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起來令人信服,於是蓋爾達認為,貝多芬式的肖邦乃是偶爾的感情爆發,這樣他兒子的內心矛盾就被暫時掩蓋起來了。
然而,即使蓋爾達了解真相也無濟於事。羅伯特最近一次去托斯卡納酒吧,發現那兒原來是家妓院,他決心要把烏麗克救出火坑。
救出火坑——談何容易!怎麼救法,救到哪兒去?他是什麼人?一個18歲的高中生,囊中空空,唯一的資本是過人的智商和彈得一手好鋼琴。就憑這能救人嗎?他也不想想,烏麗克願不願意讓他“救”出去。他對她的生活情況幾乎一無所知,卻要加以干預,豈不是瞎胡鬧嗎?他憑什麼以救星自居?他只是憑一種感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是愛嗎?什麼是愛?這個問題困擾著他。他曾聽同學們說過,他們怎樣在長椅子上或者地下室裡同女人交媾。他無法想象這和真正的愛有什麼聯系。他一再回想起他在伊薩河邊草地上遇到的那個姑娘,他為她抹防曬霜時她的那種反應讓他大吃一驚,結果還招來一頓臭罵。難道愛就是為了蹂躪一個女人的身體,然後向人誇耀說:“小伙子們,我把她撂倒了!”瓦格納在《特裡斯坦和伊索爾德》一劇中所描寫的至高無上的歡樂難道是這樣的嗎?不,愛應該有更多的內涵。
他同烏麗克的接觸僅僅是握手,還有幾次眉目傳情。他欣賞她的身體、眼睛、聲音和姿態,從她身上有一股無形的暖流通到他的身上,形成一種剎那間的心靈溝通……至少他自己是這麼看的。當他見到烏麗克時,起反應的是他的心,而不是他的“性”,他完全不同於他那些隨時准備拉開褲子拉鏈的朋友。
羅伯特以很大的克制做到了有四天之久不去酒吧。但第五天父親又給了他100馬克,於是他心中又燃起了去看烏麗克的欲望。
博羅讓羅伯特進了酒吧,但拉住他說:“我警告你!”口氣並不粗魯,而是友好的。
羅伯特一下站住,問道:“警告什麼?你對每個客人都要警告嗎?”
“別傻了!你干嗎纏著烏拉?”
“我纏她了嗎?我只想喝杯雞尾酒。”
“可你一坐就是幾個鍾頭,看著她沒完。”
“有人願玩撲克,有人願玩台球,有人願玩妓女……我願意看著她,各有所好嘛。”
“你是個大傻帽!”
“這話我聽過多次……已經習慣了。我可以進去了嗎?”
“對烏拉來說,你是個‘零’。”
“零也很重要,它可以使前面的數字大10倍。”
這話對博羅太深奧了,他聳聳肩,讓羅伯特進去。“待會兒別說我沒警告你,薩爾瓦多可是厲害得很。”
這時候酒吧裡客人已經很多。迪斯科調音師正在放搖滾樂,有幾對男女在跳舞。羅伯特繞過他們,在酒台前坐下。調酒師雷內先看見他,便用肘推了一下烏拉。烏麗克正在照顧一名胖胖的客人,聽他說他在伊維薩島上曾經一夜玩了三個姑娘。
她說:“吹什麼牛啊!你能應付一個就不錯了!”說完走向羅伯特。
“是你?”她用了“你”而不是“您”,但她的眼光像在撫摩他。
“是我。”
“好久沒見你……”
“真的?”他的心在猛跳。
“真的。”
“博羅說,我對你只是個零。”
“博羅長著顆猩猩的腦袋。”
“他就是一只猩猩……不是嗎?”
“你上哪兒去了?”
“在家裡,復習數學,彈莫扎特和舒曼的樂曲,讀了一本關於不明飛行物的書……我沒錢,這是最主要的原因。”
“這會兒你有錢了?”
“夠喝兩杯雞尾酒的。”
“我可以請你喝嗎?”
“我不願意依賴別人。”
“別胡說了!”
“那你在干些什麼呢?”
“每天晚上都一樣。”
“白天呢?”
“我們上次在攝政王游泳池見面時,有位攝影者給我們照了一張相,你記得嗎?我把照片要來了。”
“你帶來了嗎?”
“沒有……在我家裡的五屜櫃上。”
“你……把它裝上鏡框了?”
他倆都沒有覺察到,他們之間忽然稱起“你”來了,上一次見面還互稱“您”呢。烏麗克點點頭。
“因為它挺好看的。”
“就因為……”羅伯特見雷內給他端來一杯雞尾酒,酒的顏色是墨綠的,聞起來像薄荷奶。
“謝謝。這是什麼呀?”
雷內說:“這叫沃杜1,它能讓死者復活,或者讓活人死去。”他一面說,一面往薩爾瓦多望去。薩爾瓦多像往常一樣,靠著一根柱子在觀察。“請吧!”
