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送內容打完後——一切順利,拉特諾夫從卡紙器上將信取下,再將它鎖進他的寫字檯抽屜中。
「我愛你,」他輕聲地說道,「請您也愛我……」
可是同時他反問自己:將麗雲接到德國來,這明智嗎?在我的這種處境下?這是不負責任?我是不是一個殘酷無情的自私自利者?
他反覆自問。他終於自己安慰自己,我需要她。麗雲,你改變了我。我感到自己年輕了20歲,自己更堅強了,更勇敢了。我也必須這樣才能經受住充當三合會欽差的生活。而且在這裡,我可以更好地保護你。
麗雲,請你在這方面給我力量。
這個夜裡,在星期五到星期六的夜裡,飯店老闆鍾玉山在奧林匹亞公園地區的長滿草的窪地裡遭到摧殘和殺害。早晨清掃紙片和樹葉的園林工人發現了他。死者的樣子可怕得連這個園林工人都禁不住要嘔吐。
過了一會兒,兇殺偵緝處的人分乘三輛車到達。警察封鎖了這個地帶。裝有鋅質棺材的運屍車等候在離作案地點不太遠的地方,為的是不破壞現場,因長期炎熱草都乾枯了——甚至連大象也不會留下腳印。
兇殺偵緝處的攝影師從各個方向正在給死者拍照,這時又一輛車停在封鎖線外。從車內下來三個人,他們因為炎熱只穿著襯衣。兇殺偵緝處處長——刑事高級專員盧茨-貝尼克向這三個人走來。
「我認為同時通知你是對的,彼得,」他說著,同時向彼得-普羅布斯特伸出手。「正如我在電話裡對你所說的:死者是個華人。這也涉及到你感興趣的領域。」
「知道死者的姓名?」
「不知道。什麼證件也沒有。」
他們向被害者走去。PP隨便看了死者一眼。在漫長的刑事警察生涯中他變得很能忍受,但是他站在這樣一個被毀容的死者面前也禁不住一直打著寒戰。即使是最健全的神經也幾乎頂不住這些情況。
「是啊,」盧茨-貝尼克說,「他們先用刀摧殘他,將他的臉毀得無法辨認,割去雙耳,然後向太陽穴開一槍將他殺死。因此我想……這肯定是三合會的一些傢伙幹的。你知道這個死者嗎?」
「還要辨認什麼?這正是14K干的。」
「是一個飯店的老闆?」
「也許是吧。」
「你們13處肯定有所有飯館的清單。」
「這對我們有什麼用呢?在我們搜遍所有飯館和詢問主管時,全都沉默。我們無法強迫任何人開口。我們像呆子一樣站在那裡。沒有人看到殺手。沒有人知道他的姓名,沒有人知道他住在何處,沒有人下落不明,這個死人想必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如果他結過婚,那麼他的寡妻呢?她寧可拽掉自己的舌頭,也不會吭一聲。被害者的孩子和僱員的表現也不會有兩樣。誰說,誰就是下一個。誰也不會去惹三合會!我們13處有一句話:如果黑手黨成員拉屎發出惡臭,就可以知道人在哪裡——如果三合會會員拉屎,根本連聞也聞不到。」彼得-普羅布斯特轉身。「將屍體包起來送給法醫去。」
「知道他受了些什麼傷的確沒有什麼意思。這不會使我們的偵破工作有所進展。我將馬上叫人將他弄到大學病理室。他們的屍體很緊缺——尤利烏斯將這個死者一交出就送走。」
主管律師是尤利烏斯-瓦雷姆巴。儘管他有這麼個姓,可他不是黑人——瓦雷姆巴是個典型的非洲人的姓,而他是一個金髮的北國人。同事們戲稱他是個「未能如願以償的酋長」。
運屍車開過來,兩個人卸下鋅棺材把屍體裝進去。「這真令人惱火!」他們中的一個說道,「這些傢伙我們沒有逮住。」他看著彼得-普羅布斯特。「高級專員先生,他們可是在我們的鼻子上跳舞……」
「所以我們必須活著,直到我們的重大出擊取得勝利。」
「那該怎麼行動?」
