,我怕引起誤會,只是在四周設防,不讓人前去而已,這是表示我的誠意。」
美子也伏倒在地下道:「唐烈,我相信黑治先生不會做這種事情的,假山上不設防,還是我向他建議的,他也接受了,何況黑治先生自己也在這裡,黑暗中不易辨明,他自己也同樣的會受到狙擊,這一槍是另外有人搗亂。」
黑治忙道:「對!對!兄弟若是有別的企圖,不會用自己來冒險的,為了要明瞭事實真相,我們雙方都盡力,把狙擊者轟出來生擒。」
說完他高聲下達了一個命令,他帶來的人立刻亂槍向假山上展開射擊。
理伏在假山隙縫中的兩名槍手躲不住了,因為唐烈的人也從兩側包夾過來,使他們的掩護失效。
迫不得已,他們只有反擊。
這兩個人所攜的是長程來福槍,槍法奇準,黑治的手下已經有幾個受傷掛了彩。
黑治又急又怒道:「唐先生,我的人受了傷,這可以證明不是我安排的伏擊了。」
唐烈道:「我的人也有兩三個受傷,因此我們務必要把狙擊者找出來不可。」
由於反擊的緣故,那兩名槍手已暴露了位置,使得外面密集的槍火更容易找到他們了。
打得他們藏不住身了,一面用日本話高叫慢一點,一面衝出來。
但是雙方的槍火卻沒有停,密集的射擊把兩個人打得像個蜂巢,臥倒在血泊中。
唐烈冷冷地道:「黑治先生,這兩個明明是你們日本人,你又怎麼說?」
黑治困惑地道:「唐先生,這邊的日本人很多,並不全是我的手下,反正我可以保證,這不是我的弟兄。」
大家宣佈停火了,把兩具 體拖過來。
黑治道:「這不是我的人,服裝不對,我的人都是穿東洋裝的,頭上綁條白布,那是為了便於在黑暗中認清。」
翻開他們的衣服,卻找到了兩張身份證明,都是軍部所頒的職員證。
這是稻田姐妹向東京總部的建議,說便於他們在外活動,有外交人員的身份方便些。
最主要的是萬一失手,被人發現了,黑龍會總部可以推卸責任,把帳算在軍部頭上去,這樣可以避免跟龍虎幫發生誤會。
反正軍部已經跟唐烈鬧翻了,也不在乎多此一重誤會。
這是稻田姐姝悄悄地向總部高級人員建議的,也被採納了,而此時正好發生了作用。
唐烈冷笑道:「原來又是軍部在找麻煩,黑治先生,我相信這不是你的意思,但你仍然要為此負責,當初你選擇此地交貨時,我就提出過,說軍部的人可能會搗亂,你說沒問題,你可以擔保的。」
黑治顯得很不好意思,也非常憤怒地道:「是!是!很對不起,我確實那樣說過,而且我也打過招呼,他們一口答應了不加干涉的,那知道還是不守信用,八格野鹿,我會去找他們算帳的,請你多多原諒。」
黑治直說好話。
美子也在一邊幫忙疏通,唐烈總算是點了頭,完成了這筆交易,還約定了以後陸績地供應。
唐烈在心中暗笑,這是他一手導演的好戲,事實上他早就派了個人躲在附近,搶先開了一槍。
這一槍是對著亭子頂上打的,不會傷到誰,卻把雙方的注意都引向了那兩個殺手的藏身處,把他們給逼了出來,而且成了射擊的靶子,一贓栽在軍部的頭上,達到了一石數鳥的目的。
稻田美子自然是知道的,那兩個人的伏擊地點是她指定的,也是她 露的,但她卻不知道唐烈的安拼。
始終還是認為那兩名槍手太過心急,沒等她發出攻擊的信號就開槍了,而且第一發還射空了,才導致任務失敗。
她原來的計劃是要唐烈走到一個頭部受保護的角度,身上穿了防彈背心,挨上不受傷害的一槍後,再展開反擊,她就可以脫掉嫌疑了。
這種發展自然對她更為有利,所以回到家中後,立即拍發一封電報給東京總部,詳細地報告了狙擊失敗以及經過。
電報中說這兩名槍手的判斷失誤,惶急出手,幸好賴在軍部頭上,否則後果嚴重。
除了美子的電報外,黑治也有一封電報到了東京的另一個黑龍會中體系,敘述經過與美子一樣,只不過他不知道有狙擊發生,極力攻訐軍部破壞他的工作,說唐烈是個慷慨可交的江湖男兒,絕非總會所懷疑的中國政府之特別諜報組織大雷神總部之人員。
因為唐烈將那批毒品以高價買進,而且還要求以後增加貿易量,假如他是愛國者,絕不會做這種事。
唐烈買下這批毒品,的確使一些人很高興,像曹雪芬和稻田姐妹,她們對唐烈的身份不無存疑,現在卻完全放心了。
唐烈只要是個唯利是圖的江湖人,那這個人再精明厲害,也不值得擔心了。
也有人不高興、那是一批忠心追隨唐烈的弟兄。
他們說:「唐先生,我們的錢已經賺得不少了,何必要賺這種作孽錢呢?」
唐烈一笑道:「我們不賺這種錢,東洋人能不能找到別的買主?那些老煙槍是否能斷了癮頭?」
對方不禁語塞,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唐烈道:「既然兩者都無法阻止,我們就該設法把路子都慢慢吃過來,控制在我們手中,一方面,我們把價錢提得很高,高得叫人抽不起、吸不起。」
「唐先生,你不知道這種東西的厲害,只要上了癮,千萬家財也會花光而不惜,志氣喪盡,就是斷不了。」
「我知道,那些人已無可救藥,早點吸光他們的財產,早點叫他們死掉的好,但可以少一點影響,救救別的人。」
「要把黑貨市場都吃過來,恐怕不容易。」
「用龍虎幫的全部力量去辦,我不相信辦不通。」
龍虎幫的勢力的確是夠大的,唐烈放了句風聲出去,要吞併黑白貨的市場,雖然搶了很多人的飯碗,但是卻沒人敢不放手,不但乖乖地放棄了中盤,連那些小盤也都乖乖地到龍虎幫這邊來批貨了。
龍虎幫把價格又提高了三成,那些癮君子不但沒有感到負擔加重,反而人人稱道!