1Voodoo,在海地流行的、來自西非的秘密教派。
在酒台的另一端,那個胖子舉著雙手向烏麗克打招呼,喊道:“怎麼啦?你不能說走就走啊!誰來陪我啊?”
羅伯特喝了一口酒說:“他這是指你呢。”
“是的,是指我。”
“去吧。”羅伯特有點酸溜溜的,“這是你的生意。”
她猶豫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向那個打招呼的客人走去,一面大聲說話,讓酒台邊上所有的人都聽得見:“胖墩,往下說啊,你坐飛機去伊維薩島,就是為了搞女人……”
羅伯特再要拿起酒杯時,有人拽住他的手。薩爾瓦多站在他身後。
“我的任務之一是照顧好本店職工的利益,你損害了他們的利益,我說得夠明白了吧?”薩爾瓦多說得很小聲,只有羅伯特聽得見。
“很明白……只是我不懂。”羅伯特坐在吧凳上轉過身去,現在他離薩爾瓦多深色的眼睛很近了。“我並沒有欠你那些婊子的錢。”
薩爾瓦多的鼻孔在擴張:“小子,當心點,沒你的好下場。”
“你的姑娘有艾滋病?”
“你小子聽著,你馬上給我豎著走出去……要不然,就只有被橫著抬出去。懂了吧?”
“不全懂。”
“還有什麼問題?”
“就一個問題,我為什麼不能在這兒喝我的雞尾酒?”
“因為我不願意。”
“這不是理由。”
“我說是就是。”薩爾瓦多往後退了一步,這是拳擊術的一條老規矩,要有一定距離,才能打得有力。“不許你再碰烏拉!”
“我們是朋友。”
“你們是個屁!給我滾,操你媽!”
這下羅伯特火冒三丈,居然有人這麼下流地污辱他所崇拜的母親!
羅伯特毫不猶豫,舉手打了薩爾瓦多一個耳光,只聽啪的一聲,跟著是烏麗克的一聲尖叫。可是,對薩爾瓦多這樣的人,打耳光怎麼行,該用拳頭全力打他的下巴,只有這樣才有效,否則毫無意義。
薩爾瓦多不是好惹的。他一拳擊中了羅伯特的臉,把他打翻在地。羅伯特勉強想爬起來,薩爾瓦多又上去對他腰部踢了一腳,第二腳踢在他的胸部,第三腳踢在他的頭部。羅伯特鼻子流出血來,痛得-在地上,試圖爬著離開酒台。這時烏麗克趕來,用一塊大餐巾捂住他那流血的臉。薩爾瓦多後退一步,舉起雙手,好像一個足球運動員犯了規似的。
“大伙兒都看見啦,是他先打的,你們都是證人,我這是正當防衛……”
“是你污辱了他的母親,你這頭豬玀!”烏麗克沖著薩爾瓦多喊道,“不許你再碰他,不然我殺了你!”
薩爾瓦多瞪著她,好像她手裡真的拿著一把刀或一把槍。他想,天哪,她干得出來!她怒目圓睜,嘴角抽搐,臉部肌肉緊張,猶如一頭即將撲過來的猛獸。他又後退了兩步,在一旁看著。烏麗克費力地把羅伯特扶起來,讓他靠著牆,用餐巾為他擦血,攙著他,直到他能站穩。
她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柔對他說:“來,來,我送你回家。”
羅伯特搖搖頭:“我自己能走。”他接過烏麗克手裡的餐巾,自己擦了擦臉,看著沾滿了血的布,重復說,“我自己能走。”
“你不行,我叫輛出租車。”
“我的車停在不遠的地方。”
“你這樣怎麼能開車!”
“我能!”羅伯特推開烏麗克扶著他的手,晃晃悠悠地走向出口處。薩爾瓦多目送著他,仍保持著犯了規的足球員的姿勢。調音師亨利又放起了音樂,蒂娜-透納的歌聲響徹酒吧,兩對男女又開始跳舞,似乎什麼事也沒發生。
羅伯特吃力地走到衣帽間。博羅迎上去,對他直搖頭。
“我跟你說了,我警告過你,這下你吃虧了吧!真是個笨蛋!”
博羅把門打開,讓羅伯特出去,還在他背後喊:“我跟你說了,你再也別來,把烏拉忘了吧!”
羅伯特在汽車裡又坐了約半小時,這才感到有足夠的力氣開車回家。他原先想偷偷地溜進去,可是辦不到。他父親還在起居室裡讀雜志,裡面有篇文章說,科爾總理總是對問題采取拖延術,坐著不動,直到問題不了了之。他母親已經上床,在看一本關於三角戀愛的小說。對這種生活方式,她根本不能理解,她絕不會找一個比自己年輕的情夫,一想起跟一個“男孩兒”上床,她就會惡心。
羅伯特沒有辦法,只好從父親身邊經過。
胡伯特聽見兒子進來,只抬了抬頭,還想接著看那篇關於科爾的文章。這時他猛然看到兒子的襯衫上有一大塊血跡。他跳了起來,這才發現兒子的臉受傷了。他首先想到的是出了車禍。
“是車禍?損失大嗎?怎麼發生的?是你的責任嗎?”