「我們沒有閒坐著在猜填字謎。13處已張了網。只要池子裡有一條魚,我們也要逮住它。這只是時間問題,還有運氣問題。我們並不比三合會笨。您不要再多問了。我什麼也不能再對您講。我們警察局無論如何不是沒有頭腦的人的團體。我們會抓住這些傢伙的。」
PP與他的同事貝尼克告別,登上自己的車。「請將有關的偵查報告送給我,彼得,」貝尼克說道,「我們的工作就像尋找沙粒。或許這個死人就是這樣一顆沙粒……」
在後來的一些偵查過程中,PP的猜想得到了證實。這個死掉的人是誰,他叫什麼名字,他從哪裡來,一切都摸不透。甚至鍾玉山的寡妻也沉默;孩子們也很冷靜地懂得,壞人將他們的父親帶走了,可這事誰也不能說。三個孩子,一個五歲、一個七歲、一個十二歲,細長、瘦高、戴著一副角邊眼鏡的老大對他的母親說:「別把這事告訴兩個小的。可是你可以將真情告訴我:他們將爸爸殺死了嗎?」
「是的。」
「他現在在哪裡?」
「警察將他弄走了。我們再也見不到他了。」
「還沒有埋?」
「還沒有。」
「是三合會幹的?」
「是的。」
「爸爸究竟什麼地方得罪了他們?」
「他不想再向他們交錢。」
「因此他們就殺了他嗎?」
「他威脅他們,說他要去找警察。」
「爸爸為什麼這麼笨呢?」
「他對這種人非常憤怒。『我們勞動,』他叫道,『你們這些懶漢來收費!你們是青蠅,是屍蛆!我找警察來對付你們!』他在狂怒時根本沒考慮在這種場合喊了些什麼。否則他絕對不會這樣做!於是這幾個傢伙就說:『你激動了,親愛的玉山,這我們理解,可是我們不理解你為什麼用警察來威脅我們,甚至不理解你為什麼特別想到警察!單單這種想法就傷害了我們。』接著他們就把他抓住帶走了。」
「爸爸為什麼不反抗?」
「他們是三個人,我的兒子。他很從容地跟著他們走。把頭高高昂起——他是個驕傲的人,他說,鍾某決不低下他的頭。」
「你在場,媽媽?你怎麼不喊?你怎麼不跑,不去尋求幫助?」
鍾寡婦高高捋起她的衣袖,將她的兩個胳臂伸到這個男孩的眼下。兩個上臂劃著條條血痕,這些血痕上她用碘酒塗過。她沒有用繃帶——空氣癒合一切創傷,這是一句中國古老的格言。
「因此……」
男孩呆視著他母親被劃傷的兩個上臂。他的嘴唇緊閉。
「他們也想殺死你?」然後他迸出一句。
「不,只是警告。」
「我要為爸爸和你報仇!」男孩用武士般堅定的聲音說道。「我不害怕三合會會員。要是我認出某一個,我就把他殺掉。一個一個殺。他們不會知道是誰幹的。沒有證人。」
「你將和你的兩個妹妹飛往美國,到洛杉磯菊珍舅母那裡去。在那裡他們就抓不到你們了。」
「那麼你呢,媽媽?」
「我留下繼續掌管爸爸的飯館。」
「他們會強迫你將舅母的地址交出來的。」
「他們辦不到。我將沉默至死……」
男孩獨自出神,他像從不低頭、哪怕在尚方寶劍面前也不低頭的鍾家人一樣在想,在感知。砍他的頭,他也會筆直站著不動。
「我將從洛杉磯回到慕尼黑來,」在長長的一段沉默後他說道,「在我長成大人時,在兩年以後。我將他們殺害爸爸的那一天烙在我心上,在我為爸爸報了仇時,我的心才會像一個常人那樣跳動。在那之前,我的心裡只有燒死我的敵人的火焰。」
蘇坤——鍾玉山的寡妻將她的兒子的頭按在懷中,非常鎮靜地說:「我為你驕傲,禮宏。在你身上保持著我們祖先的精神。」
這一切對13處當然都始終是封得嚴嚴的。刑事高級專員彼得-普羅布斯特派出他的偵查人員,儘管他們在各飯店或商行進行詢問,但一些人望著他們,就好像他們問的是別人聽不懂的話。只有一個人很有禮貌地微笑著說,他實際上也是代表所有的人說:
「我們根本不知道。」
「跟往常一樣!」便衣警察反擊道。
「是這樣,跟往常一樣。」
「總是同樣的話!」PP在第二天13處的晨會上喊道,他用拳頭敲打放在他面前的報紙。大字標題跳進了他的眼裡:無名男子在奧林匹亞公園遭兇殺、三合會又在拚命行兇、奧林匹亞公園發現面目全非的人、我們警察何時醒來呢?