因為以前他們買到手的,由於官面上是禁絕的,他們必須偷偷摸摸,接受幾重的勒索剝削,無形中又增加了不少的開銷。
龍虎幫從中盤到小盤都接過手來,由於他們聲勢太浩大,官面上的捕房也不敢加以干涉,平常那些仗勢勒索的流氓混混也不敢插手了,所以真正買者所負擔的錢,反而減少便宜了。
這的確是唐烈沒想到的,兩個月干下來,龍虎幫的收入是飛也似的成長,進貨量與出貨量也暴漲。
跟他合作的黑治笑口常開,在東京方面,極力誇耀唐熱的好處。
「毒化支那、腐化支那」也是日本的政策之一,能夠在這方面取得成功,唐烈就不是個可憎的阻礙了。
黑龍會終於終止了對唐烈的狙殺令,使得稻田姐妹鬆了口氣。
可是軍部方面卻不肯鬆手,他們所受唐烈的氣太多了,龍虎幫的勢力伸進了虹口日租界。組起了碼頭工人幫、人力車伕與倉庫搬運幫。
虹口因為地處運輸要衝,這三種人非常多,本來也有黑社會的人伸手到這個圈子來。
這些黑社會是軍部扶植的爪牙,也等於控制了大批的勞工組織,而日本軍方的管理人員,動輒打罵,簡直不拿他們當人看待。
龍虎幫的勢力侵入後,情況就不同了,一切都有龍虎幫的人操縱,把日本人整得很慘,工資太低,龍虎常出頭爭取增酬,日本人不幹,龍虎幫領看大家罷工成怠工,甚至於暗中使壞,使日本人造成很大的損失。
工人們再也不像以前那麼好說話了,受了無理的欺凌,也會立刻反抗了。
虹口有家紗廠,廠長和高級的職員都是日本人,工人卻全是中國人。
工廠中還有一個警衛組,組長長日本人,警衛的成員卻清一色是朝鮮的浪人,他們的任務雖是負責工廠警衛,但實際上卻是鎮壓欺負中國工人。
女工們飽受凌虐蹂躪,男工們也是動不動拳打腳踢。
這回又是一名警衛要調戲一名新來的女工,那女工的未婚夫在工廠裡當印染工人,見狀忍不住,抄起攪拌的鐵棒,當頭給了那名警衛一下。
工人打警衛,這是從沒有的事,其他的警衛立刻把那名工人捉了起來,吊在警衛室中毒打。
在以往,別的工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可是這次卻不同了,廠中的女工們立刻全體罷工抗議。
男工們則包圍起警衛室,衝了進去,不但解救了同伴,還把那些警衛們抓了起來,棍棒齊施,一頓狠揍。
警衛組只有二三十個人,工人們卻有兩二百,十倍的人數自然估了優勢,一下子鬧成大亂。
日本軍部聞報,立刻派了一連人前去鎮壓。
而唐烈也帶了一批人趕到,他是來調解這件事的,表面看起來,他的立場很公王,但實際上,他卻是給那些工人們聲援而來。
他代表工人們,向廠方提出嚴重的抗議,說一切事件都是警衛組的人惹起的,他要求嚴懲肇事者,否則工人們就要放火,燒燬工廠一切機器設備。
廠方因為有了軍隊撐腰,自然不肯答應,可是工人們佔據了廠房,扣住了一批技術人員為人質,負隅反抗。
唐烈更提出了警告,說軍隊如果敢開槍殺人,他就會頷導旗下的工人,對日本佔領區的所有日僑展開報復。
他不但是口中說,而且立刻付之行動,至少有一百多家日僑住宅被各種階層的工人包圍住了。
那些人很客氣,放出每一家的男主人,請他們到軍部去主持公道,同時卻扣留下他們的家小子女。
不僅如此,唐烈更聲明如果暴亂一起,舉凡日本佔領區內的工廠、倉庫商店都將受到破壞,這損失後果全將由軍部負責。
這一來,日本軍部所受的壓力就大了,許多工商界的代表為了自己家人和產業的安全,紛紛要求軍方撤兵,而且接受唐烈的條件。
唐烈甚至於還邀請各國的領事,各報的記者來到日治區,說明事情的原委,請求公評。