“車子一點沒事兒,爸。”羅伯特知道躲不過去了。
“但你臉上全是血……”
“我……遭襲擊了,爸。”
“襲擊?”胡伯特盯著看兒子那張血跡模糊的臉,一面叫道,“上帝啊!你遭襲擊了?怎麼回事?在哪兒?誰干的?”他走到羅伯特身邊,用手摸他。“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內傷?我馬上給海梅斯大夫去電話。襲擊!我兒子羅伯特遭襲擊了!就是因為我們的法律太寬松,到處都不安全,天黑了出去散步簡直是冒險!我給海梅斯大夫去電話。”
“是個外國人,亞洲人,正在撬我的車時被我發現了。但他比我更快、更壯,會功夫,打得我落花流水。”
“我可憐的孩子!”胡伯特抱住兒子,親吻他那帶有血跡的額頭,接著就發出了神聖的怒火。他用發抖的聲音叫道,“就是這些外國人!我們還要忍耐多久?意大利黑手黨,俄羅斯黑手黨,羅馬尼亞團伙,波蘭盜匪,科索沃殺手……我們到底生活在哪個國家?50%以上的犯罪是外國人干的,而政府在干嗎呢?無動於衷。警察呢,說自己無能為力。天哪!我們德國人究竟被置於何地?!”胡伯特喘著粗氣,奔向電話,找到了家庭醫生尤利烏斯-海梅斯大夫,大夫答應馬上就來。接著他又打電話給慕尼黑刑警凶殺案科,對方聲稱,此事不歸他們管,因為被襲擊者還活著。但對方還是有禮貌地把電話轉給了有組織犯罪案科,即第十三科,管毒品案、團伙犯罪、敲詐勒索和隱蔽偵察。接電話的人是探長彼得-賴伯。
賴伯先耐心地聽取了方寸已亂的胡伯特的報告,然後說:“請您和您的兒子羅伯特來一趟我的辦公室,好做個記錄。”
“誰來?我兒子受了重傷!”胡伯特對著話筒吼道。
“他在醫院裡嗎?”賴伯沉住氣問。
“不,他在我家裡。”
“他能走路嗎?”
“他的雙腿還沒有被打斷!您有責任來這兒看看一位重傷者。我是巴伐利亞州政府的哈比希處長,您要知道……”
“我們這就來。”賴伯掛上了電話。矛盾已經夠多了,他不願再添上一個又一個人之間的矛盾。即使沒有什麼事,傷了感情總不好。
“這不是存心嘛!”胡伯特重重地扔下了話筒,“要讓他們知道,我不是一個普通老百姓!”
半小時以後,刑警官員來到哈比希博士的家。這時海梅斯大夫已經來了,他給羅伯特做了檢查,沒有發現內傷,只是鼻梁骨裂,腰部、肩部和胸部有淤血,左臉腫脹,右額角有傷口。大夫給羅伯特的頭部做了包扎,看起來挺嚴重的。賴伯探長進門時,羅伯特還穿著有血跡的襯衫,更是給人一個重傷者的印象。
“你們可來了!”胡伯特咄咄逼人地說,“時間真夠長的啦。”
賴伯解釋說:“我們遇上了堵車。”
“堵車?警察也會遭到堵車?你們不會拉警笛嗎?”
“我們只在緊急出動時才拉警笛。”
“哦,這麼說,我兒子羅伯特被襲擊就不是急案了?有點什麼屁事,就光聽見嗒嘀——嗒嘀的亂叫,而真有重傷者要求救援時……”
賴伯對這些侮辱性的話只當沒聽見,何必找麻煩呢?別人總會說:那是一位過於激動的父親在發脾氣。
賴伯問羅伯特:“您說說吧,什麼地點,什麼時間?”
“大約是22點30分,在霍爾茨維森大街。”
“在新佩拉赫區?”
“是的。我朋友住在君士坦丁街,我請他輔導數學。在他住的那條街上我沒找到停車處。當我從朋友家裡出來後,打老遠我就看見有人在動我的車,我跑過去,嘴裡叫:‘干什麼的?’我想抓住他……是的,以後就只記得我臉上被打了一下,我就倒下了。當我爬起來時,那家伙早跑掉了。是正宗的功夫……”
“功夫?”賴伯覺察到有點不對勁。
“那人是個亞洲人……”
“您肯定嗎?”
“當然,我抓住了他的短風衣,看清了他的臉。”
“是中國人,朝鮮人,還是越南人?”
哈比希博士激動地插嘴說:“我兒子羅伯特又不是漢學家!真叫人生氣,放縱這麼一幫惡棍在我們這兒胡作非為!”