「瞧這些新聞記者!警察何時醒來……在寫字檯的計算機旁發出責難很容易,他們把我們看成廢物!這些亂塗亂畫的人知道什麼是三合會?如果他們比我們強,那麼他們應該趕快去破案!兇殺偵緝處的同事貝尼克隨後將有大量的工作。留給我們的是:監視。或許我們能找到線索,能將這團亂麻解開!這就會成為一個可以向教皇報告的奇跡。」
偵查工作停止;鍾玉山的屍體送到了大學病理室,供醫科大學學生教學之用。
星期六早晨,愛新-寧林出現在鍾玉山的寡妻處,對她表示同情,同時向她索取一萬馬克。她毫不遲疑地將錢交給了他。
可是這還不是全部。寧林還遞給她一張帳單:
開車到奧林匹亞公園 12馬克
詢問 200馬克
三小時審訊 600馬克
一顆子彈(9毫米) 900馬克
回程 20馬克
合計 1732馬克
加上特殊附加費 5000馬克
總計 6732馬克
蘇坤同時結清了這個帳單。可是當她將錢放到寧林張開的手上時,她一點也不激動地問道:
「那麼我的刀痕呢?這不要收費?」
「這不要收費。這是免費的。」寧林獰笑著說,他像是講一個骯髒的笑話一樣。「這屬於我們為顧客服務的範圍……」
「那麼我不欠債了?」蘇坤反擊道。
「別這樣。下星期我帶一個新的合作夥伴來,將他介紹給你,你或許會高興。我接受了其他任務。對新的欽差要放尊敬些,對他要像對我一樣。順便說一句,這個帳單對你是有利的,這點我希望你承認。警察將鍾玉山弄走了,否則你還得付他的葬身地的錢。」
「請向大佬轉達我的感謝!」
愛新-寧林離開飯館,登上一輛小型日本車開走了。在進行監視的一個便衣警察猶豫不決。應該詢問他嗎?星期六早晨他在飯店裡找什麼?這段時間可什麼吃的東西也沒有呀。
他盯住並踉著寧林。在公爵大街一個十字路口,交通燈亮了紅燈。便衣警察將車停在寧林旁邊,旋下玻璃說道:
「請您過十字路口停在路邊。刑事警察。」
寧林點頭,朝便衣警察微笑。在過十字路口後,他將車在二十米的地方停住。便衣警察在他後面剎住車,從車上跳下。寧林像平常一樣很客氣,他從車上下來。
「我錯在什麼地方?」他問道,「開得太快?」
「您剛才在上海屋飯店。」
「是呀。這不讓嗎?」
「這段時間您想在那裡幹什麼?」
「我給鍾玉山老闆送一種佐料。這種佐料他用完了。藏紅花佐料。他需要用它做一道雞。這是一種名貴佐料。我是佐料商。」寧林打開後門,指著裝有各種佐料的滿滿兩個紙箱。一陣香霧向便衣警察撲面而來。
糟糕,他心想。白費力氣,跟往常一樣。儘管如此,他仍公事公辦地勉強說道:
「您的證件!」
寧林遞給他一本護照和一本德國駕駛執照。兩個證件上填的姓名是平連征。寧林有六種這樣的證件,用了六個不同的姓名。奧托布龍的偽造工場出色地印製著多種護照和駕駛執照。它們跟真的一模一樣。
「您住在哪兒?」便衣警察將兩個證件還給寧林。
「住在施瓦檳,騰格街71號。」他有禮貌地微笑著,毫不遲疑地說,「還有什麼事?我可以走了嗎?我還有大量佐料要四處分送。」