他們也自私地譴責那家工廠不該虐待中國工人,才造成這次事件,而那些國際輿論,也都一致同聲譴責日本軍方的橫暴作風。
在內外交相的壓力下,日本軍部只有再次低頭,撤回了對廠方的支持,並施壓力叫廠方低頭。
廠方的警衛組被撤換了,改以中國人擔任,被打傷的工人獲得了醫藥賠償,那些朝鮮浪人則被遣送回國。
唐烈獲得了一次空前的勝利。
中國政府推說這是民間自發事件,而且不在管轄地區內,無權干涉,來個不聞不問,使得日本軍部恨得咬牙,卻也無可奈何。
可是日軍方面,對唐烈又增添了一重憤恨,決心要整倒他。
不過,他們也領略到唐烈的厲害,甚至於猜測是楊君實幕後策劃,否則一個江湖人不會懂得這些策略的。
對楊君實,他們不敢輕動,對唐烈,他們也不敢明著來了,而且重金聘到一位中國謀士,來策劃對付唐烈。
那位謀士姓龍,名字叫士元,排行第六,是個過氣的江湖大爺。
早年也在太湖打天下的,收山了就在虹口買了憧房子,憑著從前的關係,日子過得很優遊。
他和屠鎮東,和四爺叔都算是磕頭拜把子兄弟,在虹口,日本人對他也算客氣,因為以前的那些黑社會中人,對六先生多少還有一份孝敬。
唐烈拚掉了屠老大和四爺叔,使龍六驟然失勢,龍虎幫又侵入到虹口的地界,他就更沒有得混的了。
所以唐烈雖沒有直接開罪他,他都對唐烈銜恨入骨,日本人找他來對付唐烈,倒是找對了人,雙方一拍即合。
沒有人會去注意龍六,這次軍部是暗中行事,也沒提出照會,而龍六也的確有兩下子。
他動用了以往的關係,對唐烈作了一番徹底的瞭解後,雖然沒有翻到唐烈的底細,卻找到了唐烈的弱點。
唐烈的弱點是他的表妹陳慧姍他青梅竹馬的遊伴,也是他刻骨銘心的愛侶。
唐烈在上海混得相當成功,在他昆山的家鄉卻不以為光榮,尤其唐陳兩家在昆山是書香世族。
從小,唐烈的舅舅陳寶 對他很欣賞,甚至於口中還有協議,親上加親,把女兒許配給他了。
可是唐烈後來的表現卻令愛他的人太傷心了。
陳老先生甚至禁絕唐烈上門,但陳慧姍對唐烈卻一往情深,她瞭解到唐烈滿懷壯志,一腔熱血,絕不會是個流氓。
他的一切作為,必有一個遠大的目標和理想。
唐烈在上海搞得有聲有色,傳到家鄉的消息卻不是好的口碑,那些成就更不是一個書香門第人家所樂於接受的。
陳老先生準備將女兒另嫁,已經談得差不多了,楊君實利用官方的壓力,硬是逼得對方打了退堂鼓。
以後一連幾家,情形都是如此,一個嬌滴滴的女兒,居然嫁不出去,陳老先生一氣之下,決心把女兒留在家裡養老終身。
連續的議婚告吹,陳慧姍卻很高興,她是下定決心守看唐烈的,但表面上卻不得不做出一種鬱鬱寡歡的樣子,不但天天在家念佛燒香,每逢朔望,還要到南鄉的觀音庵去參拜大士,實際上,卻是去接信送信的。
父親禁止她跟唐烈來往,通信更是在禁絕之內,她只有將滿腹少女情懷與相思寫在紙上,每逢初一十五,她帶著信到廟裡。
唐烈也一定會派專人帶一封信給她,也帶走她的信。
為了慎重,那些信她不敢帶回家,就留在庵裡,交給老尼保管,她每一次去,除了增添新的情思外,還可以重讀一下那些舊信,重溫一下往日情懷。
老尼姑為她準備了一間靜室,她來到之後,先參拜菩薩,然後進入靜室,也進入了她的愛情世界裡。
老尼姑是她和唐烈的同情者,很小以前,就成為她與唐烈之間的青鳥使,唐烈到了上海,更為他們方便,擔任這個傳遞相思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