“亞洲人也會這樣看我們的。”賴伯的話讓人一下就聽出來,他對哈比希博士的種族主義言論持什麼態度。胡伯特立刻聽懂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但不想再頂了,他知道自己占不了便宜。
“還有呢?”賴伯望著羅伯特包得厚厚的腦袋,問他,“後來您怎麼辦的?”
“我坐到車裡,等我恢復駕駛能力,然後就回家了。”
“您沒有趕緊回到您朋友那兒去?”
“沒有。干嗎去他那兒?”
“顯而易見嘛,受了重傷,需要急救,拐彎就是……”
“這我沒想到,我當時像癱了一樣。在我恢復思維以後,我只有一個念頭:馬上回家。”
胡伯特又插嘴說:“當然囉!我家是個安全的地方。”
“您開的是什麼車?”賴伯在一個小筆記本上作記錄。羅伯特不由得想起電視劇裡那位科隆布探長,就缺那件皺巴巴的大衣了。
“雪鐵龍2CV。”
“所謂的‘鴨子’?”
“我喜歡這種車,開起來真棒。”
“可以到處找到停車處,不必擔心被盜。”
“這話什麼意思?”胡伯特生硬地問道。作為法學家,他不愛聽這種不中聽的話。
賴伯合上筆記本,把它放進上衣口袋。“對盜車賊我們可是有經驗了。波蘭團伙和羅馬尼亞團伙專門干這個,可是迄今為止還沒有亞洲人盜車,亞洲人有別的專長。被盜的是中檔車,但主要是高檔車,奔馳、寶馬、奧迪、富豪、凌志、阿爾發一羅米歐、保時捷、美洲虎……這些車值得偷,運出去也值得。但是從來還沒有發生過一輛‘鴨子’被職業盜車賊偷走的事。現在居然有個亞洲人要偷小‘鴨子’?”
“您是說,我兒子羅伯特在撒謊?”胡伯特又火起來了,“真是豈有此理!我要對您提出投訴。我兒子被打成重傷,而警察卻懷疑他的陳述。我們這個德國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爸……”羅伯特安慰地抬起手說,“你別激動,我還活著,車子還在……咱們應該高興。”然後問賴伯,“下一步怎麼辦,探長先生?”
“您明天上我辦公室來,做個記錄。”
“我兒子在徹底康復之前不會出家門!”胡伯特指著醫生說,“海梅斯大夫會出證明的。”
“別這樣,爸。”羅伯特對賴伯點點頭說,“沒有那麼嚴重。我明天上您那兒去,探長先生。”
賴伯感到高興的是,他終於離開了哈比希的家。他的陪同者在汽車裡對他說:“嗨,這位處長先生真夠嗆。要是他投訴你……這筆墨官司夠你打的了。”
“他決不會的。我了解這種人,警察隊伍裡也有,發一通牢騷,完了就像一只洩了氣的氣球。最好的辦法是,裝聾作啞,就當什麼也沒聽見。”
“彼得,你不相信這個羅伯特?”
“他的敘述不尋常,不符合我們有關盜車案的經驗,更別說是有關有組織犯罪的經驗。”
“也許是個單干的。”
“有高檔車不偷,去偷一輛‘鴨子’,這人不是有毛病嗎?還有什麼功夫!職業盜車賊只會悄悄地往黑暗裡一逃了之。他的說法肯定有問題。誰知道這孩子想隱瞞什麼。等明天再說,明天他父親不在場,看我把他的話全套出來。”
然而在第二天,羅伯特仍堅持頭一天的說法,他父親沒來,是海梅斯大夫陪他來的。這對賴伯來說正好,他聽了醫生的報告和受傷情況,做了一份記錄,讓羅伯特簽字,然後把記錄放進了一個文件夾,讓它今後幾年吃灰塵去。
羅伯特和海梅斯大夫走後,賴伯說:“有一點我現在可以肯定,不是什麼襲擊,也不是什麼功夫!醫生所列舉的傷勢,根本不是功夫所造成的。這孩子跟人打了一架,事後編了一套被襲擊的故事來保護自己,敷衍自己的父親。對我們來說,這案子就到此為止了。讓我惱火的是,我們老得處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片!”
波蘭人卡利爾-波德涅夫斯基被害一案成了一樁無頭公案。沒有任何線索,任何疑點,任何突破口。卡利爾是一名普通的旅游者,令人注意的只是,他被人用一種亞洲人的方法——用個細鋼絲繩套——勒死了。
在波蘭進行的調查結果也沒有顯示任何有價值的線索:死者住在華沙以南一座名為瓦爾卡的小城,職業是藥劑師,單身,無前科,表現良好,有自己的小樓房,不令人注意,是個老實巴交的公民。至於他吸食海洛因,看來誰都不知道。
為什麼要用鋼絲繩殺死他呢?
沃特克有個大膽的設想:“此人46歲,未婚,可能是個同性戀者……因此是同類相殺。”
“大白天在公園裡,用鋼絲繩套?”