「您走吧!」便衣警察回到他的車上,開車離開了這裡。寧林目送著他。可憐的德國警察,他心裡想著;同時他坐到方向盤後。他們所有的車上甚至連電話都沒有。立刻查問一下平連征是否真的住在滕格街,這該多容易呀。可是他們車上沒有電話,因為國家在警察裝備方面要節約。閔駒是怎麼說的?對我們三合會來講,德國是個理想的國家。甚至在技術上我們都能勝過警察。
當這個警察回到13處時,PP說得很準確。
「糟糕!」他從內心深處說,「有些事給弄偏了。這傢伙不叫這個名字,他也不住在膝格街,要是他是佐料商人,那我們馬上就可以知道。」
他打了好幾個電話,然後把話筒放下。人們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了憤怒。
「平連征沒有報戶籍。滕格街71號住著一些老老實實的居民。我們現在要是將這個瞇瞇眼抓住就好了,可是總局沒有錢在每輛車上都安上電話!在對付三合會會員的每次行動中,我們都在向自己的鞋上撒尿!部裡那些高貴的老爺們什麼時候才能最終看清楚:我們警察人員總是把自己弄得更加可笑,有組織的犯罪分子竟在我們的鼻子上亂蹦亂跳。我們再也競爭不過了。」
愛新-寧林將車開到黑品官飯店,時間正好是中午。今天是星期六,這裡生意很火爆。儘管這個飯館也有可能被監視,但他或許並不引人注目。在眾多客人中,他只不過是一個用匙子吃米飯和加四川調料雞肉的客人。這道菜非常辣。
在通向盥洗室的過道上,他打開一道窄門,這門上貼著「儲藏室」的標牌。接著他接了一下安裝在填滿米袋和面袋的貨架之間的電鈕,一個貨架無聲地轉向旁邊。一架陡梯通向地下室。
在一間沒有豪華佈置、沒有與中國風格相似擺設的相當淡雅而現代化的辦公室裡,閔駒坐在幾乎什麼東西也沒放的寫字檯後。桌上散著幾張報紙,其他什麼也沒有……即使什麼時候進行大搜捕,發現了這個地下室,警察也拿不到任何材料。所有重要文件都鎖在一個著名的大銀行的保險箱內,上面的姓名是西格馬爾-馮內堡建築師。租用這個保險箱所必須提交的護照,當然也同樣是偽造的。
「一切順利,」愛新-寧林說道,同時將錢點到桌子上。「蘇坤沒有遲疑。」
「她沒有哭?」閔駒驚奇地問道。
「沒有,大佬。」
「蘇坤非常平靜嗎?這我不滿意,寧林。每個寡婦都會哭。」
「她是個堅強的女人。」
「她這樣堅強,是因為有一個計劃在支撐著她,我們必須對她特別『保護』」。閔駒看著他的手錶。這是塊名牌表。「今晚9點半前你要空出來。到時白鬈發要來。」
「我重複一遍,大佬,我不相信他。他不是我們的人。他是另外一號人。當王麗雲能處干安全之中時,他會出賣我們。」
「麗雲在什麼地方都不安全,只有在我們這裡。」
「我們假定這樣,大佬。」
「那麼由你照管他。」
「這或許是給我的最大樂趣和最大饋贈。」寧林向閔駒鞠躬。「那麼我可以和他干我想幹的事嗎?」
「你會擁有自由的手和我的寵愛。」
「我不會叫您失望的,大佬。」
他冷靜地離開辦公室。閔駒皺著眉頭目送他。
一個危險人物,他心想。一個具有人形的真正魔鬼。決不能失去警惕,連我也不能!
可惜他是個真正有用的魔鬼。14K要永遠是最可怕的兄弟會,我們就不能捨棄他。
星期六晚上10點。
黑品官飯店這個友好的服務員像歡迎好朋友一樣歡迎拉特諾夫,他用手指了指後面的門。這表示,他現在算是知道路了。你不再需要有人領路了。他只問道:
「還沒吃,白鬈發?」
「不,我吃過了。」
「可是沒有什麼東西比我們這兒的更好吃。」
「是的。」
「我將把夜點心給您擺到一邊。在你回家之前,它在等著你。」
拉特諾夫穿過神殿,然後叩後門。這時他聽到一聲「進來」。
閔駒和寧林坐在訓練室內。一個新的大紅旗插在慕尼黑地圖上「上海屋」飯館所在的那個點上。注意——非常危險。
「我高興地看到,你總是很準時。」閔駒向進來的拉特諾夫打招呼。愛新-寧林沉默不語,陰沉地看著他。
「我從來沒有不準時。我們這裡的人說,準時是國王的禮貌。我始終堅持做到。」他走到桌旁坐下。「我已做好上第二課的準備……」他說道。
「今天早晨寧林差一點成為警察的獵物,」閔駒說道,「可是便衣警察沒有拘捕他,最後他還是個正派的佐料商人。便衣警察不得不讓他開車走。」閔駒冷冷地哈哈一笑。「德國警察應該穿上小丑戲裝,而不應該穿制服。」他將下巴一抬,坐到桌邊上。「第二課——這你必須努力練習。」
寧林走到牆邊,在慕尼黑地圖旁邊將一幅卷圖展開。上面畫著有各種不同指勢的手——兩個手指靠手心、三個手指向旁邊伸、大拇指向上伸、三個手指向裡合攏、無名指向前伸、握成拳頭、無名指和中指向上伸——這是每個人都明白其意義的一些手勢。閔駒走到這張示意圖旁。
「許多世紀以來各個秘密幫會都借助指語無聲交談或作自我介紹。我們保持了這個傳統並作了改進。現在我們所有的事和一切活動、三合會內部每個等級都有手指代碼。你必須練習和熟記這些代碼,因為如果飯館擠滿客人,你就必須通過指語告訴老闆你是誰。於是他就會馬上認出來。你看這裡,白鬈發!」他指著食指和無名指縮進、中指伸出的手。拇指和小指用力向旁邊伸。「這是三合會頭領的手勢。在慕尼黑,這就是我。如果有人從阿姆斯特丹、倫敦、香港或紐約來探訪,坐在黑品官飯店,使用這種手語我們馬上就能認出他。2號圖:這是人們必須服從的卓有成就的指揮官的手勢。3號圖:通知收款人員的隨員保護費已交。4號圖:這是你的手勢,白鬈發。也就是一個特派員,或者叫欽差的手勢。」
他還解釋了其他八種手勢,拉特諾夫發覺手語本身就是一門科學和藝術。
他練習彎曲手指呈不同形態長達一小時之久,閔駒口令越來越快,各個手勢也越來越快。
「頭目!」閔駒叫道,然後又叫,「特派員——指揮官——保護費已交——親密的三合會會員——14K三合會會員——拒絕——必要的懲罰——特派員——下個星期才交——指揮官——出門去了——14K三合會會員——已交——」
拉特諾夫汗流滿面。閔駒毫不容情,因為他的口令也下達給愛新-寧林,而寧林總是比拉特諾夫快得多。寧林對著他的接替者冷笑。這你從未學過,從未!因為你不是我們的人。你是個白種廢物!