“我們知道,男妓中間有許多亞洲人。”
賴伯在沃特克放還檔案之前又把它翻了一下說:“我倒是注意到了另外一點。”
“他死之前吃了青豆炸豬排?”這是典型的沃特克的評論。經常同殺人犯打交道使他有點玩世不恭。
“卡利爾是個藥劑師。”
“你更希望他是個婦科醫生,是嗎?”
“藥劑師有豐富的化學知識……”
“你的意思是……”
“只是一個想法,通過藥房販毒,這倒是個不令人注意的辦法。”
“這麼說來,我們又回到老問題上來了:我的死者其實是你的死者,你拿去按你的路子辦吧……”
“那個說從波蘭運來海洛因的電話;那個新擠進市場的越南人團伙;那個被人用亞洲方式殺死的波蘭藥劑師,把這一切聯系起來,難道看不出點名堂嗎?”
“這是個初見端倪的大膽設想,親愛的。”
“但畢竟有了輪廓。”
“輪廓能帶來什麼呢?”
“事物的內在聯系。”
“關鍵在哪兒呢?”
“不知道。”
“祝賀你,你差一點就把案破了。”賴伯對沃特克的譏笑並不介意,他知道這並沒有惡意,而是友好的鼓勵。
賴伯說:“應當仔細看看在瓦爾卡的那家藥店。”
沃特克說:“真了不起。”
“什麼了不起?”
“你居然能記住那個犄角旮旯的名字!要是我們讓波蘭當局參與破案,你看會有什麼結果?”
“不會有多大收獲。”
“那就算了。另外,海洛因不可能在地下室裡生產,更不可能在瓦爾卡生產,而是來自金三角或者哥倫比亞,是純度或高或低的制成品。嗨,這些還用對你說嘛!”
“藥劑師可能會制做可卡因,首先是做LSD1,還有……搖頭丸。”賴伯忽然拍了一下腦門,“我真笨,怎麼沒早想到呢!搖頭丸嘛——時髦毒品,青年人的追求,大名鼎鼎的大力九!任何一個藥劑師,任何一個略有小技的化學師都能做搖頭丸!任何一個化驗員都能配制這樣的鬼玩意兒……”賴伯越說越激動,又把死者的檔案拿了出來,“初見端倪的設想這下清楚了:一名藥劑師從波蘭來到慕尼黑,被人殺害了。是亞洲人殺的嗎?是不是爭權奪利,海洛因對搖頭丸?我們知道,某些種類的搖頭丸是從波蘭走私入境,悄悄地散布開來的。那麼現在搖頭丸是不是已經開始干擾亞洲人的毒品市場了?我的天哪,要真是這樣的話……”
1Lysergic acid diethlamide,麥角二乙胺。
“怎麼樣?”
“那用不了多久,我們這兒就會爆發真正的團伙大戰,你那兒就會屍積如山。那些人殘酷無情,用個把鋼絲繩套簡直太小意思了!”
“你准備怎麼對付?”沃特克問道,雖然他已料到賴伯會怎麼回答。
“跟以往一樣,等著瞧!”
“哪你剛才說的全是廢話!”
“搖頭丸的圈子分布很廣,圈內情況極為復雜。搖頭丸加上‘技術音樂’2,如今是迪斯科舞廳裡壓倒一切的話題。我們已經在校園裡抓到過散發搖頭丸的人,他們把藥丸送給13歲以上的孩子。誰吃了第一粒,就想吃第二粒。第三粒,於是陷入依賴。散發者的簡單手法就是:送給你吃三粒,你就成了新的老主顧!”
2Techno-Musik,一種使用電子計算機作曲的、節奏極強、音量極大的跳舞音樂,90年代興起於德國。
“然後呢?”
“然後沒事兒。那些散發者也是青年人,有時候比顧客還年輕,因而不能判他們刑。他們有固定的住址,也就是父母的家。父母一無所知,也許會把孩子揍一頓,但管什麼用呢?這些小歹徒和黑手黨、三合會的大同事們一樣,也是守口如瓶,不說來源,不說姓名,不說地址。即使供出一個人,那人也不過是個散發者,什麼都不說,又得從頭做起!我們找不到供貨者和生產者。經過多次審問,我們只了解到一點:絕大多數藥丸是一車子一車子地來自波蘭和捷克,可以做上百萬的生意。在黑市上每100丸一賣,每丸7.5芬尼買進,轉手再以43芬尼賣出去,能發大財。如果藥丸裡加進海洛因——波蘭貨就是如此——價格可以大大提高。據我們估計,單單在慕尼黑,每個周末可以向青年顧客售出多至10,000粒的搖頭丸,營業額將近5,000馬克,每粒賣43到60芬尼,每個青年人都買得起。與此相比,海洛因成了奢侈品,每吸一次要花100多馬克!所以可以推論,海洛因和可卡因的市場在縮小,搖頭丸的市場在擴張。也就是說,有組織的犯罪團伙必須適應新情況,黑手黨、三合會那種大的‘康采恩’必須爭奪新的市場,他們要消滅迄今來自波蘭、捷克和荷蘭的供貨者。那位可憐的旅游者、來自瓦爾卡的藥劑師卡利爾就是其中之一。”
沃特克說:“有道理。這家伙就歸你了。你這麼一說,我們的法醫研究所得多添置一些冷藏櫃才是。”
賴伯說:“大可不必。多半是無名死者,不會有家屬來認領。”
“而對你來說,是老對手使用新手段嘍。”
“這也有好處。目前的搖頭丸市場十分混亂,哪兒來的藥丸都有。要是黑手黨和三合會控制了市場,他們會像軍隊一樣組織嚴密,這樣我們就能認出他們,可以更加有的放矢地行動。”
“你的樂觀主義真是到家了。”
“我親愛的特奧……”賴伯擠了擠眼說,“要是連這一點點希望都沒了,那還要我們干嗎?希望是我們每日的糧食。”
對胡伯特來說,在刑警第十三科作完記錄後,他兒子羅伯特遭襲擊的事還遠遠沒有結束。他在干了快二十年的默默無聞的官員工作以後,要利用這次機會引起人們對自己的注意。
哈比希處長給他的上級局長打了一份報告,題目是:《外國人犯罪對居民的危害》。報告沒有什麼新鮮內容,可單是一名高級官員的兒子被亞洲人打成重傷這一點,就足以令人重視了。
胡伯特-哈比希要求慕尼黑刑警通報此案的情況,他向上級反映了他家裡發生的事,並用小心翼翼的措詞指出德國的移民政策過於寬大。他認為,德國警察人員不足,薪水太低,裝備欠缺,而同時卻把成千萬的稅收用在申請避難者身上。社會平衡受到嚴重破壞。一名婦女如果在晚上一個人去樹林裡散步,就跟自殺差不多。胡伯特沒敢發表更加尖銳的言論,因為作為一名德國的官員,無論他如何批評政府,他終究還是忠於這個國家的公僕。正因如此,德國官員的退休金的豐厚,是任何其他職業望塵莫及的。
當然,哈比希報告所起的作用僅僅是在短期內引起人們對他的注意。但人們告訴他說,報告裡講的都是事實,人所共知,連最高層人士也知道;還說他本人也清楚,修改法律需要有議會的多數票,而表決時總是敗在反對黨的手裡,反對黨對政府的提案原則上持否定態度;還說這固然不合理,但畢竟是民主,而德國是個民主國家,還要成為這方面的楷模。
對此,哈比希沒有異議。他認為,懷疑民主制度等於是剖腹自殺。所以他的感覺是,自己說了實話,但沒有動搖國家的大廈。他現在認為,他兒子羅伯特成了時代的犧牲品。
與父親不同,羅伯特暗自慶幸,這件事很快不了了之,他急中生智的謊言沒有造成什麼後果,唯一的後果是,他父親做出了一個要命的決定:從此以後,由他開車送羅伯特去君士坦丁街補習數學,兩小時後再去接他。羅伯特向他的好朋友坦白了他是在哪兒“補習功課”的。
蓋哈德不解地問:“你從來沒有跟她睡過覺嗎?”
“沒有,就是沒有!”
“簡直不可思議。你搞到了一個吧女,而不把她撂倒?羅伯特,你有點不正常!你要干嗎?”
“我不知道。你是不會像我這樣的……”
“那當然,毫無疑問!插上刺刀,往前沖啊!”
“她可不是婊子!”
“你肯定嗎?”蓋哈德給他倒了一杯加酒的可樂,“羅伯特,你試試看摸摸她的胸脯。”
“你們這些個王八蛋!”羅伯特站起身,推開了可樂,“你們不了解烏麗克,她不一樣。”
“難道她是個同性戀者?”
“跟你說這些毫無意思。我就求你一件事:我父親要是問起我,你就告訴他,我一直在你這兒補課。”
“我保證。可要是你數學考了個五分1,我怎麼向你父親交代?”
1在德國學校五分是最低分,一分是最高分。
“你就說,在數學方面我是頭笨牛。”
“在搞女人方面,你也是頭笨牛!”
胡伯特晚上開車接兒子時總要問問:“怎麼樣,孩子?”