後來閔駒對拉特諾夫有了某些同情,他將練習中斷。拉特諾夫讓雙手垂在自己大腿前;十個手指的各個關節都疼痛,就好像有人將它們扭動了一樣。
「你必須多練,白鬈發。」閔駒說道,「你要做到不加考慮……必須像眨眼睛那樣自然。」
「我的手指不是橡皮做的。」拉特諾夫活動他的手指——它們幾乎沒有感覺,他覺得它們腫起來了。「可是我會練習……」
「你有足夠的力量再熟悉第三課嗎?它也必須背熟和精通。」
「也用手指嗎?」拉特諾夫精疲力盡地問道。
「只有部分要用。」閔駒帶有諷刺意味地撇嘴冷笑。「這些指勢只是給人一個粗略印象。可是還有一些情況,比如說某個飯館坐滿了人,一些桌上坐著許多人。你怎麼辨認出你對面坐的那個男子是我們的人還是敵人,比如說是同一派的人還是另一個三合會的奸細呢?我們知道潮州幫要從香港轉移到歐洲,它有著六個下屬團體,16000個成員。你怎麼辨認他們?如果回答你的手勢的人不是我們的人,你就必須與他們搏鬥或者搬來增援部隊。你如何在不說話、不惹人注意、不出聲的情況下搬兵呢?這是一門通過無聲的手語來告知對方的藝術。你必須像掌握你的每個關節那樣去掌握它,因為這關係著你的生命。即使地位在我們組織裡很低的欽差也始終處於危險之中。我們最大的敵人不是警察,而是……」
「俄國黑手黨。這我知道。」
「俄國人為了迷惑人也投入了一些來自亞洲地區烏蘇裡和哈薩克斯坦的亞洲人。許多人都說漢語。如果他們作為客人坐在你對面,你怎麼辨認出他們是敵人呢?你必須對他們進行檢驗。這些你得在以後幾天學習和掌握。」
閔駒從放在桌上的公文包裡抽出一張大紙,將它推向拉特諾夫。上面印著密密麻麻的字——左邊是中文,右邊是英文。閔駒抱歉地聳聳肩。
「我們沒有德文的。你是三合會的第一個德國土生土長的三合會會員,白鬈發。你懂英文嗎?」
拉特諾夫看了一下內容,點點頭。
「懂。這我懂。」他打算將這張紙折起來插進衣袋,可是閔駒馬上抓住他的手,將它緊緊握住。
「什麼都不能拿到外面去!」
「我得將這上面的一切都背熟嗎?」拉特諾夫再次瀏覽了好多行。「這很困難,閔駒。我不習慣像演員那樣背台詞。」
「你有時問。每個晚上都背上幾個辨認手勢,如『握茶杯』、『遞筷子』、『抓飯碗』——這一切對於要辨認坐在對面的人的三合會會員來說都具有意義。不對此作回答的人就不是我們的人,因為你必須警惕和小心。」
「那麼如果他是一個俄國的亞洲人呢?」拉特諾夫問道。在想到搏鬥時,他感到很不舒服。
「那就喊你的兄弟幫忙。比如——這你正好應該學。我們英勇的先輩所能幹的事,你也同樣能幹。我們的手勢永世長存。」
「可我是德國人,閔駒!」
「你是白鬈發,」閔駒幾乎是鄭重地回答,「這足夠了——而且除此之外,還有王麗雲。」
拉特諾夫心裡明白。這是一種慣用的暗示。他們用麗雲將他捏在手中。
他又將這張紙拖到身邊,默默地將英文內容譯成德文。
個人遇疑難問題相互溝通和採取行動的規定
(密件——必須永藏心底)
在幫會內如何敬煙……
如何敬茶……
如何在筵席上辨認會員……
如何敬飯……
爭鬥和口角時的手勢……
如何向其他人表示繼續爭鬥……
如何在受到傷害時使別人賠禮道歉……
如何搬來援兵……
如何去爭鬥和如何撤退……
如何在黑暗中會合和接觸……
進行兇殺時如何逃脫……
如何用手勢辨認……