“不行,爸。”羅伯特望著夜幕下的街道,好像每一座樓的門窗都在嘲笑他,“我能理解巴赫的賦格曲,但理解不了數學。我看這改變不了了。”
“有意志就有力量嘛,或者說:有志者事竟成。”
“爸,那是格言。”
“孩子,那是古老的智慧,生活的知識,我一直是按照格言行動的。”
“我永遠不想當什麼處長。”
“這我知道,你母親已經把你看成第二個鋼琴大師李斯特了。不過這還沒有下定論呢。”
羅伯特沉默了。他心裡想:爸,你錯了,說不定現在早就是木已成舟了。你們沒有看見烏麗克跪在我身邊,用餐巾為我止血,大罵薩爾瓦多,把我抱在懷裡,這一切你們都沒看見。我愛她。關於我的未來,我只知道這一點。
10天以來,羅伯特的母親悉心照料他,好像他被人打得粉身碎骨似的。她一直在他身邊,一會兒為他抹藥膏,一會兒讓他喝可可。他有時婉言推卻,說他不疼了,已經康復了。而母親則說:“別吭聲!當媽媽的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不是有病。我看你就是有病。”她就差給兒子喂飯和擦嘴了。
在這10天裡,羅伯特有父親開車接送,著實地攻了一番數學。同時,他在同班同學中間大受佩服,因為他們誰都沒有遇到過有功夫的人,他們只是在影視作品裡見過李小龍式的人物,羅伯特大難不死,真是奇跡。
更重要的是,在這10天裡,羅伯特體會到他多麼需要烏麗克。他日益不安,思潮起伏,不知現在烏麗克怎麼樣了?她不是威脅過薩爾瓦多嗎,他對她怎樣,打她了嗎?想到這些,羅伯特都快瘋了。他老在想一個問題:烏麗克為什麼要在這家酒吧工作?為什麼不找個別的活兒干?那種環境對她有什麼吸引力?對一個年輕女子來說,在其他職業方面顯身手的機會不多的是麼!
這些天來,羅伯特越來越沉悶,乖僻,內心充滿了恐懼和渴望。對蓋爾達來說,這證明兒子仍在受襲擊後遺症的折磨,胡伯特也同意這個看法。一天晚上,兩口子在床上談起這個話題。胡伯特略帶遺憾地說:“羅伯特是個多愁善感的孩子,他更具有藝術家的性格,可惜。”
蓋爾達譏諷地說:“難道你盼望他成為一名拳擊師嗎?”
“你老是走極端!”胡伯特決定不再同太太進行這種徒勞的討論,“這事在羅伯特身上影響就是要長久一些,但也更深刻一些。”
胡伯特無意中說出的這句話在不久的將來就會得到證實。
羅伯特臉部恢復正常,身上烏青消失以後,決定再去攝政王游泳池找烏麗克。如果說在酒吧以外的地方能見到她的話,那麼唯一的可能是在體育場。
而她真的在那兒!
同第一次相遇一樣,她仍躺在游泳池邊上曬太陽,這次她穿了一條紅色的小褲衩,戴著極其省料的乳罩,一頭閃閃發亮的烏發,她真美,美得難以形容。
羅伯特從跳台後面久久地注視著她,他目光流露出來的不是欲望,而是敬佩,如同欣賞一件藝術品那樣。直到烏麗克坐起身來,他才出來慢慢朝她走去。
她看著他走來,但沒有蹦起來或打招呼,沒有做出任何姿勢表明她發現了他。她坐著不動,直到他站在她的面前,才向他伸出雙臂,說:
“你來啦,好啊!”
“你也來啦,多好。”羅伯特的聲音完全變了。他在烏麗克身邊坐下,她用雙手摸他的臉和肩。
她問:“你好嗎?”
“你看,沒有痕跡了。”
“我真為你擔心。”
“我也為你擔心。”
“沒有人敢碰我。你為什麼沒來?”
“上哪兒?”
“上這兒來。我每天都等你來著。”
“我沒想到。我父母把我當重傷員對待,沒人攙扶不許走動。”
“你父母很好,是嗎?”
“太好了,有時反而成了束縛。我永遠是他們的孩子。”
“也許我在童年時期就長大了。你干嗎不給我打電話?”
“往哪兒打?往酒吧打?你從未告訴我你的私人電話號碼。”
“哦,天哪,你還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你住哪兒。只知道你在施瓦賓區有一套住房,有一只貓名叫羅莉,你開一輛小菲亞特車。”
“這已經不少了。”她笑了起來,“再補充點吧,我住在阿格內斯街,一套兩居室,帶廚房、衛生間,有陽台,早晨有太陽。這就齊了。”
“電話號碼呢?”
她說了一個號碼,羅伯特重復了六遍,直到記住。他笑著說:“我記不住數字,你信不信,我現在連我父母的電話號碼都說不上來,我就是記不住。不過你的號碼我記住了,一會兒我給你打電話。”
“一會兒?”
“在你為去酒吧而化妝的時候。”
她點點頭,閉上眼睛,讓全身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羅伯特坐著看她,小心地拿起她的左手放在自己膝蓋上。她的手形狀很美,指頭又細又長。羅伯特想,這是彈鋼琴的手,既能在鍵盤上飛舞,又能撫摸人的身體。
他突然說:“我愛你。”
她睜開眼睛,但姿勢不變地說:“不許你再說。”
“我要說上千萬遍,我愛你。”
“這是你一生中最愚蠢的話。”她用雙肘支起身子,甩開臉上的頭發,“再蠢不過了。”
“就因為你比我大15歲嗎?”
“倒不是。”
“因為你是吧女?因為我不想知道你過去的生活?我愛的不是過去,而是今天,是我們的未來!”
“我們的未來,它在哪兒?我以為你是個有邏輯思維的人……可是你現在說的話毫無邏輯。”
“你不也愛我嗎?只是你沒說而已。”
“我喜歡你,這和愛可有很大的區別。”她拿起寬邊草帽戴上,似乎要在兩人之間造成一點距離。“咱們去喝杯可樂吧。”
“烏麗克,最近10天我想了許多事情……”
“許多錯誤的事情。”她站起來,把浴巾疊好夾在腋下,准備走了。羅伯特把她拉住。
“烏麗克,你在說假話。對不起,可你確實是在說假話……”
“羅伯特,干嗎要把事情復雜化呢?就像現在這樣不好嗎?”
“這不是長久之計。”
“長久!什麼叫長久?”她笑了一下,跟羅伯特以前聽到的完全不同,這是一種冷峻的笑聲,“長久是個可怕的字眼,聽起來像是枷鎖!我恨枷鎖……我這個人崇拜自由,對我來說,長久就等於死亡。”她對他搖搖頭說,“羅伯特,你再也別這麼說了。今天就是今天,是我們的時光,沒有更多的意思。”
喝完可樂以後,烏麗克急著回家。羅伯特送她上汽車,當她打開車門要上車時,又轉回身來在羅伯特的額上吻了一下,然後坐進車去,關上車門,啟動馬達。羅伯特敲打著車玻璃,叫道:
“對,你是在說假話,我知道你在說假話,我感覺到了!你干嗎要逃避啊?”
那天晚上羅伯特沒有去補習數學。他的朋友帶著女友伊薩貝勒到音樂廳聽搖滾音樂去了。羅伯特在家彈鋼琴。蓋爾達又抬起頭來聽,而胡伯特則在拿著放大鏡欣賞他新買到的郵票。
蓋爾達興奮地說:“你聽,你聽啊!”
胡伯特感到乏味:“我知道,他彈出來的肖邦像是青年貝多芬。”
她糾正他說:“他彈的是李斯特。我從來沒有聽見過這麼溫柔的李斯特。”
“到底是彈得好,還是不好?”
“跟你實在沒法談!”她瞧不起地問,“你知道李斯特嗎?”
“他是理查德-瓦格納的岳父。”
“總算還知道一點……”
蓋爾達靠在椅子背上,傾聽著兒子的彈奏。
馮-格來欣很少去托斯卡納酒吧,凡是去都是為了視察工作,看看是否一切按他的規定運轉。他都是突然襲擊,事先不告訴,但薩爾瓦多並不害怕,他管理的托斯卡納酒吧是一家模范酒吧。
這天晚上馮-格來欣也找不出可挑剔的地方。酒吧客人很多,後面的小房間只剩下兩間空著,不過時間還早,剛過10點。
他問:“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嗎?”
薩爾瓦多搖搖頭說:“沒有。”
在他看來,同烏拉的年輕戀人的沖突不算回事兒,那小子接受了教訓,沒有告狀,故而警察也不來問。至於有個姑娘被一名失望的顧客打了一頓,那也不值一提,沒什麼了不起,是家常便飯。
馮-格來欣很快走進他的辦公室,他讓烏麗克上他那兒去。薩爾瓦多用警告的眼光目送烏麗克去辦公室。
馮-格來欣對烏麗克說:“您看上去很好,曬得黑黑的,充滿活力,不像三十多歲的人。”
“看來您還得學學怎麼說恭維話。”她頂了一句,但也沒有責備的意思。
“您看上去很幸福,您愛上誰了?”
“馮-格來欣先生,您認為我有這種可能嗎?”
“誰能看透一個女人的心呢?”他換了個話題說,“事情開始了……或者說得更明白一點:該動手干了。”
“什麼?”烏麗克莫名其妙。
“我雇您的時候說過,我會讓您干大事,我要創作一件藝術品……”
“記得記得,我差點忘了,可至今也沒有發生什麼事啊。”
“一切都需要有個成長過程,現在已經成熟,咱們該摘果子了。”
“您准備出一本詩集嗎?”
“明天晚上有三位客商來訪,從波蘭來的,我希望您對他們格外關照……”
“一下子三位?我還從來沒有干過這種事……”
“烏麗克,別開玩笑了!不是要您躺著為他們服務,只要求您格外熱情一些,您能做到的話……”
“我會甜得像蜜一樣……”
“這幾位先生很重要。”馮-格來欣點燃一支雪茄煙,呷了一口愛爾蘭威士忌說,“烏麗克,有件事我要對您說。”
“干嗎對我說?”
“因為您是個披著天使外衣的魔鬼。”
“這話您已不是第一次說了。”
“有一筆成百萬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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