拉特諾夫將這張紙從身邊推過去,自己向後一靠。在對三合會非常反感的情況下,他卻對他們考慮得極為精細的秘密代碼很欽佩。在一個飯店誰會注意某人如何敬茶、如何遞筷或如何結束正在發生的爭吵呢?甚至對於兇殺也能非常平和地發佈信息……這種手語了不起,同時也可怕,雖然它看起來如此簡單和如此平常。
閔駒認真觀察著拉特諾夫。他終於問道:
「這些你能背出來嗎,白鬈發?」
「這比該死的指語要簡單些。不需要有玩雜耍的手。」
閔駒大笑,他拍拍拉特諾夫的手。「玩雜耍的手,好極了!一種精彩的比喻。我將把它記住。手的雜耍——這或許可以成為一個三合會的新名稱。」他將這張紙抽過去,又插進他的公文包。拉特諾夫確信,即使有人發現這張秘密規定在他這裡,他也將它保護到底。「今天到此結束,」閔駒說道,「你星期二再來做手指練習和牢記相互溝通的手勢。這一切你必須像解小便那樣自然而然。」
「有夠多的人小便很艱難。」
閔駒又笑。他個人對拉特諾夫的好感一小時一小時地增加——可是作為三合會的大佬,他卻不能私下流露。
「你不屬於這種人。」他說道。
「如果我背不出來呢?」
「這些每個人都會!我們有一些不能讀、不能寫的欽差,可是他們精通這種秘密語言。我將和你練習到你在睡覺時都能背出。你是個聰明人,有見識的人。如果你在我面前裝傻,我會生氣,會非常生氣。」閔駒又變得很嚴肅。「你認為王麗雲會愛上這樣笨的男人?我們必須將這一點告訴她……」
拉特諾夫站起身來。麗雲的名字一說出,他就感到無可奈何,甚至只能任人擺佈。每次說出她的名字,他都知道後面藏著威脅。這就形成了他的消極對抗。
「我可以走了嗎?」他問道。
「我已經說過了,再見,白鬈發。」
拉特諾夫離開這個「黑品官」。他成了唯一的客人。可愛的服務員將已許諾的夜點心給他端來,這是一大盤奶油冰淇凌。上面插著一把折紙小傘。
「什麼時候再來?」坐在他對面的服務員問道。
「星期二。」
他再次坐下,又喝著一杯綠茶。他就像剛才學的那樣拿著它:他用兩個拇指和兩個食指拿著茶杯的上緣,一個中指輕叩杯底。服務員大笑,從他手中接過茶杯並喝了一口。隨後將茶杯還給他。
「你也知道這個?」拉特諾夫問道。
「我們14K所有的人都會。可是你這舉動還很不靈活。」
「我今天才上第一課。將來一定會……」
在下面地下室裡,閔駒與愛新-寧林仍坐在一起。「我不喜歡他,」寧林再一次地說道,「這是個錯誤,用白人做特派員。」
「這個主意來自香港總部。誰能懷疑高佬的智慧呢?」
「即使在香港他們也會出錯。」
「白鬈發是個試驗。如果試驗成功,我們就再派一些不惹人注意的白人去找那些『交錢的驢』。如果試驗失敗——寧林,我已對你說過,那麼白鬈發就歸你。不要再有他的痕跡。」
「那麼王麗雲呢?」
閔駒聳聳肩和搖搖頭。「完全無關緊要。她將繼續作導遊,將『高鼻子』到處引,而把秘密愛人拉特諾夫忘掉。她將嫁給一個男人並生一個兒子——這還要我們操什麼心?」
「她知道得太多!」
「她知道什麼?什麼也不知道。」
「她不應該像白鬈發一樣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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